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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神仙不高兴,地上的凡人还得居家过日子。知言的心情不错,浑身上下透着喜气,她天天挂着笑容准备过新年、裁衣服、打首饰,给下人们打赏。
年前西北送来信,十二姑娘知德定了亲,也算是旧时相识,黄如意的弟弟黄如礼。知书在西北札了根,知德将来也要扎根于故里,十一姑娘知容要嫁河北知府的幼子,她们姐妹相聚越来越不易。
见信后,知言就乐了,黄如意最不喜欢心眼多的人,天生和知德不对盘,进了门成了一家人,有的乐子瞧。等孟焕之回来,她还笑着说起黄如意的趣事。
孟焕之解了大氅,微笑回应,俯身亲吻她一下,“真香,意儿呢?”
一回来就知道找儿子,知言横了他一眼,“下午玩久了,才睡下。”
孟焕之边暖着身子,带丝疑惑道:“这会睡下,晚上又要闹半宿,我去把他哄醒来。”
说着已经大步流星出屋,知言想拦也来不及。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大毯子裹着迷瞪的儿子进屋,把意儿放到炕上,边揉着儿子的手脚,轻声哄道:“意儿乖,看爹爹回来了,快醒来,和爹爹骑大马。”
意儿撇着小嘴,胖身子扭得像麻花,挥舞手脚抗议。知言抱着儿子安抚,轻嗔孟焕之:“他才睡下,用过晚饭再叫醒也不迟,说不准一觉到天蒙蒙亮。”
孟焕之怀里搂着妻儿,轻咳一声笑语:“意儿明早天不亮就醒来,你我还能睡安稳觉?”
意儿不高兴,半睁着眼睛盯着父亲,缩着小胖手不让他摸。萌萌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更不想开口学说话。
经孟焕之这么一闹,意儿真是折腾了半宿,兴奋地在炕上蹦蹦跳跳。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洪亮,绝对是大嗓门,外院都能听得到小孩子的说笑声。
知言眼皮子打架,轻声嘟囔:“你说意儿随了谁这么闹腾?”再看看时辰,已快子时,小祖宗一点睡意也没有。唤了奶娘进来,他也推着不想吃奶。
预算失误,孟焕之自我检讨,又心疼妻子,让知言先去睡下。
“算了,他每晚都嚷着要我。”知言认命,抱着儿子去了厢房,大概她不小心睡着了,意儿还睁着明亮的眼睛。
第二天,孩子就起了高热,豆丁大的小人儿哪儿不舒服也说不出来,轻声哼哼唧唧,偶尔掉一两滴金豆豆。光奶娘们喝药见效太慢,知言哄着意儿喝下加了糖的苦药,一小匙一小匙给他灌下去。
再多的蜂蜜和糖都遮不住中药的苦味,意儿嘟噜小嘴全吐出来,扯着大噪门哭得声音都哑了。
儿子受罪,疼在当娘的心里。知言通宵未眠守在儿子身边,一遍又一遍拿热手巾给意儿擦身体,用上好的烧酒给儿子降温。
孟焕之十分愧疚,也天天陪着妻子熬着。都是他想和儿子多玩一会,意儿睡得热腾腾被抱出厢房,睡热出汗的人被风一吹,染上风寒。
知言再想抱怨,也要等儿子好了以后,再者她也心疼孟焕之辛苦,推了他回屋睡觉。
孟焕之那里肯依,从衙门回来守着妻儿不离守步,细心为意儿时时诊脉,变换药方,又要顾及知言的身体,半夜意儿有动静,都是他抢在前头。
意儿生病后总是焉焉的提不起精神,知言和孟焕之别提有多心疼。儿子慢慢一天天好转,眼睛恢复明亮,又在屋里活蹦乱跳,他俩心中欣慰万分。
危险解除,知言终于腾出手狠狠数落孟焕之,这个男人在外稳重大气喜怒不显于形,对着她和意儿时不时冒着傻气,跟个没长大的大男孩一样,令人哭笑不得。
孟焕之本就理亏,瞧着妻子发青的眼圈,怜惜得哄了她休息。
“同我一起躺一会儿。”知言说归说,还是牵心孟焕之,瞧着他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太好,拉着补了一觉。
屋里的药味还未散去,她把头埋在孟焕之的臂弯里,喜欢闻他身上的气味。他给她安宁,她也温暖着他,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焕之,你怕了吗?”
“怕!”孟焕之的回答脱口而出,他没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儿子生病的时候,他心生畏惧。他怕失去意儿,更怕......
孟焕之收紧手臂,把怀中的人裹得严严实实。意儿一场小病,就使得他牵肠挂肚,可想而知桂王出事后天子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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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做父母的一个心肠,长盛帝对儿子的遭遇痛心疾首,回到后宫朱贵妃哭闹着揪出原凶,口口声声道全是楚王在捣鬼。闹得天子心烦,索性躲在含章殿谁也不见。
近花甲之年,膝下无十分合适的接班人,天子也有不遂心的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已失去了一个儿子,贬黜了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形同废人,剩下的三个良莠不齐。退一步讲,桂王的事真是出自楚王暗中授意,长盛帝也打算暂时放他一马。
朱贵妃可不这么想,她的儿子里头没楚王这个人。楚王在宫外她够不着,楚王的生母李妃深居后宫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宫里头,朱贵妃专宠多年,谁不知道皇后都是摆设,一个小小嫔妃她更没放在眼里,天天瞅空子找李妃的麻烦,闹得后宫乌烟嶂气。
长盛帝为了息事宁人,也就装作不知道默许了朱贵妃的行为不端。再者桂王一门心思认准肯定是楚王下手害他,发誓赌咒不放过三哥。两个派系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朝中稍有点脑子的人见了都绕着走。
秦晖撒网等了近两年,终于有了成效,坐山观虎斗,他现在等着罗炽沉不住气露面。
秦家派人在大江南北寻了个遍,就差把地皮翻过来找一遍,没想到罗炽和罗姨妈就藏在眼皮子度下——京郊桂王的皇庄里。沾了天家的身份,秦家人有心无力,拿他们无可奈何。
罗炽贼精贼精,躲在里面长年不露面。要不是罗姨妈好炫耀,偷偷溜出来跑到旧相识家中卖弄她身上的穿戴首饰,吹得天花乱坠,好似真过着富贵滔天的日子。几位旧相识都眼馋罗姨妈得了富贵,说话难免带出来,这才让秦晖的人打听到。
桂王没了争储的资本,男人都称不上。罗炽闻风识意,心下为自己打算,好歹他还有举人的身份,缠了桂王几回就想求个一官半职。
眼下的桂王面色苍白,说话还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眼冒赤火,只盯着楚王不放,哪里能顾得上别的事。
罗炽几次求见,没能讨到自己想要的,反而闻出更不正常的气息——桂王快要疯了!
原本以为攀上了一条金龙,到头却变成一条疯狗。罗炽越想越不对,他和罗姨妈打听来的关于秦家十小姐的事早都倒了个干净,再让说可是真的编不出来,别再不小心惹怒了那个疯子。
他要寻个稳妥的出路,参加科举,不行,即使中了进士,秦家人多得是收拾他的法子,背后使个绊子,就能让人一栽到底。听说江南文人素来不怕官府,各大士族只手遮天,司马氏和秦家又是仇家,或许可以一试。
主意打定,他卷了从桂王处讨来的金银细软带着罗姨妈离开皇庄,也没人拦阻他们,最近离开桂王的人太多了,谁也不当回事。
秦晖听人回报说罗家母子偷偷乘了小船南下,勾唇一笑:“跟着他们。”
无缘无故,秦家不能私自处置有功名在身的人,总得要有个理由罢。没理由,也要寻出一个;实在找不出来,给他贴上去一个。
凡胎俗子或多或少都有缺点,罗炽对秦家兄弟知根知底。同样秦晖也对自小一起长大的罗家表哥了如指掌,他寻来可靠的人耳语一番,也打发他们南下。
养花溜鸟,秦晖手底下的花儿明媚娇艳,能歌善舞,眼儿媚,勾得别人魂不守舍,再加上白花花的银子,总会有人上勾。
楚王沒把他放在眼里,又是提防又是利用,别人巴不得攀上秦家这颗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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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盛三十三年春闱开考前夕,孟焕之和表弟李崇促膝长谈,语重心长劝李崇不要下场应试。
李崇带丝不解,盯着神色不动的表哥,表哥越来越有势,竟有点怕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我只想下场一试,考不考中都无关紧要。”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李家人天生带着一股简单,从两个舅舅到表弟,再到不慎失足的表妹,都心性单纯。他们在乡野生活,善良能博来好名声,但是官场不行。
孟焕之适时纠正:“今年你也到及冠之年,说话做事不能莫棱两可,可行与不可行只能选一样。去了国子监,多听少说,听听别的仕子们做何想。仔细考虑为何不能参加。”
李崇还是不甚明了,只点头应下。
就这样罢,表弟以后也只能做个闲散的官儿,他天生吃不了官场这口饭。心不够黑,人不太通透,心思全写在脸上让人一览无余。
孟焕之轻拍李崇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读书,出来时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到了花园,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
透过树枝,一大一小穿着明艳的衣裳奔来奔去。知言正陪着意儿玩捉迷藏,这孩子也是鬼精,头一回她问藏好了没,他还在那边咯咯笑,被娘亲找到后,滴溜着黑亮眼珠一脸吃惊。后面知言再问,意儿一丁点声音也不发出,藏在花树后面定定站着。
才初春的天气,叶子才抽出芽,知言一眼就能寻到意儿所在,为了照顾儿子的情绪,装做寻了半天。
等着意儿要找娘亲时,不停奶声奶声喊着娘。听得知言心都快化了,赶紧应声,两下就被儿子找到。
孟焕之在旁瞧得真切,不由会心一笑,故意发出动静引得儿子注意,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玩乐了大半日。
四月中旬,北边战报传来,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不足万人。
长盛帝怒拍桌案,十几万大军只余几千,要他们回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