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八七年(六)(1 / 1)

帝农时代 楚连铖 236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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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清辉只坚持了两个晚上,在村民们的嗤笑声中跑了,临走时对孙新来反复交代,克服困难、坚守阵地,真相终归会大白于天下。

万分郁闷的孙新来留在灵洼村里,在煎熬中又度过了一天。在一次和“上访”村民扯皮时,孙新来无意间得知刘小兴和小芳的事情,顿时喜上眉梢,以往顾忌燕副书记不敢在刘小兴的男女关系问题上做文章,顶多这家伙搞特殊、生活**什么的,如此可以大肆渲染的问题怎能不牢牢抓在里。

关于燕卿的事情,少数村干部心里有数,只是刘小兴一直没公开,大家也就没出来,甚至连自家老婆都瞒着,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都没往这上面想,再了,难道村长谈个恋爱也是问题?

纵然清查组被整的跟死鱼泡似的,眼瞅着就要撒气,连组长都跑了,但大伙心里都憋着一股火,工作情绪十分压抑,见了面话冲的很,全都憋着脑袋玩命干活。刘小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却也搞起了动作:在村口竖起一块二十平方的大广告牌。

猩红背景的广告牌甚是醒目,左边是一位满面春风的老者,立足天地间,挥斥方遒,正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牌子中间两排黄色大字: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发展才是硬道理!

大伙一起动,牌子很快被竖起来,刘小兴笑呵呵地对村民们:“乡亲们,这就是咱们村的护身符啊!”

见当家人成竹在胸,大伙安心不少,随后刘小兴召集村干部开例会,与往常一样,轻松、快速,门口突然传来叫骂声,众人一惊,听着声音好像是刘狗媳妇秀英,急忙出屋。

几十口人围站在村部门外,秀英指着村部破口大骂:“刘小兴你个白眼狼给俺出来!亏俺们一家平日里对你捧得跟什么似的,你就这么对付人的?天天往县城跑,俺还是为了村里的生意,弄了半天是找狐狸精……”

秀英越骂越难听,那张能吃人的嘴出来的每句话都不带重复的,刘小兴面色铁青的站在村部门口,眉头似要拧出水来,马兆祥上前劝道:“秀英啊,这不是话的地,有啥事咱们回家再!”老楞和大顺急匆匆分别找刘狗爷俩。

秀英哇啦一声,大哭着蹲在地上撒起泼来,“俺苦命的闺女啊!被人家哄了半天,全村都知道了,这脸往哪放啊……”

马兆祥劝不动,几个看不过的老婆子也劝不动,围观的人群中刘纯连两眼放光,巴望着刘小兴如何下台,但刘小兴始终没有一句话。

老村长没来,老楞给人家磕头都不来,老楞愁眉苦脸的被老婆子骂出来,又急忙赶到养殖场,将秀英的幺妹秀兰给叫来,秀兰也是百般不情愿,老楞尽了好话,哀求连连这才憋憋屈屈的跟了过来。

秀兰上前拉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秀英,跟着唠叨几句刘小兴,毕竟是才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她姐姐那么狠。

人散了,幸灾乐祸的孙新来却凑上来了,“刘村长,这是咋啦,有情况?”

刘小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滚!”

孙新来还待挖苦几句,其他几名村干部都用敌视的眼光看着他,讪讪而,一边走一边嘀咕,看你小子往哪跑!

兴风作浪,这就是孙新来的看家本领,如此好题材,怎么能不借机渲染。

若老百姓最注重的东西,并不是金钱、亲情这类玩意,农民就是农民,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令人发指的坚韧,即便再有钱、亲友再多的农民,他们所看重的最重要的东西,叫节操。

而现在,刘小兴就犯了触动底线的节操性错误!在一些人眼里,这和大姑娘尚未出阁突然**一个道理,再加上刘纯连暗地里煽风点火,他们看向刘小兴的眼光不同往常了,这一次,老村长并没有站出来替刘小兴话。

有几家子因为未搬进新住宅问题对村部有意见的,开始私下底议论在股东大会上弹劾某人的事情。

风儿从香瓜山吹过,猎猎声中卷起无边无际的波澜,西斜的太阳洒下金光,照在刘小兴身上,他已经站在山上近两个小时。脚下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地点,眺望着翻天覆地的灵洼村,刘小兴突然觉得自己累了,真的很累,恨不得这股风将自己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村长——”

杜大顺跑到山顶,急吼吼地叫道:“你咋跑这来了呢!”

刘小兴笑道:“怎么了,离开我地球照样转。”

杜大顺急道:“清查组到秀英家了,肯定是给你加罪名的,咱们怎么办?”

刘小兴哈哈一笑:“随这帮混蛋,我是坏事做多了,不怕鬼敲门。”杜大顺急得直跺脚,还要劝上几句,刘小兴突然,“大顺,通知全村,明天早上八点召开股东大会,请老村长务必参加!”

杜大顺跟了刘小兴这么长时间,不再向以往那样话不经过脑袋,凡事都要掂量掂量再办,似乎预感到什么,杜大顺瞪大眼睛问道:“村长,你想撂挑子?”

“嗯。”刘小兴转过身,看向西斜的太阳,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我以前也跟你们过,我并不属于这里,是该走啦!”

刘小兴的很轻松,没有任何压力,杜大顺听着却很沉重,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但他知道刘小兴的脾性,只要做了决定的事情,他人很难改变,何况刘小兴要和燕卿结婚,村里肯定是不适合人家的,

杜大顺猛地抬脚踢起一块土坷垃,在半空中飞了一阵,又滴溜溜地顺着山坡滚了老远。

……

按照成立股东大会时的协议,大会每季度召开一次,年终总结一次,平日除非遇到重大变动才会召开,即便水厂待工、清查组入村都算不上大事,犯不着开集体大会,而在1987年4月2号这一天开的会,让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当初是老村长提的意见,妇女是不可以参加大会的,每户只许一名男丁参加,秀英被拦在大会堂的门外,骂骂咧咧不绝于口,一大帮子妇人守在周围,唉声叹息。昨晚不到天黑的功夫,刘小兴要离开的消息便吹遍了全村,村里再次炸了窝,但四下里却找不到当家人,经过一夜的忐忑、猜疑,第二天大伙才知道,刘小兴和杜大顺、老楞几个人在香瓜山上喝酒到半夜。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坐在主席台上的老村长却始终耷拉着眼皮,心里也在交织着矛盾,马兆祥在一旁急得喉咙上火嘴唇发干,瞅瞅危襟正坐、满脸从容的刘小兴,却又不知从何起。

刘小兴看着满场压抑的气氛,取过话筒轻松的:“今天耽误了大伙赚钱的时间,让我心里过意不啊!”

这句看似笑话的开场白,全场却没一个人发笑的,一双双朴实憨直的眼睛盯着他,也让刘小兴心里倍感压力,索性直奔主题。

“也许大家都知道了,叫大家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我这个村长不称职,愿意自动辞职让位,请大家找一位适合点的。”

话语刚落,胡四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叫道:“小兴不合适还有谁合适?谁他-妈站出来给俺看看!”

“就是——”

一帮小年轻立马跟着起哄,大会堂的气氛转瞬急变,乱糟糟的,几乎成了要是刘小兴离开,谁都别想干村长的态势。

“都坐下!”

刘小兴一声暴喝,登时止住了所有人的喧闹,乖乖的都坐了下来。刘小兴大声:“你们进厂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背出来!”

“服从上级领导指挥安排。”会堂四处稀稀落落地响起几声。

“大声点,整齐点!你们平时开早会时候的尽头呢!?”刘小兴拍案而起,大喊一声。

“服从上级领导指挥安排!”大伙子们嗓子里迸发出来的怒吼,震得会堂钢棚嗡嗡作响。

刘小兴满意地点点头,“既然这样,就认认真真听我把话完!”

没有抱屈,也没有想象中的一大段安排,刘小兴突然走到老村长面前,郑重地鞠了一躬,回过头叫道:“从现在开始,村长权力由股东大会理事会暂行代理,直到乡里任命新村长为止!”

大伙全都傻掉了,但这也符合刘小兴一向直接快速的风格,大伙还在唏嘘的时候,小芳突然闯进会堂,似是惊慌的小鹿,猛然撞进刘小兴的怀中,她是被在外送货的马大腿专门拉回来的。

老村长独眼中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恼怒地站起身准备斥责一番,小芳已是埋在刘小兴怀中嚎啕大哭,刘小兴低声宽慰道:“傻丫头,又哭了。”

还是熟悉的那句话,还是熟悉的那股腔调,小芳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抽泣着问道:“傻哥,你看不中我?”

刘小兴哈哈一笑,“不是哥看不中你,是哥配不上你,真的,哥要走了。”

“你要哪?我跟你!”

“好啦!”

刘小兴决然地推开小芳,忽又刮了一下葱白色的秀鼻,“等我安顿好了之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乖乖上学,将来考上大学才能有出息,知道么?”

小芳重重地点点头,刘小兴扫视一圈众人,挥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潇洒离……

还是干爸送的那辆二八大杠,行驶在树荫遮天的大路上,刘小兴要先到县城,暂住在孙有道家中,筹划下一步。

夏青见到干儿子,得知卸了村长的职务,反而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这么多天刮着的那些阴风,不都是冲着干儿子来的么。为了宽慰刘小兴,夏青特意烧了一桌子好菜,爷俩喝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一大早,刘小兴打电话给燕卿,接电话的仍是燕妈妈,这次燕妈妈的口气明显大转弯:“你谁?小刘,唔,咱家的电话不要再打了,小卿到省城她大姑家了,你们俩不合适……”

听着燕妈妈阴阳怪气的唠叨,刘小兴顿时觉得脑袋瞬间爆炸,砰地一声挂上电话,似离弦之箭一般冲出房间。

恰巧朱保中骑着摩托车巡视到附近,见刘小兴急匆匆的奔出来,招呼一声,刘小兴二话不跳上车,“带我车站!快!”

朱保中被刘小兴的怒喝吓了一跳,来不及问什么,急忙发动摩托,飞驰奔向汽车站,从马路远处驶来的一辆警车发现二人,也快速追了上。

……

施露露很得瑟,浑身上下不出的轻松,在回省城之前突然心血来潮,要到县委招待所看看被临时看管起来的刘小兴。

刘小兴的罪名很多:侵吞倒卖国有资产——骆马湖的芦苇;变相行贿、污蔑国家干部;在农村搞特殊待遇——工资比县委领导人还高;纵容下殴打行政人员——杜大顺揍稽查队;生活作风问题……

这些可大可小的罪名被清查组一直揪住不放,然而却始终没有定罪,实际证据少得可怜,人证更是找不到一个,孙有道动用所有关系仍没将刘小兴捞出来,因为施大全发了话,这时候谁都不敢出头,包括在干休所休养的赵传飞。

省里大报小报开始集体批判刘小兴,一时间山雨欲来。

心急如焚的刘小兴初始时听从孙有道的安排,没有任何抵触情绪,直到进了招待所的第四天,朱保中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消息是顾小涵传来的:燕卿将在五一和施露露在省城结婚!

宛若晴天霹雳,刘小兴恨恨地一拳捶在墙壁上,两名看守人员在门外怒喝,刘小兴飞脚踹开房门,看守人员先后扑上来,又被先后撂倒,等着嘉奖、还呆在招待所准备更加充实证据的葛清辉和孙新来一行人被揍的鬼哭狼嚎,直到大批警察闻讯而至,方才用电棍击昏了暴怒的刘小兴。

葛清辉的嘴巴豁了,门牙掉了两颗,脸上青一段紫一块,不过他并不是最严重的,孙新来被刘小兴攥着脑袋撞墙,直接送往医院抢救……

隔着铁窗,还在学着成熟的施露露夹着香烟,身后跟着脑袋上裹着白布的葛清辉和孙新来,六双眼睛同时看向窗内的刘小兴,有嘲笑,有得意,有痛恨,也有深深的惧意。

“you——”

得意洋洋的施露露竖起食指,在刘小兴面前晃动几下,轻蔑的没有多一字。

刘小兴冷哼一声,“我记得你!”

待施露露走了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刘小兴难逃牢狱之灾,却又突然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刘小兴在严密看管二十天之后,竟被无罪释放。

前来迎接刘小兴的夏青悄悄告诉他,是施大全发了话,县里免于处理。

“小兴,燕卿还算有点良心,这事你就忘了吧!”

“干妈不用了。”

刘小兴抬起头看向阔别多日的太阳,眼角闪过丝丝狠色。

老楞听刘小兴被释放,急匆匆找了过来。因为前段时间成篇累牍的报道,加上刘小兴出了这档事,季兰家里顶不住压力,女婿是刘小兴的最大帮凶,哪里还敢做这门亲,连夜将闺女接了回,白天怕丢人,老楞的职务也被撤了,刘纯连又干上了村会计。

愁眉苦脸的老楞刚完,刘小兴却蓦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楞急道:“刘小兴,你该不是脑子坏了吧!”

“你脑子才坏了,我是实在没有想到,咱们两个一傻一愣忙活这几年,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老楞一懵,旋即也和刘小兴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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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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