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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重宁惨白着一张脸,手紧紧攥着胸前的核桃,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想到前些时日萧长珩说的要派人保护自己一事,不由暗恼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犹豫呢!
道路宽阔,马车行的快,风声呼啸而过,重宁经过最初的慌乱懊恼过后,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能自乱了阵脚,那人将自己带出城,定然是不想在城里惹上麻烦,她身上还带着元师父给的防身用的药粉,这是她自救的唯一倚仗了……重宁戒备地盯着门帘,一手攥紧了那一纸包的药粉,只等那人掀帘的时候撒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重宁只觉得手里的药包快被自己手心里的汗给浸湿时,马车终于悠悠停了下来。重宁一下绷紧了身子,挨近门帘,屏息凝神,只求一举击中。
马车外一点声响都没有,让重宁的心提得更高,门帘陡地被掀开,重宁想也未想将手里的药粉一股脑地撒向来人,随后一脚踹了过去。
“还不下……噗……啊!”接连响起的声音有些耳熟,重宁仓惶出了马车就看到一人四脚朝天地倒在马旁,一手捂着脸,叨叨着毁容了,俊脸什么的。
重宁仔细一看,好么,这衣着打扮,不正是之前在四喜楼撞到的贺颢之么!那些紧张后怕全给憋成了一口恶气,走到他身旁,没好气道,“好好的做什么装神弄鬼,自食恶果了罢,别揉了,只是软筋粉,暂时失了力气罢。”
后者闻言顿了一顿,改捂住胸口,哎哟了起来,“我胸口疼。”
“……活该。”方才以为是坏人,那一脚踹出去的力道十成十的,只是看他装得这样浮夸,就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重宁环视了下四周环境,竹林葱葱,一间小木屋孤零零的掩映在浓密的竹叶间,贺颢之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踉跄走到她身旁,自以为风流一笑,却忘了他脸上被扑着的白色粉末,这一笑的粉末跟着扑簌簌地往下掉,画面颇为滑稽。
刚巧回过头去的重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扫方才的郁闷,随后正了神色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还有事,快送我回城。”
“回不了了。”贺颢之掏帕子抹脸,只是怎么都提不起力气,“你这什么东西,有解药没,赶紧给我解了。”
重宁呵呵一笑,“回城才有解药。”要解药也得找元师父要去,她只管下毒,可不管解,也没料到有人上赶着作死……
贺颢之回头瞧了一眼被自己故意折腾坏了的车轱辘,一阵沉默。重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同样看到不成样子的轱辘皱起了眉头,随后看向了马匹,也不知是贺颢之忘了还是持续作死的结果,系着马匹的绳儿松了,马儿一声嘶鸣哒哒哒地就跑远了。
“……”重宁回头看向贺颢之,双目喷火。
“这真是意外!”贺颢之忙说道。
只是重宁不会再信他了,正打算走去官道,贺颢之又出声唤住了人,“走不到的,这儿离宛城有三十里呢,路上什么都没有,夜里说不准还有野兽出没,还不如在这儿歇一夜,到了第二天我没回去,侍卫会找过来的。”
“……”重宁有些后悔方才撒的只是软筋粉,怎么不是哑药呢!一想到自己不见了,桃儿萧大哥他们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呢,可看着一望无际的空阔道路,以及马车一路奔来的光景,要想走回去的确成问题。
贺颢之看着她蔫蔫地站住了,嘴角咧了笑,撑着水缸边沿的手一滑,乐极生悲,一脸扎进了水缸里,咕噜噜的冒水泡。
重宁听着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他半个身子都扎在水缸里,连忙跑过去把人拉扯了出来,“你不要命了?”
“咳咳,我就……我就是想洗把脸。”说罢,贺颢之还是觉得脸上黏糊糊的,再一看水里的倒影,自己的一张俊脸大半都被面粉似的糊住了,当即抽了抽嘴角,心里没底道,“姑娘,真的没有事么?”
重宁无语地拿了帕子给他擦脸,随后扶着他往小木屋所在的地方走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就被贺颢之打断了,“里头没人,进去罢。”
重宁心里疑惑,却还是依言扶着贺颢之进了木屋,木屋内陈设简单,应有的家具却是一样不少,瞧了一眼边上连出去的小屋子居然还是个厨房,只是大概是许久没人,屋里屋外都积了不少灰尘。
“左边那屋子的衣柜里有衣裳,你拿那套灰色的,我这身湿了不能穿。厨子后头那间屋子是柴房,有柴火,烧点水,厨房里炊具都有,吃的我昨个也命人也带了,搁在外头了,你做点能吃的,我饿了。”贺颢之扶着椅子坐下,一通指挥道。
昨个就带了食材?早有预谋?
重宁从他第一句出口就感觉到不对劲,待他一口气说完,一双圆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把我带这儿来有什么目的?”这会儿更是庆幸用软筋粉药倒了人,不然还不知局面可怕成什么样。
二人对峙,空气里弥漫起一股紧张的氛围,重宁巡视着四周想找着把称手的武器,就听着贺颢之淡着声音道,“……这里是我家。”
“嗯?”这个小木屋,不该是国公府么?重宁愣了愣,随后是明显不信的神色。
贺颢之没看重宁,反而有些怀念地扫视着屋子里的角角落落,低声开口道,“这木屋是我爹搭的,我六岁那年我娘生了很严重的病,爹把我和我娘安置在这儿养病,直到我娘离世。”
重宁想到之前有听过的传闻,贺颢之的父亲是国公府长子,按理该继承家业,却总是变故频生,后来就又了娶的那位夫人是扫把星的传闻,克老人克孩子越传越烈,后来病死也不知是不是有那传闻的缘故在。
“今儿其实是我生辰,以往娘在的时候,总会给我下一碗长寿面,等爹带着菜来,再做上满满一桌子的菜肴,一家三口吃饭。”贺颢之幽幽道。
重宁看着那张小饭桌,随之浮现出当时的画面,与现在的萧瑟比较,忽然觉得贺颢之也是可怜,或许把自己从四喜楼掳过来,只是想找个厨娘,过个生辰罢。于是闷不吭声地去了左边的屋子给他找了衣裳出来,任他慢悠悠的换衣服,自己去了外头取食材,去了厨房。
光是把厨房洗刷干净就费了不少光景,重宁算是动作快的,听着那边时不时响起的询问声,忍不住有撂下走人的冲动。贺颢之带来的食材可一点不含糊,都快凑一桌满汉全席了,重宁听他催的,索性放弃了和鱼的搏斗。
杏鲍菇、青椒、笋片,还有嫩滑的里脊肉,统统切成方块丁,起油锅,笋丁焯水后和青椒一起入油锅煸炒,待青椒飘出香味,下杏鲍菇丁,大火翻炒,盛起。往锅里再放入少许油,放大蒜头和干辣椒爆香,再倒入之前炒过的料,下肉丁,继续大火翻炒,调入盐、糖等少许,最后调入薄薄的野菜浆水勾芡,使菜色更亮泽,剪入葱花,起锅,小碟子盛上,颜色喜人,便是锦绣四喜丁。
想到那人爱吃鸡,果不其然看到食盒里还有只去了毛的鸡死不瞑目地半坐着,拎了出来,鸡肉去除内脏和过多的油脂,抹干水分。沙姜洗干净,拍扁剁碎备用,在锅里放入一小勺盐,两大勺生抽,用木棍削尖洗净的一头在鸡肉上戳洞,方便入味,加入剁碎的沙姜搅拌,随后加入一点水,上锅蒸。
约莫一刻多的功夫后,用筷子试了试,筷子穿过鸡肉,就可以装盘了,筷子轻轻一挑,鸡肉便能和骨架分离,一丝丝的,最后将锅里的混入鸡油的肉汁淋到盘中少许,撒上葱花即成。
余下的鸡汤,重宁给做了一碗长寿面,既有鸡汤的鲜美,伴着劲道的面条,一端上桌,贺颢之就下了筷子夹着面条呼噜了起来,只是手上没什么力道,老是抓不紧筷子,自然也就尝不了几口面,可把贺颢之可急得。
重宁自己盛了一碗,吹凉了慢慢吃着,就听着旁边的动静小了,再一看,贺颢之眨巴着眼盯着自己看,那眼神直把重宁看得自己是个罪人般,无奈搁下了碗,只得喂他吃点儿。
后者又恢复了欢快模样,吃得开心,反倒是主动做这事儿的重宁觉得有丝不好意思,这般亲密举动,她和萧大哥都不曾有过,算了,只当照顾大龄婴孩了。
待两碗面条下肚,重宁就不再喂了,给了他勺子,让他自给自足,贺颢之也不得寸进尺,动作缓慢地吃着,一时无话。
饭毕,重宁收拾桌子,贺颢之因着药效过不去,仍是摊在椅子上,闭着眼的只一脸满足。感觉有黑影在晃动,贺颢之睁开了一丝缝隙,颇为闲适地看着重宁忙活着,与过往温馨的那一幕幕重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有种抑制不住的情绪呼之欲出,却又被硬生生压制住。
重宁闻声回头,却看到贺颢之极快地别开了脸,摆出了大爷相道,“我困了,扶我去里头睡觉。”
重宁一顿,对他方才那一瞬的颓然心有所感,于是难得地顺了他的意思扶着他往左边的屋子走去。
“喂,你不是在可怜我罢?”搭在重宁肩膀上的贺颢之有些不习惯,略有些别扭道。
重宁没吭声。
贺颢之敛了眸子,随后勾了唇角,贴近她耳畔道,“果然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呐,我说什么都信,这儿是我以前贪玩叫我爹罚面壁思过的地儿,我带你来不过也是想让你的萧大哥急一急,唉,谁让他老是躲着不见我呢。”
重宁被他陡然转换的语调惊着,片刻的愕然后,想到这人又把自己耍的团团转,一把将人摔到了床榻上,气急道,“你这人怎么……”
贺颢之邪气地挑了挑眉,似乎很乐意见她这副模样,重宁不愿再看那人一眼,气冲冲地出了屋子,自然也就没看到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贺颢之黯下来的眸子,映着女子纤细的身影,沉默良久。
半晌一声叹息没入风中,几不可闻。“萧长珩,为什么你每次都比我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