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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鹏回到丽人堂时,有黑风队员连忙去报告司徒静,司徒静匆匆赶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只紧张盯着他的脸看表情。
白鹏微微一笑:“别怕,你放心吧,柳儿已经死了,回不来了。”说完不再看她,大步走向水月轩,直奔管家清霜的房间。
听说苏柳已死,司徒静心脏骤然抽紧,呆呆望着白鹏背影,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她一向认为苏柳是个放荡女人,跟着白鹏只为贪图富贵。怎么这样的人也会为情而死?一向料事如神的司徒静犯了“以己度人”的错误,她自己遇事只盘算利益得失,自认为“轻生”是最傻的行为,哪想到天下偏就是“糊涂人”多。
由于司徒静说苏柳只是在哪里“好吃好喝等你去求她回家”,不肯发动鹰堂人力去搜寻,耽搁了救人时间,她明白自己这下罪过大了,白鹏那句话里的意味已经恨透了自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再怎样足智多谋,也只能呆呆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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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轩东侧竹林中的小屋,白鹏曾企图勾搭的“世上最美女管家”清霜,正与自己的助手“掌事丫鬟”碧菡坐在一起,就着灯火看十月份账目核对单据,见白鹏进门,都恭恭敬敬起身行礼。
白鹏微笑注视着清霜,一直盯到她手足无措,才开口说道:“碧菡,帮我通告丽人堂,明日开始,清霜就是我的正室,丽人堂的主人。”
“什么!”清霜大惊,“帮主,你说什么,清霜不明白!”碧菡也愕然而立,看看白鹏,又看看清霜,不懂得发生了什么。
白鹏托着下颌想了想:“管家这个职位,你可以交给碧菡,也可以自己兼着,都无所谓。但你身子虚弱,别太劳累,小果生前曾经求我,一定要照顾好她清霜姐姐。”
听到“小果”二字,清霜眼中漾起泪光,轻声念道:“小果妹妹……”
白鹏挥挥手:“死了的人活不过来的,能忘就忘了吧。你如果想要婚礼,就自己筹办,到时候我会出席,平时不要打扰我。”
清霜忙道:“不!不!帮主!清霜早已对男女之事毫无……”
白鹏打断她:“我也一样!现在我只需要有一个正室,免得有人见我没老婆就想入非非。以后你享受帮主夫人一切待遇,丽人堂里以你为尊。不过洞房就免了,从今往后,我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说完转身离去。白鹏想来想去,总感觉几个老婆死的死走的走,都与司徒静有关,已不打算与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再亲近,火速重立正室是向她表明态度。当然,给清霜更好的生活也是小果的遗愿。
白鹏是主,清霜是仆,主人发话,仆人违逆不得。可清霜真不愿意嫁给这个浪荡小哥儿。她被孟老帮主二万两银子买来之前,在青楼是头牌花魁,艳名远播,男人们恨不得跪着求她接见。尽管如此,她还是先遇负心汉,后被青楼管事的强制打胎,伤身又伤心,从此恨透了天下一切男人。如今在丽人堂做管家,一方面是叶香主所托,另一方面也是无处可去。但她对三妻四妾的白鹏没有丝毫好感,每次白鹏言语轻佻地勾搭她,都让她更厌恶一层。而这次白鹏强制用药打掉苏柳的孩子,触到清霜的伤心事,简直已经将白鹏看作禽兽。
这样一个人,居然发话娶自己,并且是唯一的正室,换成别的仆妇丫鬟只怕要狂喜到发疯,清霜却心乱如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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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鹏的下一站是凝芳斋,这里已经按晴坂千代的要求用木板铺地,将整个房间改造成一张巨榻。千代一身雪白衣裙,闭目跪坐,不知在修炼什么。见白鹏进门,她有些惊讶:“帮主阁下,我以为,你不会再来。”
白鹏到她面前盘腿坐了,久久凝视她,直看得千代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白鹏一笑:“想好了吗?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你选谁?”
千代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就是选他了?”
千代摇头。
“那就是选我了?”
千代仍然摇头。
“行了行了,粘粘糊糊做不出个决定,你刀砍海芸枪击小怜杀伐果断的本色哪去了!”白鹏站起身来,“别再纠结了,你去他身边吧,我放弃了。咱们这假夫妻也不必再做,告诉我师傅另派一人来与我接头。”
千代猛然抬头,惊愕地看着白鹏,随后明白了他不是开玩笑,说了声“不要”,拼命摇头,眼中泪光莹然。
“别拿那种眼光看着我,我吃不消。”白鹏不敢多看,转身离去,直接回到秋水阁二楼苏柳的房间。
如今这里是双重伤心之地,小果在这间屋中毒,苏柳则是被白鹏自己亲手喂药。两女都已永远离去,只留他孤零零坐在床边,在褥子上轻轻抚摸。
白鹏长叹一声,将鸳鸯戏水的中衣脱下来,平平整整铺在床里侧,就当是苏柳睡在那里了。接着脱了鞋上床,对那雌鸳鸯笑道:“柳儿,从今日起,我就算为你守寡了。”随后赤着上身盘腿坐了,开始潜心修炼。
“守寡”一词是女子专用,但男子并无确切对应的词语,鳏居男子也只是暂时没能续弦,像女子那样刻意去“守”的人是没有的。所以白鹏也以“守寡”自居。苏柳之死令他悲痛欲绝,而苏柳临死那番话更是痛上加痛。他一直以为苏柳跟着自己,吃好穿好,住着景色宜人的丽人堂,比以往的生活优裕许多,一定很满足。没想到自己不断迎娶新妻妾给苏柳带来的伤痛,根本不是吃喝穿戴所能弥补的。苏柳跟着自己,苦多于乐,也从一个娇蛮活泼的少女逐渐变作温顺忧郁的怨妇。自己一直贪图快活,完全没在意给苏柳她们的伤害,而这些伤害的累积,到头来重重报在自己头上。自己会痛,也是因为有情,直到苏柳死去,白鹏才真正发现自己对苏柳的爱恋之深。
而陆寒波相貌远比苏柳漂亮,白鹏命令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她时没有半分心痛,因为对她“无情”。无情,自然无痛。
所以,“情”是有毒的蜜糖,起初吃起来很甜,到后来却会要人命,对苏柳,对自己,都是如此。这就是白鹏在小客栈一夜的思索顿悟。于是他决定从此“绝情”,清心寡欲好好修炼,通过这种需要长时间专注的事情来忘记悲痛,也疏远女色。而他两种内功冲突的隐患,也的确需要认真加以解决了。
偶尔修炼间隙,白鹏也会躺在那件中衣旁边,脸贴着鸳鸯,与之说话闲聊。他真心相信苏柳化身为雌鸳鸯陪着自己,无论此事多么荒谬,他愿意这样相信,如此还是个安慰,也有个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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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许多天,白鹏都没有离开苏柳的房间,只专心解决两种功法的冲突问题。
小桃端来吃的,每次都原封端走,劝说帮主吃些东西,从来得不到回应。只得在茶水中加些冰糖,权作补充。到后来干脆将茶水撤了,换成鸡汤。公文积攒多了,小桃也会送到楼上请白鹏暂停修炼,稍事批阅,再拿回楼下帮他盖章。
对“蜜糖有毒”的顿悟,令白鹏自认为找到了世间真理,心态平和,离梦神功的境界也随之提升,渐渐摸到了“燎原境”的门槛。两种不同真气终于在半个月之后彻底水乳交融,化为一种全新内力。新功法的威力尚不可知,但白鹏感觉前所未有的自信,全身都充斥着力量,顿时心情大好,尚未睁眼就微笑起来,喃喃自语:“这功法暂时还叫离梦神功吧,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名字。将来教儿子的时候,再琢磨要不要改名。”
随即犯了愁:“如果我就这样永世不近女色,儿子却从哪来?”
心里嘀咕着睁了眼睛,忽然发现小桃坐在床边椅子上。她虽然不会任何武艺和轻功,行走声响明显,但由于总在屋子里活动,修炼中的白鹏已经完全忽略了有关她的任何动静,就当此人不存在。
可是经历了漫长修炼,再看小桃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多看两眼,白鹏惊呼:“小桃,你怎么瘦了?以前你是个胖丫头啊!白白胖胖的,如今一瘦,皮肤也不好了!”
小桃看着白鹏,表情极为委屈,嘴唇微微颤抖,从眼中流出两行泪水。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谁敢欺负我的贴身丫鬟,我找他算账!”
“帮主,是你,你欺负小桃!”
“啊?怎么是我?”
小桃不说话,起身到桌上取了铜镜,伸到白鹏面前。
白鹏对镜一照,伸手抚摸自己面颊:“我怎么也瘦了?”
“帮主都十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小桃扁着嘴流泪,“看你这样,小桃自然也吃不下,就陪着你一起瘦了。”
“呵呵……”白鹏笑了,“我是专心修炼,顾不得吃,以后还会胖回来的。至于你,瘦了很好啊,虽然脸蛋不那么白嫩了,相貌可是漂亮了……”说到这里,白鹏忽然愣住,丽人堂的丫鬟本就是老帮主千里挑一选来的,小桃以前就漂亮,肌肤胜雪,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只不过腮边肉太多,稍微影响了姿色,如今这一瘦,白嫩胖丫头已经变成极品小美女。但白鹏发愣还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小桃所说的话,其中隐含的情意,让他感觉大大地不对劲。
“小桃……”白鹏皱起眉头,“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了我?”
小桃目光低垂,用力点头。
白鹏将鸳鸯中衣穿了,再披好外衣,缓缓下床穿鞋,走到小桃面前,双手握住她肩膀。
小桃嘴角含笑,脸色泛红,低下头去,胀鼓鼓的胸脯剧烈起伏。她脸虽瘦了,这胸还保持着“胖丫头”时期的规模,可惜腰不够细,否则便能与苏柳相比了。
白鹏面色严肃:“小桃!你我主仆分寸不可乱,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
小桃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急忙抬头:“可是……可是小果以前就是帮主的贴身丫鬟!”
“小果只有一个!”白鹏声音低沉,“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见小桃扁了嘴开始“呜呜”哭泣,白鹏放缓口气叹道:“若是以前的我,你这小仙女一样的相貌身段,又对我有情,只怕立刻就将你收房了。可现在我已明白一个道理。”
小桃听得“小仙女”三字夸奖,心中喜悦,暂停了哭泣,认真看着白鹏,等着听他的道理。
“情之一字,就如蜜糖,却是下了毒的,吃的时候甜,过不多久,你就会痛如刀绞,甚至死去。所以,沾不得!”
“这是什么怪论!要是天下人都这样,谁还会婚配生子,世上早就没有人了!”小桃急了,说话也不再是丫鬟的谦恭口吻。
白鹏摇摇头:“婚配生子是另一回事,我也会挑选女人来帮我生孩子,但不能有情。你对我有情,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好吧,你说话这样讨厌,我此刻已经对你无情了!”小桃一脸愤愤,“这样……可以让我给你生孩子了吗?”
“哈哈……”白鹏向墙上一指,“那里有剑,你拿来刺我一记,证明你对我无情。”
小桃一跺脚,转身背对白鹏,双手捂住了脸。
“嘿嘿,还是你输了吧?别闹了,帮我通知备马,在屋里窝了十几天了,我想出去走走。”
小桃长叹一声转回身来,先到门外,伏在栏杆上叫楼下守卫去备马,随后回来打开箱子,取出全套皮帽披风和棉衣棉裤,外边面料都是华贵丝绸,绣着金灿灿的孔方图案。
白鹏失笑:“你干嘛?怎么将我打扮成地主老财?”
“帮主,你今日真的神智错乱了,已经快要腊月了,你打算穿单衣迎风骑马?屋里烧炭暖和,外面却能冻死人了!”
“哦,你说的也是。但这衣裳是谁买的?太没有品位了!”
“是你夫人买的,要骂你就去骂她!”
“柳儿?是她买的?”
“帮主,柳儿夫人已经去了,你该早点解脱出来才是。这衣裳是清霜夫人买的。”
“哦,对,我都忘了我又立了一个正室。呵呵,没想到清霜相貌穿着都那样清雅,给我买衣服的品位却这样恶俗!”
“不是的,帮主。清霜夫人说,就得让你做个地主老财。万一将你打扮成俊俏公子,出去迷倒什么女子,娶回个新人来,可让她怎么办!”
白鹏愕然:“这是清霜自己说的?”
小桃叹道:“丽人堂里都知道,清霜姐姐这正室是假的,她自己起初也没当真。可是,这半个月,她看帮主从浪荡登徒子变成了痴情种子,看着很是心疼,慢慢地就当真了,在帮主修炼的时候偷偷来瞧了你不知多少次,盼着帮主将来也能这样对她。说实话,我们都很担心她呢,清霜姐姐的身子可禁不住伤心……”
白鹏愣了一阵,答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随后裹着一身绸缎孔方兄出了门,快步赶到丽人堂大门口,纵身上马,扬鞭疾驰。小桃和清霜的情意又让他内心混乱起来,必须吹吹风冷静一下。
湖州府街道狭窄行人如织,要奔驰尽兴就得出城。白鹏稍一盘算,决定顺脚回一趟乌程县尖榆村故居,看看有没有母亲回来过的迹象。小黛随母亲一起失踪了,两人都令他牵肠挂肚。又想如今自己内功精深了许多,也不知再与母亲交手胜负如何,对抗那“尸化”的赵四郎是否能有把握。
出城前,白鹏注意到街头的确没有过去常见的面黄肌瘦衣装单薄瑟瑟发抖的无家可归者,少许乞丐居然都穿着崭新的棉衣。显然,“光明圣教女菩萨”红棉的赈济做得很不错。尽管白鹏提供了所有款项和许多人力却没捞到名声好处,但此刻他心肠正柔软,见状惟有欣慰。
然而,白鹏正细赏街景心情大好时,忽听街边人群中有人悄声议论提到“白帮主”,稍远的路人就察觉不到,以白鹏功力却尽收耳中,当即留意倾听。
“看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就是血手帮姓白的帮主。”
“那个残忍好色的大恶霸?听说他夜夜换新娘。美女都叫他一个人霸占了,咱们娶个丑的都费劲!”
“哼!瞧他穿的那恶俗样子!这种蛀虫人渣怎么还不死?大光明天也不来收了他们!”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没的给圣教女菩萨找麻烦!”
白鹏心头火起,勒马怒视,那几人大惊,慌忙连滚带爬地钻小巷逃走。这一下他的情绪彻底坏了,隐约感觉有个大阴谋正向自己缓缓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