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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微雪,你究竟有多傻?
成卓远不语,垂下头,对上女人的红唇,细细密密地吻。
……
慕容微雪到底还是哭了,是再看完慕容南风留下的亲笔信之后。
慕容南风南行之前,用一整夜的功夫写了这封亲笔信。
这是慕容南风第一次给慕容微雪写信,怕也将是最后一封霰。
雪儿吾妹:
见信如晤。
雪儿,算起来我们已经三年零五个月不见了。
似乎从出生至此,我们从未分开过,即便有,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或许是我午后去小校场练剑,或许是你在暖阁午睡,或许是我策马在前,你的轿子就跟在后面,又或许是试穿新衣,而我闲坐一旁等在帷幔之后。
这样那样多的或许,现在想来都是美好无比,也是因此,我一直以为等待是一件极其甜蜜幸福的事儿,因为总能等到,总有结果,也是因为有这样那么多的或许,所以我从未想过,我们可能会有这样长久的分离,直到今日,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一次南行,比早前预定的时间,推迟了一个月,你临盆产子,是比嫁人更重大的一件事儿,那晚,你临盆的时候,我就在养心殿外,看着许许多多宫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也看着万岁爷焦急等候,一脸汗珠,我却格外轻松安然。
或许,我比他们都幸福吧,能感受你的疼痛,能分担你的痛苦,这是谁都割不断的牵绊,不管是距离还是时间。
如今,你平安产子,我也终于可以离京了。
此次南行凶险十分,都道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但此时的江南,却真真并不是个好去处。
但是雪儿,你却不必担心,只要我还活一日,就必定万分珍惜性命,因为和你生死与共,我一直分外惜命,不管是在北疆还是在南国。
南行前,皇上问我是否要与你当面辞行,我想一想还是算了。
皇上很是不解,说作为兄长,我这样实在不近人情。
这天底下应该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兄长了吧,明明妹子就在眼前,但是我却偏偏避而不见。
雪儿,必你也很难理解的吧?
就像过去的三年,我总是对你避而不见,你其实也一直都耿耿于怀的吧?
雪儿,很多事情,我一直不愿跟你说,也不能跟你说,所以我只能缄口不言。
这是只能我一个人咽下的苦果。
又或者是喝下的佳酿。
雪儿,这三年,你可有吃过冻海棠吗?
我每一年都会吃。
只是以前和你一起做冻海棠,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人了。
雪儿,你还记得如何做冻海棠吗?还记得怎么挑海棠果?还记得怎么选日子吗?
还有顺带做的冻红果,冻柿子,雪儿,那些子滋味,你还都记得吗?
你嫁人的那一年,实在匆匆,连我们做的冻海棠,你都没有来得及尝一口,记得是你嫁人的第三日,我将冻海棠都取出来,一个接一个地吃。
那一年的冻海棠滋味出奇的好,比外头走街串巷的小贩做的都地道。
我坐在玄月馆的院中,从傍晚一直吃到了子夜才全然吃完,后来吃完的时候,才发现手指和嘴唇都冻得麻木了,或许是因为麻木了,我竟然也未曾发觉,眉眼鬓角上都沾满了雪花。
竟恍惚这世间真有一夜白头。
实在懒得起来,我就那么一直坐在院中,看你紧锁的房门,看院中我和你亲手栽下的那棵腊梅,也看纷纷扬扬的雪花。
后来我银装素裹的一身吓坏了府上的老管家。
老管家说我简直就像是个雪人,他从外头进来,还以为是哪个家丁半夜兴起堆起来的雪人。
那时候,我忽然就哭了,在老管家的面前,怎么忍都忍不住。
雪儿,那些年来一直在为留不住的雪人而哭泣,却从来都不肯回头看一看一直努力为你堆雪人的我。
你所珍惜的,看重的,追逐的,从来都没有我。
你一路向前,却从来都不肯为我回一次头。
雪儿,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个没心肝的丫头。
从前,你总是叽叽喳喳整日缠着我,是个比麻雀还聒噪的丫头,从小到大,从记事儿起,我的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死死粘着不放的丫头,谁都知道,我疼你,宠你,一味儿惯坏了你,但是却又有谁知道其实我也早已经习惯了有你。
想来也没有人知道,其实并非你离不开我,一直都是我离不开你。
而且,我也以为你早就和我一样,习惯了彼此,习惯了这样的依赖不分离,这样的亲密无间,所以,那么些年,才能活的如此畅快,如此欢喜。
但是雪儿,你如何能轻易就戒掉了这种习惯?
这种对我来说一辈子都戒不掉的习惯,缘何在那一年除夕,
你轻而易举地就戒掉了?
我不是恨,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不,是至今都接受不了。
这些年,我们酿的梅子酒,都是用前院果梅结的果子,用汾酒做地底,那个味道,天涯海角碧落人间我都记得,也更加不会忘,你站在我的肩上,十指纤纤摘青梅的模样。
然后呢?
我喝酒,你吃里头的梅子,才不过三两个,你就醉在我的怀里,拉着我的前襟,蹭着我的脖颈,咯咯地笑,真像是个坏心眼儿的猫咪。
雪儿,你可能不会知道,我其实比你醉的更厉害。
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一种酒,就没有你的笑更让人致命的一种醉。
诺达的王府,从小到大,从从来来,似乎都只有你。
你走之后,天翻地覆,满目疮痍。
然后,从前被称做是家的地方,不仅成了伤心地,还成了憎恶之所。
我私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后来,我不喜欢回家了,尤其是青梅结果,海棠争艳的时候。
满京师都成了我的落脚地。
有一断时间,我特别喜欢人多的地方,不管是贱民居所的集市,还是清晨喧闹的学堂,又或者是金戈铁马的北疆沙场,穿梭在人声鼎沸中,似乎你还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这种自欺欺人的踏实感,真的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到现在,我还没有习惯你的离开,总觉得哪天一张开眼,就还能看到你眉开眼笑的一张脸,你还是在我面前撒娇起腻的小雪儿,我还是把你宠得飞扬跋扈的哥哥。
雪儿,我一直都很努力。
努力去适应你的离去。
努力去尊重你的选择。
也努力在心中祝福着你。
不管是上一次的北上,还是这一次的南行,你其实都是最私密的一层因果。
如今,你嫁做人妇,相夫教子,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微雪郡主到与他人共侍一夫的后宫妃嫔,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是委屈的,但是你却过得很好,听闻你日日变着花地做羹汤,为的就是能让他多吃一口,也听闻,他对你甚是怜爱,不惜空置六宫。
你和全天下所有的寻常妻子一样,时时事事心中只想着夫君。
雪儿,这是你选择、并一直坚持的生活。
多少年了,你的幸福只源于他。
这也是我一直不能释怀的隐痛。
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却又见不得你在别人的臂弯里索取幸福。
所以,还是不见。
雪儿,我不信,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
南风。
……
雪儿,我不信,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
……
慕容微雪掩面痛哭。
她如何不知,只是即便知晓又如何?
那个从小把她架在肩膀摘青梅、甜杏的男人,那个冬日不顾严寒给她堆雪人、夏日给她连续几个时辰打扇的男人,那个在春风中耐心教她放纸鸢,在秋闱中连打了二十三只雪貂、只为给她做一件披风的男人。
那个整天雪儿雪儿不离口的男人。
那个只在她面前才舍得笑出声的男人。
……
她如何不知?
却只能当做不知。
多少年了,他是她的依赖,是她的夏日清风,冬日暖阳。
但是那又如何?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又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相处。
他是兄,她是妹,他们的一生早已注定。
这样的清醒自知,断了她和他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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