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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依婕惊叫一声,从那个异常绮丽的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浑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水里捞上来的,而自己的双手,正捂着身体最为私密的地方,那里,分明也已经濡湿一片了,她红晕上颊,赶紧拥紧了薄被,心虚的看着已经泛白的窗纸,心里涌起无尽的哀怨:方慕轩,你千万不能抛弃我!
慕轩花了半宿的时间向凝珮说明情况,一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依婕哀怨万分的注视下向殷台树告辞,回栖身的客栈去了。
慕轩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前来拜访殷台树,杜掌柜将来人带到殷台树面前,殷台树看为首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矮小汉子,样貌不出众,走起路来左脚还有些瘸啊瘸的,但身上服饰华丽,脸上神情倨傲,他身后那两个小厮膀阔腰圆,看着也不像是善类。
“三位要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殷台树态度非常谦逊,生意人嘛,和气才能生财。
“这是咱守备府的二管家金爷,来传守备老爷的命令来着。”一个小厮非常傲慢的向殷台树引见那个矮小汉子。
钱能府上的人?殷台树心里一惊,钱能的贪婪是整个南京城尽人皆知的,他派人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小心应付,请对方入座,说:“原来是金爷,不知守备老爷有何指教?”
二管家金爷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往桌上一放,阴阳怪气地说:“咱爷要替紫袖姑娘赎身,这是宝钞五千两,让紫袖姑娘收拾一下,明日上午辰正时分咱来接人。”
替紫袖赎身?殷台树大吃一惊,才想说什么,金爷却豁然起身,道声告辞,径自走人。
殷台树急忙找女儿商量这意外之事,依婕震惊之下,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非常冷静地分析:“钱能突然要替女儿赎身,依婕儿之见,恐怕跟那位太子有关。”
跟太子有关?殷台树的一颗心顿时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倘若是钱能仗势欺人,他可以想办法保全女儿,但如果这事牵扯到太子,那可就难办了,像钱能之辈,为了讨好太子,恐怕会无所不用其极,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看爹爹陷入沉思,依婕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教中在南京投入的财力、物力、人力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倘若这一次得罪了太子及钱能之流,说不定会给教里带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这样一来,可就有碍那个狠心的男人苦心经营的大计了,难道,真的为了我,毁了他的大事吗?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会为了我而冒这种险吗?
依婕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说:“爹爹不必为难,女儿这就收拾好一切,只等明日钱府来人就是。”
殷台树吃惊的抬眼看着她,看到她泪光盈盈中的坚毅之色,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小语不明白转眼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小姐不是方姑爷的人吗?怎么一下子又要去钱府了呢?这样的变故,真的让人接受不了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依婕虽然在爹爹面前说得决绝,但独坐闺楼之时,还是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今晨之前,她还有许多充满甜蜜的幻想,但这一刻,她只能不住的用一个美丽的幻想麻醉自己:如果真的到了太子身边,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慕轩达成他的愿望。慕轩,从今以后,我会把你永远放在心里;慕轩,你心里,会常常想着我吗?
渡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依婕在小语的协助下精心装扮,而后,在正堂中端端正正向殷台树拜倒:“爹爹,女儿不能在膝前尽孝,还请爹爹宽恕女儿不孝之罪!”
殷台树心如刀割一般,眼眶不由红了,昨天他召集几位主事人商议,大家苦思冥想半日,却是无计可施——其实计策绝对不止一个,只是为了保住依婕一人而毁掉教中大事,没有谁敢这样冒险哪!
他颤抖着双手扶起依婕,说:“婕儿,是爹爹没办法,委屈你了,希望你能原谅爹爹!”
依婕强忍住泪,说:“爹爹不要这么说,这是女儿的选择,跟您没有关系;如果他问起这事,您就这么说,并且告诉他要好好保重;如果他没问起,您就什么也不要说了。”她脸上闪现凄然之色。
殷台树自然明白她说的那个“他”是谁,黯然点头。
辰正时分,金二管家带着一顶青衣小轿来到闲来馆,同来的,还有锦衣卫的四名高手。
依婕拜别爹爹,登上小轿,当轿帘落下时,她的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
别看金二管家在老爷面前把胸脯拍得山响,在殷台树面前也始终保持着莫名其妙的傲慢,但现在骑着马走在小轿前面,心里还是一个劲的打鼓:那个该死的草上飞,可千万不要再来搅爷的好事!爷好不容易只花了宝钞五千两替老爷办成了这件大事,可还想好好地回去得老爷的厚赏呢!
可惜,老天爷常常是不肯从人所愿的,金二管家怕什么,还就是来什么,才只走了四条街,就有人拦住了去路——一个青衣蒙面人。
金二管家在马上直哆嗦,这蒙面人可是老相识,他左腿至今还有点瘸啊瘸的,就是这青衣蒙面人——老百姓口中的草上飞——半个月前打伤的,那次,他只是想把那个乡下来的美妞抢回去给老爷尝尝鲜,可没想被这草上飞碰上了,那乡下妞跑了不说,自己还被打伤了腿。
“下次再做这种没天良的事,老子打断你的狗腿!”草上飞“飞”走之前曾经恶狠狠地对他说,正是因为这个,这次他替老爷出来办正事却还是要了四个高手,不过,看情况,这四个高手还是带少了啊!
草上飞三拳两脚,居然就把四个高手打倒在地,而后直奔小轿,掀起轿帘,低喝一声:“小娘子,跟老子走吧!”回应他的是一声娇斥和一道细微的利光,直奔他的心口,草上飞临危不乱,微一错步,避开要命的一招,左手快如闪电,一下子扣住了依婕的手腕,而后,依婕只觉全身酥软无力,任由对方把自己扛上肩带走。
金二管家在马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扛着人窜上房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庆幸这草上飞记性不好,自己躲过了一劫,也顾不得地上那几个人了,催着马,轰开围观的市人,气急败坏的回守备府报讯去了。
草上飞扛着人蹿房越脊,浑然不顾所到之处都会引起一阵惊呼,依婕忍受着肚腹被这个人的肩膀顶着、颠簸着的难受,心急如焚,却又强迫自己冷静,想着对策。
这个草上飞是最近才在南京城出现的,白天,他是个侠客,铲除仗势欺人的豪强恶人,救助无端受害的小民百姓,连刑部侍郎的公子当街逞凶都没逃得过他的惩罚,被打断了左腿,市民一开始是非常欢迎他的出现的;可到了晚上,这个侠客却成了不折不扣的采花淫贼,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他都不放过,迄今为止,已经有七名女子被他玷污,为此,草上飞又成了人见人怕的毒蛇猛兽。今天,这个恶贼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落在他的手里,会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呢?
依婕惊疑交加之时,草上飞已经穿越城门而出,城门口的士兵没料想大白天居然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一阵喧哗吵嚷声中,眼瞅着他扛着一个人三蹿两跳就出了长长的门洞,转瞬之间,冲过吊桥,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们都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要追击一番;而依婕的一颗心顿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这个草上飞的轻身功夫实在太强了,即便他放开自己,自己恐怕也难以脱身,这可怎么办?
虽然在颠簸之中,但她很快看清了,草上飞走的这条路,正是前往苏家渡的,要是路经柳烟庄,或许会有机会。但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立刻失望了,草上飞避开大路,窜进了山野小径,而且,很快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人迹俱无,只有水声淙淙,鸟鸣声细细。
他——他想干什么?依婕的芳心剧跳,几乎要破胸而出了。
草上飞将依婕轻轻放在草地上,让她站稳,而后退开两步,冲依婕一抱拳,低声说:“姑娘,得罪了!”
依婕没有回应,暗自思量该什么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但没等她决定,有人先动手了,对方也是一个青衣蒙面人,从树丛之中一跃而出,大喝一声:“恶贼看招!”挥着钵盂大的拳头就跟草上飞干上了。
草上飞虽然有些吃惊,但明显没有丝毫慌张,见招拆招,拳头虽然没有对方大,但声势绝对不比对方弱,两人拳来脚去,如同两头猛虎一般斗得虎虎生风,看得依婕都有些傻眼了,居然忘了这是她脱身的大好机会,就那么傻愣愣的看两人打。
你来我往不知多少招了,两人忽然拳对拳来了个直接冲撞,“砰”一声,两拳相碰,声势吓人,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各自退开三步,草上飞冲对方一抱拳,说:“如果在下所料没错,阁下应该就是锄强扶弱的草上飞吧!”
后来的才是草上飞,那劫持自己的是谁呢?依婕真的傻眼了,却听后来的蒙面人朗声大笑:“在下正是草上飞,阁下想必不是那个假冒在下名头祸害女子的淫贼吧!”
采花淫贼草上飞原来是假冒的!依婕再次吃了一惊,而后,让她最吃惊的事——不,准确点说,是最惊喜的事——发生了,劫持她的男人抬手把脸上的蒙面巾扯了下来,虽然他做了些掩饰,但依婕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才刚以为永无相见之日的狠心绝情的男人吗?
不不不,他能前来“劫掠”自己,就绝不是狠心绝情的!
一时之间,她又喜得芳心剧跳,如同擂响了千面战鼓。
草上飞也立刻揭开了面巾,抱拳说:“在下谭巴虎,未敢请教阁下是何许人也?”别看他一脸络腮胡,样貌粗鲁,但说起话来很是斯文。
“在下方慕轩,有幸一见草上飞的庐山真面目,实在荣幸之至!”慕轩抱拳还礼,“在下只是想带殷姑娘脱离险境,不曾想让谭兄误会了,还请恕罪!”
“方慕轩?”谭巴虎脸上露出些许惊异之色,“原来是‘银箫’方兄当面,谭某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两人说完,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您这是?”依婕上前见礼,心里欢喜过后,立刻有了疑惑,若说是他听闻消息前来阻拦自己前往钱府,那可就给教里惹下大麻烦了,孰轻孰重,他难道分不清吗?
女人的心思就是难以忖度,倘若慕轩完全置她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她难免自怨自怜,郁愤难消;可一旦慕轩现身阻拦此事,她又担心给他惹下麻烦,心存芥蒂,对以后的相处不利。
慕轩面对其他女子可能不会多想什么,但对着眼前这位心思灵敏的女子,多少也明白她的担忧,给她递个眼神,说:“今晨我才得到消息,来晚一步,让你受惊了!”
依婕自然明白他的眼神,当着外人不便多说,微垂螓首,“嗯”了一声,心里却有异样的幸福滋味晕染开来:他知道消息就赶来阻拦,那他心里还是非常在乎我的!
“久闻方兄之名,今日有幸相遇,方兄若不弃,小弟做东,请方兄喝一杯,可否?”谭巴虎明显相当兴奋。
慕轩心念电转,立即答应:“如此,打扰谭兄了!”他走到溪边掬水将脸上那些装饰洗掉,依婕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看他一脸水珠的站起来,她就从袖里抽出一方丝巾,说声“别动”,给他擦起脸来,慕轩没料想她会毫不避忌外人,此刻却也只能乖乖听话,任由她把脸上水珠擦个干干净净。
依婕一边擦着,一边窃喜不已,瞧他的神情,并非是完全对自己无意呀,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够俘获这个男人的心的,可惜,水太少了,要是整条山溪的水都在他脸上,那该多好啊!
她恋恋不舍的退开,却还是忍不住抛个飞眼给这个有些拘谨的男人,低语一声:“乖,听话!”
慕轩又气又笑,把我当什么啦!不过,凝珮一语中的,这个殷依婕,最媚的果然是那双丹凤眼,冷若冰霜之时尚且勾人得很,如今媚眼流转,果然是我见犹怜哪!难怪她在闲来馆中待人那么差劲,丝毫也没有影响那些蜂蝶们的热情。
依婕也到溪边洗了下脸,之后的容貌明显有了不同,谭巴虎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她易了容,毫不惊讶,见两人完事了,就当先带头回城,依婕想此刻这样明目张胆的回城岂不麻烦,但看慕轩毫不犹豫的迈步,她也就紧紧跟上了,这种时候,她很聪明的让自己心仪的男人做主,他心里肯定有数。
谭巴虎显然不是鲁莽之辈,到大路上拦了一辆马车,给了车夫几两碎银,车夫欢天喜地的让他们上车,而后直奔城门。城门口那些军士还在愣怔之中,此刻也还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方才那蒙面人的处置命令,对进城车辆检查并不严格,慕轩他们很快就进了城。
下了马车,慕轩同依婕跟着谭巴虎走街串巷,来到了秦淮河畔一家客栈,谭巴虎请他俩稍等,而后上楼去了,片刻之后,他跟一个妇人一起下楼来,那妇人约二十七八,身形娇小,但容颜俏丽,尤其浅笑盈盈的样子非常动人,谭巴虎跟在她身后,明显一脸的知足常乐相。
谭巴虎请慕轩他们到了对面一家酒馆里,这地方不大,但相当雅致,此刻还没到吃饭时,酒馆里只有两三位客人,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秦淮河,看外面船只穿梭来往,有水气随着微风吹进窗来,令人非常惬意。
谭巴虎引见,那妇人是他的妻子谭秦氏,闺名秋香。
秋香听说依婕就是闲来馆的紫袖姑娘,立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她毫不避讳的提到自己原先是苏州城艳香楼里的姑娘,十五岁开始接客,也曾名动一方,十七岁时被来自无锡的一个姓华的巨商赎身,但华老爷天生惧内,带她回到无锡后,不敢说她是他新纳的妾,只说是买的丫鬟,她伺候华夫人半年多,有一回跟着夫人到寺里进香,遇到了谭巴虎,两人产生误会,谭巴虎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泼辣善良的女子,不惜投靠华府,半年多后,因为帮华府擒住了前来抢掠的江洋大盗,终于获得华夫人首肯,娶了秋香为妻。谭巴虎向来喜欢行侠仗义,秋香就跟着他在江淮一带漫游,倒也相当惬意。或许是怜惜自家娘子的遭遇吧,谭巴虎最喜欢救助那些陷入困境的风尘女子或是贫家妇孺。
依婕听着这夫妇俩近乎传奇的事迹,悠然神往,时不时看一眼慕轩,心想:要是能跟着他也过这种日子,那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她当然明白,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身边这男人可绝不会满足于这样的行侠仗义,他不是只为了救几个人,而是想助天下人。
慕轩此刻,却也有了点恶趣味:后世人要是知道他们争相热捧的“绝世大帅哥”唐伯虎“三笑点秋香”居然是“络腮大汉”谭巴虎因误会而“点秋香”,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嘿嘿嘿,很期待啊!
他们四人且谈且饮,不知不觉间,个把时辰过去了,而他们桌边已经垒了一堆空酒坛,居然有九个之多,这将近三十斤陈年佳酿,有二十七八斤进了谭巴虎的肚子,这个事实让慕轩和依婕都惊诧不已,这个男人的肚子都赶得上一个大酒缸了。
秋香瞪一眼自家夫君,歉意的冲慕轩他俩解释:“外子贪杯,只是一向受贱妾约束,只许他遇到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才能畅饮一番,还望方兄弟、殷家妹子莫笑话他!”
慕轩跟依婕看看一旁一脸不好意思之色的谭巴虎,不由得相顾莞尔,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他要如此殷勤地请他俩进城了;这么多酒装进肚子,他的脸色居然没什么变化,脑子还非常清醒,中间也只是去过两趟茅房,这种表现,做个酒神绝对没问题。
就在他们谈话喝酒之时,陆陆续续有一些客人进来,其中一桌四人中有三个居然是谭巴虎夫妇俩的旧相识,也是慕轩的老相识——他在后世久闻其名,只是一向没见过真人,这回总算见到活的了:唐寅,祝允明,文壁。
唐寅自然是唐伯虎,祝允明自然是祝枝山,他字希哲,枝山是他的号,他右手有六指,自号“枝指生”,慕轩冷眼旁观,看他右手还真是多了一指;文壁字征明,跟唐伯虎同岁,都是十七,他们不等谭巴虎引见,就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依婕身上,目光中的惊艳之色是显而易见的,文征明看了片刻,似乎意识到失礼,勉强挪开目光,问谭伯虎:“谭兄,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唐伯虎却看得一眼不眨,依婕对这种无礼举动也见怪不怪了,但慕轩看着很不舒服,虽然自己辜负了她,但绝不容许别人对她如此无礼,他非常不满的看着唐伯虎,冷哼了一声。
祝枝山比唐伯虎、文征明大了十岁,举止要沉稳得多,他冲慕轩歉意的一笑,说:“唐贤弟正思量一幅仕女图,才会如此出神,还请公子勿怪!”
我呸!慕轩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意,这种所谓的文艺青年打着艺术的幌子欺骗纯情女孩子的手段原来早就有啦!
瞧他脸色不善,祝枝山赶紧拉着唐伯虎的袖子,催着他跟谭巴虎夫妻俩见礼,向谭巴虎引见他们身边那个三十出头的儒生陈凤翔,陈凤翔字自远,谭巴虎也向他们引见了慕轩跟依婕,之后让小二添杯添酒添碗筷,依婕跟秋香将座位让出,她俩坐到了邻桌,唐伯虎跟文征明合坐,祝枝山自然跟陈凤翔挤一条凳子。
“你就是方慕轩?”唐伯虎居然一脸惊异之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就是出自你之口吧?”
慕轩没料想这几句都传到作者耳朵里了,听他提起这个,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一下,但想这诗应该是眼前这人中年仕途失意之后的作品,眼下应该还不会追究自己的侵权行为,于是坦然点头,唐伯虎脸上立时闪现仰慕之色,起身非常恭敬的深施一礼,说:“先生大作,晚生非常钦敬,只恨无缘结识先生,今日有幸一见,晚生不胜荣幸!”
慕轩更觉不好意思了,但心里对这个轻薄少年的观感改观不少,他脸色丝毫不变,还了一礼,口称:“慕轩一介武人,愧不敢当!”心里又忍不住想:这几句诗好吗,犯得着你这样客气吗?
依婕在一边瞧着,脸上灿若桃花,自己心仪的男人受人尊敬,她也觉得脸上有光,最重要的是,两个小毛孩多看了我两眼,这个男人就生气了,这说明这个男人很在意我啊!要是我时不时激起他的不忿与卫护之心,那应该就可以得到他的真心了吧?
她这浅笑盈盈、媚眼流波的神情,让一直非常关注她的两个小毛孩——唐伯虎跟文征明再次失神,就连早不是小毛孩的祝枝山也眼睛放光了,看样子,他那近视眼还不算深,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目光灼灼了。可惜的是,他们瞩目的绝世佳人却根本不瞧他们一眼,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慕轩,眼眸中的情意就算是瞎子也该看明白了。
还是那位陈凤翔沉稳,看看自己三位同伴,向谭伯虎跟慕轩歉意的一笑,说:“文人轻薄无行,我这三位贤弟尤甚,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这话让慕轩跟谭伯虎都觉得对胃口,不约而同端杯向他敬酒:“自远先生,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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