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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外间鞭炮彻响,新妇迎进门,乔骏做为大哥不去应对来宾,却躲在小院中与孟焕之等小酌。他举起起银方酒杯致词:“头一杯,为在座各位初次会面干杯。”等众人干了,他又接着说:“次一杯,恭贺我家二弟新婚之喜。”
孟焕之连干两杯,听到乔骏说出第三句话:“为着在座诸位能有幸共侍一主再干一杯”他举杯的手停下,带笑插一句:“正是,同为天子臣民,以后都同朝为官,可喜可贺。”说完先干为尽。
乔骏眼神微黯,复又笑语招呼吃菜。
孟焕之面上笑意不改,神态拒人于千里之外。
定远侯世子赵立钦在旁观察许久,挥着折扇,貌似随意说道:“我最佩服朝中一人,和在座各位都有干系,不是旁人,正是首辅大人。他老人家正因有辅佐先帝之功,才能位极人臣,令我等仰慕不已。”
孟焕之不置可否,筷子底下拨拉着两根青菜,视若未闻。
赵世子并不气馁,直切要题:“太子爱惜人才,求贤若渴,正缺孟兄这等有才之士虚位以待。”
孟焕之双眸幽深辨不出情绪:“东宫有詹事府,这等小事交于他们便是,外臣不好插手,我一个小小的翰林更是无能为力。”
三番两次试探不得其果,众人心中不免着急,面上也现出焦虑的神情。沈世子倒还沉静,据他几次观察,眼前这位连襟心思深如海,外人能难窥得真章,软硬不吃。说好听点,清傲高节,说难听的话,刀枪不入的主。他使着眼色让大家稍安勿燥,不要急于求成。
其后,席间又数番试探,并连着敬酒,孟焕之也都来者不拒。见他酒量奇好,乔骏等人也歇了灌酒的意图。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孟焕之带着几欲暴发的张盛告辞,迎面却被燕纪仁挡住去路。
燕纪仁对着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孟焕之并不生怯,逼问:“听闻孟翰林常在御前跟前走动,今日之事该当如何回复。”
张盛怒不可遏,赤目立眼即时欲发作,却被孟焕之死死拦住,轻声劝阻:“世子,今天是乔家表弟大喜日子,不好生出事非。”张盛从来没把几个姐夫放在眼里,怒气冲冲挤过燕纪仁身边径直出屋,撞得他踉跄差点扑倒。
孟焕之环伺屋内一周,许是他吃了酒带着酒劲,气势咄人,只压沉声音说:“孟某与人私下交往,用不着事无巨细对天子一一汇报。诸位大可放心,奉劝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完不再看向屋内人,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屋内剩下几人如何密谈不得而知,张盛才出小院,冲着一棵碗口粗的柳树撒气,两拳过去,树干立断,眼里含着泪颇为憋屈地说:“都是我又犯傻病,连累了妹夫。”
孟焕之不怒反而笑出声,温声开解张盛:“与你无干,他们换个人还是能寻到我,走罢。”
张盛心中恼怒,气鼓鼓走在前头,猛回头冒出一句:“乔大哥他们到处搜罗人,真当我是小孩不明白。”
孟焕之讶然张盛的敏感,方才都说话打着太极,未曾说出一句露骨的言语,眼前的少年能感觉到实出他的意料之外,试探着问一句:“世子,你还不喜同何人来往。”
张盛来了精神,一一数着:“府里的姨娘我都不喜欢。有几个小厮和老家丁嘴上抹着蜜,可我知道他们都没安好心,哄着我不听父亲的话。外头好些个子弟也一样,哄着我挑头干蠢事,更有骗我往不干净的地方去。乔大哥以前待我很好,现时他变了,也开始利用我。”少年的神情黯然,神伤从小仰慕的大哥失了本初面貌。
孟焕之忆起妻子和十二内弟幼时都哄骗过张盛,定是他们开了无关紧要的玩笑,若不然以张盛近乎野兽般的天性敏锐,早都视为洪水猛兽,不再来往。
孟焕之再次想到韩世朗,东宫岌岌可危,放着世家闲散公子不做,趟这浑水,将来如何脱身?若东宫才德堪登大宝,尚可一博,眼下看几个伴读饥不择食的吃相,东宫也就泛泛尔。
孟焕之怀着心事走在前,张盛也亦步亦趋,并声称一同回去向九妹解释,让她消气。
若是旁人,如此心念着自己的妻子,孟焕之心中早做他想,可换做张盛,他唯有一笑。实心的少年郎估摸着把九妹当成九弟,世间男女恐在张盛眼中只有好坏之分。
未走出几步,乔骏追了来,声称送他们出来,张盛生气不理来人。一路行来,宁远侯府上下忙得团团转,见着世子爷个个打着千,请他帮着应酬客人,乔骏点头说一时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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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孟焕之在宁远侯府空腹吃了酒,回了家,又折腾厨下准备席面,席间破天荒对妻子简略提了几句。
由话窥意,事情原非孟焕之所说那样简单,不过他总是开口,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知言也觉知足。她又回想各个细节关键,不无担扰道:“这几个全是勋贵子弟,聚齐了该不会惹出天大的祸事罢?”
孟焕之拿起青釉酒杯凑到妻子嘴边示意她抿一口,被知言严正拒绝。他浅笑复又放下,安慰道:“无事,他们几个一无兵二无权,能兴起的风浪有限。”他咽下未尽之言,眼下有更烦心的事一一摆在面前。
成天担扰别人事,总有一天发腻。孟焕之遮遮掩掩倒引起知言兴趣,他挑开明说几句,她反而素无趣味,不再做他想。
知言在宁远侯府只吃了半饱,相陪着用了小半碗饭,又舀了醒酒汤,盯着孟焕之喝下,这才命人撤了。
临睡下时知言磨蹭着脚步,她心底发怵,某头狼昨晚尽兴折腾了半宿,今天又吃了酒,俗话说酒壮色胆,真有点怕了他。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也有几分道理,十来岁的新嫁娘身条未长开,对上如狼似虎的青壮年,铁定吃不消。知言堵了通房这条路,万事只有她亲自上,一咬牙也是拼了。
孟焕之换好寢衣从屏风后出来,一眼扫到妻子轻咬贝齿,颦眉含忧,一副畏床如畏虎的的小模样。他不禁心底好笑,伸臂揽了她轻掷到床间,覆身上去,做势便要啃咬。
知言紧闭眼睛等不来狼爪侵袭,放大胆睁开双眼,孟焕之戏谑的神情尽收眼底,原来他在等着看笑话。她恼羞之下推开他,身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知言也觉得好笑,坐在孟焕之身边问:“焕之,你在家时与在外面明显不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孟焕之双眸脉脉凝视妻子,情意绵长,他的软肋只有眼前的佳人,温语:“在你面前我不用掩饰自己,若娘子不信,马上让你看到更真的我。”
“讨厌!”知言横一眼孟焕之,从来说话都透着不正经,不过她喜欢看他这副小无赖样。她低下头朝着某人脖颈间吹气,惹着他佯怒,又一把抓过知言咯吱,知言也不服输手在四处胡乱抓,两人在床间笑成一团。
知言从小最怕别人挠痒痒,连声告饶,笑瘫软在孟焕之腿上,仰视他的下颔曲线完美,代表男性象征的喉节,半隐在衣领中的锁骨。她先咽下口水,幽幽说:“焕之,我总觉在做梦。”
孟焕之吃吃轻笑,低头摩挲妻子的脸庞,寻到红唇俯身下去深吻,吻得他全身发热,末了冲着娇嫩的脸蛋狠咬一口,心有不甘道:“今晚先放过你。”
知言轻咝声捂着脸颊,出声抱怨:“嘴里全是酒味。”引来某个无赖诞着脸应答:“娘子昨晚吃醉酒,为夫都不曾嫌弃。”
知言没敢接话,挪到被窝中躺下,指使孟焕之熄了灯,觉察他也睡下,自己先挤到他的被窝中。宽阔的肩膀正好可以环抱住她的身形,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知言睡去时心中默念。
孟焕之想着心事,怀中温热的娇躯又十分不老实,一时嫌热蹬掉被子,一时胳膊冰凉又直往他怀中转。他忆起新婚时,她定是发觉自己浅眠,才缩在自个的被窝整晚一动不动。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拘紧,在自己面前肆意说笑。
孟焕之伸手无意识间按到一处柔软,平坦光滑,他盼望了许久,迟迟等不来上天的馈赠。妻子从初次来癸水已有两年多,每回都是他在细心调理,常年把脉,绝对身子无异状。他只能叹一句时机未到。
从妻子想到将来会有的孩子,再想到如何护得小家的安宁。孟焕之的思绪最后飘到朝堂上,该是约见韩兄,两人深谈一回,最好能劝动挚友离开燕京事非之地。
次日晨起,知言听孟焕之说可以带她出城游玩几日,顺道住在韩家别院时,都快乐得跳起来。
“真的?”知言仍有点不敢置信,眼睛发亮追问好几遍。
孟焕之边整理着官袍,语气肯定:“时间尚说不准,年内总有机会。”
“可是.......”知言追问道:“你在翰林院的差事怎么办?”
孟焕之捏捏妻子的鼻头,言语轻松:“告两三天假定无问题。”
哼,谁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知言再为孟焕之做最后的检查,耳边热烘烘的气息低语:“去了别院,娘子莫忘了应诺过的事。”她抬首看到一本正经的脸说着无耻的事,戏语:“伪君子。”
孟焕之当仁不让收下伪君子的称呼,借机轻薄了知言两把,在她怒目而视中,带笑出门去了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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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空旷的偏殿中,虽候着数十个内侍并宫女,全都屏息凝气静默无声。
孟焕之手捧书卷站在殿角候了许久,透过沉重的楠木宫殿门隐隐传出争吵声。声音细长的是杜尚书,高亢激动的是安大学士,带有南方口音的是宁阁老,一一听过去董阁老和冯尚书都有发言;最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半世履历沧桑掩在平和的语调中,缓缓道出。
虽未得亲见,孟焕之也能猜测到秦敏面色无波,正从容不迫向圣上总结廷议各项事宜。
圣上轻描谈写一句一锤定音,雷霆万均,无往不利。
一道木门,却是云泥之别。殿内的人可是倦了,欲抽身却不能;殿外的人闭目億想其中玄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兰台之上,隔着一扇华贵的木门众人各怀心思。学堂之上,夫子正摇头晃脑教稚儿习学忠君。
才总角的孩童依样画葫芦念着圣人说学,虽然他们不明白其中道理,却也知道学好功课,考中科举,骑马做高官的道理。周而复始,从未有停歇。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