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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冬节后发生的几件大事,以山崩地裂之势几乎压垮南生,没给她丝毫喘息,纵然她费尽心思为将来全身而退布局。
爱一个人,内心的勇气源源不绝,她以羸弱身躯与至高无上皇权对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她说贺兰擎傻,她何尝又不傻呢?一味孤勇,换不回功成身退撄。
经年后,位居帝都皇城内的权利中心,前朝、后宫风云诡谲,那时的南生向上爬,已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低头看已不知道什么是羞愧。
傅南生,亦步亦趋走过与贺兰擎相似路程,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他。
南生记得年节,贺兰擎讨要一双她亲手做的新鞋。她不答应,他没羞没躁磨她半夜偿。
南生后来趁他不在时画了鞋样,左右改了好些,挑了布料,一针一线做起来。
她还想为他裁剪身长袍,嗯,再做身新大氅。
元宵佳节那天,南生准备了元宵,满心盼贺兰擎晚上归来,期待看他收到礼物的开心模样。
贺兰擎狠厉之下,内在他缺少关爱,可内心却很温柔。
等来的却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亲卫。
不是羌地人,也不是帝都的兵力。
不容分说,带她和玉珠出城,沿途杀出条血路。
片刻惊慌,南生定下心,目光落在这些人的马匹上。
薄家培育的战马,无可匹敌。
薄素卿已等她多时。
许久未见,薄素卿一开口:“他托我带话给你,回帝都。”
犹如雪水从头泼到脚,冷个透心凉。
南生牙齿冷得咯咯响,不甘心追问:“谁?”
薄素卿不答。
“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不然我不走。”
又要丢下她一个人?他的誓言只是空许诺吗?他该知道,这么做多伤她的心!
所以——
南生回眸,身后路早看不清羌地所在,眼前浮现战火纷飞里,那人孤身厮杀的情形。她咬牙,轻轻地摇头。
仿佛后背生翼,她哗的朝来时路冲去。
贺兰擎不带这么欺负她!想让她再等多久?不行,她不会再相信他的话。她要回去,一定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发动战事!
“南生!”
“夫人!”
玉珠更快一步阻拦她。
“奴婢明白夫人想知道羌地发生什么事,但两方开战,侯爷既安排夫人离开,一定有他的道理。”
薄素卿走过来,与南生对视:“傅相爷西去了。”
傅季尧半生追随宋齐正,临老身陷囹圄,皇上盛怒之下念及旧情留他性命,并未祸及家人。在他病死后,甚至亲自吊唁。
据闻,皇上抚棺垂泪好半天。
朝廷臣子个个精灵,嗅觉敏锐,皇上此举一出,风云变动。傅相爷去了,皇上对傅家礼待深厚,加之郡主娘娘还在世,傅家公子将来会是另一番前景。
面上的事儿,皇上做的叫人无可厚非。
实际上,宋长葶太清楚这人性子,这几年皇帝越发行事乖僻,面上和蔼和顺,有时不经意一句话就引他多虑多怒。
白事在身,宋长葶一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宋齐正一道圣旨宣她入宫。说起来奇怪,宋齐正态度着实温和,倒不像装出来,眉眼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劲。
“朕派淮侑监军,羌地蛮夷,路途遥远,长葶你怪朕狠心。”
“臣妹怎会怪您,皇兄一心为淮侑前程着想。”她委婉回话,微微低头。耳边脚步轻动,一只手伸在她眼前。
“起来吧,又没外人在,这么拘谨。”
宋长葶顺从起身,对宋齐正感激的点点头。见他一瞬不瞬瞧自己发髻,下意识以为仪态不整,忙抬手抚压。
宋齐正无限感慨说:“长葶也有白发了,看来朕是真的老了。”
“长葶觉得皇兄与从前相比并未不同。”
“哄朕开心呢。”宋齐正漫不经心扫一眼,“朕的皇孙唯念开春后,也到学骑射的年纪了。”
宋长葶眼皮突突一跳,她附和地点点头,脑中思忖皇上话中含义,这是承认唯念宋氏皇族身份,那贺兰擎岂不是?
“长葶,淮侑与南生此时都不在,等他们兄妹回来拜祭完季尧,再将季尧入土为安吧。这些天你也累了,太后体恤你也记挂你身体受不住辛苦,就留在宫中陪陪她老人家。”
“是。”
这话挑不出不妥,更是圣旨,她没理由拒绝。
宋齐正很满意,长葶比起先帝的亲生女儿们,更懂如何与他相处。聪明又懂分寸,连婚事也听由他安排下嫁傅季尧。
这些年就算有怨怼,她仍旧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不也相安无事过了半生?
这份聪慧乖顺,另一个人女人却做不到。不,应该是不屑去做,更瞧不上他!
“臣妹叩谢皇上恩典。”
“行了,不必行礼。朕不多留你,太后还等你过去。”
宋齐正瞬间不耐烦生出恼意,宋长葶福了福退下,不敢多说一句出去。匆匆离开,没注意殿外。
可有心的人却一心一意打量她。
等她走远,内侍官出来,毕恭毕敬请等候之人觐见皇上。
那人进去,内侍官关闭殿门,眼观鼻鼻观心守门。
如今,除太后,能让皇帝听进话的人,也只有这位主儿了。
宋齐正见到他,纾解不少心火。
“站那么远做什么。”
来人身形挺立,背对窗口,看不清眉眼,他微微垂首。声音砂砾打磨般暗哑,仔细听,年纪该正值壮年。
“长葶姑姑一点没变,可惜傅相过世,姑姑后半生怕是一味相思怀念。”
“你姑姑是个明白人,心里难受少不了要一阵。虽然你身份还没昭告天下,但见见她也未然不可。”
“再等等吧。”那人语气十分坚持。
宋齐正眸光精锐,瞧那人,眼底难得涌现温情,他也是精才绝学的好儿郎。
“还住得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才们办。”
“一切都习惯。”
那人缓缓抬眸,与宋齐正照面。
生的好看的眉眼飞扬,眼角若添上几许皱纹,与龙椅上的帝君简直十足相似。
“开春后,唯念学骑射功夫,朕觉得不如你去教稳妥。他年纪尚小,你们多多相处,才不会生分。”
“开春还有些日子,等到那时也不迟。”
再等等,等到那时,贺兰擎你可千万别死在旁人手中。
元宵节前夕,贺兰擎无意发现南生偷偷描画鞋样,以为他睡着,对比他脚掌量大小。他藏着高兴劲,等她送。
往事回味甘甜,贺兰擎舔舔干涸的嘴唇,抓起一把雪努力咀嚼吞咽。
领军作战,贺兰擎一向自信,羌地内城部署,城外退兵路线,这些天他命人再三勘察绘制。
彻辰其他的兄弟们突然联手攻击,兵力上贺兰擎与他们悬殊颇大,彻辰有信用,贺兰擎不足地方,他竭力补足。
对方打法上与贺兰擎非常相似,彻辰与贺兰擎交过手,贺兰擎打战路子野,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有些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城外,敌方黑压压大军潮水般涌动。
彻辰听他低声一句:“这样玩儿就没意思了。”
玩儿?彻辰挑眉。
“侯爷,粮草、兵力,还能再撑十天。”
贺兰擎舒展手臂,整整铠甲,云淡风轻说:“彻辰,万人之上的宝座,真坐的那么舒服?”
“尝试过权利的滋味,舒服不舒服不重要,关键是再舍不得放手。”
“不舒服还不放手,我没那么傻。”贺兰擎忽然笑道,“彻辰,你若应允有生之年不侵犯边疆,缔结两国友好。贺兰擎发誓必将这羌地之王,送与你手。”
“并非我不愿,而是你们的皇上有意灭我羌地,难道要我束手就擒,不得反抗。”
夕阳西下,染红贺兰擎银甲战袍,“若宋家皇帝真昏庸至此,那时你们就个凭本事吧。”他头也不回踏入前方血色。
狂傲至极,也看得透彻。
君不明,何来贤臣,宋家必然走向衰败,自取灭亡。
乱世出英雄,定有贤能人平定天下。
再不是贺兰擎烦心的。
这是彻辰最后一次见到贺兰擎,这一战,贺兰擎留给羌地说不尽的传奇。
往后数年,帝都发生翻天覆地一场变故,边疆沃土却固若金汤,不容外敌觊觎分毫。
边疆战事消息飞速传入帝都,侯爷贺兰擎平息羌地内乱,不幸战死沙场。灵柩由监军傅淮侑护送至帝都安葬。
大军班师回朝,千万士兵护送黑沉棺木缓缓入城。
监军大人大病初愈,坐在棺木之后的马车上。
凯旋而归是一大喜事,这一幕沉重场景令街道两旁拥挤人群都没法高兴。
傅淮侑身体不佳,满脸病容。他下马车,跪接携文武重臣的宋齐正。
宋齐正体恤他,免了礼节,当众人说了几句夸奖之言。安排他先回傅家祭拜傅相再进宫,又安排人安置贺兰擎灵柩。
“贺兰擎战功赫赫,此番带兵大胜是头功。战死沙场实乃憾事。将棺木安置静园,请得道高僧诵经三天,渡他魂魄早登极乐净土。”
静园!
贺兰擎的灵柩竟然入皇宫内的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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