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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卷动起窗前的深蓝色窗帘,和着甚是明亮的月光,吹拂在阮清歌那张浸满郁色的脸上。
渐变印花?
她把手头上正在画的设计稿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废纸篓里。身为一名在黑暗中摸索的设计师,她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刚刚江乔打电话给她,说乔龄愿意聘请她设计旗袍,不管设计的多简单都没关系。阮清歌直接挂断了,她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自己接受江家人任何假惺惺的施舍。
小柯给她泡了杯咖啡,劝她不要着急,沉下心来好好构思印花的图案。
阮清歌抿了一口咖啡,缓缓地问:“江乔是个什么样的设计师?”
“江小姐设计的衣服都是细节繁琐,制作工艺要求极高。她的印花技术,国内没有几个人能出其右。”小柯热心地提着建议,“阮小姐,不如你请江小姐帮忙吧。”
阮清歌坚决地拒绝了。就算她不能及时地做出来,就算她最后还是无法摆脱被淘汰的命运,她都不会向江乔低头!
她拿起画笔,按捺着心中的焦躁,毫无头绪地在纸上画着一堆没有意义的线条。
……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到来,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废纸篓已经装不下废弃的设计稿,漫了出来。
阮清歌按了下报时器,烦躁地扯着头发。这种新兴的印花对她来说是种模糊的概念,她画不来复杂的印花图案,更无法在此基础上处理颜色的渐变。
宁南星打来电话,让她设计自己喜欢的款式就好。至于郑忆慈那边,他会说服的。阮清歌道了声谢,放下手机。
江乔打来电话,让她考虑下乔龄的建议。阮清歌直接摁掉电话。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阮清歌心急如焚。她越是想快点做完,思维就越是混乱。终于,啪的一声,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不堪重负,断掉了。她趴在桌面上,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心中已然坠入无望的深渊。
“总监来电。总监来电。”
阮清歌按了接通键,有气无力地问好:“总监,早安。”
“蜗牛,怎么呢?还没做出来吗?”温锦言听出了她的不对劲,问道。
阮清歌瘪了瘪嘴,瓮声瓮气的:“总监,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渐变印花要怎么做。太难了。我做不到。我想放弃。”
“阮清歌,我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你招到freya,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你要是想放弃,随便你,立刻给我滚出freya!”温锦言怒气冲冲地吼完后,摁掉了。
阮清歌听着手机那端的嘟嘟声,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抹去眼泪,一边哭一边画图。
“总监来电。总监来电。”
阮清歌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再一次问好:“总监,早安。”
“……哭了?”
“……“阮清歌哑着声音否认,“没有。”
“还说没有?”
“真的没有!”阮清歌没好气地叫道。
“还说真的没有?”
阮清歌火了,这人到底还有完没完啊!她拍响桌子,大声嚷道:“没有就是没有!温锦言你烦不烦啊!”那股酸气冲破喉咙,瞬间涩了她的眼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抽噎噎地哭了出声。
“阮清歌,我想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是懦夫,那你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如果你是勇士,那你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温锦言沉默了一会儿,挂断电话,没来得及听到她的那句——“锦言,谢谢你”。
**
城南宁家大宅。
“旗袍的主色调是饱满的中兰色,然后我在领口和下摆以浅兰、粉兰、中兰和深兰四种兰色构成渐变色,在衣身绣有优雅大气的兰花,来打造富有古典气息的旗袍。宁太太,这就是属于阮清歌风格的渐变印花。‘兰韵’,你看喜欢吗?”
午后的阳光轻快又慵懒,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下一室明媚。阮清歌的脸颊像是被阳光点亮,闪闪发光。她的神情从容又自信,她的语调欢快而真诚,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
郑忆慈由衷地被折服了,啧啧地赞叹道:“阮小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太有才了!”
阮清歌开心地笑了。有个人告诉她,如果你是勇士,那么你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要当勇士,所以她选择永不放弃。
在阮清歌离开时,郑忆慈拉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阮小姐,我以现任慈善协会会长的名义,诚挚地邀请你参加这次的慈善晚宴。请你务必要来。我要把你介绍给每个人认识,让他们知道,这个设计师太了不起了!”
阮清歌想了想,问:“江枫会来吗?”
郑忆慈愣了下,“会。”
“那好,我一定去!”
离开宁家后,阮清歌马不停蹄地赶到工厂,和小柯一起投入“兰韵”的制作工序中。因为面料需要时间染色固色,两人整整在工厂忙了两天一夜,才做出了这件旗袍。
阮清歌正要把旗袍拿回去让阮蓉做刺绣的活儿,阮承光打来电话,哭着喊道:“清歌,外婆病倒了,你快点回来!”
……
她回到家时,宁南星已经在此照顾阮蓉。见她忧心忡忡,宁南星柔声地说:“阿姨胃病犯了,我已经喂她吃药了。让她好好休息下,就会没事。”
“南星,谢谢你。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谢了又谢,走到绣架前,绷紧了下巴。
宁南星询问着:“要我帮你找新的绣娘吗?”
“时间上来不及了。”她请宁南星把绣架搬到自己的房间,神色坚决地说,“我自己来绣。”
阮承光给她拿来了浅兰的绣花线。一旁的宁南星见阮清歌毫无难度地穿针引线,惊呆了。
“宁叔叔,清歌说过,看起来需要眼睛的事,其实有时候不需要。”阮承光又自豪地说,“宁叔叔,你好好欣赏下清歌发明的绝技——盲针绣。”
阮清歌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细致地勾勒着兰花的形状,深吸一口气后,开始下针。
在宁南星的印象中,刺绣是一针针,一线线,施针严谨,针脚密实。而阮清歌的绣法中,针法长短不一、方向不同且互相交叉。却很神奇的,做到乱中有序、乱而不杂,让整个层次更加的分明起来。
宁南星虽然不懂刺绣,但是能够像阮清歌这样做到以针代笔以绣代墨,可想而知,她是有着多么扎实的基础功和多么可怕的空间想象力。
“不用太吃惊。你可以看到,我绣的是很简单的花样。而且,我绣的很慢,就像总监说的,蜗牛。”阮清歌换了白线,对宁南星虚心地说。
宁南星怔怔地凝视着她,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女人?如果能早一点认识她的话……
如果能早一点……
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啊!”
听到阮清歌的叫疼声,宁南星猛然回过神来。见到她食指沁出的鲜红的血珠,抓过她柔若无骨的手,捏住食指放进嘴里吮~吸。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暧昧的气体在两人之间酝酿着、发酵着。
阮承光来来回回地望着他们,拉长尾音嘻嘻笑道:“宁叔叔,你对清歌真好——”
阮清歌又羞又躁,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我好困。不行,我的眼睛要掉了。”阮承光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很不见外地把递线的活儿交给宁南星,爬上床,去梦里找奥特曼了。
“南星,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很久。”对此,阮清歌抱歉极了。
“虽然我是总经理,但是我没有日理万机,我很有空陪着你和承光。”宁南星终于说出那时未说出口的话,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清歌,我会一直陪着你奋斗,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了。”
阮清歌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她半趴在暗红色的绣架上,即便什么都看不见,还是不敢抬起头看宁南星。
万籁俱寂,偶尔不远处响起几声蛙鸣,衬得夜色更为幽静了。
宁南星坐在阮清歌身边,视线一直落在阮清歌的身上。她乌黑的长发编成发辫随意耷拉在胸前,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缓缓飘动。
宽松的雪纺袖下露出一截白净的胳膊。十指修长灵活,轻挑慢捻,细细压就。似乎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暗藏在绣针的一起一落间。
仿佛岁月静好,现世安详。
“好了!”阮清歌打了个结,凑过去咬断绣线,再也撑不住睡意,身体一歪,倒在宁南星的身上,睡过去了。
宁南星连忙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她细腻如白瓷的肌肤,忍不住伸出了手。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又慢慢往下,抚摸上她的脸。
不,现在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