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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说要拜入你的门下,而且你还答应了?!”
宫旬很想敲敲路御医的脑袋,她到底是有多天真,才敢把那个蛇蝎女人留在自己门下?
“当时那个情况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毕竟贺兰的身份并没有完全证实,这一切还是他们的猜测而已。她相信宫旬,却没有办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就冷冰冰地强行撕下她的面具。
如果她不是闻喜,那对贺兰姑娘的伤害太大了。
这样对她也不公平。
“她很有可能会杀了你。”这样让他如何敢放路曼声去杏林书院上课?
原本以为一个安全的地方,也走进了一个恶魔。
除了这正阳宫,或许更应该说除了在他的身边,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对路曼声而言安全的地方?
如果是宫旬遇上这样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计就计,想要弄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现在情况不同,遭遇这种事的人是路曼声,他不希望她冒一点险。
“应该不会。”路曼声想着认识贺兰之后发生的事,“如果她真的要动手,那不知道有多少次机会。”
“那你怎么保证她今日不动手,明日依然不会?”
“我……”
“你没有办法保证,那你怎么能不让我为你担心?”
“……殿下,我觉得贺兰姑娘似乎不像你说的那个样子。”看到宫旬神情有变,路曼声忙道:“早些时候,贺兰姑娘前来寻我,话中虽有机锋,眸中却甚是清明。曼声觉得那一双眼睛并没有说谎……”
“你就凭着那双眼睛便决定相信她?”
路曼声摇头,“有些事情躲不了,这件事情拖了这么久,终归要解决。”抬眸,伸出双手,握住了宫旬的。“曼声知道,殿下担心我的安危,想把我彻底隔绝在危险之外。可曼声不是半点苦不能受的弱女子,殿下能经受这些,曼声也可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些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个女人抬抬手,你就……我就可能永远失去你。”
宫旬每次想起这些都是心惊胆战。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路曼声有危险,或是想到他有一天会失去她,内心里就自有一种意识,慌乱得能将他逼疯。
宫旬心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深爱着路曼声,因为喜欢,所以不能允许她出事。
可慢慢他发现在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过去那个宫旬,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路曼声消失在他面前,每日都活在内疚和痛苦之中。
那大半年是他决不愿回想的时光,虽然服下了忘忧香,也刻意遗忘了那段岁月,但只要涉及路曼声的安慰自己心中就会自动预警。
所以有些时候,路曼声甚至觉得宫旬太过紧张了。
根由其实是在这里。
“殿下,我会小心的。”
“你小心,你根本就不会武功,也没有一招半式可以防身。”
宫旬在这件事上异常的坚持。
“如果殿下是担心这个,曼声也有防身之法。”路曼声说着,转过身,回到内殿,取出一个机巧之物。
那物件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就像是个小黑匣子。
“这个是什么?”
“小型的青天白日匣。”路曼声一边说着,还一边为宫旬演示了一下。对着墙壁,打开了一个卡门,一个凸起弹出,路曼声按了一下。一瞬间从那黑匣子里飞出了一丛箭雨,打向了对面墙上。
宫旬暗惊。
别看这个小小的东西,威力却不小。这么强劲的距离,而且他刚才看了一下,三十根小箭同一时间发射而出,却分成了不同的方向,别说一般的高手了,就算是顶尖之流,也很难躲得过去。
“这个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上一次金大人过来的时候带给我的。”
“金名楼?”宫旬疑惑,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在大杨的时候,我看见汪大小姐就使这样的一个小匣子。汪大小姐武功高强,但汪寨主还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历尽艰险为她取来宝匣防身。那个宝匣她随身带了十几年,一直形影不离。”
宫旬在听着。
“在华山的时候,我遭遇了一个叫满香楼的人,这个人殿下应该还记得。当时汪大小姐怕我有危险,就拿出青天白地匣让我防身。事过境迁后,我将此匣还给汪大小姐。汪大小姐就告诉我,她想为我打造一个同样的匣子。这样我回到了大尧,这个匣子还能代替他们保护我……”
没有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汪大小姐一直记得这件事。
老实说,在听到了金大人说出这些话后,路曼声的心里完全被感动占据着,也很感慨。有些好朋友真的是一辈子的,他们会发自内心的为你考虑,一件已经被你自己都遗忘了的事他们也会认真记在心里。
宫旬沉默了。
在路曼声娓娓的叙述中,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又聆听到了此刻路曼声最纯挚的心声。
“太子殿下,曼声并不是一个害怕危险的人,其实正好相反。”这些话路曼声第一次对宫旬说,以前觉得没有必要,而且即便说了宫旬也未必理解。
因为女孩子有那种想法本身就是危险的,她并不是出身江湖,也远离是非和风波中心,没必要去接触另一种生活。
“你想说什么?”
“大杨的那段岁月,是路曼声来到这个世间后经历的最为惊险刺激的事。每一日都在危险边缘徘徊,和朋友一起面对生死,固然害怕和彷徨,但心中却很高兴。”
“高兴?”
“嗯。”路曼声看着宫旬的眼睛,“因为曼声不是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活在他们的羽翼和保护之下。和他们一起经历这些,一起欢笑,一起担惊受怕,一起面对生死的考验。这样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勇勇敢敢地活着,即便最后不能为朋友做什么,我却站在了他们的身边。”
宫旬想,他明白路曼声是什么意思了。
“在殿下心目中,曼声可能是个追求安稳、不喜勾心斗角,也不愿染上灰色的女人。诚如殿下所想,在这大尧深宫,曼声只愿固守本心,不掺杂进任何争斗,也不想因为女人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让自己面目全非。”
“我想要殿下只爱我一个人,对感情忠诚。我不喜欢男人纠葛在女人之间,也不想自己有一日会沦落到和其她女人争风吃醋。路曼声是个自负又骄傲的女人,她不要为一个男人这样。”
他从来都知道,知道路曼声心底坚持和厌恶的事。
他会努力让她保持着这份本真,去做她想做的路曼声。
这个骄傲的女人,如果有一日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那她会变成什么样?
宫旬不想去想。
在这深宫之中,她看见太多原本良善的女子因为女人间的争斗而变得连她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她爱的是那个清冷自傲、遗世独立不愿被任何尘世沾染的路曼声。
他高兴她能步入红尘,却不愿这张脸有一日面目可憎。
那恐怕是这世上最残酷也最无法让宫旬想象的一件事。
亦或许,路曼声心里也清楚。
她为自己设下了一个底线,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会早点放手。与其两人变成一对怨偶,还不如淡却这份感情。
路曼声过去有一个心愿是背着药箱,踏遍山水,悬壶济世。
她觉得那是作为一个大夫最为崇高的事情,心在天下,自由无束。
宫旬给了她一个家,让她得以停泊。如果这个家被他们亲手破灭了,她不会腐朽在这深宫之中,而会重新启航,去追寻那个可能已经被她遗忘的梦想。
她不知道这个想法会不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烟消云散,她到那个时候是否还有昔日的勇气。
这些她都不知道。
正如骄傲决不妥协的路曼声,或许有一日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怯懦地依偎着一个男人,不敢离他左右。
因为在许多人眼里,这个想法是非常幼稚的,也不该是路曼声这个年龄、这个身份的女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正如汪大小姐和温三小姐说的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会一直活在自我编织的世界里。她们亲手打造了自己的性格、丰富了血肉和骨血,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已经浸入全身每一个脉络。
这样的女人是不会真的屈从于所谓的现实的,哪怕有一日她已经白发苍苍,也不会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
路曼声沉默已有许久,微微侧着头,脸上的神情安宁而又挣扎,祥和中还带着一点痛苦。
那是宫旬见过的路曼声脸上最为复杂的神情,只消一眼,宫旬便再忘不掉。
他读懂了路曼声的内心。
是的,以前宫旬绝不相信什么心有灵犀,他只相信自己的眼力还有手段。男女之间相处也是如此,许多女人的一些小心思,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她们想要什么,害怕什么,表面微笑其实心里嫉妒得发疯,这些事他都知道。
但他在路曼声那里看到的是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他看到了几种性格的碰撞,看到了向往和挣扎,还有留恋与决绝。
清高、自傲、内敛而又有别样的爆发力。明明很简单的一个人却要思索一些很为难的事情,老是将自己逼入一个死胡同。对其他人心软,对自己却不肯放松哪怕一点点。
她的世界明亮缤纷,却始终缭绕着雾色。
他要做的就是置身于路曼声的内心世界,一遍遍地扫去她身上的迷雾,让她心头回复澄净和明亮。
“为什么每一次当你想要主动靠近我,下一刻总有一种阻力让你打退堂鼓?难道我在你的心中,真的这般不值得信任,不能让你托付?”
果然,太子殿下还是发现了。
也是,凭殿下的才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点。
“我真的努力了,每一次每一天都在努力。可我开始觉得你的心有个缺口,前一刻才蓄积了对我的感情,想要接受我,下一刻这一切又从那个缺口漏掉了。”
这种感觉,在感情之中是最无力的。
男人和女人最害怕的就是遇上那个你怎么做都不会被真正打动的人。
你出的所有拳头,不管是硬的还是软的,都打在一团棉花上。
路曼声就是那一团棉花。
她会有感觉,但她自我防御意识太强。如果不能一次冲破她在心门外设下的堤坝,他就不可能真正地走入他的内心。
“殿下,我已经……”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我没有怪你。”宫旬的声音很温柔,那股受伤的气息就像是做梦一样,于轻风之间已经化成了一声绵绵细语,撒入了路曼声的心田。
“你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安全感还不够多。我想要保护你、照顾你,让你永远在我身边快快乐乐的。”
宫旬对路曼声的感情从不功利,他不会像现代男女那般在一份感情中计较着得失。这个世上难得有一个值得他倾心以对的女子,就算为了她舍弃一点儿男儿的颜面、经历一番感情的打击又如何?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路曼声那一颗心。不关物质,也不在乎其他。
“可是,曼声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想要成为殿下的负担。如果我对殿下注定是个包袱,让你得时刻为我的安全担忧,那么曼声不配留在殿下的身边。”
宫旬的手骤然握紧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
“曼声不怕涉险,也不在乎自己小命能活到何时。选择了一个人,就不该安逸地看着他在外面腥风血雨,自己枕头大睡。我愿与殿下共担危险,不愿成为殿下的拖累。还望殿下相信曼声,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不会轻易为人所祸。”
宫旬有些震惊地看着一脸期盼只为他能答应的女人,重重地将路曼声揽入怀中。
“你有这份心思我很感动,可你让我怎么……”
别说不确定了,就算知道路曼声无碍,宫旬也不敢就此放任不管。
路曼声却一笑,一个用力,脑袋一顶,直接压在了宫旬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