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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大的院落里此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院墙那里四花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洗桃子、削皮,院墙旁边那几棵桃子树下,六花正抬头望着树上的简亦非,眉眼弯弯的笑个不停,头上梳的两把头发不住的在扑腾:“简大哥,快摘了一篮子吗?”
这几棵桃树也算是有些年纪,估计是肖老大的曾爷爷那一辈子栽下的,所以枝繁叶茂树干粗壮,能托住站在上头的简亦非。彦莹抬起头来,就见着树枝摇曳里,白色袍子的一角很是醒目,白里透红的桃子累累的挂在枝头,似乎又像绣在衣裳上头一样。
这简亦非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通身武功不仅能整治坏人,更是帮忙干活的一把好手。彦莹笑嘻嘻的朝简亦非招了招手:“你快些下来,这树都要被你压坏了。”
简亦非正伸手在摘着桃子,低头捡着彦莹那笑得花朵儿一样的脸孔,心里一阵羞涩的欢喜,赶紧匆匆摘了几个桃子把那一篮子凑满,飞身落到了地上,就见那衣裳角儿如蝴蝶的翅膀一般,随着夏日的风不住的扑扇着。
“三花,你还要我去做什么?”简亦非将篮子交给六花,站在树底下,迈步想往彦莹身边走,可那脚就是抬不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咧着嘴笑,怎么也收不拢。
六花在旁边瞧着简亦非那样子,嘻嘻一笑:“简大哥,你怎么见到我三家就脸红哪?”
“哪有脸红?”简亦非觉得自己说话分外没有力气,有些软绵绵的,想伸手摸摸脸,又不敢,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偶尔瞄一下彦莹,又飞快的移开。
彦莹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将手抬了起来,几串青色的粽子在她手指下晃荡着:“简大哥,我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别院去了,免得许世子又在到处寻你。这是我刚刚包好的粽子,有三种味道,扎红线的是金丝蜜枣,扎绿线的栗蓉蛋黄加咸肉,白色线串那种用的是寻常的绿豆与赤豆,只不过我加了咱们铺子里卖的那罐头。”
快到端午节了,彦莹也想顺便搭着卖粽子,她问了问肖大娘,知道大周抱粽子一般是用绿豆或者是赤豆包着,有钱人家会选蜜枣或者是腊肉做料,吃荤粽子。知道了这粽子的用料以后,彦莹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包出几种新花样来,铺子五月初三开业的时候顺便可以做搭头卖。
“哦。”简亦非愣愣的将那些粽子接了过来,只觉得手里沉沉的:“那三花你干嘛给我这么多?”
彦莹笑着抿了抿嘴:“简大哥,我每样都给了你两串,有一串是要你带给许世子去的,他最喜欢吃新样东西,让他去尝尝鲜。”
“原来是这样。”简亦非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些酸,三花心里头可还惦记着许宜轩呢,就连包粽子都记得要给他捎去一份,跟自己享受的待遇一样。
“简大哥,我给许世子送粽子,只是表示感谢,给你的粽子……”彦莹见着简亦非微微蹙眉,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他吃醋了?原来这全能型的简亦非,也跟寻常人一样有小情绪呐。彦莹朝着简亦非微微一笑:“简大哥,因为你是自家人,所以我对你也随便些,没有那样点出来,你别介意。”
听到彦莹说他是自家人,简亦非又高兴了起来,提着粽子朝彦莹点了点头,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我没有介意,我……”说了这个“我”字,简亦非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彦莹的一双眼睛在自己面前不住的晃动,亮晶晶的一汪清泉般,他赶紧转过身去,拎着那几串粽子飞快的走了出去。
“三姐,简大哥怎么了?”六花莫名其妙的看着简亦非的背影,拉了拉彦莹的衣袖:“简大哥好像生气了。”
“他才没有生气呐。”彦莹摸了摸六花的脑袋:“快些将篮子提过去。”
追着走到门口,简亦非刚刚将马缰从树上解下了,彦莹扬着嗓子喊了一声:“亦非!”
简亦非猛的转过背来,磕磕巴巴应了一句:“哎……哎!”
彦莹笑得弯了腰,朝简亦非点了点头:“你拿了粽子回去,和你那徒弟赶紧尝尝那粽子,看看哪种味道好,后日铺子开业,我想多做些粽子过去卖呐。”
“都好,都好。”简亦非开心得咧着嘴笑,这是头一回三花主动亲亲热热的喊他,心里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你连吃都没吃,怎么就知道好吃?”彦莹又好笑又好气的望着简亦非,那几串粽子在他手下冒着热气,青绿色的箬叶上还滴着水,他的脚边有一快黑色的印记。
“只要是你做的,就都好吃。”简亦非翻身上马,羞红着一张脸不敢看彦莹,可心里却实在想多看她一眼,自己暗自咒骂着自己真没用,连看自己未婚媳妇都不敢看。
“那也不一定。”彦莹靠着门,乌黑的头发被五月的微风吹得遮住了半张雪白的脸孔,只露出一边水汪汪的眼睛与高高的鼻梁:“你先去尝尝看,明日再来告诉我,特别是许世子,对了,若是能请豫王妃尝尝,那边更好了……”彦莹想了想,或者还可以拿给豫王妃去尝尝,她就想看看富贵人家到底爱吃什么样的粽子,自己也好根据市场需求去做。
一般的绿豆赤豆粽子,最多卖不过四五文钱,自己才犯不着费力不讨好的去做粽子,她的粽子消费人群是豫州城里的富户,所以要摸准他们的口味才行。要是许宜轩与豫王妃尝了觉得好吃,给她铺子里的粽子宣传宣传,不愁没有人来买。
“金牌推荐:连豫王妃与世子都夸赞的粽子……”彦莹的脑海里已经想出了这句广告词来,她要是贴了这张纸到铺子门口,只怕那些富户们也会来抢着买呐。
彦莹靠在那里不住的盘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碎银子大喊大叫:“给我来一串栗蓉蛋黄粽子!”这边简亦非心情却又瞬间滴落了下来,特别是许世子……在三花的心里,许世子比他中用吧?
也怪不得三花这样想,毕竟许宜轩是豫王世子,他的身份地位能替三花挣不少银子,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的护卫,即便他有另外一个身份,可也还是没办法与许宜轩相比。简亦非端坐在马上,看着彦莹嘴角弯弯,微微而笑,不由觉得一口酸溜溜的味道。
策马奔回了别院,许宜轩正在他院子里,见着简亦非回来,许宜轩奔了过去,一把拉住了他:“师父,你做啥去了,我寻了你大半天都不见你。”低头见着简亦非手中拎着的几串粽子,许宜轩张大了嘴巴:“莫非师父是去豫州城给我买粽子去了?”
这些日子里头,许宜轩是板着手指头在盘算着豫王妃什么时候会离开别院,他已经派人去京城暗中作梗,让人传话到别院来,豫王爷给朱侧妃在金玉坊又买了最时新的首饰、豫王爷的后院又多了个美人儿……可是豫王妃却一直稳稳当当的住在别院,看不出她有丝毫要回京城的意思。
许宜轩想着,这端阳节快到了,母亲也该回京城去了,毕竟每年也就几个节日,母亲难道还不想着去与父亲团聚?可都到了今日,豫王妃还是没有让人准备马车,看来是想在这里陪他过端阳节了。
豫王妃对许宜轩管得很严厉,似乎他有那么一时半刻没在眼前,她就急急忙忙的派妈妈过来找他:“轩儿,除了与简师父练武,你还得多念书,不能无所事事,老想着往外边跑。”
许宜轩耷拉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简师父的文章也很好,素日里他也教我念书的。”
他本来想偷偷摸摸溜去肖家村看三花姑娘的,可那秀云将他盯得很紧,亦步亦趋的跟着,见他有往外溜的想法,赶紧出言提醒:“世子,指不定王妃过会就要来寻你去主院,你还是在别院里呆着罢。”
许宜轩几次都想拍着桌子将秀云骂走,可是一想着母亲的那唠叨神功,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母亲再怎么耽搁,也不可能捱太长时间,偌大一个王府没女主人怎么行?许宜轩决定暂时将秀云放了,等豫王妃走了以后再狠狠的整治她一番。
以前豫王妃没在别院的时候,这别院里头就是他最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还能出去溜达。可现在豫王妃来了,许宜轩觉得好像自己被一块石板给压住了,怎么样也动弹不得,豫王妃的关心体贴,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罩住,越收越紧。
很快就要到端阳节了,许宜轩琢磨来琢磨去,总想要送点什么东西去给那肖姑娘才好。今日跟着简亦非练武以后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他一边走一边想起了一个问题:“秀云,为啥端阳节要送扇子?”
秀云楞了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气比较热罢?”
旁边的婆子呵呵的笑了起来:“秀云,你说错了,端阳节送扇子是有含义的,女婿送扇子给岳父家,表示贴心,扇子送清风嘛。还有些没成亲的,互相送扇子,表示情投意合,这可都是民间习俗。”
原来是这样,许宜轩忽然高兴了起来,自己要不要买把扇子送给肖姑娘去?她在田间干活肯定很累,歇息的时候拿着扇子扇扇风,看到扇子就会想起自己来。
第九十八章深宅
青色的箬叶上有着细黑的纹路,一脉一脉很是清晰,上边已经没有水珠滴落,但还是能见着湿润的气息。
“这是肖姑娘送给我的?”许宜轩拎着那三串粽子,满脸笑容:“她自己亲手做的?”
“是。”见着许宜轩这高兴劲头,简亦非心里头有些不爽,可即便他是许宜轩的师父,也不能不允许自己的徒弟这样高兴吧?自己送信回去好些日子了,母亲也不知道收到没有,快些遣个媒人过来提亲就好,这样省得旁人惦记着肖姑娘。
许宜轩喜滋滋的捧着那些粽子看了个不停,不住的啧啧有声:“有三种口味?我先尝哪一种呢?”
“世子,还是先请示过王妃吧?这外头送进来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尝?”秀云朝身后一个婆子使了使眼色,那婆子会意,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那个乡下丫头真是可恶,秀云一双手叉腰,心里头愤愤的想着,那次拿了一只羊来,随便做了几个菜,就骗了世子爷二十两银子,后来世子爷就跟着中了邪一样,一心只惦记着往那肖家村跑,甚至还发动别院里的丫鬟婆子去替那肖姑娘挖笋子!
上回挖笋子的时候,她不小心踩着裙边摔倒在地上,亏得她拼命护着脸,这才没将脸划花,只是手腕和手背上多了几条伤疤,直到现在还没隐去,秀云已经暗暗的将这笔账记到了彦莹的头上,这肖姑娘就是个狐媚子,一双眼睛老是往世子爷身上溜,指不定就打着主意想进王府做丫鬟,也好勾上世子爷这棵大树——旁着大树好乘凉!
“要你来多嘴!”许宜轩愤愤的看了秀云一眼,心里头很是不舒服,他要做什么事情,这秀云就喜欢到旁边插话,老是拿着母亲来压着他,她这是皮痒了不成?
“世子,奴婢不是多嘴,只是担心世子的身体。”秀云赶紧低头,一双眼睛瞟着那几个垂下来的粽子,有些觉得委屈:“世子,咱们别院的厨娘又不是不会做粽子,若是世子喜欢吃这个,奴婢让她们去做一笼来,随世子吃多少都行。”
“肖姑娘难道还会害我不成?”许宜轩听了这话更是心浮气躁,伸出脚来就往秀云身上踹:“快些回去,让厨娘烧一锅水,拿着这粽子给蒸熟了,小爷马上就要尝鲜!”
秀云没有提防许宜轩忽然就翻了脸,被他一脚踹到了地上,可还只能爬起来,含着眼泪朝许宜轩陪个不是:“世子,奴婢知错,肖姑娘自然是没有害世子的心思,只是奴婢觉得这入口的东西要谨慎些才好。”
“别啰嗦,赶紧去和厨房说去!”许宜轩白了她一眼:“莫要以为我母亲住在别院,你便找了个好帮手,小爷想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秀云低着头走了出去,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心里头格外委屈,她是为了世子好,可世子总将她的一片好意当成驴肝肺!青石地面上刻着一朵朵莲花,硌着脚底有些疼,秀云望了望自己才换上的新鞋,大红绸面,上头绣着一朵芙蓉花儿——世子爷怎么就没见着自己今日穿的全是一身新哪!
“秀云,你站着。”
耳边传来李妈妈的声音,秀云一抬头,就见豫王妃带着一群婆子丫鬟站在面前,她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安好。”
“刚刚你让人来说,有人送粽子给世子?”豫王妃低头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秀云,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头上还有一双梅花簪子,瞧着一副机灵模样儿:“你做得不错,这些事情是该来告诉我。”
“王妃。”听着豫王妃赞她做得对,秀云的眼泪珠子忍不住落了下来:“世子心意已决,不管奴婢如何劝他,总是说要吃那粽子,现在打发奴婢去厨房说,要她们煮滚水蒸粽子呢。”
豫王妃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喜怒来,沉声道:“你且起来,去将世子喊到我院子里来。”
“是。”秀云站了起来,眼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看来自己让婆子去报信那事情做得对,即便许宜轩踢了自己一脚,可自己却博得了王妃的好感。
许宜轩攥着那串粽子,嘟嘟囔囔的走到了豫王妃的院子,才一进屋子,便将那粽子拎了往豫王妃那边奔了去:“母亲,你怎么就这般小心,不过是吃个粽子罢了,也要将我找来训话,都是那些多嘴的奴才,一个个在母亲耳边兴风作浪!”
“轩儿!”豫王妃慢悠悠的端着茶喝了一口,这才直起身子来,嘴角一丝浅笑:“轩儿,你想要吃粽子怎么不说?母亲让厨娘替你做一些便是,这些粽子,拿了赏了人便是。”
“不!”许宜轩赶紧将粽子抱在怀里,一点也不嫌弃粽子叶面将他的衣裳打湿:“厨娘们做的,怎么会有肖姑娘做的好吃!我才不要将这好东西送给旁人去尝!”
豫王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轩儿,你也该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了!”都十四岁的人了,许宜轩怎么还一点都不成气候?一想着朱侧妃那个儿子才五岁,就已经沉稳得跟大人一般,豫王妃就很是堵心,是不是自己太娇纵轩儿了些,以至于他现在还跟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母亲,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太在意了。”听着豫王妃这般说,许宜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那雪白的绸面上头,有一块湿漉漉的印记,也觉得自己举止有些不合时宜,赶紧将粽子放到了身边的条几上:“不过是一串粽子,母亲便这般如临大敌,何必如此!”
“这不只是一串粽子的事。”豫王妃正色道:“轩儿,你可知道你这世子之位来得辛苦?若不是你外祖父强势,只怕那朱侧妃的孩子才落地,你父亲便会上书请封世子之位呢。”豫王妃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有蒸蒸的汗珠,一想着那朱侧妃,心里头就有说不出的愤恨。
朱侧妃与她,曾经是京城贵女圈里相好的手帕交,可是为了豫王爷,两人竟然翻脸为仇,虽然住在同一座王府里边,但其中的暗流激涌,只怕是每一个下人都能感受得到的。
豫王喜欢的是朱侧妃,不是她,豫王妃心里头深深的知道这一点。
皇后娘娘赐婚,将她赐给豫王做正妃,她欢喜不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没想到在新婚之夜,豫王却毫不忌讳的对她说:“娶你只是因着母后下旨赐婚,本王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你不用期盼太多。”
龙凤花烛点着,一直燃到天明,醒来的时候,眼角的泪痕已干。豫王早已起身,穿好衣裳拿了一册书坐在那边看,听着床上有动静,转过脸来朝她笑了笑:“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三月以后便迎娶熙言为侧妃。”
熙言,是朱侧妃的闺名。
豫王妃难过得没法子出声,她知道自己容貌不及那朱熙言,没有她那样令人惊艳的风情,唯一能够压过她的是自己的家世,她的父亲位高权重,比朱熙言的出身要好得多。
自己已经被皇后赐婚成了正妃,可新婚的第二日,豫王便直言不讳说要娶朱熙言为侧妃,实在有些打脸。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挑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完全是不顾她的尊严。
“你太乏味了,哪比得上熙言一分一毫?”豫王很不客气的挑剔着她,让豫王妃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坐在床上,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拉拢,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还愣着作甚?赶紧穿好衣裳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豫王将书扔到一旁,猛然站了起来:“你不过是得了母后的喜欢,这才能如愿以偿嫁进豫王府,可你必须明白,我喜欢的人绝不是你。”
在皇后与自己父亲的极力压制下,朱熙言捱了一年才进豫王府,也算是全了她的面子,可这里子,却是怎么样也全不下来。她与朱熙言的明争暗斗,从邀宠到子嗣,一步比一步更激烈。
朱熙言受尽豫王宠爱,可子嗣上头却并不兴旺。当年她与朱熙言一块有了身孕,豫王总是呆在那朱侧妃的院子里头,鲜少来她的主院,下人们口口相传,都说王爷向朱侧妃许了诺,只要是朱侧妃生出了儿子,立即上书请封世子。
听了这些话,她气得病倒,大夫过来把脉以后只是摇头:“王妃过于优思,郁积于心,只怕是不利于腹中胎儿,不如去清净地方静养,方才能保住腹中胎儿。”
她心中犹豫,若是去了别院休养,这王府便是那朱侧妃一人独大,想来想去万分的不甘心,人渐渐的消瘦了下去,脸色也蜡黄得如庙里那些重彩泥金的雕塑。
母亲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急如焚,赶着过来探望她:“如雪,你这又是何苦?安安心心去别院养身子,这王府让给她又有什么要紧!这人,最重要的是子嗣,若是没有儿子,即便你身份再高贵,在王府里也是要被人踩在脚下。”
她气喘吁吁的抬起脸来,汗珠慢慢的滴落,心里头一惊,母亲说得对,若是自己没个儿子,又如何在王府立足?
“如雪,她父亲至今还是个正三品的侍郎,你又何需惧怕于她?即便是豫王现在对她好,可这以色事他人,又能得几年好?等着人老珠黄,那宠爱自然也就轻了。”母亲的眉眼里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说不定,她命里没有子女缘,那你便是那笑到最后的人了。”
听了母亲的话,她定下心来,母亲的话肯定是错不了的,由她安排着,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她抱住母亲的肩膀,重重的点了点头:“母亲,我一切都听你的,去别院安心静养。”
第九十九章世子
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许宜轩,豫王妃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袖里子,差点将丝质的内里撕扯出一道道大口子来。瞧着一脸平静,只是拿眼睛盯着自己的许宜轩,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让他明白,现在他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当年怀着身孕的她来了豫州,住进了别院,不再去想那豫王府里的糟心事儿,也没有仆人在她耳边议论朱侧妃是如何风光,她的身子这才慢慢的好起来,肚子也渐渐的隆起,有时还能摸着里边婴儿的小脚板。
后来,她生了许宜轩,朱侧妃却生了个死胎,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稳婆说那是讨债鬼,是朱侧妃上辈子欠了他,所以他才会投胎到朱侧妃肚子里头,让她受十个月折腾。朱侧妃因着这事,一病不起,过了差不多一年才恢复昔日的颜色,在她不能服侍豫王的这一年里,后院新来了几个美貌的姬妾,朱侧妃瞬间被冷落了不少,豫王府里也安静了下来。
自打生下许宜轩,豫王妃便将他看得很重,豫王与她的夫妻生活并不和谐,能得一个儿子,实在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所以一直将他娇养着,弄得他成了这一副顽惫模样,可随着许宜轩慢慢长大,她娇纵的结果也慢慢的显现出来了。
豫王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每次见着许宜轩都没什么好脸色,可许宜轩偏偏又不会察言观色,根本不理会豫王怎么想,依旧是为所欲为,让豫王看得心中很是不痛快。
豫王见着许宜轩不成才,更是铁定了心思向着朱侧妃那边,一直打算着将这世子之位留给朱侧妃的孩子,怎奈朱侧妃肚子不争气,后来只生了两个女儿,豫王也就只能一直等着,将选立世子的事情压了下来,一压便压了七年。
在许宜轩八岁的时候,皇上亲自过问了这世子之事,没得个可以承继的儿子,见豫王沉吟不语,皇上索性替他做了决定:“皇儿,你那王妃出身高贵,宜轩又是你的长子,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是他占全了,朕就封他为世子罢。”
豫王本想反对,可无奈实在无话可说,总不能说他在等朱侧妃生儿子?若是太过宠爱一个女人,旁人不免会有异议,再说王妃的娘家……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许宜轩才成了世子,西边院子便传出了朱侧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到了第二年,朱侧妃一举得男,豫王妃便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朱侧妃这五年里没有露出半分想要替自己的儿子谋世子之位的意思,可豫王妃总是觉得她暗地里肯定是有筹划的,因此也格外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许宜轩便遭了朱侧妃的算计。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日又一日,即便豫王府里风平浪静,但豫王妃的心却依旧是高高的提在半空中,始终没有放下来。许宜轩满了十四岁以后,便不断的有些小灾小难,不是身子不舒服,便是有些磕磕碰碰,豫王妃找人去给他算命,这才知道原来今年对于许宜轩来说是流年,运程不好,不合适住在北方,想了很久,这才将他送到别院里来。
刚刚送过来,却又有些不放心,盘算了许久,想到了有一回许宜轩在秦王府玩耍的时候,遇到一个叫简亦非的年轻侍卫,虽然年纪轻轻,可却身手了得,秦王提起他来眼中都带着得意的笑意:“也真是资质聪颖,虽说年纪小,可府里侍卫没几个能打得过他,而且文才也相当出众,实在是个人才。”
豫王妃琢磨了许久,这才托自己父亲去与秦王讨要简亦非,名义上是给自己儿子请个拳脚上的教习,实则是想请个贴身的亲卫。豫王给简亦非配的那几个亲卫,豫王妃一个都不相信,全部将他们留在京城,她只怕他们是一群黑心秧子,得了朱侧妃的好处,或是有豫王的授意,到时候还不知道许宜轩会如何下场呢。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昏聩的老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相信豫王,倒还不如相信秦王,不管怎么样,秦王与自己娘家走得亲近,比豫王更值得相信。
虽然将许宜轩放在豫州别院,可豫王妃一点也没有少关注这里的动向,听着别院这边送信过来说最近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一个姓肖的农家姑娘成功的接近了许宜轩,豫王妃心中便有些不安,晚上都不能安睡,想了许久,这才忍痛将王府理事的钥匙交给朱侧妃,请她打理下府中的内务,自己带着下人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豫州。
谁都不能伤害许宜轩,无论是谁!
许宜轩是自己在豫王府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儿子,她在豫王府里会如何被动,豫王妃深深的知道。而若是朱侧妃那儿子被豫王扶为世子,那自己会如何丢脸,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豫王妃的手指尖抠进了自己的掌心,一脸无语的望着许宜轩。
若不是调查过那个叫肖三花的农家丫头,知道她是土生土长的肖家村人,豫王妃早已将她料理掉了。她望着许宜轩放在条几上的那串粽子,心里头不住的在想着,或许那肖三花只是想送些东西给许宜轩尝尝罢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富贵逼人的世子,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轻易放过?她肯定是想要傍上许宜轩过些好日子。
见着许宜轩很是不快的坐在那里,豫王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努力装出一副柔和的口气来:“轩儿,既然你这么想吃粽子,母亲便让厨娘给你去蒸了来,只是先得让人尝尝无事方可给你端过来。”
“这是肖姑娘送给我的,我才不让别人尝!”许宜轩有些不痛快,可是瞧着豫王妃那眼神,想着母亲也算是向自己让步了,这才讪讪的点了下头:“不许她们吃多了,就只能挖一个小小的角!”
豫王妃笑了笑:“那是自然。”
身后的李妈妈赶紧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伸手就将那几串粽子提了起来,许宜轩伸手就捞住不放:“每串剪一两个去就行了,干嘛全拿走?我看你是准备自己偷偷的吃掉?”
李妈妈一脸无奈,望了豫王妃一眼,豫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妈妈,你去拿剪子来,每样剪两个。”
“为什么要剪两个?我一次又吃不完!”许宜轩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母亲,你以为儿子的食量有这么大?”
豫王妃瞅着许宜轩微微一笑:“你难道就不想让母亲也尝个鲜?”
“可以,当然可以!”许宜轩忽然想起简亦非的话来:“肖姑娘说,让你与王妃尝尝,然后告诉她哪种粽子最好吃。”肖姑娘都说了,让自己请母亲品尝下,怎么就给忘记了?许宜轩赶着奔到豫王妃身边,趴在她肩膀上讨好卖乖:“母亲,我原以为你身段这般好,吃不下太多东西,原来你也是这般能吃的。”
听着许宜轩赞自己,豫王妃笑眯了眼睛,朝李妈妈望了一眼:“还不快些去将粽子蒸了送过来。”
母子两人在厅房里头说了一阵子话,忽然间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清香,转头一看,一个厨娘已经端着一个碟子从侧门走了过来,那里边盛着几只青黑色的粽子,其中有一只已经被解开,青绿色的叶子垂在细白瓷碟的边缘,就如雪地里青色的竹叶。
“这粽子如何会这般香?”豫王妃好奇的望了那碟子一眼,就见那剥开的粽子里的糯米饭已经成了淡红褐色,里边还有隐隐约约的掺杂红色与绿色:“那又是什么?”
厨娘笑着回答道:“王妃,这估摸着该是寻常的绿豆与赤豆,农家丫头,还能弄出些什么好东西出来?”
“红豆与赤豆?”豫王妃皱了皱眉:“不都是用上好的金丝蜜枣做馅子的?”
“哎呀呀,王妃,咱们府里头用得起金丝蜜枣,那乡下人哪里有吃得起?能放些绿豆赤豆,调个颜色,夹些旁的口味也差不多了。”厨娘伸出手掰了粽子的一角往嘴里送:“奴婢先替王妃与世子尝尝。”
她咂吧了下嘴边,忽然间便没了声响,豫王妃有些奇怪,看了厨娘一眼:“怎么了?”
厨娘好半日都没有吱声,这粽子实在是好吃,那糯米饭似乎在油里浸泡过一般,格外滑溜,而且也很香,根本不是寻常的粽子——她用力的舔了舔嘴唇,心中大恨自己掰少了,要知道这般好吃,自己该要多捏些下来的。
许宜轩见那厨娘不开口,伸手就将粽子抓了起来,把粽子轻轻一掰就成了两半,一种浓浓的香味直直的扑进了他的鼻孔:“真香,真香!”
“轩儿!”见着许宜轩那猴急的模样,豫王妃有几分不喜:“怎么这般着急!”
“母亲,你瞧瞧那厨娘好好儿的,怎么会有别的事情,你也太紧张了些,这么香的粽子,自然是要趁热吃了。”许宜轩拿着粽子大大的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我怎么在粽子里头尝到了酸笋和口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