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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静得只剩汤勺里的小米粥滴滴答答的声音,两人都没有说话。
苏君逸并不知道这件被她从丁志竞手中抢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惊讶的是张伟这个家伙搜罗物品的能力何其强大,连被她前一天扔在了院门处的这件奇怪的东西都叫他给弄回来了。
而原本嬉皮笑脸的张伟,在看到苏君逸严眉肃目的瞧着他时,他脸上的笑终究是一点点的僵住,随后又一点点的褪去。干瞪眼有什么意思?忽然觉得没劲的他,将那东西一扔,百无聊赖的走了。
苏君逸的好奇心并不强烈,但是仔细想想昨天的事情,既然丁志竞这个外人会被牵扯到苏家的纷争里去,还神秘兮兮的拿着这样一件东西,说不定这玩意是什么可以拿捏她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苏君逸不再犹豫,她将手中的汤勺丢进碗里,手脚麻利的拆了这物件。
物件的外面套着一只塑料袋,里层是一只硬纸盒,再往里拆,便是一副卷起来的卷轴。
十分钟后,苏君逸脸色灰败的出现在了堂屋里,前院的厨房烟囱顶端升起一股袅袅的白烟,烟里不时飘落些许黑色的灰烬,那灰落在积雪未消融完全的地上,显得异常的刺目。
张伟虽然是个搜罗狂人,但却不是偷窥狂人,因此那物件内里的东西他是不曾瞧过的。
此时他看着这个像吃了几十只死耗子的徒弟,不由得起了教导之心,念头一起,话闸子便自然的开启:“哎呀呀,乖徒儿呀,年纪轻轻的,总是皱着眉头,这样不好啊,很不好啊,如果过早的生了皱纹,往后是嫁不出去的啊……”
苏君逸恶狠狠的剜了张伟一眼:“闭嘴!快点教我揍人的招数。”
“哎?你这劣徒!岂有此理,为师先教你一下如何让不听话的人听话!不过看在你好像受了很大委屈的份上,为师还是保留惩戒,以观后效。现在起,为师便来教你女子防身术的基础课程……”
“有完没完?”苏君逸恼羞成怒,粉拳挥挥,向张伟的嘴打去。
张伟不急不气,反倒是异常淡定的等着苏君逸那花拳的来袭,就在苏君逸的小手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早就蓄好势的双脚忽然一个蹬、一个转,眨眼间他所站的方位已然变换。
苏君逸一拳扑空,整个人顺着惯性向没有了张伟阻拦的西墙撞去。
“嘭——”的一声后,美人倒地,张伟顿时捂着嘴闷笑不止,先是弯腰,接着下蹲,最后干脆躺倒在地,笑得直打滚,愣是按照苏君逸之前的吩咐,没有发出一点容易引起外人察觉的声音来。
苏君逸吃痛,疼得眼泪哗哗的从地上爬起,还没来得及心疼一下被撞肿的额头,却被眼前的疯子给逗笑了。
一时间,苏家的堂屋内,一个大老爷们捂着嘴满地打滚,一个俊俏的受伤小女子眼泪鼻涕的笑着发颤,简直是,哎——
良久,这两人都神经够了,张伟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他一脸严肃的看着苏君逸:“为师才反应过来,你这厮根本就不是结巴,你这劣徒,为师今天要好好罚你一罚!至于怎么罚呢,为师倒要慎重考虑考虑,对体力要求太过严格的惩罚方式不可第一次就用,姑且就来个最磨人毅力的方式吧。不过呢,考校毅力的方式也分好几种,有柔和的,有粗暴的,有……”
正说着,张伟的嘴被一块肥得流油的回锅肉堵上,他那滔滔不绝的诵经之谈,就此打住。
“你够了!能不能不要短话长说?说吧,什么惩罚,我就不信我不敢接。只怕你是纸上谈兵,没什么真本事吧?”苏君逸的耐心终究是见底了,她不得不来个激将法,省得那混小子又开始口若悬河的折磨她的耳朵。
果然,武侠痴呆儿就好这一口,苏君逸的话一出口,张伟当即跳脚,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什么什么?你这无知小儿,竟然藐视为师,为师今天不让你瞧瞧为师的真本事,为师今晚就跟狗睡!”
这算发的哪门子赌咒?苏君逸不以为然,却不好叫张伟看出来她的心思,于是她头一昂,脖子一伸:“来啊,有本事你且露两手给我瞧瞧,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没有真本事的山寨师傅。”
张伟吹胡子瞪眼的一跺脚,将堂屋门关严实,又亲自动手将堂屋里的家具挪位给他腾出一方空地来。
收拾完“武场”,张伟撂了狠话:“小叔不是说你家有两只威猛的德牧吗?把那两只狗东西都叫过来,为师今天要是让它俩近了身,就算为师输了。如若不然,你要老老实实的赔礼道歉,拜师学艺!”
“成!”苏君逸转身开了后门,一招手,两只失了宠的大狗儿撒着欢儿溜了进来,冲到小主人身侧直直的人立而起,一个劲的往小主人的身上蹭,恨不能出口说几句“我错了”。
苏君逸拍拍两只狗儿的脑袋以示安抚,随即给了它俩一个噤声的指示,又指了指屋子正中央的张伟,两只狗儿急于立功,当即凶神恶煞的向张伟扑去。
场地上,一场沉闷的较量拉开了帷幕,一人两狗,两厢对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继续沉默。
苏君逸其实无心观战,与张伟嬉笑怒骂之后,这短暂的缓冲还是抵挡不了刚刚那卷轴中内容带给她的冲击。
眼睛无神的锁定较量的双方,她将心思深深隐藏,却还是难以自制的感伤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忧郁惆怅起来。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吗?那卷轴若真是有心之人找来对付她的,那她真是百口莫辩了。如今这风云变幻的生活,何时才是个头呢?
疲顿的念头一起,小女儿的眼神便飘忽了起来,自然就将那精彩纷呈的对决给自动过滤掉了。
从今往后,段振宇是断断不能再接触了,苏君逸下了决心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心中像是缺了什么一样。
一声叹息之后,那莫名的不适之感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紧迫的生存危机之感。
她却忘了,既然是有心之人,既然那人敢拿着这东西出现在她眼前,岂能没有考虑到东西被她抢走的可能,岂能没有留下后招呢?
此时的她想不到这一点,到底是因为太年轻了吧。若干年之后,午夜梦回,每当她想起之后的那个风云激荡的新年,她总会深深的自责,自责自己的大意,自责当时不懂刚则亦折的道理。
这一遭重生,生的急切又毫无准备,生的她至今还徘徊在空难的阴影、丧亲的悲痛中。明知不能落泪倒下,明知不能服软认输,便鼓着劲的与一切觊觎她的人周旋。
这一周旋,便使过了劲,用错了法子,直到跌跌撞撞多年以后才会明白,这并不是她的错,这已是当时的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自卫方式。
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该留有余地,什么人该信任,什么人该防备,什么人该哄着骗着,什么人该拉拢,她统统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凭着那一股子傻劲为自己谋划着。
所幸的是,拜师学武是唯一的一项从头到尾都英明的决定。
此时此刻,苏君逸忘却了额头的疼痛,无视了屋里的狼藉现场,忽略了后院里新的动静。
场中的张伟,在两只德牧袭来的同一时间已经做好了搏斗的准备,一招一式,不拖泥不带水,招招精准。
忽而诱敌深入,将两只狗引向他的最佳攻击范围。
忽而声东击西,明明看上去那一拳是对着大德子砸过去的,却落在了二德子的身上。
忽而各个击破,先虚晃一招将二德子引开,接着便重击一下撂倒大德子,待二德子前来救护时,便迎上了他早就蓄势待发的一记狠踢。
不到五分钟,两只狗有气无力的在地上趴着,张伟则生龙活虎的站在了两只狗的中间。眉飞色舞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志得意满,眉抖眼跳才能表达他的“大人”得志。
当张伟自顾自的演完邀功的表情戏,迟钝的他才发现苏君逸早就神游方外了。
这位坐不得冷板凳的警校精英,终究是拉下了脸,气吼吼的就要离去,却在与苏君逸擦身的瞬间,被苏君逸紧紧的拽住了胳膊:“师父,教我,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吧,徒儿不胜感激。”
张伟何其人也,武术痴呆儿也,闻言当即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此话当真?乖徒儿终于开窍了嘛,为师的武艺是十分出色的!在同级生里可是综合排名第二的!怎么样,终于慧眼识能才了?为时不晚,不晚啊,哈哈。那么,今日为师先来教你女子防身术吧,能够简单迅速的拿下心术不正之徒,对现在的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来。”
苏君逸神思恍惚的点点头,松开了紧拽不放的手。
她茫然的看着喜滋滋的张伟,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一点点暖流涌进了心头,不过也就一瞬间罢了,那闪光的一刻稍纵即逝,转眼间,十八岁的少女已是严阵以待的郑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