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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篱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片胭脂鹅脯吃了,问那传话的人:“什么人找夫人?我认得吗?”
那传话的人忙道:“是大夫人那院儿的粗使婆子陆婆子,小的曾经见过一次。”
“是大嫂院里的?”谢东篱放了心,从一旁丫鬟捧着的托盘上拿巾子擦了擦手,“你去吧,看看是不是家里有事。”
盈袖也很诧异。
她还以为是元应佳和元应蓝那边的人来找她要解药的,难道她想错了?
而谢家大嫂陆瑞兰在盈袖心里跟她娘亲沈咏洁差不多一样有本事,她正发怵呢。
盈袖望了谢东篱一眼:“那我去了?”
“去吧,问问那人大嫂他们什么时候过来。”谢东篱起身去里屋收拾东西,“叫阿顺去外书房等我。”
他比盈袖只早回来一天,很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而且还有话要跟他的小厮阿顺,还有暗卫对好,免得等下在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面前露出破绽。
盈袖跟着传话的婆子来到内院见客的花厅里坐下。
这花厅建在内院和外院交接的7∧,地方,有一条专门的封闭式回廊从二门上直接通过来。
因是冬日里,花厅的门窗紧闭,不过窗子都是透明的琉璃,挂着轻薄的白纱,能够看见花厅周围开着的数本菊花,有垂丝盘蕊的瑞龙菊,也有雪白圣洁的莲菊,更有国色天香的重紫菊。五颜六色围在别致的花厅周围。
盈袖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捧着一盏热茶暖手。
花厅的门敲了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奴婢陆文家的,见过五夫人。”
盈袖很是不习惯“五夫人”这样庄重的称呼,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嫁人,在一般人家,还是少奶奶级别的,但是谢东篱的辈份高,她一嫁就升到夫人级别了。不是不惆怅的……
“进来吧。”盈袖淡淡地道,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大嫂陆瑞兰要提前派这婆子说什么话。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戴铜钗的婆子低着头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大门。
她一进来,就带进来一阵寒风,盈袖打了个寒战。同时发现自己左手腕上戴的玉镯开始一点点发热。
盈袖一顿。抬眸飞快地睃了那婆子一眼。
糟了,这婆子也是中了蛊的。
果然还是那幕后之人派来的……
盈袖想到那幕后之人居然连谢家大嫂身边的粗使婆子都种了蛊,心里真是膈应得很。
哼,我连南郑国假大巫都扳倒了,不信你这个“大巫”背井离乡,有多能耐!
盈袖打起精神,上下打量了那婆子一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着道:“请问怎么称呼?”
“不敢当。”那婆子声音嘶哑地道。“奴婢只是大夫人的粗使婆子,如今在谢家只管洒扫,别的一概不管。五夫人是主子,不必对奴婢这样客气。”
“呵呵,话不能这么说。”盈袖放下手中茶盏,右手握着左手腕的玉镯轻轻转动,“你是大嫂身边的人,我怎么能不尊敬呢?哪怕是大嫂房里的猫儿狗儿,都比我们要体面,不是吗?”
严格来说,谢东篱是谢家大嫂、二嫂带大的,长嫂如母,盈袖这样说,正是守礼的表现,不算太过。
那婆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嘎嘎笑了两声,慢慢抬起了头。
盈袖感觉到左手腕的玉镯也渐渐变得更热了,她不动声色看着那婆子,目光一片澄然。
“……元大小姐,别来无恙啊?”那幕后之人粗噶沙哑的声音终于表露了出来。
盈袖再次听见这个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惧怕和恐慌,当然,也是因为她娘亲和弟弟都已救回,如今是她掐着对方的七寸,不是对方用她最在乎人的性命威胁她。
情况逆转,她的心情当然也不一样了。
“托福,还好。”盈袖好笑地偏了偏头,“我想问问你,南郑国的大巫已经遭了天谴,请问你何时遭天谴?”
噗——
“你住嘴!”那操纵这婆子的幕后之人坐在一个铜盆前,透过铜盆的清水看着盈袖的一举一动,猝不及防间听见盈袖这番话,戳中她心底最大的恐惧。
那人愤怒尖叫,同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她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因为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用蛊,她必然要遭受反噬,为此她绞尽脑汁,几次将反噬转嫁出去,才逃过一死。
第一次,她暗中给慕容长青种蛊,结果被银色光剑破除之后反噬。为了逃命,她将反噬转嫁到庆喜班身上,庆喜班满门五十多人突然身死,就是反噬的作用。
第二次,她施魂术让鲁玥儿疯癫,提前把反噬转嫁到鲁家人头上,造成鲁家人全部身亡。
第三次,她借机给元健仁下蛊,同时把反噬转嫁到南城区的一个流浪儿身上,结果造成瘟疫在京城出现,死的人更多。
转嫁了三次之后,她以为找到了破除反噬的法子,只要能找到替罪羊,她就可以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施行蛊术和魂术,谁知道阴沟里翻船。
又或是事不过三,天要灭她。
当她给太医院的医女下蛊,将沈咏洁和小磊劫走后,她发现她气虚体弱,已经没有办法再转嫁反噬了……
幸好她有蛊王。借着蛊王的效力,她苟延残喘,只等着盈袖回来,先拿到解药救人,然后她回到南郑国的白塔之上居住,这反噬自然不药而医。
没想到南郑国的白塔居然被天雷所灭!
那是她转世轮回待了五百年的地方,以前她视那白塔为囚禁她的牢笼。恨死了那个地方,曾经庆幸逃了出来,再也不用被那白塔困住了。
可是她在东元国开始大展拳脚的时候才知道。就算是牢笼,那白塔也是庇护她的地方!
白塔已灭,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被盈袖说到生平憾事,这幕后之人大口大口吐着血,将一铜盆清水都染红了,最后竟然将沉睡的蛊王都吐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急忙将那蛊王捞起。又赶紧吞了下去。
没有蛊王,她要再灌顶转世都不行。
所以哪怕这躯壳可丢,蛊王是万万不能没有的。
那幕后之人深吸一口气。又喝了口水漱漱口,才慢慢平静下来。
盈袖好半天没有听见那婆子再说话,很是惊讶地站起身,绕着那婆子走了一圈。试探地叫了一声:“……大巫?”
那幕后之人浑身一震。继而桀桀怪笑,“……你都知道了?可见没有白去南郑国,怎样?哪里的风光不错吧?我代上天牧民,在南郑国守了五百年,终于等到了我要等的人……哈哈哈哈……”
盈袖撇了撇嘴,啐了她一口,“你别装神弄鬼了。南郑国的大巫多行不义已自毙,你跟那假大巫比也差不离。做的事。害的人,也够被老天灭掉好几次了。我就不耽误你升天了。快去给自己准备后事,我有空自会给你上一炷香,祝你一路好走不送。”说着,转身就要往花厅外走。
那幕后之人听见盈袖的话,差一点气得背过气去。
她目呲欲裂,脖颈上的血管高高隆起,看上去十分可怖。
“你给我站住!你就这么走了?你答应的解药呢?!”那婆子抬起头,森然看着盈袖说道。
盈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婆子莞尔一笑:“解药?什么解药?我不是给你了吗?”
“你想食言?!”那幕后之人真的怒了。
从来只有她把别人耍得团团转,出尔反尔食言而肥这种事一向是她的专利和特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施到自家身上?!
“食言?我有吗?”盈袖好笑,“你掳走我的娘亲和弟弟,我给你的元应佳和元应蓝下毒。你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我给你解药,我不是两清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说我食言了?”
确实,盈袖已经将娘亲沈咏洁和弟弟小磊接了回来,对方应该已经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威胁她了。
那幕后之人听见盈袖的话,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不算特别惊讶。
她做事习惯多留一手,就是防着这种情况出现。
“呵呵,你不就是想昧下解药,趁机除掉佳郡王和蓝郡主?——好,你如果想破釜沉舟,也由得你。那我也不为你遮掩了。我会让别人知道,你元盈袖是什么样的人!元应蓝和元应佳的毒,都是你下的!还有,如果你不给我最终的解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等有一天,他完全恢复记忆,就是他离你而去的那一天!哈哈哈哈……你既然无所谓不在乎,又关我屁事?!”
“呵呵……”盈袖跟着冷笑,“瞧你这算盘打的。难道我给你解药,你就能保证他永远不离开我?”
那幕后之人一时语塞。
“看吧,你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要忽悠我。”盈袖嗤之以鼻,手里转着自己的玉镯,暗暗盘算是不是应该拔出银色光剑,将那婆子身上的蛊挑出来?不过她很快打消了主意。还得靠这婆子送药呢……
那幕后之人默然片刻,最后阴森森地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说我要受天谴,你又何尝不是?你出尔反尔,将来有得你被惩罚的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盈袖更加好笑,抬了抬下颌,道:“哟,你要害我一家,我不许你害,还是我的错?天道若是真的有眼,就不会任你在这里害人!你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用蛊术,难道就不怕反噬?你现在还活着,可见天罚这回事也要因人而异。不过嘛,你不仁,我不能不义。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你听好了,我给你最终的解药。但是我只给你一粒解药。我不给你另外一粒,是惩罚你让无辜的人受累送命。”说着,盈袖拿出一粒解药。放到那婆子手里,“看见了,这一粒解药,你愿意救谁就救谁,我管不着,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幕后之人气得一脚将铜盆踹翻,恼道:“你信不信我马上告诉皇后娘娘,揭破你的真面目。说你会功夫,还会治毒!”
“你说啊!”盈袖有恃无恐,“只要你承认你是南郑国的大巫,我就是会功夫下毒之人!若是你不敢承认。就不要在我面前瞎叨叨!——滚!”
盈袖一脚将那婆子踹了出去。
这一脚。跟实实在在踹在那幕后之人身上一样。
因为她用蛊操纵这婆子,子蛊感受到的一切,都会传到母蛊身上。
那婆子被盈袖踹得滚倒在地上,那幕后之人也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眼看盈袖拂袖而去,那幕后之人居然毫无办法。
她恐惧地发现,自己确实被自己设的局套住了。
如果要揭发盈袖,只要她反问一句。你是如何得知的,自己做的这些手脚就免不了要暴露在人前。
因南郑国一直有大巫。东元国和北齐国也有不得不保留手段能够检测到大巫的出没之处。
和一个会功夫、会下毒的皇室后裔比,她这个大巫的威胁当然大多了。
一旦坐实,她是非死不可,而且会死得干干净净,再不能灌顶转世……
那幕后之人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这一局,她是输了……
不过,好在还是拿回一粒解药,只要能救活元应佳,他们就还是有胜算的。
那幕后之人心思果决,马上就给自己安排好后事,甚至选定了下一个灌顶转世之人,此是后话不提。
……
盈袖从会客的花厅走了出来,刚刚回到自己和谢东篱住的院子,就看见谢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从院子的影壁处绕了进来。
“五弟,五弟妹,你们可好些了?”谢家大嫂陆瑞兰快走几步,上了台阶。
盈袖转了转左手腕的玉镯,发现并无异样,才放了心。——至少谢家的这些至亲都是无事的,没有被蛊侵蚀。
“多谢大嫂关爱,五爷已经没事了。”盈袖笑着屈膝行礼,迎了上去。
谢家二嫂宁舒眉和大嫂陆瑞兰一起将盈袖扶了起来,十分抱歉地道:“五弟妹,真是对不住,五弟在大婚的时候突然发病,耽误了拜堂,我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盈袖很不好意思,忙道:“大嫂、二嫂,快别这么说。我嫁都已经嫁进来了,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呢?再说,我是没有婚书呢?还是没有聘礼?——只要你们不把我当外人,我就是谢家媳妇。”
一席话说得陆瑞兰和宁舒眉都要哭了,两人拉着盈袖的手,满心感激,道:“昨儿听说五弟大好了,我们就打算要接你们回府。今天祠堂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去拜祠堂,行庙见之礼,就是我们谢家的媳妇了!”
谢家大哥和二哥也一起点头,脸上很是欢喜。
盈袖忙笑道:“有劳哥哥嫂嫂,应该的,应该的……”
“不行。”谢东篱突然出声反驳。
大家一窒,一齐抬头看着谢东篱。
盈袖的脸都红了,十分尴尬,不知道谢东篱是什么意思。
“还没拜堂,怎么能庙见呢?”谢东篱正色说道,他看向盈袖:“因我的病,搅了咱们的成亲大礼,是我的不是。我谢东篱娶妻,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说着,他转头看向大哥、二哥,大嫂、二嫂:“还望哥哥嫂嫂帮我们再择良辰吉日,我要再给袖袖一个出阁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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