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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无路、后退无门,面对长矛大刀、强弓硬弩,想想车阵中那些数百步外便能取人性命的火器,再看看四周围绝大部分都已经完全没了斗志的部下,高盛知道自己这次是着了对方的道,暗暗后悔刚才没有听从世叔阿剌的劝说,执意亲自带人来冲对方的队伍。结果阵没冲成,自己反而自投罗网的成了对方的瓮中之鳖。只可惜,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了。而且,以高盛的脾气秉性、出身阅历,此时他是万万不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因此,在犹豫半晌之后,高盛最终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马槊往地上一扔,滚鞍下马,只等着对方来绑自己。主将既已下马投降,亲兵部下们自然没有再坚持的理由,也都跟着弃械请降。其中纵有个别原本打算要死战到底的,面对这样的情形也就无心再做毫无意义的反抗,像其他人一样当了这群半个时辰之前还不被他们放在心上的所谓“乌合之众”的“幽州叛军”的俘虏。
眼见对方主将及其一众部下下马投降,那名带队出阵的“保安军”营长并未让自己带出来的这些手下动手绑人,而是向着车阵之内一招手。随即,又有近二百名手中拿着绳索的兵士从车阵中涌了出来,将高盛及其部下一个个绑了个结结实实,押进了车阵。随着最后一名出阵的兵士回到车阵之中,那些方才被放倒的车箱壁板重又被立了起来,整个车阵又恢复到了铜墙铁壁、风雨不透的状态。。。
从高盛率兵冲阵、一路上未受阻拦、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杀到对方车阵近前,到他和他的亲随部下中计被围、最终束手就擒,这一连串的经过都被后面的阿剌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义兄唯一的儿子被敌军包围,阿剌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到对方车阵近前去将自己的世侄救出来。可是,面对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坚不可摧、威力无穷的死亡圆环,他阿剌就算是再着急也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盛下马投降,被对方绳捆索绑的押进车阵之内。
不过,高盛被俘却也令阿剌放下了最后的包袱。此前小半个时辰的冲锋,契丹军已然损失了两三千人马,而且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面对“幽州叛军”那有如铜墙铁壁般的车阵,就算再埋进去两三千人马也是无济于事,除了白白牺牲士兵的生命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阿剌之所以一直没有下停止攻击的命令,主要是之前但有一丝救出高盛的希望,他便不能主动放弃。如今高盛既已投降,这最后的希望同时也是最后的牵绊便不复存在。因此,在高盛被押入车阵之内的同时,阿剌便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撤退,沿原路返回当初埋伏的那条山间谷道。
早已被敌军犀利火器打得军心不稳、斗志不足的契丹兵闻令之后,自然是积极响应,掉转马头便往不远处的山谷入口处狂奔,以期能够远离那道死亡圆环、逃出生天。骑士们争先恐后的冲进山间谷道,每个人都想着要赶快奔过谷道,踏上与谷道另一侧出口相连、并直通长城的大路,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保持队形、相互配合、相互支持,而是一窝蜂般的涌了进去。山间谷道原本并不算太窄,如果按两侧山体的距离来算大约有七、八十步的样子,如果以中间那条相对平坦的山路来算也有三、四十步宽。虽然契丹军有七八千人,但若是整齐有序进入的话,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尽数通过。可现在契丹军秩序大乱,毫无队形可言,不但将中间的山路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山路两侧直到山体的那部分也都挤满了人马。数千契丹兵你争我抢、各不相让,少不得会有一些骑士因为挤撞而跌落马下,甚至是连人带马一齐倒地,由此又使得后面的人马被绊倒了不少。随着倒地的人马逐渐增加,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立时被堵住大半。而后面的骑士却仍然在不断向前拥,结果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山谷入口附近的山路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若只是拥挤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只要挨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在各级长官的弹压与维持之下,队伍总有恢复秩序的时候——毕竟敌军都是步兵,让他们依托车阵抗击契丹骑兵尚可,若是让他们出阵追杀对方,那么就算他们手中的火器再犀利,失去屏障的步兵与骑兵对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问题是,车阵中的敌军固然都是步兵、他们手中的轻武器固然因为射程原因不能对已经逃到里许之外的契丹骑兵造成有效杀伤,但是一来契丹骑兵有七八千之众,其前锋到了山间谷道之上,后尾却还在车阵左近,那些被落在后面的契丹骑士依然要承受轻武器的攻击,这令他们非常急切的想要脱离危险地带,从而不停的向前挤撞,试图躲到人堆里去,以免成为车阵中敌军的靶子。二来,车阵中的敌军除了轻武器外,还拥有一种这个时代其他军队所没有的、可以及远的武器——迫击炮。
车阵中“飞龙军”装备的十几门82mm和100mm迫击炮的射程均达到或超过了五百米(一里),因此,从契丹骑兵开始撤退时起,落到其队伍中的炮弹就没中断过。一边是冲过去就能逃出生天的山间谷道,一边是随时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火炮轰击,如此简单的对比令几乎所有的契丹骑士都在拼命的往山谷中钻,根本没人去在乎自己的长官在说些什么、命令些什么,更何况就算他们想听也听不清楚,枪支的射击声、炮弹的爆炸声、战马的嘶鸣声、骑士的吼叫声、辱骂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整个战场之上万分嘈杂,即便面对面都未必能听得清别人在说什么。
不过,人毕竟是会讲变通的。当谷口处被挤得水泄不通时,那些直接承受着炮火攻击、处于队伍后边以及外围的契丹骑士开始琢磨变通之法。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所有人都在一门心思的想要冲进山谷里去,以便沿着来时的路线退回长城之外,再绕道返回大同城。可实际上,要回大同城并非只有绕道长城之外一条路,与之相比沿着州县之间的官道,从长城之内返回大同似乎更快捷、更通畅——毕竟撤退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影,不必再像来时那样,为了不被“幽州叛军”发现而先是远远绕到长城之外,然后再折返长城之内。于是,在前面的契丹骑士还在争抢那条并不算宽的通道时,后面的契丹骑士开始纷纷拔转马头,沿着山根儿,向山谷的西侧移动。这些骑士一俟上了官道,便快马加鞭,拼了命的往西方、往大同城的方向跑。
车阵中的兵将想必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谷口左近的契丹骑兵身上,对这部分约莫两千多人、正转头往西跑的契丹骑兵似乎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有少量轻武器和迫击炮对这支契丹队伍进行拦截,以至这两千余骑兵在扔下近百具尸体后成功脱离了轻武器的射程范围,打马如飞的往大同方向急奔。
能够从必死之境逃出生天,那些转向的契丹骑士们不由得欣喜若狂,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像其他大多数人那样只想着去争那座“独木桥”,而是选择了踏上面前的这条阳关大道。然而,这些选择其他逃跑路线的契丹骑士并没有能高兴多少时间,他们策马狂奔了不过里许,便迎面碰上了一队约有六、七百人左右的“幽州叛军”骑兵。刚发现这队骑兵时,这些契丹骑士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这边有两千余骑,对付面前这六、七百骑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当对面这队骑兵离着自己还有二三百步便开始用火器猛烈射击时,这些契丹骑士与对方作战的决心马上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立时大乱起来。两千余骑有的掉头就跑、有的向两边躲避、有的则干脆弃械投降。而对面来的这队骑兵却是不慌不忙,一阵射击将契丹骑兵射散后,便拉开队列,形成一个尽可能大的弧形包围圈,向着正四散奔逃的契丹骑兵兜了过来,意图将面前的这两千多人一网打尽,不教其逃离战场。
与此同时,在车阵的东边,也有一队数量差不多的骑兵排着类似的弧形队列压了过来,堵住了契丹骑兵向东逃跑的线路。这两队骑兵犹如两只巨大的手臂,将那些不愿意去争那座如今已经拥挤不动的“独木桥”,试图从其他方向逃出生天的契丹骑兵圈在其中,使其成为无路可逃的瓮中之鳖。
两支突然出现的骑兵队伍加上依然坚守着车阵的步兵,死死的卡住了从其他方向逃跑的通道,如今幸存的契丹骑兵若想有一线生机,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那条山间谷道。于是,面对那两队步步进逼的敌军骑兵,以及不断袭来的火炮攻击,令得部分契丹骑士行为开始走向极端,为了给自己打开一条逃生之路,开始向自己的战友袍泽刀枪相向,大砍大杀。而那些成为他们目标的契丹骑士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纷纷举起兵刃反抗。于是乎,原本就已经拥挤不动的谷道入口处变得更加混乱不堪,无法控制。
不过,这种自相残杀却也令得山间谷道入口的人马数量大为减少,原本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竟尔出现了松动的现象,那些在自相残杀中获胜的契丹骑士眼见前路通畅,顾不得拭去兵器上战友袍泽的鲜血,一个个打马如飞,争先恐后的冲入山谷,向着数里外的另一侧出口狂奔而去。在他们身后,为了争得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多的契丹骑士加入到了自相残杀的行列之中。一时间,山间谷道的入口充满了刀光剑影,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能够冲出山间谷道的代价是高昂的,是以自己昔日战友袍泽的生命来铺垫的。可是,那些冲入山谷的契丹骑士很快就发现,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是非常不值得的,那些死在自己刀枪下的战友袍泽的牺牲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因为在距离山谷另一侧出口不远的地方,正有一队人马、一队敌军的人马在等着他们。而且,这队守把在山谷北侧出口左近的敌军还带来了多辆马车,并把这些马车打横放置于山间谷道之上,将这条并不算非常宽阔的道路封了个严严实实。在这道马车屏障的后面,六、七百名兵士手中持握着一杆杆火枪,正严阵以待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契丹骑兵。
尽管面对退路全无的境况,部分契丹骑士反而被激起了血性与勇气,悍不畏死的对穿越团队武装的阻击部队发动了攻击,但血肉之躯终究无法抵挡密集的弹雨。因此,这样的绝死冲锋只进行了很短的时间便停了下来。那些悍不畏死的骑士损失殆尽,剩下的约五千契丹骑兵既没有冲向枪林弹雨的彪悍,也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最终在自觉没有脸面再回大同城去见自家义兄的阿剌率领下,向穿越团队武装投降。
得到契丹军余部全部放下武器投降,且没有一名契丹军逃出自己包围圈的消息,唐潮一面命人将自阿剌以下的数十名高级将领押出山谷,一面下令将所有俘虏都赶入山谷之中,并在山谷两个出口处设下防御工事,各派“飞龙军”步骑兵各一个连以及“保安军”各一个营把守——唐潮所部还要继续前行,不可能押解着这许多俘虏同行。如今借助山谷两侧高达数十丈的陡峭山崖和山谷两侧出口咱的防御工事,构成了一座天然的战俘营,只需安排少量的部队把守,就能够有效的看押谷中那五千契丹俘虏。
待到俘虏们都进了山谷,谷口处的防御工事也搭设完毕,所有的俘虏都接到了一个命令——脱掉外衣,交由看守的军兵处理。对于这样的要求,谷中的俘虏虽然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人家手中,人家让干什么哪有不遵行的道理。于是,随着唐潮的一声令下,五千余契丹俘虏开始手忙脚乱的宽衣解带,场面甚是“宏大壮观”。不过,这些普通契丹士兵不明白为什么要他们脱衣服,那些被押到唐潮面前的契丹高级军官将领却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些“幽州叛军”要利用这些契丹军服冒充契丹军去大同诈城。
只是想通归想通,如今他们已然做了对方的阶下之囚,就算将对方的计策琢磨得再通透也是于事无补了。
俘虏的衣服收集完毕之后,唐潮一面派快马将这里的消息报于前军的曾志林、杨新等人知晓,一面率领所部人马全速前进,去和曾、杨二人汇合。待到两路人马合兵一处后,立即依计划行事,由杨新率领五千精锐劲卒穿上契丹军的军服并配齐马匹,绕道长城以外,前往大同城,冒充得胜归来的契丹军,去赚取大同城门。另以唐潮率领骑兵团尾随其后,待前面的部队夺取城门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城去、扩大战果。与此同时,曾志林率领剩下的人马以及随军役夫佯装成大军主力继续沿大路前行,以迷惑大同守军的侦骑与探马。
台东梁——诱歼契丹一万精锐骑兵的主战场所在地——伏击作战的完美胜利、冒充契丹军诈开大同城城门计划的周密安排、穿越团队武装西进部队各部之间的默契配合,使得赚取大同城的作战方案实施的非常顺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五月二十日入夜,杨新率领五千伪装成契丹军的部下顺利的叫开了大同城的北门,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城门及其附近的城墙和街道。随后,不等城内守军作出有效反应,得到城内信号的唐潮便已率领骑兵团杀进了北门,并与杨新所部配合向城内各处发展。经过一夜的战斗,到天亮时分,穿越团队武装便已占领全城。守城军兵残部只有少数随高勋逃走,其余全部投降。
阴历五月二十二日午后,曾志林率后军进入大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