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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干戈止歇,虽不至于立即见到海晏河清,到底也体验了片刻岁月静好,气氛和心情都不再如傍晚那样绷紧。
吟儿醒转之时,林阡尚未归来,她不知被谁送回了寒棺,心口又有些轻微的疼。转过身,却意外看到个娇躯软卧自己身边,不由得咦了一声:“落落?”唤了几声燕落秋都没有醒,睡这么沉明显是虚脱所致,宁可受冻、睡在这里,却是对吟儿的贴身保护——她不可能允许燕平生有再一次的后院起火。
“谢谢,落落……”吟儿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不再唤她,一边将她衣裙褪去一些,借着烛火仔细察看,所幸,落落的脸没有受伤,处理得好的话,这双腿也不会留什么疤痕,否则,吟儿连百死莫赎的心都有……轻抚这些伤痕,吟儿情之所至,对着她俏脸亲了一亲,电闪之间,却被落落那句攻击性十足的话提醒,愣在那里顷刻就失了神——
“活着都压不住我,死了就能压住吗?别天真了。”这,是燕落秋作为情敌对她的挑衅!
同时,遥远的意识彼岸,还有燕落秋当着自己这“尸体”面撩拨林阡的笑:“我只听说过,寒棺逗小阡……”
“哼。我不在的时候,你俩翻天了。”吟儿记忆越来越丰富,蓦然被激起强烈战意,“今日要教你知道,何谓寒棺压落落!”
你不是说我压不住你吗,看我怎么压住你!想到就做,吟儿即刻爬到她身上去,轻笑,如此,不就压住了?!阵阵幽香沁人心脾,感觉她身体温软如玉,吟儿忽然又不舍得压她,“这样,似乎不妥……”脸红趴了下去。
“不对啊!既为刀俎,何不鱼肉?”由于想起自己曾赤(和谐)裸被燕落秋看了个够,本就好色的吟儿,有仇必报趁她熟睡把她也一下看光了,最后体力不支眼皮打架,索性抱着她做起梦来。
后半夜,林阡才终于回到寒棺,那时他只觉得头晕脑热,极想要赶紧休息会儿。
喝酒都没这么醉过,记忆如同断了线,和仆散揆交谈过什么完全没有印象,还好那时有柳闻因、白虎、赵西风先后赶到,顺利以万演和高手堂交换回了冯天羽等俘虏;
起先,金宋双方的条件并没有很快谈拢,然而就在互不相让之际,林阡甫一见到那轩辕九烨,突然越过谈判席将其扑倒在地暴打一气,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恨地扬言“见一次打一次”,直接把那位毒蛇大人打得一脸懵……难以置信会有这咄咄怪事,可是林阡自己也隐约记得好像确有其事……无论如何,谈判过程中公然殴打对面重要官员一定是做错了……
此外,闻因说他那时失去理智大呼小叫一直叫她给他放血,那一副混世魔王大闹金营的荒唐样子,惊得仆散揆当众答应了徐辕先前罗列的所有条件……
以上,如碎片一样扎得他全身都疼,疼得火辣,头皮发麻,总算他被白虎驮回来时,连素来沉稳的柳闻因,都被他折腾得气急败坏。
回到寒棺范畴,温度一降,他突然记清楚了半夜前这里发生的风云凌乱——生死关头,千钧悬于一发,面对着可能万刃加身的凶险也不肯退让的两个人,倾尽全力保护他林阡才教他没有彻底入魔,所幸他俩是因为自身命好才活下来,否则,南宋这三足鼎立可不是要被他林阡给杀没了?
“天骄……”徐辕伤势极重,就地宿在半山,一直到他探望时才脱离生命危险,刚好睡了一觉醒过来听他忏悔,“天骄,我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了,为了保护天骄,结果害了天骄……”
“你只需记着初衷,我为你顾着结果。”徐辕面色平和,他不仅这么说,也着实做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徐辕临危的那一推,林阡将会更加荒谬地,由于吟儿醒了一时高兴、结果高兴地冲动着斩了吟儿……
林阡完全不懂,明明他没有入魔,为什么会有入了魔的言行举止?对了还有一件披风,昨天凌晨他想在寒棺留给吟儿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没留,傍晚那场激斗他战力飙高内气暴涨大杀四方之际,居然还没忘把这披风扯了下来抛给吟儿。一瞬间多余的这个动作源于他的初衷:既然曾经想给吟儿披上却没完成,那么哪怕把她打飞了都要给她披上……
什么心态?匪夷所思!他自己都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往山上走,想问吟儿怎么样了,然而偌大一个盟军,尤其女将,没人愿意同他讲话,个个都是躲之而不及。
唉,真把我当魔了吧……
“吟儿……”悔不当初、百感交集的他,一进寒棺就呆住了,见只见,昏暗的烛火下,静谧的棺材里,吟儿正抱着落落睡得安然,一瞬之间,所有的烦忧都排空,“原来不是梦,你真的活了,活着……”
泪水止不住,先前他一直用战斗麻痹自己,以为每时每地吟儿都在侧,可是每次要抓住她影子她都飘然而逝,度日如年,年代一久,不知她是第几次醒、她的醒是真是假?他发现了她就像个泡沫,只要相信她在就会被打破,所以后来再看到她他索性就不去在乎她,祈求着那样她还能长久存在,如此,那温暖的目光还能凝结在他背后。
直到战斗终于了结,一切归于平静,他才相信了上天待他不薄,原来是真的将她还给了他,情不自禁跃入棺内,陪着她一起睡一觉先,管它到底大梦几千!忽然真就觉得疲累,什么都不想管,一切抛诸脑后,将她翻过身轻轻搂进怀。
吟儿原还觉得轻松惬意,忽然又闻见那熟悉的烟火气,纵使在睡梦中都心中一紧,疑幻疑真,既压抑又快乐,泣不成声,不知今夕何夕:“糊涂鬼,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吟儿……哪一次,都来迟了。”他听出她满腹委屈、不似醒着,才知这又是一次单方面见面,再掂量起手里这微不足道的分量,心中一恸:“这还怎么养胖?”怕再一次失去她,遂紧抱她不放手。
这一觉恍恍惚惚不知睡了多久,筋脉通畅,神清气爽,舒服至极。
吟儿再次醒来时,推开身上的重物起身,寒棺外的阳光已经射入洞口尺余。
那重物也被她推醒,一喜直接爬坐起:“吟儿……”
她一愣,转身发现左边这重物原是林阡,暌违太久,霎时噙泪,欲扑到他怀中与他互诉离殇,那时右边有轻物慵懒地转了个身,她一惊回眸,看到落落将醒未醒,只不过调整了一个睡姿而已,体态修长,曲线玲珑,绝色容光,名不虚传的睡意盎然。
就这么呆呆打量着落落,吟儿原想说的话都忘光了,对林阡的一腔热爱忽然就化为山西老陈醋,气得直接骂他:“你……为何要挤进来睡?!”
“我……”林阡脸上一红,太困了?忘乎所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为了睡吟儿,竟忘记避嫌……
“不挤,很和睦。”燕落秋本也就是要醒的,被她这话说得睁开眼,惺忪起身,笑意朦胧,“今晚睡就要换个位置了,吟儿。”
“好啊。”吟儿爽快地答应,全副武装跟她斗,“你同他换。”
燕落秋一怔,战逢对手地一笑:“伶牙俐齿。”
“彼此彼此。”吟儿望着她时,心情繁复,其实她早就接受了燕落秋和林阡的绝配,甚至在性命垂危之时,她希望燕落秋能答应自己陪林阡共赴征程;也因为玉皇山没来得及说遗言的缘故,吟儿在心里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真话不要说半句、更加不要留心底,所以她现在应该对这个救命恩人服软才正确,直接告诉落落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林阡迎娶你过门。然而,为什么一有了气力就想着要与她斗呢?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不够矜持、总爱蹬鼻子上脸吧,这落落,真是让她又爱又恨啊……
“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燕落秋忘记腿伤,要跃出棺去却忽然顿住。
“小心……”吟儿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的内心,燕落秋尽收眼底,慧黠一笑:“罢了,相扶一起去看?”
吟儿正待点头,林阡决然摇头:“不行。”他知道吟儿火毒未清,昨日之所以出棺未死,是因为何业炎给她灌下了此地的所有寒毒,诚然那举动告诉林阡燕平生本心向善,但这种欲速则不达和当年田若冶对吟儿造成的伤害有什么两样?
骤然见他这样从木讷变严肃,凤燕二人都是一惊,继而都脸色苍白,一个害怕自己出不去,一个觉得自己对不起,林阡一惊回神,清楚后院起火和燕落秋没关系、何况她为救吟儿豁出性命……他没有责怪她的权力,更加不想吟儿绝望,于是当机立断作出让步:“就在棺外别走远。吃的东西我去找。”
他是在给凤燕二人觅食时才知道大梦丸的事的,以讹传讹之后,听到他耳中的版本是“主公不可一日无女”……大惊之下险些把早饭泼了自己一身,急急去找慕红莲问个究竟,听他讲了才稍微放下心。原来那药确实会令人醉生梦死,他一下就吃了一瓶以上,那么药效可能会维持一年,这一年里的任何时间,他都可能不分场合地突然求欢合。
“还好没有传得那么离谱,可是……也靠谱不到哪儿去!”他恨不得把慕红莲痛打一顿,“你给我时不能明说?!”
“说了吃多伤身!说了啊!”慕红莲抱头鼠窜,这时候滚圆滚圆就是个优势了。
“我哪知是这样伤身的!”林阡气不打一处来,想狠狠收拾红莲,奈何业炎不知为何换了个人,斜路扶箫来战林阡,护夫得很。
三人追打,没老没小,浑似顽童,完全忘机,都不知燕平生是何时来的,此刻正远远望着他们仨。
“宗主……”慕红莲赶紧退到一边,何业炎一愣,神色微冷,别过身去。
“小何,还生我的气?老慕,你也不劝劝。”燕平生不卑不亢上前求和。
“你说呢。”何业炎摆架子。
“当时我以为秋儿送命,才疯了失去理智……”燕平生说着大实话,“老慕见你危险,不也疯了?疯了的人,做错事的时候都不是心里真的想。”
何业炎想起那动情一幕脸上一红,慕红莲连忙点头,争取这当家做主机会:“至亲至爱遭遇危险,才会忘乎所以、一时失心。”
“好吧,宗主,我也不是惜命之人,只是不忍真心被误。”何业炎被丈夫牵着下了这个台阶,却一不小心走下了婚姻制高点。
“我确实不该践踏真心,下不为例,小何。”燕平生势在必行。
“自然不该。连忠臣你都想杀尽,谁还会为你夺回黔西?”说白了,何业炎更憎恶的是他当时的破罐子破摔。
“怎么你们还想夺回黔西?”突然林阡伫立在侧冷厉提醒,声音再低,都像一个霹雳打在他们仨之间。
“啊……”何业炎自知失语,不知怎么回答,慕红莲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臭婆娘,后来盟主她说了那么多,你难道都没想通吗?!”强调“后来”,是告诉林阡,夺回黔西是先前所想,加重“你难道都没想通”,则是问燕平生,宗主您想通了吗?
“凤箫吟说的话,多半都是有道理的,否则当时我与赵西风也不会握手言和。”燕平生回看林阡,目光犀利,“倒是你,当真像她说的那样,与我是同道中人吗?今早醒来时我想不通这一点:为何你学得会那叛逆霸悍的‘风虎龙’,却学不会我这仁慈的‘天地人’?不过后来我又说服了自己,你是悟性太低了呵呵呵呵。”
学什么学,你教过我吗?林阡强忍着吟儿受害的气,唉,算了,你昨夜之所以疯癫,也是练武岔气、受了吟儿睡寒棺的连累,归根结底,祸首还是我林阡……想到吟儿当时接连说倒了宁不来白虎燕平生万演,听来威风,总是四面受敌,又想到她一再被完颜永琏和自己的刀兵所伤,林阡忽然就眼眶湿润。
“哎,我话说重了啊。”燕平生看见他伤感不语,赶紧注意语气,把话说柔,“我知道,你是悟性低,但也很努力。只要你是个仁慈之人,你终有一日会贯通‘天地人’的。”
“说来我对这‘天地人’,还真是有疑问。”林阡回过神来,收拾心情,不耻下问。
“问。”燕平生觉得,这小子不敏但好学,一时兴起,随时传道受业解惑。
慕红莲和何业炎看他俩走远,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啊。
“魔神的万云斗法……”走远几步,林阡开口问。
“叫他老二。”燕平生不愿听人叫那叛逆魔神。
“呃……”林阡语塞。
“叛逆,你选。”不叫老二你就叫他叛逆呗。
“就没个具体的名字吗?”林阡火大,受不了被牵着鼻子走。
“燕一笑。”半刻,还是燕平生妥协,告诉他。
“魔神的万云斗法,与您有两个不同之处。其中之一便是,他的二十五招,每招只可以与相邻的相接,万万不能间隔着跳跃,譬如第一刀,只能和第二、六、七刀相邻,可是您的万云斗法,却不受困于这不能跳跃的规矩,第一刀可以和除了尾招的任何一刀相接,只要满足这二十五招以任意搭配打完一个轮回即可……为什么会这样?”林阡在第一次和谢清发交手时,就蹊跷过。
燕平生从听到“魔神”就气得不想说话,既然你林阡最后还是要叫他魔神,那你为什么非要我妥协告诉你名字啊?!强迫着我非得由你占据主导!?
“正因为囿于这规矩,魔神那二十五招演变出来的刀谱,远远不及您的厚。”林阡继续说着当时的感受,燕平生听到“远远不及”这才有点得意,说:“做人宽厚、做事玲珑,他自然远远不及我。”
“光以仁心仁德,我觉得并不能说通,毕竟谢清发也能打,他仁吗?只是悟性高吧。”林阡才不给他面子,极力说着自己的见解,“我曾潜心入刀,去看谢清发手里您传授的万云斗法,发现了一些刀法的本质。原来在相似意境之下,魔神刀中的每一簇云在撤退时都只有另一簇云酝酿登场,而谢清发刀中的每一簇云在撤退时都有八方欲侵、负势竞上、但像约定般轮番登场。由于那八方的每一簇云都厚积薄发过,故而比魔神的一方撤一方侵自然是更加变幻。看似没他那么井然,但内在却毫不松散。”
“潜心入刀?怎么个入法?”燕平生一副被人看透的样子,心虚反问,不再故作高深,“你竟看得懂……”
“为何会如此?不相邻的这些云如何会相接?强行让它们碰触,岂非戾气更重?如何在第二十五招消解得了?但是您消解了。打得好的话,所有戾气都一干二净、荡然无存……”林阡在第一次冥狱之战见到燕平生时就想问他了,燕平生虽然被魔神鄙夷说“短于参透意境”,可他手上的万云斗法,着实高深莫测,分明在魔神的万云斗法之上。
“你看着眼前这些云雾,就知道了。”燕平生与他踱步于桃花溪,那时整个枣林的云阵都收敛了一晚,却还剩下丝丝缕缕笼罩于溪畔。
“怎么?”林阡驻足,风霜入袖。
“‘天地人’和‘风虎龙’一样,即使结合了‘云鬼神’,都无法打破‘不相邻则不可相接’的规矩。可我偏偏不信邪。”燕平生回忆说,“不过,我在黔西时勤于政务,始终无暇参悟,反倒是到河东来,某日闲情逸致,枕石醒看云洗,方才想到了怎么打破。”林阡蹙眉,魔神年少时好胜求战,但醉酒坐观云斗悟出绝世刀法,偏偏是在他年老歇下来的时候。
一样是清心寡欲状态。不同的是,魔神创造刀谱时,爱而不得,伤心欲绝,故而未完成,一本广陵散;他燕平生想到这妙法时,却是怀抱美眷,诉着闲愁,自然有大把的时间步步进阶。
“天高将我欺,我有一清溪,任你天再高,也自照溪底。”燕平生说这首诗是天地人和云鬼神的结合。
林阡再次聆听,方知这诗实在应景,此刻在他面前的那些云,有灵性,不怕人,行得低,岂止倒映、根本探足在了溪里。某片云蜻蜓点水的一瞬,便有些许记忆被留在了水里,继而随着桃花溪水轻灵地流淌开去,很快便与下一片被倒映在、或接触了这溪水的云交汇、重叠。一片片云雾,现实中不能相邻,虚空中却能相接。
“醒看云洗……”林阡沉吟、感叹,此刻自己眼前这一切,不正是当年燕平生看见了妙手偶得的?果然,是云被“洗”了啊。据此意境创造出来的刀法,不相邻的招式强行相接时,既因为有据可依,又因为戾气被洗过,产生的矛盾相对于魔神也就容易消解。
“不过世事有得必有失,招式一旦可以跳跃,那么能联用的就多、刀谱自然就厚;但毕竟被洗过,杀伤力也就减小。”燕平生说,属于他的万云斗法,单看任何一招都没魔神那么精湛,好在总体乘算出来强横得多。当然,他绝对不会轻易满足于此,这些年来他对刀谱的修缮就是针对每一招的具体锤炼。
林阡想,也难怪燕平生总说自己悟性低了,同样的一首诗,魔门本来的意思是“洗”,林阡只读到了表面的“照”……
“然而,这刀法如树,根基是仁慈,可惜却长歪了。”林阡指着溪边的桃树,继续有什么说什么地批判,“如果您这些年来坚守初衷、心如明镜,或许会参悟得完美,然而您复仇心切、半途而废,居然还由着谢清发来补足,才使得这刀法本末倒置、南辕北辙,现在的‘天地人’,戾气极重,一日不睡寒棺都会岔气、吐血。”
“你你你……你就是来气我的么?!哪里是疑问,分明是质疑!”燕平生忍着绝对不能岔气、吐血,给他当论据。
“我来给您指点指点,‘天地人’应有的样子。”林阡当即在风虎龙的基础上、醒看云洗的领悟中抽刀,始料未及地在这里向燕平生求战。
“班门弄斧!”燕平生当即也拔刀,强制自己绝对别想谢清发,努力回忆昔年的淡云微抹,总之绝不能被林阡这种悟性低的人藐视。
“噢,我记错了,我打的其实还是‘风虎龙’……”林阡打了几招,不怀好意地笑,“厉害厉害,您的才是真正的‘天地人’。”
燕平生一怔,没明白林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你这病弱,偷师吗!?”然而被林阡缠斗哪里收得住?想要保命就非得继续打,可又被道德绑架了要坚守初衷心如明镜、被“不能想谢清发”的条条框框限制着、杂念太多愈加打不过林阡……于是刀法就被迫流露给他越来越多……
林阡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偷师,魔门的所谓玄武门之变他只是个外人、无辜;魔神才是燕平生应该找的仇人,无论是报复还是勾销都该找对仇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因此,当然有必须开启也必须结束在这里的一战:“看看,天地人和风虎龙,刀法多相似,魔神他老来参悟出的,与您心有灵犀,一脉相承,招数相同,限制相同,节奏相同……”二十五刀,二十五刀,一轮轮水火相击。
“相同又如何,哪怕他在此跪下,我也绝不会原谅……”燕平生坚决捍卫尊严,林阡你心未免太大、得寸进尺啊!
“夺位之耻,失路之恨,不原谅情有可原,林阡虽有心但绝不强求。不过,您也早就侮辱过他、报过一部分仇——相信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妻子在婚礼出逃更耻辱,想来出了那件事他也不会原谅您,到地狱去你们有的是架打。”林阡一边说一边痛彻心扉,他现在才发现,燕平生兄弟俩相互所犯,这双份的罪居然都由他林阡给了林陌……
“你才去地狱!是的我们互相亏欠,但是他明显欠我更多,这笔账,我不可能原谅和勾销!”燕平生怒不可遏,“如今他地盘归了你管,不代表往事就可以随风带走,他死了我还活着。我知道上天是可怜我,让我比他多活了这么些年,就是给我机会去将他挫骨扬灰!!”意思是说,他只答应吟儿不对林阡夺权复位而已。
果然,被林阡试探出他还没完全放下,变数依然在。即便林阡承诺在黔西魔门给他恢复名声,他还是要把魔神挖出来鞭尸泄愤。林阡忖度,直接勾销的路,看来是完全走不了了。
无妨,换条路不就得了。
“多活了这么些年,确实是上天在安排,不过我认为,那不是可怜,而是弥补。”当燕平生一直把话题往王位上拖,林阡则一直将话题向刀法上引,“您可知道,他在即将完成这刀法的关键一刻猝死,使得这凝结着他心血的刀法残缺数十年?与对他不同,上天让您多活了这么多年,正是为了弥补您、给您时间将刀法不断完善——虽然一直有待精炼,却至少是完整的。”
“他还不是遇到你,补足了?”燕平生酸溜溜地说,林阡手中这属于魔神的“风虎龙”俨然是完整的,此刻正与他锋芒共舞如龙。
“若没我不就销声匿迹了?而且即使有我补足,心法速度皆不足够,根本不及魔神自己契合,故而只能勉强将之流传。”林阡又往他们的相同点说,边说边打,“勉强流传,才有了今时今日与您这相似意境的碰撞。您看这一方云与八方云,临时起意与厚积薄发,都是起伏动荡,最终同归于寂……”
“相似又如何?我定要将他挫骨……”他以为林阡还是想代魔神求原谅,心想你林阡果然不善言辞,把话又说回去了。
“不,我是想说,您二人这么相似、相同,不如就一起结束起伏动荡,最终同归于我了吧。”林阡慨然一笑,忽然现学现卖,运力提速,继“风虎龙”的一个循环二十五招之后,突然承接着给他劈斩出了半生不熟、似是而非的“天地人”来,直接把燕平生给看呆在原地,这不还是你偷师了我吗,这不还是我指点了你吗,可为什么,是我燕平生心动哑然了呢……
“我能补足他,也能精炼你,你比他幸运,可自己流传。”随着燕平生的一时语塞,林阡刀中流露的可能性越来越多,“放过那一抔未必还是他的土,与我共谱这无上刀法,实实在在地比他强!”
刀法刀法刀法,当然三句不离刀法。林阡知道燕平生除了王位之外最看重这刀谱,将之作为复仇寄托的一种,不然为什么在面对岳离的生死关头都不肯对林阡倾囊相授。
既然仇恨不可原谅、夺位之路又走不通,与其纠结于不一定解气的挫骨扬灰,还不如换种堂堂正正的方式复仇——悬崖边吟儿已经撬动了燕平生的心,现下林阡示出了这致命诱惑,自然是胜券在握的。
“喂……病弱,还没打完,你跑什么?!”燕平生当即从后面追上来。
“忘了送早饭的事……”林阡自己饥肠辘辘,才想起寒棺有人还眼巴巴等着吃。
而那时,凤燕二人早被军师喂饱了。
在寒棺边转了几转过后,渊声作为师父来认领四气和十八反的尸体,林阡不在,盟军如惊弓之鸟,生怕渊声入魔血洗,问军师是否调遣越风来护,刚好越风得空来看天骄就在黑龙山上。
军师回答说不必:“渊声的时代已过去。”
“渊声立地成佛,那么……”吟儿叹了口气,那么,金宋很难再有合作的时候?那些类似江湖、非敌非友的情谊,看样子都一去不复返了,以后,就是彻彻底底的水火不容?
果然渊声不仅没有愤怒杀人,反而他看开了还开导众人,说四气和十八反是因为妄执才枉送性命,这一切也源于冥狱外的渊声自己没讲清楚,只顾着自己忏悔就说解散,怎没想到凝聚他们在身边行侠仗义?
见渊声揽责在身,活脱脱一个林阡,吟儿觉得可怕至极,只盼历史不要重演。
活脱脱一个林阡?不,渊声比林阡善良多了,临走前居然还跑来吟儿、落秋、轻舟身边,每个人都察言观色还留下药或药方,这,摆明了是在跟樊井、慕红莲、叶阑珊抢生意啊……
“将伤养好,早些成熟。”浣尘陪同渊声前来,明显气色好转了些,临行前特地对吟儿说了一句。
“啊……”什么意思?嫌我不成熟?吟儿强忍生气,对浣尘的好感瞬间跑光。
接近午时林阡才带着早饭来寒棺,燕平生一路紧随其后求(施)教。
“武功鼎盛期的魔神,不知和渊声孰强孰弱……”林阡老远就望见了渊声背影,正好在那娇小身影的左前方,于是冲那里大步流星。
“胜南。这渊声,医术只怕不错,我看我早日走出寒棺有望……”吟儿见是他来,笑盈盈地举起药方,同时燕平生去对宝贝女儿嘘长问短。
吟儿看到燕平生半抱半扶地去帮燕落秋恢复健步如飞,羡慕地一时失了神而忘了和林阡还没说完话。
“不用羡慕。你爹他,也是事事以你为先的……”林阡抚她头顶,低声安慰,“天下间的父母,多是无私爱着子女。”
“嗯。我知道。”吟儿回过神来,红着眼圈,“我记得那晚从火楼下来,他命令高手堂助你给我续气,才救了我这条性命……”
“不过,为了维护曹王府,那应当是金宋对峙状态下合作救人的最后一次。”林阡知道,即使此番谈判成功,两国能得到短暂休战,金军和盟军都将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岂止合作救人不可能,就连合作杀人都没目标。
林阡不说她也知道,不然这一战怎么会有金军三番四次与她兵戎相见?可是她知道,父亲心底一定还是爱她的,只不过有比她更重要的原则要守护。
“没关系,对峙状态下的最后一次,兴许下次合作救我就是金宋和好了呢?”吟儿微笑,反过来劝导他,她希望看到金宋合作,但绝不是合作杀人,下一个渊声也绝不是林阡……
一时走神,不知失语,只见到林阡定在原地,面无血色。
“怎么了?”她一惊,不知他是失魂还是力竭。
他一把抓紧她的手,力气大得难以言喻:“还想有下次?金宋和好可以有别的契机,你受伤昏迷不醒,我不想见下一次。事不过三,林念昔,你且记住了。”脸色语气,皆是凶狠。
“这倒是,你说得对,我错啦。”吟儿笑着抬头,“我也不想再躺着,上个月,多好的季节,错过了怪可惜的。”
林阡近距离看她肌肤白里透亮,便连旧年颊上的那道伤痕都有所消隐,心想真是见了鬼了?吃了什么神药还是睡多了?
“胜南……”她突然动情,一下投送进他的怀抱,眼神变得很柔还带点媚,“上个月,秋高气爽的季节,可我却全身都热,不穿衣服时,才最舒服,没那么热……”
莫名其妙,语无伦次,居然不分场合地求欢合?!
关键是他也骤然就把持不住,“那就不穿了……”趁着旁人不曾注意,将她拽去花树间,“上个月,我原想从玉皇山下来,就还给你一个晋儿……”
“嗯……你怎么知道,我给那孩子,起名叫晋儿?”她明明悲伤想哭,却被一股情欲托起。
“河东有的,自然叫晋……”颠鸾倒凤,撑霆裂月,完全不受控。
“大胡子,戳死我了……”鬓乱钗横,娇喘连连,却停不下来。
饮恨伐千里,惜音抵万杀,豪气骋青崖,袭闭月羞花。
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缠绵,从寒棺一隅开始,径直滚到半山附近,令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神智的林阡相信了,那大梦丸的效果是名副其实的禽兽……
而且他摸得出吟儿的脉,知道吟儿可能也吃了不少,所以这一战的后果着实严重……那也就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俩必须形影不离否则必定给对方戴绿帽。然而就算在一起也得时时刻刻防止出事,因为“不分场合”那不是闹着玩……
果然,现在这场合就不对,很快就有兵士眼尖剔出了人:“什么人鬼鬼祟祟!”
“是我。”他立刻披风将没穿的吟儿完全罩住,不动声色镇静自若转过脸来。
“主公!”那兵士是百步穿杨军中的,自然认得他,“您何时竟下山来了?越将军来看天骄,刚说要上去见您呢。”
“哦,我来找主母的……要越将军候我片刻。这就到。”他虽和那人说话,却凝神关注吟儿,虽半晕半醒,却气色红润。
“找主母……”那兵士远走、嘟囔,“为何不从路找?”
主公有什么必要要跟兵士报备?除非他做贼心虚:“找主母的食物!那个,主母想吃狼肉了……”
吟儿知道越风找他必有要事,虽然不是紧急军情,但也不能贻误正事,所以只能放过他:“嗯,狼肉,好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