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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画生产后第一夜对于大家都是煎熬而又漫长,秦家大太太和六太太带着小辈的两个妯娌彻夜未眠守在苏府,其余姐妹被秦昭劝回。他留在妹妹府中,打发秦晖送知言回去休息。
知言守在产房一整天早已精疲力尽,又在风地里着凉,坐在车内连打着喷嚏,鼻涕眼泪一大把,用完了自己的帕子,命立冬从后面车上再送几个来。
坐在对面的秦晖忍俊不禁,戏语:“九妹可要赶快好,不然等妹夫回来知道把你累病了,有我们兄弟好受的。”
他从怀中拿出一摞帕子,樱草色、浅粉、葱绿的丝帕,帕角处绣着清秀的花枝,清雅脱俗,一看就是女子用物。
知言一脸嫌恶,用指尖挑着帕角,轻嗤:“六哥,又是哪位红粉佳人送你的信物,我可消受不起。”
秦晖哈哈大笑,抓起帕子揉成一团捂到妹妹的鼻子处,不由她拒绝,帕子已弄污。
“心口不一,不想用直说便是,拐着弯找借口,六哥便说你能消受得起。”秦晖带着坏笑调侃妹妹。
知言鼻塞闻不出味,出门带的丝帕之前全都用尽,就势全接过来,抚着帕角风骨清立的玉兰花,半真半假道:“六哥,若那个女儿嫁给你,也要流不少的泪。到那时候,我可要一心向着嫂嫂说话。”
男人不论生性好色还是天性慕美,沾染上风流习气终生难以改过,秦枫就是旧例,眼前苏元成更是行事无度。
知言不能光为自己的姐妹叫屈,也替未过门的嫂嫂考虑,三言两语间肯定劝不动秦晖,只想提醒让他换位思考,姐妹们的切身之痛引以为鉴,有朝一日成婚好收敛几分。
秦晖轻摇头浅笑,信手提起乌银壶中滚烫的烧酒,倒在白瓷小杯中递给知言。
“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六哥的事不会让你们忧心。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不想受人约束,更不欲连累旁人。能这样花天酒地过一辈子,有何不可?”
知言定睛细看秦晖,见他神情不假,心底叹一口气,捧着烧酒干了,一股热流从嘴里流向胃中,顿觉暖和不少。
“再来一杯!”知言很是豪爽亮着杯子。
秦晖吃吃笑出声,从善如流照顾妹妹,几杯过后,他止住笑意,握拳轻咳一声。
“九妹,有件事,你心里要有底。”
见秦晖说得庄重,知言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想到孟焕之,该不会是.......
“不是妹夫,却跟他家亲戚有关。”秦晖不紧不慢说道。
“苏家那个王八年前出去躲清闲去了,不巧碰上妹夫舅舅一家,两路人并到一处去了沧州,他只以表字示人,与李家表妹频频见面,恐已有了首尾。”
“阿嚏”,知言捂着口鼻差点咬掉舌头。
李锦娘和苏元成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苏元成有妻,李家大舅母难道甘心让女儿做妾,莫非苏元成使了诈?
“使诈?他还不至于,话说得不明白,含糊不清,对付女人又有些手段,人也有几分真本事,说不准是李家表妹动了真心。”
秦晖手指轻敲着桌面发话:“你只心中有数,横竖不用你用头。既然有人想做妾,四姐府里不怕再多出一个人。说句不中听,这是跟妹夫沾了姻亲,换了旁家,我一早料理干净啰。”
秦晖说话留了情面,以李大舅母的为人,见个富家公子哥,恨不得贴上去不撒手。苏元成有才有貌又有财,略使手段,恐只把李锦娘当成开胃小菜。
李锦娘姿色中乘,明明暗恋孟焕之多年,几个月前尚痴情不改,转眼间移情恋上他人,好生奇怪?知言压低声说出自己的疑惑。
秦晖自诩情场高手,双眼放光为妹妹分析:“这才说得通,女子多年痴情被拒,情伤冷心,再遇见个体贴入微的老手,她难免把对前人的情意全盘挪过去,势不可挡。”
知言无语,都叫什么事,等孟焕之回来嘴上不说,暗地里丢尽面子,表妹不明不白给别人做了妾,且还是连襟,以后走动大家都难堪。
还有李崇年少好学又上进,短短数日和秦昌相处甚佳,若事情暴露他又该以何自处?
知言抚额,回府后当夜发起高热,她自小身体健壮,很少生病,这一回冷热交替着凉,竟卧床数后才得以康复。成天不离汤药,嘴里苦得尝不出别的味,怕给意儿染上病,只敢隔着明窗见儿子。
意儿倒是乖巧,谁抱他都不哭,敞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给烦闷中的秦府诸人添了许多乐趣。初生的小苗在外祖父、舅舅和舅妈的精心看护下茁壮生长。
因祸得福,知言借机赖在秦家直至过了元宵节,才带着意儿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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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知画终于度过险情,苏、秦两家有钱有势,不缺药材,更能请来名医出诊,只求能保住她的性命,人参、灵芝可劲浪费。
鬼门关前走一遭,知画算是再世为人,身体底子终受损,太医明言今生再难以有孕生子。
让知画差点送命的小女婴没能熬过去,勉强活了五天,也便没了。其时知画尚人事不醒自顾不暇,待她好转问起孩子,见屋里众人垂头不语,心中明了,轻声叹息。
三月初三上巳节,苏府办了两桌酒席,专为贺苏元成纳妾之喜,新出炉的小妾不是旁人,正是李锦娘。
浅粉色交领绣桃花上衫,艾青百折裙掩不出已微微隆起的小腹。绞过脸,刮了眉毛后再画,额发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满幅金镶玉头面,凤口衔着的珠子圆润亮泽,每一样首饰价值不菲。
不是大红嫁衣,也没有花轿迎嫁。
李锦娘咬唇看着镜中的人,泪水盈眶。今日过后便要与他人坐妾,与人同侍一夫,那个人从未说起他家中已有妻儿,不对,是她从未问起过。
只晓得他花样百出,小意温柔,惯会哄人开心。
李锦娘恰时正逢遭表哥明言拒绝,心灰意冷,快到沧州投宿时碰到一位贵公子哥。母亲见对方衣着华贵谈吐不俗,厚着脸皮攀谈了几句。
原是位出门游历的公子哥,表哥以前不也常在外走动。李锦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眉浓鼻挺,眼睛带着笑意,温和暖人。
好生英俊的一个人,比起表哥.......李锦娘拧着帕子不再去想表哥。
后来那人跟着他们一家也去了沧州,也不住店,信意买下一处宅院暂住,吃穿用度看得李大舅母眼都直了。她倒有几分小聪明,偷着给苏家贵公子的小厮们塞了两块碎银,言谈中套问对方身家,是否嫁妻等。
苏元成的贴身小厮那里能看得上李家那点小意思,顺着话头说对方爱听的话。反正大爷只是临时起意,顺便玩玩,当不得真。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事后纳回府里便是,以苏氏门第,做妾都是抬举她家。
李大舅母当了真,撺掇着女儿接近苏元成。
李锦娘百分不情愿,经不住母亲不停的蛊惑,更经不住苏元成情场高手频献殷情。哄得她心花怒放,暂时忘却对表哥的情意,稀里糊涂解了罗衫,做了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该做的事。
李大舅母得知后不以为忤,背后偷着乐,金龟婿这下跑不倒,更得要抓紧了。在她的默许下,苏元成登李家大门有如自家门。
李大舅拉阻不住妻女,只能眼睁睁由着他们行有伤风化之事。
年前,苏元成被秦家人找回,强请回燕京,临行时信誓旦旦保证年后便上沧州登门提亲。知画生产当日,大明宫前经秦晖威胁,他心生了怯意,派人去沧州拿着金银了断风月官司。不料,李锦娘已有身孕,无奈之下只有挑明实情。
惊天响雷炸在头顶,李大舅母又哭又闹,终也认命,女儿叫人坏了身子,肚子里也怀着小的。满沧州城都知道李家攀上了贵公子,就是退一步让锦娘打掉孩子,再是没人愿意娶她。
李锦娘也傻了眼,茫然无措,听从母亲的安排上京进了苏府。待见过知画后,正座上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半新的衣衫,气度沉稳,也不急着接茶,浅笑语:“来了就好,先把规矩说清楚,以后才好相处。”
知画因产后气虚体弱,说话中气不足,命身边的大丫头详细讲解家中行事章法。
规矩!李锦娘闭目,她早都知晓。秦家的规矩章法被秦家女儿出嫁后带到各处,苏府后宅中的莺莺燕燕全都被关在小院里,她也不例外。还有孩子,她的孩子一落地就要被抱走,一年只能见两回。
事已至此,李锦娘心中唯剩无尽的悔恨,悔自己糊涂,恨那个人哄了自个。若是为了表哥,她也心甘情愿被囚在牢笼中,换做旁人,唯有含泪咽下苦果。
李锦娘的事传回燕京城,李崇羞愧能当,后悔当时沒跟着父母和妹妹回去,有他在,母亲和妹妹不至于被人蒙混,又觉无颜再见秦家诸人,思来想去留书一封不辞而别。
知言派人去追,也没能请得李崇回来。
也罢,先让他出去清静几天,避避风头。
知言又修书一封如实向孟焕之道出事情原尾,小事也不能忽视。摩挲着手中漆封的厚书信,字句都透着她的情意。
焕之,你一定要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