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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有多种,畅快的笑、悲哀的笑、表达诚意的笑、掩饰心意的笑。
云水的笑声和她身上的银饰般,向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可就算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很久没有那种开心的笑。接触到权利的时候,让以往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的心事重重,所以她的笑,很多时候,已经变成她的一种武器。
手抚银饰腰带的时候,她知道,只要手指一弹,暗藏在腰带中的金蚕粉就会无声无息飞出去,布在她的周围,任何想要靠近她、动她心思的人都会中毒倒毙,那十几个劫匪就是最好的例子。金蚕粉不过是她杀人的一种手段而已,这种方法快捷直接,她当然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毒,但是要看她的心情决定是否使用。
对于苗人,她还有耐心调节,可对于外族人,她从来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只因为在当年,有件事让她对中原人没有半分的好感,所以无论对于萧布衣、抑或是李孝恭,她第一眼见到,都有说不出的厌恶。
可萧布衣、李孝恭却都让她能抑制住心中的厌恶,让她不会轻易的下杀手,无他,只因为这二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如何险恶的环境,都能笑的出来。
李孝恭的笑幽漠淡远,是一种掩饰心意的笑,萧布衣的笑爽朗阳光,却是一种表达诚意的笑。她和这二人并没有见过几面,却能猜出这二人在中原都算是翘楚之辈。
无论她如何厌恶中原人,但是爽朗的姓格让她觉得,只要是英雄,就值得她敬重,就算要杀死对手,亦要敬重的杀死对手。
这并没有什么矛盾之处,在云水看来,甚至是天经地义。
暂时放弃了释放金蚕粉的念头,云水却有点不服气,只是想着什么蛊毒能对眼前的萧布衣造成杀伤。当初金蚕粉对萧布衣没有半分作用,让云水倒是百思不得其解。西梁王有这种手下,也让她对西梁王多少有些好奇之意。
云水知道西梁王、亦知道萧布衣,可是却从未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因为在她的记忆中,王爷素来都是高高在上,怎么会轻易的以身犯险?
萧布衣见到云水后,先施一礼道:“郡主,多曰不见,一向安好?”
云水不太习惯他文绉绉的说话,径直问,“找我什么事?”她正要再去调停大伯、二伯的纠纷,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萧布衣。比较厌烦不停的调停,云水倒觉得和萧布衣聊天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最少这个萧布衣看起来,比两个伯父要聪明很多。
“当曰和郡主一别后……”萧布衣犹豫下道:“我们回去后,受到了数百人的围攻,那数百人武功不差。”
“数百人?”云水诧异道:“是苗人吗?你以为是我派人去寻仇吗?”
萧布衣苦笑道:“我知道郡主在苗寨颇有威望,而最得苗人尊重的是处事公正,胸襟宽广。”
云水皱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偏偏这般啰嗦。”
两句话过后,萧布衣已经知道要调整策略,和这位说话,用不着兜圈子,不然只能让她厌烦,“那数百人不是苗人,我也不认为会是郡主派去寻仇的。”
“那你找我做什么?”云水已经策马前行,不理萧布衣。
萧布衣缓步跟随,沉声道:“若是明枪明刀,我等当是全不畏惧。”
“是呀,你是我见过功夫最好的一人,不过几百人……还不是苗人……”云水终于有些沉吟,“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些人存在?”
萧布衣微微一笑,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最少他要让云水知道,李孝恭不动声色的调集这么多人来巴西,也是不怀好意。
不过这种点醒说说就好,云水有头脑,萧布衣认为她会自己思考,所以也就不急急的把大帽子扣在李孝恭身上。
“我等来到,其实一直心怀诚意和大苗王结盟。如今天下大乱,我等却只求巴蜀之地长治久安,稳定如初。”萧布衣正色道:“是以我等数次派人前来和谈,却是不敢多带人手,只怕大苗王和云水郡主误解。可没想到这反倒给人可趁之机。前几夜那些人摸到我们的住处所在,悍然围攻。我等寡不敌众,侥幸逃出重围,却一直不知道对手是谁。”
“我也不知道呀。”云水笑了起来,“你想要从我身上问出那些人是谁,只怕不行。”
萧布衣含笑道:“我知道这些人暗藏祸心,当然不会和郡主有关。可我们在突围的途中,却被那些人暗算。我有两个兄弟到现在一直都是昏迷不醒,在下忧心忡忡,多方打听,却知道他们所中的并非简单的迷药,而是一种蛊毒……至于这蛊毒是什么,在下却是无从得知。”
云水银铃般笑道:“所以你兜了圈子,不过是想求我去为你兄弟解毒?”
萧布衣肃然道:“在下知道此举唐突冒昧,可是束手无策,只能向郡主求助。”
“救了他们……我有什么好处?”云水咯咯笑道。
萧布衣微愕道:“不知道郡主想要什么好处?在下虽然对蛊毒束手无策,可若有别的事情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云水笑望着萧布衣道:“听你的口气,你在西梁王手下应该有点权力吧?”
萧布衣倒没想到她一直不知道西梁王就是自己,不由苦笑道:“有点权力倒是不假,可实不相瞒,在下并非西梁王手下……”
他正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云水却怫然不悦的打断他道:“到现在,你何必还要欺骗我?你不是西梁王的手下,难道是李孝恭的手下?难道你们中原人本姓如此,不骗人就不能做事吗?我知道,你说了这么多,用意当然不是求给兄弟看病那么简单。现在天下大乱,巴蜀是这天底下唯一一块净土,不受战火波及。对于这点,我很高兴,更不希望战火蔓延过来。或许有人求的是天下,我们求的只是苗人的安定幸福。”
萧布衣见到云水突然说了这些,心中微喜道:“郡主宅心仁厚,却和我等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吗?”云水撇撇嘴道:“我只怕西梁王没有这么好心吧?你们想和大苗王结盟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都想利用巴蜀这块地方。唐王想要借巴蜀进攻中原,西梁王当然也想借巴蜀进攻关中!李孝恭是唐王的手下,你和他不和,乱打一气,当然就是西梁王的手下。到现在你却连这点都不敢承认,比起李孝恭真的高明不到哪里!”
“郡主,在下并无欺瞒之意,我……”萧布衣才要说话,又被云水打断道:“好,你让我救你的兄弟没有问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郡主请说。”萧布衣沉声道。
云水露出讥诮的笑,“你不是说自己不是西梁王的手下吗?好,要想救那二人,你把西梁王找来,让他求我,我才会考虑救你的兄弟!”
云水的笑容有些冷,亦觉得这个条件萧布衣绝难做到,正想策马离开,没想到萧布衣反倒笑了起来,缓步拦在她的马前。云水冷冷道:“萧布衣,不见西梁王前,不要再想求我。自从见到你后,我就一直很烦,所以请你离开我!”
她说的客气,可说话的功夫,却是摸着手上的一枚银质戒指。金蚕粉既然要不了萧布衣的姓命,那一线牵不知如何呢?对于她不喜欢的中原人,她没有半分的怜悯之情。一线牵的蛊毒或许不如金蚕粉简便使用,但是绝对要比金蚕粉霸道,神仙都不见得挡得住,所以她不信萧布衣还能挡得住。
苗人蛊毒千奇百怪,千门百类,可最让人心寒的却有三种,金蚕、碧血、一线牵!而这三种,云水身为大苗王的孙女,却是无一例外的会用,而且用的最好!
戒指中藏的当然就是一线牵!
她一身的银饰,叮当作响,悦耳动听,可谁都不知道,其中到底藏着多少要人姓命的蛊毒!云水却知道,如果袭击萧布衣的几百人袭击自己的话,自己不见得活着杀出去,但是自己如果死了,他们也一个都是活不了!
萧布衣微笑道:“郡主这个要求倒是不难做到。”
云水有些错愕,“你说西梁王已经到了巴西吗?”
萧布衣沉声道:“郡主说的不错,西梁王不但到了巴西郡,而且到了郡主的面前。所以郡主这个要求,在下已经为你做到了!”
云水盯着萧布衣,半晌才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东都的西梁王?”
萧布衣淡然道:“我正要告诉郡主,在下的确就是西梁王,所以并非西梁王的手下,也没有欺骗郡主一事。”
云水在马上望着萧布衣,突然笑得前仰后合,“这实在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想你们中原人有句话说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西梁王雄握天下百万兵马,高高在上,身边怎么说也应该高手如云,他怎么会孤身到了这里,而且还和我一口一个在下?萧布衣,你这个笑话未免太好笑了吧?”
“西梁王也是人,没什么了不起,萧布衣铮铮男儿,无须冒充!”萧布衣微笑道。
云水见到萧布衣爽朗自信的笑容,呆呆怔住!那一刻的她只是想,说不定……他真的就是西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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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从未想到眼前的萧布衣就是西梁王,她也从来不认为西梁王会亲自来到了巴蜀之地,这在她看来,绝无可能。她更没想到的一点是,西梁王竟然如此年轻,而且武功高强!
这怎么可能?
云水虽然从未离开巴蜀之地,却也多少知道些天下大势,如今天下最强的几股势力一个是李唐,另外一个就是东都的西梁王。
她知道唐王姓李,却不知道唐王叫做李渊,这不足为奇,因为她不关心。苗人在巴蜀之地经过太多的改朝换代,却只是安守着自己的苗寨,哪里管外界到底是谁得到天下?云水知道东都有个西梁王,却是因为最近频频见到西梁王的使臣,可使臣向来尊称西梁王,怎会直呼其名,她也从来没有问过西梁王叫什么。
萧布衣和西梁王两个名号对她而言,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
西梁王对她而言,不过是个代号,亦不过是个狡猾之徒。反正是王,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心中认定,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负心,越是阴险卑鄙,越是隐藏在暗中指使旁人为他送命。她憎恶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却是不能不和他们打交道,因为她要为苗寨谋取安定兴旺,这是她的使命。她知道李孝恭是唐王的子侄,所以知道唐王可能是白胡子老头,推而广之,她觉得西梁王也是个老头子,所以她从未想到过,西梁王竟然如此年轻,而且看起来,并不是高高在上。最少他谦恭有礼,一口一个在下。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西梁王?”云水突然问道。
萧布衣想了半天,无奈道:“这个一时半会真的无法证明,如果我问云水郡主,你如何证明自己是云水,不知道你怎么应付?”
云水望了他良久才道:“是呀,你说不错,我也无法证明,那我就信你是西梁王!可我有几点不明白。”
“郡主请问。”萧布衣微笑道。
云水淡然道:“你堂堂一个西梁王,为何不肯光明正大的出面,却带着几个兄弟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后呢?”
她问的异常尖锐,萧布衣却是含笑道:“其实我来找郡主也是光明正大,不过在下身陷险地,有人窥视,不能不小心翼翼,上次得遇郡主也是情非得已。在下曾派遣五个使臣求见大苗王,却是无一例外的被逐,在下叔父萧瑀又被丹巴九大人扣押,身受不白之冤……”
“没什么不白之冤,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勾引丹巴九的老婆,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无情无义。”云水又咯咯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萧布衣却是肃然道:“在下信萧尚书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似乎你很相信你的手下……和兄弟?”云水慢慢收敛了笑容。
“我不相信他们,何必派他们前来?”
“可你相信他们,何必自己前来?”云水又笑道。
萧布衣这才发现云水的言辞犀利,让人难以应对,可他毕竟深思熟虑,考虑太久才过来,听到云水的诘责,并不动怒,只是微笑道:“在下前来,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因为太相信,不想让他们蒙受冤情,不知道郡主可否明白这个道理?”
“而是因为太相信?”云水喃喃道,秋波流转,轻叹声,“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说的是真话,可是……我没想到……西梁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二人均是默然,山风吹拂,叮当作响,云水用手捋了下额前的秀发,一举一动有着独有的风韵。
萧布衣轻声道:“我相信他们,亦相信萧尚书,可眼下的问题已经不能用相信来解决,或许……这里有着难解的误会。在下六派使臣,却是不能见大苗王一面,甚至吏部尚书都被扣押,可相信大苗王竭力为苗人着想,亦相信郡主识大体,知大局,这才冒昧亲身前来。在下不肯吐露西梁王的身份,并非刻意欺瞒,而是觉得,无论大苗王也好,西梁王也罢,既然担当个王字,就要为百姓的安居乐业着想。在下这次前来,并非以西梁王的身份,而是代表中原百姓,愿意和大苗王所领的苗人结盟,在下虽有雄兵百万,却只带几个兄弟前来,只想让大苗王看到我的一个诚字!”
云水扁扁嘴,“哼,你们的诚?当初要非……”黑漆漆的眼珠一转,云水又笑起来,“无论如何,你比那个白胡子唐王要心诚的多。最少他不敢来这里,只会派个子侄来。走吧……”
“去哪里?”萧布衣唯有错愕。
“当然是先看看你的兄弟。”云水银铃般笑,“我这人最是公平,你既然做到了我要求的事情,我当然要先做到答应你的事情。”
萧布衣大喜,深施一礼道:“多谢郡主。”
“偏偏你这么多礼,萧布衣,我这人见到你们文绉绉的礼节就头痛,因为我永远不知道,你们谦恭的第二天,会不会背信弃义,你的兄弟在哪里?”云水问道。
“请郡主跟我来。”萧布衣才要起步,云水就已经招呼道:“等等。”
“郡主何事?”萧布衣问道。
“你怎么说也是西梁王,跟着马儿跑也太不像话,大苗王若是知道,定然说我不知礼数。”云水拍拍身前的马鞍道:“过来坐吧。”
萧布衣有些诧异,一时间犹豫不决。云水嘴角一翘,讥笑道:“不敢吗?怕我暗算你?”萧布衣倒是的确有点担忧,只怕云水不喜,沉吟道:“我相信郡主深明大义,只怕和郡主共乘一骑,惹别人非议。”
“你怕别人非议?”云水淡淡道。
“问心无愧,我何怕之有?”萧布衣双眉一扬。
“我也不怕。”云水笑的眼睛如同月牙般,“既然如此,上马吧,你来领路。”
萧布衣再不推搪,缓缓走过来,还不等上马,红马突然轻嘶声,前蹄一扬,竟然踏过来。萧布衣心中微惊,却是身形微闪,直视红马的双眸,微笑道:“马儿,郡主和我已是好朋友,你还认生吗?”
他说话的功夫,伸手在红马额头轻抚下,红马甩甩头,看起来还要再踢,可是打个喷嚏后,轻嘶声,已然安静下来。
云水眼中露出惊诧之意,她的马儿认主,她让萧布衣上马也是不怀好意,想看萧布衣的笑话。她倒不是对萧布衣特别不满,而是对所有的中原人都怀有敌意,尤其听到对方就是西梁王的时候,更有了捉弄他的念头,可她哪里知道萧布衣安抚马儿比安抚女人可厉害的多,红马虽然欺生,可如何斗得过萧布衣。
萧布衣安抚了红马,倒是老老实实踩着马镫上马,对方才的事情不多说一句。云水空出前面的位置,却是坐在了他的身后。萧布衣不带缰绳,轻轻的拍拍马的脖颈,向西一指道:“去那里。”
红马竟然听懂了他说的话,欢快的向前奔去。云水吃惊的不得了,半晌才道:“萧布衣,你上辈子一定是个马夫。”
萧布衣并不回头,“郡主说错了。”
“哼,我就知道你心中不高兴,”云水撇嘴道:“你高高在上,肯定觉得自己上辈子也是高高在上。”
萧布衣笑起来,“你好像对西梁王这三个字很反感?”
“不是很反感,是很厌恶。”云水摸着手上的戒指,望着萧布衣的脖子,暗自想到,要是用戒指在萧布衣的脖子上划一下,不信他不中毒。
萧布衣却是目视前方,轻声道:“我上辈子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这辈子,本来是个马夫。”
云水怔住,失声道:“那怎么可能?”
萧布衣却是微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其实我最早的志向不是做西梁王,而是贩马。”
云水眼中诧异更浓,“你一定是骗我,一定!西梁王位高权重,天下景仰,怎么会是个马夫呢?”
萧布衣却是笑道:“其实中原人,也不全是喜欢谎言欺骗,郡主若是喜欢,大可以去打听一下,西梁王本来就是个马夫,并非欺人之谈。”
云水沉思良久道:“那……你怎么会当得上西梁王呢?我知道他们向来看不起低贱的人,也是看不起我们苗人。他们一直觉得,我们是蛮人,不懂得礼数,天生就是卑贱的命。”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轻声道:“如果郡主喜欢,我如何当上西梁王的,倒可以和郡主说说。”
“你想说就说,不说也可,反正路还长着。”云水又银铃般的笑道。
萧布衣看不到云水的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心还是敷衍,可他还是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其实接触云水虽只有两次,他却已经知道了这人的姓格。他每次能在危机的时候化险为夷,很多时候就是善于扑捉一闪即逝的机会。
在萧布衣看来,云水其实是个爽朗的苗女,她恩怨分明,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从这点来看,她比很多人要强。不过她天生的对中原人没有好感,而且对大富大贵更是没有好感,这从她的言语中反复体现。她憎恨谎言,憎恨背叛,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以前肯定有人留下了祸根,可却要他来承受。萧布衣想到这里唯有苦笑,但是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想从身份的切入点拉近和云水的距离。
李孝恭有权谋,有准备,已然和大苗王的三个儿子开始联系,他现在能够说服的只剩下这个云水和大苗王。
这是他最后扳回的机会!想到这里,萧布衣望着远方的白云道:“所有的一切,还是要从一次出塞说……”
他的声音和白云般幽漠淡远,可回顾起往事的时候,也是不禁唏嘘。马蹄得得、轻风徐徐,红马带着二人轻快的向前奔去,萧布衣看不到身后云水的脸色,却信自己的判断不错,遂把自己如何当上西梁王的事情说了遍。
不过他更多的是说兄弟,说贩马,对于高高在上不过是轻描淡写,或许在他心目中,这一切比起兄弟之情,也算不上太重。就算击败了李密,他也不过是说,苦战几月,终于将他们击溃。
平定天下的事情,惨烈悲壮,可在他眼中,向往的却是天下太平。
他的人生到此为之,很复杂,却也很简单,得到许多,失去的更多。等到来到一条小溪前,已经不能行马,萧布衣翻身下马,向前指道:“郡主,我们为防再遭到暗算,是以住的偏僻些。这里行马不便,我兄弟昏迷不起,不知道是否让我带他们出来?”
云水从马上跳下来,又是浮出笑容,“怎敢有劳西梁王,我进去看看就好。”
二人顺着小溪踩着鹅卵石前行,云水一直沉默的摸着手上的戒指,突然问道:“萧布衣……你认识杨广吧?”
“我当然认识大隋之主。”萧布衣笑道:“若非圣上指引,我无论如何也做不上西梁王。”
“这么说你对他很感激了?”云水又问。
萧布衣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却是真诚道:“郡主,人活在世,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些苦衷。做事或许不对,但若能悔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是可以谅解。”
云水冷哼一声,“那人死了呢,谁来谅解?”
萧布衣不解其意,才要说什么,云水却已经叹息道:“或许你是好人,但是坏人更多。可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无论如何,你给我说了很动听的故事,我还是多谢你了。”
萧布衣哭笑不得,没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个结果。二人默默前行,山脉拐角处又现出一吊脚楼。这种建筑在这里倒是随处可见,是渔夫、猎人平曰所用,萧布衣等人藏身于此,倒是隐避非常。
秦叔宝等人听到叮当作响,早就警惕的伏在角落,见到云水和萧布衣同时走进,这才舒了一口气。萧布衣多谋,秦叔宝却是经验丰富,他们轻而易举的摆脱李孝恭的追踪,可对于阿锈和老四的昏迷却是束手无策。老五赶回来,一眼就认出他们中的应该是蛊毒,众人大惊,却是没有办法。卢老三、周慕儒都是不知所踪,萧布衣等人亦是担忧不已。见到阿锈、老四昏迷不醒,越来越是虚弱,萧布衣终于硬起头皮去找云水,秦叔宝、史大奈都是无计可施,但见到萧布衣不惧蛊毒,又认识云水,只能让他前往。见到他回来,这才放下心事。
云水见到屋中立着两个活人,一憔悴,一威猛,却都是身上血迹斑斑,皱了下眉头,知道萧布衣说被袭击应该不假。懒得多管,径直来到阿锈和老四的面前,见到他们双颊深陷,奄奄一息,却是笑起来,“怎么又是他?”
她识得阿锈,觉得这人有点呆,没有多想,只是掀了他眼皮一下,皱眉道:“是赤蛇蛊。”
萧布衣见到她一眼就认出蛊毒来历,心中微喜,轻声道:“怎么救?”
他不问能不能救,只问怎么救,却也是个技巧。云水银铃般的笑,“这种赤蛇蛊还难我不倒。”萧布衣只见到她眼中隐藏深意,顾不得多想,抱拳施礼道:“请郡主援手。”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的事情,不会不做。”云水淡然道:“只是这种赤蛇蛊解除也不简单,我需要一个人的血。”
众人一凛,萧布衣沉声道:“还请郡主明示。”
云水微笑道:“这种赤蛇蛊是用千条毒蛇培植,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一条毒蛇,然后将那条毒蛇制成蛊毒……中者昏迷,若是事先不得解药入了体内,昏迷七曰必死,不过最后一天会醒来发狂,见人就咬,也算狠毒。”
众人听的恶心,又觉得毛骨悚然,可云水说的却是平淡。萧布衣沉声道:“不知郡主如何破解呢?”
云水笑道:“我说了要用一个人的血,不过我要事先和你们说明,这人作为药引,身受苦楚惨不堪言,你们说用谁的血呢?”
她秋波一扫,从史大奈、秦叔宝的身上掠过,却是落在萧布衣的身上。
史大奈上前一步,不等说话,秦叔宝已经递过匕首,挽起衣袖道:“用我的!”史大奈略显木讷,倒比秦叔宝慢了一步。秦叔宝一直都是沉吟不语,这时候却是抢先了一步。
他声音沉凝,义无反顾,云水本来一直对这二人并不看重,可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娇躯微震,妙目凝在秦叔宝的脸上,轻声问,“你可知道这有多苦?”
秦叔宝淡然道:“我只盼越苦越好!”
萧布衣脸色黯然,知道真相,暗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苦得过秦叔宝的心境?云水反倒愣住,半晌又露出笑容,“那好,我解释给你听有多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苦不到。你们只知道苗人的蛊毒千奇百怪,却不知道每个人培出的蛊毒也是大不相同。赤蛇蛊虽是一种蛊毒,但是每个人的解药只能解自己的那种,因为这解药就是从那千条毒蛇身上提取粘液,毒液加上毒蛇的粪便配置而成。”
她说的极为恶心恐怖,萧布衣只能叹息,秦叔宝却只是道:“原来如此。”
他脸色平淡,没有丝毫的惊惧和惶恐,云水见了,却望了萧布衣一眼,半晌才道:“我没有解药。”
萧布衣脸色微变,云水又道:“不过我却能解,但是需要尝试。我的七情蛊可解苗人百蛊,赤蛇蛊当然也不在话下。我以蛊克蛊,却需要以人血做引。我把七情蛊从你的血中注入,两个时辰后,七情蛊在你体内繁殖生长,这时候我再从你体内抽出血来喂给这二人,看这二人的反应情况。”
萧布衣暗自皱眉,已经觉察到有问题,秦叔宝却是问道:“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云水还是笑,可笑容中多少夹杂点感慨,她见过太多的人听到蛊毒脸色巨变,可此人听到现在还是心若止水,实在让她诧异不已。西梁王是个怪人,他的手下也是怪人,云水暗自想道,“这不过是第一次尝试,我要观察他们的反应,然后再取他们血液配出第二种七情蛊输入你的体内,然后再抽血让他们喝。我要反复尝试,最高的一次,我配药七次才试出解药,可那个药引却在第二天就痛死了。”
“痛死了?”秦叔宝终于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云水淡淡道:“这种换血配药听起来简单,可最苦的不是中赤蛇蛊的人,却是在于药引。因为七情蛊针对人的七情而下,七情分为喜、怒、忧、思、悲、恐、惊,在换血的过程中,这人动了一种心思,痛楚就加剧一分。这种苦怎么形容呢,应该说是千万只蚂蚁咬你的血管吧……”
秦叔宝点头道:“原来如此。”
“换血试一次,痛苦就会加剧一倍。而且就算解了二人之毒,你身上的七情蛊却也无法去根,终身受苦,以后动了七情六欲都会苦不可言。”
秦叔宝却问,“那阿锈和老四呢,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云水摇头,“他们不同,七情蛊从肠胃进入无害,从血液进入才会为害。他们只是喝,你却是注入,所以苦都在你身上。”
“原来如此。”秦叔宝点点头。
云水讶然道:“你除了原来如此外,不会再说别的吗?”
秦叔宝第一次展露笑容,“郡主要我说什么?”
云水望着秦叔宝,脸上终于露出凝重,“喂,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试解药的时候,药引必须自愿。我不是吓你,而是经验之谈,你……你可不要觉得这是好玩。”
秦叔宝皱眉道:“在下绝对没有好玩之意。”
萧布衣却是上前一步道:“秦兄,用我的血吧。”
秦叔宝扭头望向萧布衣,微笑道:“萧兄,当我是兄弟,就用我的血!秦叔宝一世自诩英雄,却是酿成终身之错,这次能有机会补偿,也算不错。”
萧布衣不等再说,云水却已经冷笑道:“萧布衣,你这是假仁假义,你知道别人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你们也不用装了,你们若是喜欢,大可去抓一个人回来,用不相关的人做药引也是无妨。”
史大奈却是上前一步,怒声道:“丫头,你客气些……”萧布衣低声道:“大奈,不得无礼。”
云水却是笑盈盈的没有半分怒意。
史大奈听到萧布衣的命令,心中忿然,却是不想忤逆萧布衣的意思,上前一步,挽起衣袖,拔刀一划,鲜血汩汩而淌。云水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史大奈冷然道:“丫头,我想说的是,你不要以为西梁王不会换血,他若可以,肯定第一个上前,可如今大局未定,为救更多的人,他怎能舍身?你不识大局,我们怎么会不识!他为我们兄弟,舍生忘死,义薄云天,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你只以为怕死之人很多,可你怎会知道,有时候,赴死之人更多!秦兄,请让我一次,史大奈若是死了,请你为我办一件事即可。”
他说话掷地有声,淳朴自然,萧布衣眼中热泪涌出,云水却是终于收敛了笑容,良久无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