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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可以干什么?
小情侣可以在花园牵手绕一圈,老夫妻可以相扶走几步,十分钟,可以发生的事情很多。
十分钟,皇城脚下,四大军区中驻军最多的东区,一场铺天盖地的演练爆炸,震得荒山都发颤,目前是否有将士伤亡暂时不知;与此同时,边防要塞的北港,距离海港特防驻兵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一艘匿名豪华游轮自燃沉海,据媒体最新报道,此系游轮机控系统内部发生故障所致,好在无具体人员伤亡。
没有人员伤亡?
这大概是当天游轮上无数商政名流们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尤其是,他们中的部分现在还躺在医院,等待处理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媒体却迅速出了报道,众口一词。
那一场暴-乱深入人心,掀起的惊惶铺天盖地,却也很快就被镇压,那上百号疯狂滥砸的‘匪徒’,被后赶而来的海港特防兵尽数捉拿,一个不剩地送进了局子待审。
靳正言用三个字宽了所有受害人的心:狠狠审。
至于进了局子后,这上百号人的‘审问’究竟怎么样了,司检部向来自有运作程序,轮不到外行说三道四,最迟一周,会有完美的结果被披露,等到那时,结果的微妙真实性已经没多少人愿意去小心求证了。
这就是司检一路惯用的“拖”自诀,无赖,却百试不爽。
游轮是在所有人离开之后才燃起来的,那时候靳正言扶着庄浅站在海岸上,她身边都是匆匆的人流,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就她一个人死死盯着那艘燃烧中的游轮,直到它开始一点点下沉,全部湮没在海水里。
“手机、给我手机!”她突然拉扯身边的男人。
靳正言依言将手机给她,看着她拨打沈思安的电话,颤抖着手拨了一次又一次。
用户不在服务区。
靳正言扶着她温声说,“别打了,我先送你去医院包扎伤口,你手臂在流血。”
“我不去!”庄浅重重推开他,压抑的情绪彻底失控,“我不去什么医院!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问清楚……”
她说“回家问清楚”,这种措辞让她面前的男人万分不悦,眼看着她自己跑去停车区取了车,朝着西山的方向开去,靳正言狠狠一皱眉,知道她去要回去找沈思安,只得将善后工作交给下面人,自己随手推开一辆警车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开车的小警察压根不知道今天烧对了哪柱香,竟然获得与头号boss近距离互动的殊荣,咧开嘴刚要马屁几句,就被领导一句狠狠的“开车”砸了回去。
车子一路狂飙,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被庄浅两小时完成,兹啦一声急刹,名贵小跑的车门被推开,身穿婚纱的女人双脚刚刚触地,便疯狂朝着前方的复合式小洋楼奔去。
因为太匆忙,因为太仓惶,所以她也就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停车的不远处,马路边靠着一颗白杨的地方,锃亮的越野车内,年轻男人阴沉夹杂着隐怒的目光。
这套婚纱很衬她,乔焱流连的目光迟迟没有收回,直到前方穿婚纱的身影跑进了小楼,消失在他的视线。
靳正言后赶而至,庄浅已经进了房子了,他就只看见越野车畔面无表情的军装男人,和地上被他折了一地的香烟。
中二期的时候,乔焱是抽烟的,但没瘾,后来入了部队,就没这习惯了,却还是会带着。
“搞定了?”靳正言推车下来,看一眼小楼的方向,随口问年轻男人。
乔焱将领口的军扣一颗颗扣好,军靴在一地的烟草上狠狠碾过,看都没看对面的男人一眼,那双敛下的漂亮眸子中,尽数都是不屑与轻蔑。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问东问西?”他抬眸在笑,眼底却冰冷。
靳正言倒似乎习惯了他恶劣嚣张的脾气,哪怕如今身居高位,他依旧保持了从前的平易近人,对待乔焱出口挑衅,他也只是包容地笑了笑,回道,“我以为经过这次‘合作’,咱们即便算不上朋友,也该有点交情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乔焱突然问他。
“什么意思?”
乔焱笑,“意思就是说,如果一条狗在我面前,我狠狠给了它一巴掌,它却依然对我摇尾乞怜,那说明它肯定在酝酿着什么时候咬我一口——我可不想被狗咬。”
靳正言一瞬间脸色铁青,警告道,“乔焱,你别不识好歹!”
乔焱冷哼一声别过脸,目光注视着前方毫无动静的小楼,却奇异的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庄浅进去了,没有传来动静——这根本不合常理。
年轻男人轻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乔焱的后方,靳正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化作实质的话能将他千刀万剐——靳正言厌恶乔焱,这种厌恶甚至超越了沈思安,是一种因为不能忍却又不得不忍而引申出来的另类负面情绪。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合作’,强强联手,蓄势出击,完美到无懈可击,双赢得毫无意外——靳正言毫不怀疑,自己今天在游轮上‘临危不惧’现场指挥的大气沉着,会自发替他收拢无数达官显贵们的心,甚至在今后助他一路顺势扶摇直上,地位愈发显赫与稳固。
而乔焱能得到什么?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货,冲动炸了军区引火烧身,就为了毁一场婚礼,挽回一个女人,顺便收拾一个阴险小人,小人就是沈思安。
就是这样,最令靳正言不甘心的地方来了:
他瞧不起乔焱,却又不得不拉拢乔焱,还要拿自己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
‘门第’两个字,有时候真能折断无数人的腰。
人也许只有到了靳正言如今的位置,才会将局势看得愈发清楚:当今元首寒门出身,背景单薄,一朝登高之后,虽说人前风光,却暗地却处处受制于人,军政检三权分立,如同三柄赫赫威名的钢枪,身为一国之首脑,这位也是可笑——竟一把枪都指使不动,只能口头喊喊和平主义。
乔家在军部只手遮天,势力盘根错节,靳正言明白,便是再选上无数届元首,也动摇不了乔家的地位,这也是乔焱为什么嚣张到如此目中无人,随意埋几颗地雷军演现场说炸就炸。
打个不顺耳的比方,人家孩子任性,就喜欢在自家后院儿放鞭炮,你管得着么?
管不着!
因此该操心的是乔家幕僚们:给这位任性的少爷擦干净屁股,多少敷衍敷衍金字塔顶端那位,别玩脱了大家都下不了台。
又说沈家,沈家在政坛独占鳌头已经是多少年的旧新闻了,靳正言忌惮沈家,却不是忌惮沈思安,真正让他顾忌的,是沈思安那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舅——沈雨巍,因为这位,是很可能在两年后的换届选举中成为新一任最高领导人的人物。
前有狼后有虎,要想在夹缝中绝处逢生,如何站队就显得尤为重要。
论背景,不说满身光环的乔焱了,靳正言连沈思安这个野路子都赶不上;论实权,司检多年来黑-幕太多,不得重权已久;再论人脉,杠上两家庞大族系,他更是望尘莫及。
靳正言早已将后路想得很清楚:如果沈雨巍真的如期上位,乔家必定不会罢休,到时候他的处境会愈发水深火热;倒不如现在借东风趁早扳倒了沈家,算是表了姿态,扶持乔焱,今后再效仿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博得先机。
便是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当然其中那一点点隐晦的私心么,他是有的,只是不可言说。
脑海中百转千回,靳正言面上却无波,他上前一步,与乔焱比肩,瞥了眼对方紧紧注视着前方小楼的眼神,压下心中微酸,言不由衷地安慰道,“你放心,出了这种事,哪怕弄明白这是一场误会,庄浅也不可能再跟姓沈的过下去了。”
“说得好像你是她肚子里蛔虫一样,”乔焱闻言不但没有松懈,反而面色一下子更不好看,冷眼瞪着他,“你别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靳正言温雅的眼神一僵,心中将年轻男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面上却依旧冷静无波,“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口味独特呢,我女朋友可比她善解人意得多。”
“那是你没见过她善解人意的时候。”乔焱从鼻子中嫌恶地哼出一声,算是对他口中‘女朋友’表达不屑,语气却比之先前好了很多。
靳正言明显也察觉到了,以为乔焱这算是揭过了这一张,才刚松下心,岂料对方一眼横过来,神情不悦地问道,“我只是让你安排人砸场子,你搂着她干什么?”
这种理直气壮的质问简直猝不及防,靳正言首次措手不及。
他左手五指蜷紧,掌心似乎还回忆起了那半截软腰的细腻触感,透过半镂空的婚纱,直烫进人心底……心跳错乱间,他神情却愈发自然,嘴上道,“当时人多混乱,我怕她被人砸到,到时候你岂不是又要怪我不守约定——”
“那你也不能那样紧地搂着她!”乔焱气急败坏。
“你别不讲道理。”
“再碰她老子就剁了你的手!”怒红眼大吼一声断了他的后话,乔焱狠狠拧紧了眉头,当场就想要拔刀剁了对方那只贱手,却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前方原本安静无声的小楼里,突然传来一声声女人崩溃的惨叫咒骂:
“啊!啊——贱-人!去死!贱-人都滚去死!我杀了你们!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们——”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物品摔裂声,刀具碰撞声,此起彼伏。
那个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声音,不是别人,是刚刚幽魂一样蹿进小楼的庄浅——乔焱闻言首先脸色一变,抬脚迅速冲向混乱的小楼,靳正言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