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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志同娘亲说起了今日里的事情,武氏说道:“等到见了周御医,我同他说这家事情,杜家丫头是知道分寸的,不会无的放矢。”武氏的这番话是针对杜莹然提出来的多做按摩针灸还有适当的热水浴。“她有心了。”
想了想,武氏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莲安那丫头,是我先前疏忽了。这段时间她已经削瘦了不少,若是老夫人醒来了见着她自责至此,岂不是难过。”柳莲安如同水做的人一般,虽然女儿同柳莲安亲近,武氏内心还是更喜欢活泼笑起来朝气十足的女子,故而有时候就对柳莲安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此时听着孟舒志的话,心中有些懊悔,若是老夫人醒来了,见着柳莲安削瘦憔悴岂不是心疼?幸好早早发现了这个问题。
孟舒志说道:“娘,你还记得那一次刚知道了祖母跌倒的事情,表妹就把所有的过错揽到她的头上。”
“我自然知道。”武氏点点头,那一日柳莲安手足无措站着,面上带着泪水,说不出的让人心怜,她还记得孟玉溪揽着柳莲安,低声安慰柳莲安的样子。
“表妹大约是赎罪的心理,觉得自个儿对不住祖母,便向守在她的身侧,但是因为守在她的身侧,往往又会想起那一日的事情。这般反复,成了解不开的结。”孟舒志低声说道:“表妹的心中也是不好过的。”
“你说的是了。”武氏连忙说道。同时也想着可有什么应对之法,她也是了解柳莲安的性子,看着是最柔弱不过的,实则是个有主意的不轻易动摇的,“还是应当想想如何替她排解了才好。”
“杜姑娘……说。”孟舒志的面容有些窘迫,“她说让您可以多陪陪她,正好轮着过年事情也多,让表妹忙碌起来,许就会好了。”
武氏听着孟舒志支支吾吾说起了杜姑娘三个人,就笑了,原本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语气也轻快起来,说道:“杜家丫头还真是个细心人。她说的法子也有道理,要知道这人一旦忙起来,反而会忘了那些悲风伤月之事。”
武氏同孟舒志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杜莹然的好处,这段时间因为赵老夫人的事情全府上下兴致都不高,此时同孟舒志说这话,见着他的面若春花之色,武氏越发说的得劲了。
孟舒志最后被武氏说的落荒而逃,武氏面上想到了柳莲安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多拉着柳莲安,便立即让人去请了柳莲安过来。
柳莲安便发现了武氏拉着自己多参与到了府中的事务,刚开始的时候柳莲安还被骇了一跳,以为自个儿那点心思被武氏发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武氏的身边,武氏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等到过了三五日之后便发觉武氏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柳莲安也安定了下来,复又心思活络,想要多到外祖母的房中,就说道:“舅母,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些,倒不如让我依旧多陪陪外祖母了。”
“傻丫头,正是因为不擅长,才要多做。你妹妹玉溪也不爱这些,等到她从舞乐院回来了,也免不得要被我压着去做。”武氏的声音柔和,对着柳莲安如此说道,“今后你嫁了人,这些都是用得上的。”
柳莲安垂首,一副不胜娇羞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舅母,我身上还带着孝。”武氏所教的这些,她怕是用不上的。柳莲安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孟舒志身上,她做事都是徐徐图之,有条不紊,就算是同孟舒志处于一室,也不会多做什么,所做之事无非是替孟舒志红袖添香,并没有多说什么。在柳莲安看来,距离杜莹然进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外祖母的身子毫无起色,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同孟舒志相处。若是说得多了,让孟舒志太早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反而会看轻自己。
武氏笑着替柳莲安整理了额前的碎发,低声说道:“你的事情老夫人等到老夫人醒来了之后会替你做主。”顿了顿又说道,“就算是老夫人没有醒来,我也会替你寻个好人家,这也是老夫人先前叮嘱我的。”说到老夫人没有醒来,武氏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感怀,嫁入到了孟府,那些交好的妇人,谁不是说她有福气?
老夫人叮嘱过武氏?柳莲安心中一紧,抬头看着武氏的眼睛,武氏的眼睛敞亮,藏不住事情,柳莲安低低说道:“外祖母亲自同您说的?”
武氏失笑道:“那倒没有,她早些时候可惜你定了那户人家,还想着……”武氏止住了自己的话,不愿多说,而是说道,“我想老夫人是准备等着你出了孝,会替你选上合适的人家。
柳莲安听着武氏的话,再看着她得眼睛一片澄澈,心知她没有说谎。柳莲安也终于放下心来,外祖母没有对武氏私下吩咐什么便好,长且卷翘的睫毛轻轻闪动,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是讽刺,再好又能多好,她门楣不高,长相不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模样,还牵扯到了命数不好,想要找一个和她心意的人家,十分艰难。再看看武氏,柳莲安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厌恶,若不是武氏匆匆忙忙就给孟舒志订了亲,她也不至于现在处心积虑替自己谋划一个妾的位置。柳莲安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武氏,只是心中滋生的对武氏的恶念,总是挥之不去。
柳莲安又听着武氏说道:“女儿家大了,做这些原本就是常理,就算是老夫人醒了,也会让我多教教你。正好这段时间府中上下事情不断,你便在我身边帮帮手。”
武氏说到如此的地步,更兼柳莲安看到了武氏的决心,柳莲安也只好留下,想着也不过是过节的时候忙碌一番,等到开了春,她还有时间。柳莲安还不知道,就算是春日里,武氏也想着到时候多带着柳莲安出去走走。现在只要脱了第一年的重孝,剩下的不如前朝那般苛责,就算是在外行走也不用觉得冲撞了人。
柳莲安跟着武氏忙碌,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也觉得松快了下来,就算是柳莲安平素在他身边多做什么,每每为他斟水研磨,他都觉得做这些事情过于唐突了表妹。表妹客居在府中,怎能让她去做这些下人来做的事情。此时少了柳莲安分心,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读书越发刻苦,杜莹然说的有理,他金榜题名之时,让祖母也能够沾沾喜气。
临近了过年,各家都是忙忙碌碌,而小门小户的及第巷子里的杜府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祥和,杜斐在京中并无什么亲属,每日里在医馆和屋中,也是新近多了个爱好到茶楼,就如同女儿说的那般,“就是听听看这些书生念些诗词,还说些政事,也怪有趣的。”
杜斐去了茶楼之后,一来二去也从中得了趣味,他原本就曾在朝中为官,所接触的政事自然要比这些纸上谈兵的学子来得深刻,在茶楼之中同人谈资过几次,学子便发觉了药铺里的大夫竟是有个才学的,对其越发恭敬,杜斐的药铺的名声也越发盛了起来。
杜莹然去了药铺,往往会有书生同杜斐讨教,杜斐也会对莘莘学子指点一二。于是今年的过年,不少的书生送来了礼物,这让杜斐有些意外,先前在外游医,逢年过节是推辞不掉的病人家属送来的物件。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菜刀在木质的砧板上发出铎铎的声响,红白相间的上好五花肉被剁成细碎的肉馅,小武看着杜斐的动作,自个儿则是用擀面杖一个又一个碾成了饺子皮。杜莹然用调羹舀起一勺饺子馅,放在饺子皮的正中,三两下便成了肚子鼓鼓囊囊的饺子。杜莹然的右手手侧已经摆放了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饺子。
大年三十,在门上张贴了如何寻到宅子的告示,三人便缩在厨房之中做饺子了。
滚烫的热水在炉灶之中翻滚,掀开了锅盖,杜莹然觉得锅中的水汽扑面而来,放入了饺子,再等着饺子熟了便可以吃了。忙活了一下午的功夫,这饺子是包括了满府上下人的。
“你们都坐下罢。”杜斐对着剑兰鸢尾还有看门的门房说道:“今日里是过年,不用拘着,热热闹闹一块儿吃个饭。”
见着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杜莹然先是拉着剑兰让她坐下,接着又是鸢尾,见着两个丫鬟坐下,剑兰爽利地道谢之后,门房一家也局促不安地了坐下。
杜莹然笑着对婆子说道:“一年到头,平时也多劳烦你们一家了,大年吃饺子看起来寒碜了些,不过冬日吃些羊肉饺子本就暖身,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儿过年才是正经。”
杜莹然说话说的动人,杜斐以茶代酒众人起了杯,席间的气氛也松快了起来。
鸢尾看着剑兰,先前剑兰还是瘦瘦小小的扫地丫鬟,跟在了杜莹然的身边,眉目也长开了些,面颊也丰润了,虽然面目只能说是清秀,却也同先前是大大不一样。鸢尾见着茶水之中倒映的自个儿的模样,还是出府松快,当年不仅仅是杜莹然有寄人篱下之感,她在府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个海棠,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姐姐,我敬你一杯。”剑兰对着鸢尾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我敬你才是。”鸢尾对着剑兰说道,两人相视一笑。
剑兰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人又聪慧,剑兰现在隐隐是杜莹然身边最得意的人,鸢尾也并不介怀。
打更声响起,便见着远方不知是谁家的院子升腾起来美丽的烟火,杜莹然也放了两只响竹,在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呼哨之声。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杜莹然平素睡得早,守夜的时候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此时最后的烟火也放了,杜斐就早早让杜莹然去休憩了。
大年初三去了齐府,之后就没什么亲属走动,杜斐也就索性开了药铺门,大街上冷冷落落,就连茶楼之中的人也不足往日的十一。周若禾府上走动的人不断,光在京城之中医治好的权贵便是不少,发觉了杜斐这里的清净,索性就在杜斐小小的药铺里窝了下来,同他谈医论道,甚至还出手治过两个书生,杜莹然觉得好笑,恐怕那两位书生也不知道给自己看诊的是宫中的御医。
周若禾对杜莹然的医术也是称赞,对杜斐说道:“你家丫头不仅刻苦,又有天分,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都是随她的性子。”杜斐说道。
“也幸好有了宜和长公主。”周若禾略一拱手说道,“我在医术院也见着了不少有天分又好学的女学子,若是锢于后院之中,岂不是可惜?”
从医术说到了旧事,两人眼界见识皆是不浅,说谈论的事情向来不仅仅限于医术,两人的性情都属于儒雅温和的,也越发有了心心相惜之意。
大年初六,杜莹然进了一趟宫,先是见过了帝后,从帝后那里得了丰厚的压岁钱,皇后便浅笑着说道:“恬然也等着你半晌了,快去吧。”杜莹然行礼告退,便跟着春桃去见了三公主。
杜莹然同三公主见面是说不出的欢喜,三公主说道:“我是你长辈,你既然来宫中拜会我,少不得给你压岁钱。”一伸手,春桃从袖笼之中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
杜莹然笑着说道:“原本我便比你小,若是岁数上再压一压,岂不是要一辈子叫你二姐姐。”
三公主从春桃的手中接过红包,塞到了杜莹然的手中,一双手压在了杜莹然的手上,合拢了杜莹然的手,让她握紧了红包,面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就算是不压你的岁数,你也要叫我一辈子的二姐姐的。”
“我不擅长女红,就在你这里献丑了。”
杜莹然送给三公主的是自己亲手绣得锦囊,上面绣着一尾修竹,两片落叶被风卷下。虽然毫无绣功可言,三公主还是爱不释手,说道:“虽然修得不好,不过花样有些意境。”
打开了锦囊,杜莹然说道:“我琢磨了几个绣花的花样,只是我实在绣不来,便送与了你。”
三公主见着绣样,一只猫儿伸出两只毛茸茸的手掌去扑打空中纷飞的碟,扑哧一笑,“杜小妹子,你送的这花样,我能绣到哪里?”
“罢罢,你既然不喜欢,还给我便是。”杜莹然对三公主伸出右手,唉声叹气道。
三公主往后一躲,笑着说道:“看着花样有趣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了。”说完喜滋滋收入到了袖笼之中。她可喜欢这花样之中猫儿的紧。
两人相视一笑,面容带着轻松。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软凳上,两人说着话,便说到了李儒,三公主笑着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在茶楼里见着那个李姓的书生吗?”
杜莹然微微颔首,她自然记得,还记得的是在孟府上说起李儒时候,孟舒志沉下的脸,想到这一处,她的唇角勾起。
三公主兴致勃勃说道:“原来我小时候出宫见过他,他在路上被人欺负,身上丢了泥巴,还是我下马车替他讨回的公道。哎呀,那时候我只是淘气,想要同人丢泥巴罢了,并不是为他讨回公道。难为他居然还记挂了那么多年,刚开始还说一直记挂这件事情,骇了我一跳。”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李儒会对三公主上心,杜莹然开口说道:“这桩事,你同李公子说了。”
“对啊。”三公主点头说道:“他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三公主掩着唇轻笑道,“我还同李公子说了不少,他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也是在舞乐院,还记得父王生日那一日,华姐姐身侧那位就是了,我竟是才知道她弟弟竟是李公子,先前也曾听她说过弟弟的事情。”
这一家打得盘算约莫是细水长流。杜莹然听着三公主说起了那日李儒所说的事情,想着李儒后来既然同三公主详谈,约莫当年的那点感激之情已经在他心中发了酵,成了浓浓的爱意了。
三公主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同孟公子说了什么,瞧着你们在窗边也是说了半晌的功夫。”
“没说什么,都是孟老夫人的病症了,你也知道的,孟府的老夫人跌倒的事情。”杜莹然摇摇头,“他为了老夫人的病症甚是忧心,这次见他便觉得比上次削瘦了不少。”
三公主想了想,也颔首道:“听你一说,我也这般觉得,孟府的老夫人还没有醒吗?”
杜莹然说道:“若是醒过来了,他也不至于如此了。”就连眼眸也要比往日黯淡些。
“会好的。”三公主干巴巴地说道,“我同你说,周御医是个真真厉害的人,我每逢春秋之际,都是吃的周御医开的方子。”
“我知道。”杜莹然笑着说道,“自从上一次和周府结下了缘分,周御医也时常过来走动。”
两人一阵沉默,三公主主动拉起了杜莹然的手,“好啦,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说不定过几日孟府老夫人就转醒了,我带你去看看这几日我新得的玩意。”
如同三公主说的那般,她得到了不少有趣的物件,两人说说笑笑,把玩这些玩意,时间也就过了大半。等到吃过了午饭,三公主才恋恋不舍送杜莹然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