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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一向是个敏锐而警觉的人,祁阳王打量的视线,她到底发觉了,头一个发现了祁阳王的到来,放下手中比划的花剪冲着祁阳王福了福身。
苏景华和唐氏这才扭头,瞧见站着暖房门口凝望着这边的祁阳王,唐氏拍了拍苏景华的肩膀,道:“也该用晚膳了,快将手里的花盆放下,和你祖父见了礼咱们一起用膳。”
唐氏因苏景华的事儿和祁阳王关系缓和了不少,她也乐得看苏景华和祁阳王亲近。见苏景华在祁阳王面前有些拘谨,便冲他鼓励地笑了下。
丫鬟桑葚也在一旁笑着凑趣儿道:“今儿郡王妃亲自安排的食谱,做了好些苏少爷爱吃的菜品呢。”
因祁阳王到来的气氛舒缓了下来,苏景华这才将手中捧着的盆景交给了丫鬟,迎上前冲祁阳王见了礼,道:“祖父一路辛苦,不知可用过晚膳了?”
庄子上有个极大的跑马场,苏景华方才在跑马场练习了一下午的骑射,不久前才到这暖房寻璎珞和唐氏,此刻他身上还穿着骑装,脸上红润康健,少年的身姿挺拔已有青松之态,祁阳王想着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庶子,镇日哭哭啼啼博取怜爱的侧室,如今瞧着生机勃勃的苏景华和含着慈爱笑意站在不远处的唐氏,愈发觉得方才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大掌拍了两下苏景华,祁阳王点头道:“确实饿了,走吧,陪祖父用完膳,祖父亲自检查下你的骑射学的如何。”
苏景华不觉面上微红,眉眼间却闪过些许兴奋激动来,重重点了点头。
食不言寝不语,四人安安静静用了晚膳,祁阳王带着苏景华往跑马场去,璎珞则陪着唐氏到暖阁中说话。
唐氏年轻时生的柔美清丽,祁阳王世子的容貌便多随了她,彼时也是个爱美之人,也喜欢香啊粉啊的,在闺阁时便常常亲自制作胭脂熏香,后来嫁人,祁阳王投其所好,亲自为唐氏寻了个极高明的调香师,唐氏跟着正经学了一段时日,挑弄香粉的技艺颇高。
前不久唐氏送了璎珞一盒亲制的香,清新花香调,前味睡莲,缨草,中味百合,初开牡丹。后味珍木,月下香。香气淡雅清新,空灵悠远,璎珞很是喜欢,她在庄子上本也没什么事做,本着技多不压身的理儿,缠着唐氏学调香,这几日两人独处时多是在说制香的事儿。
学调香先品香,识香,祁阳王带着苏景华大汗淋漓地从跑马场回来时,唐氏正吩咐桑葚将早年挑弄的几种香拿出来给璎珞品鉴,听到院中动静,璎珞便笑着道:“想来是郡王和弟弟回来了,今儿去了暖房,身上难免沾染了不少杂气,待我明儿沐浴更衣一身清爽了再来品鉴祖母的香,如今天色也晚了,我便先回去了。”
这庄子乃是唐氏的陪嫁庄子,里里外外都是唐氏的人,自两日前庄子外头多了几个鬼鬼祟祟查探的人,唐氏料想是乔侧妃派的人在附近转悠。
唐氏虽然不惧怕乔侧妃,可苏景华的事儿如今还没过明路,怕节外生枝,乔侧妃那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坏事儿,故此唐氏便留了苏景华在庄子上住下。
今日苏景华也是不和璎珞一起回去的,此刻见璎珞告辞,唐氏便劝阻道:“你也说了,天都黑了,索性便莫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屋子早两天祖母都已经让丫鬟给你收拾好了。”
璎珞却摇头道:“两家的庄子都是紧挨着的,坐马车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便到,府上将我和弟弟送到庄子上来,我们俩都整日不着家总归不大好,再来,我还有些认床,祖母疼我便把调香的本事都教了我,藏私我可不依。”
唐氏失笑,点着璎珞道:“偏你这张嘴不饶人,祖母对你还藏私,那这一身挑香的本事可就得带进棺材里去了。”
璎珞便抱了唐氏的胳膊,一径道:“呸呸,祖母说的什么话,净糊弄我。说不得祖母要将本事留着教孙媳呢,再不然将是藏了私准备留给重孙女呢。”
她说着脸上满是夸张的酸意,口气娇嗔中带着幽怨,顿时便引得唐氏哈哈而笑,拧着她的脸颊直道好个刁钻丫头。
祁阳王和苏景华进了屋,苏景华便凑了上去,道:“姐姐和祖母说什么呢,我也听听。”
璎珞回头顺手拍了下苏景华的脑袋,道:“我和祖母说体己话,你凑什么热闹。”
苏景华怪叫一声,绕到唐氏另一边也扯着唐氏的胳膊讨好卖乖的告状,“祖母快看看,姐姐又欺负我呢,我都这么大了还拍我脑袋,这样子我怎么能长成男子汉。”
屋中丫鬟也笑着凑趣,一时气氛极好,祁阳王坐在一旁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闹了一阵,璎珞才重新告辞,祁阳王免不了也挽留了两句,见璎珞执意离开,便也不再多言。
妙哥伺候璎珞披上斗篷,唐氏吩咐大丫鬟桑葚陪着苏景华一起将璎珞送上马车,眼瞧着马车驶出庄子,这才转回。
璎珞前世总出差,自然不会认床,她坚持回去不过是惦念着秦严,生恐他再连夜出城过来,扑了空总是不好。
坐在马车中,想着之前她生怕秦严会夜半造访,为了避人还巴巴地躲到振威将军府去,如今却反了过来,怕秦严扑空巴巴地推辞了唐氏的好意,这么晚了还坚持回去,璎珞不由摇头失笑,只感世事变幻无常。
她离开庄子,苏景华便直接回房沐浴更衣了,唐氏和祁阳王屏退了下人坐在内室中说话。
将秦严到访的事情说给唐氏,祁阳王道:“我瞧着你和那苏五姑娘倒也投缘,不若便遂了靖王世子的心意,将来华哥儿也能多个臂膀帮衬。”
这事儿唐氏自然是一千一万个同意的,她也知道祁阳王这么做就等于是绝了庶子承袭爵位的路,心中那些咯噔又散了些,眉宇舒展,道:“那孩子是个知冷知热的,谁对她好,她心里头且明白着呢,年纪小小,行事沉稳,华哥儿能有今日全赖他这姐姐。他们那个嫡母是个毒辣的,若没这个姐姐在前头顶着,宋氏只怕早便将手段动到华哥儿身上了。先前这丫头的亲事黄了,我便想着要留意下,四处走动走动,看能否给她再寻门妥当亲事,门第也不用太高,只要后生好,凭那丫头的容貌手段嫁过去定然过的好。只倒没想到,靖王世子竟然……”
唐氏说着面色微肃,拧了眉头,靖王府门第好,靖王世子又有那样的名声在,唐氏难免有些担忧。
祁阳王见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宽慰道:“靖王世子虽高贵,可那丫头成了我们郡王府的大小姐,便是庶女,有靖王世子的坏名声在,这亲事也算门当户对。靖王世子又是真心实意的,费心娶了回去,必定会多疼爱些,这事儿要我看,样样都是好的,只你喜欢瞎操心。”
唐氏神情舒展了些,道:“靖王世子到底是个克妻的,性子实在残暴,那丫头娇娇弱弱,这嫁过去哪里压得住靖王世子。”
祁阳王却嗤之以鼻,道:“克妻这样的事儿你也信?风水大师还说我祁阳王府风水碍着了子嗣呢,你瞧现如今咱们不是连孙儿都有了?眼瞧着将来还能抱上重孙呢。至于压不压的住,那丫头是嫁人,又不是去和靖王世子拼命打仗,人说铁汉柔情,百炼钢化绕指柔,又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事儿可说不准。”
唐氏想想也是,点头道:“靖王世子这意思,也不知那丫头知不知道,要那丫头离了苏家,总归得和她说说此事。”
祁阳王摆手,“你看着办,我瞧着那定安侯府实在是虎狼窝,那丫头也不是傻的,会同意此事的。”
唐氏想到前不久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转眼要多一对孙儿,不觉面露笑意,又盯着祁阳王道:“你可想好了,真认了那丫头,你那庶子许就绝了登天路,你那心肝肉还不得日日泡泪缸里。”
自从唐氏因两个儿子过世和祁阳王生了嫌隙,乔侧妃没少拿儿子在祁阳王面前固宠,祁阳王念着庶子,难免也给乔侧妃几分颜面,这些年乔侧妃在府中作威作福,其中也不乏祁阳王纵容的缘故。
此刻被唐氏说,祁阳王老脸一红,怒道:“事关郡王府的基业未来,她便是哭死过去也是没用!”
唐氏冷哼一声,却道:“哦,是吗?这几日可有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在庄子外探头探脑,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祁阳王闻言哪里想不到是乔侧妃派人过来监视唐氏的,顿时气的老脸涨红发紫,豁然起身,道:“你等着,我这便扭了人使侍卫丢到乔氏面前去,她若再不老实便送回蓟州老家去!”说罢便怒气腾腾的大步出屋去了。
唐氏瞧他火冒三丈的出去,一时长叹一声便由着桂嬷嬷伺候躺下。
桂嬷嬷见唐氏神色寡淡,不觉劝道:“郡王不是宠妾灭妻的人,这些年但凡您能给郡王点笑脸,郡王也不至于被那一对狐媚母子拉过去,如今有了小少爷,您可不兴再和郡王拧着了,男人哪里有不贪花好色的,便为了小少爷,您也不能将郡王往那对狐媚母子身边推啊。”
唐氏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当年她因为两个嫡子的事和祁阳王闹,祁阳王若然多几分耐心,夫妻感情也不会弄成这般模样。若然当年他顾念夫妻情分,也不会掉头就和偏房那边亲近了起来。这简直就是拿刀子再往她遍体鳞伤的心上划拉,她却顾念着夫妻之情,一直便没想着从旁支过继子嗣。
如今年纪也大了,争风吃醋的心也淡了,有了苏景华做缓和,她和祁阳王
的夫妻关系是缓和了,可心里到底埋了一根刺,心结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不想谈这事儿,唐氏未接杜嬷嬷的话,只道:“什么时辰了?这会子想必珞丫头也不知到没到庄子,我听着外头像是起风了。”
璎珞此刻却并未回到庄子,她的马车在离苏府庄子不远处突然前轮险进了一处泥坑,马车骤然停下,外头马儿嘶鸣一声,车中的璎珞也从座位上被带起,整个人都扑跌到了车厢中。
璎珞并未摔伤,倒是坐在旁边的妙哥一头撞上了车壁,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样?”璎珞爬起来扶了下妙哥,见妙哥捂着脑袋摇了下头,她才扬声询问,“马六,怎么回事?”
璎珞被送过来庄子,毕竟是定安侯府的庄子,里头的下人她并不能完全放心,故此特意将马六安排过来做了车夫,且寻了六个护卫,每日从庄子出来,这些护卫便随行一路保护。
外头很快响起马六的声音,“姑娘,路面上不知怎么有个大坑,车轮子陷了进去,姑娘等等,我们将车推出来!”
说着,外头便响起了马六招呼几个侍卫推车的声音。
“马管事,这坑瞧着不对劲啊,你瞧,这坑上头还专门覆盖了一块薄木板,上头还洒了浮土,这分明是人故意挖的……”
“不好!不对劲,快护送姑娘先走!”马六的声音传来,璎珞已经从马车中跳了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就见路上不知何时蹿出来了三道灰影,如鬼魅般靠近,靠东边的两个侍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身子一软往地上倒了下去,不知死活。
马六眼见自己这边虽然人数占了多,可和对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忙惊叫一声,“姑娘快走!”
说着马六已经和剩下的四个护卫都挡在了璎珞的身前,此刻妙哥刚刚从马车中下来,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两个护卫,尖叫声响起,在夜色下的旷野中显得异常刺耳。
璎珞根本就顾不上妙哥,来者不善,且分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她当机立断,动作迅捷无比地拽了匹马便翻身而上,趁着马六几个挡在前头的唯一机会,一抖马缰,扬尘而去。
并非她不顾马六等人的死活,而是她根本就没有那管的能耐,这些灰衣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她跑掉,说不定还能为妙哥几个争取些活命的机会。
那三个灰衣人显然就没想到璎珞一个闺阁女子会骑马,且反应这么快,上马便逃,转眼便到了几十步外,他们不再犹豫,顿时出手,很快便将马六几个尽数收拾。
其中一个灰衣人目光沉冷盯着骑马远去的璎珞,以指嘬在唇边吹了个暗哨,远处林子里顿时飞掠出个人影来,寒光一闪,璎珞身下马儿腿被利器削断。
马儿惨叫一声,屈膝便栽了下去。璎珞没想到这些人行事如此谨慎,对付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也思虑的如此周全,眼见那灰影从林子中冲出来,她便将马儿催的更快了,可惜马儿还是受了伤。
璎珞护着头部顺势在地上滚了几下,想要爬起来,可手一撑,身子又倒了回去,眼前黑影覆盖,分明是那灰衣人已到了近前,她又挣扎着往前爬了一下,浑身颤抖不已,目光却眯着瞧着黑影的方位,在那影子弯腰靠近时,她迅速侧翻,抬脚往那人脖颈处狠狠踹去。
她是学过跆拳道和空手道的,且水平不错,那灰衣人哪里能想到这个,见她在地上爬,便真以为她受了伤,如今竟被璎珞一脚踢中,直跌坐在了地上。
人的咽喉何等重要,璎珞如今这具身体调理的不错,她每天晚上都在床帐中练瑜伽,身体的柔韧性和敏捷性,爆发力虽然比不上前世,可也不差。
这一脚又是倾尽全力,灰衣人被踢翻竟是捂着脖颈两眼直翻,而不待他回过神,璎珞已扑了上来,将灰衣人扑压在地,膝盖顶着他的胸膛,拳头对准一侧太阳穴便是狠厉地三下击打。
那灰衣人顿时便晕厥了过去,璎珞不敢怠慢,爬起来便发力往远处跑。
无奈后头三个灰衣人已经收拾了马六几个,璎珞身后很快便响起了马蹄声。
三人追了上来!
此处离定安侯府的田庄还有上千米的距离,四周都是田野,只路的东边儿是一片林子,一直和远处的大山相连。
璎珞两条腿说什么都跑不过四蹄的马,她心中发沉,这会子也顾不上那林子中是否还有灰衣人藏身了,果断地冲下了田埂往林子奔去。
她这会子根本没时间去想是谁要害她,只慌不择路地往林子里跑,只可惜眼见林子就在前方,后头一骑灰衣人却追了上来,那灰衣人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抓了一根绳子挽成的套马索,在空中甩了两下便往前头奔跑的璎珞投去。
璎珞未曾回头,从地上的影子倒瞧出了不妥来,脚步尽量交错着转着弯奔,可到底没用,绳子从天而降滑到胸前,一下子便收紧了。
那绳索一提一扯,璎珞双膝跪在了地上,心里一沉,正觉绝望,却听一声狼啸陡然响起,接着一个庞大的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扑了出来,一跃而起,冲着马上灰衣人便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