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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嬷嬷五十寿辰,翠黛拿了个戒指代表施施馆去贺寿。
四十不做五十做,这是过寿诞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从“父母在不做寿”得来,也就是说除了幼年几个非过不可的生日,二十阶段三十阶段四十阶段都不做寿,即便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届临寿辰也只是多加几道菜,但并不大摆酒席宴客,除非父母故去。
于此,大多数人都是从五十开始做寿的,也从五十开始算大寿,所以学嬷嬷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她非普通的下人,早有嘉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凑足了份子给她置办了酒席,当然不能像主子那样大张旗鼓,她该请的请了,想来贺她的来了,差不多都是各房的代表,少说二十多人,在后罩房摆开桌子,非常热闹。
翠黛能来,学嬷嬷着实感到意外,毕竟花羞是客居,并且彼此也没多少交情,但收了翠黛的戒指她就不得不对花羞刮目相看了。
即使她尊为嘉太太的管事,众人更知她还是嘉太太的心腹,就是那几个庶出的小姐对她都礼让三分,所以大家惧她的有恨她的有,但无不讨好,今个礼物收了不少,大多一两二两,那几个管事嬷嬷也才分别送了五六两而已,作为下人,月例不多,很多省吃俭用还要顾及外面的亲人,并且平时今个你寿辰明个她生病的,出去不少,所剩无几送她的也不会太多,如此,翠黛的戒指就成了宝贝。
学嬷嬷笑容可掬:“表小姐这是折杀我了,如此大礼,我怎么消受得起。”
翠黛明白这是必须的客套话,道:“嬷嬷且收着吧,我家小姐就是这样,你给她一床鹅毛褥子,她都想还你一床金子银子,怎奈郢地据此路途遥远,也没带多少值钱的什物,值钱的都……”
故意顿了顿,意思是值钱的都给了嘉太太,然后才续道:“无论怎样,我家小姐都没忘了你这一份,她还说礼薄,日后会补上。”
喜的学嬷嬷朝施施馆的方向就拜,再向翠黛拜:“姐姐赶紧坐了吃酒。”
翠黛心里暗笑,大公子说她是个老顽物,更是个老油条,故意装疯卖傻,内里恶毒。
戒指是花羞送的,翠黛自己另有份子,还捎来娥眉的另外一份,又拿出四两银子说这是花羞替大妞、胖姑、张婆子、刘婆子送的,施施馆加起来送她的银子在这些婢女中算是厚重,学嬷嬷把翠黛当座上宾,陪着坐了,更有老爷房里的周显家的,总领针线的刘才家的,总管后宅花草的田嬷嬷等等,还有各位小姐房里的管事婆子和大丫鬟,嘉太太房里的除了百合和两个小丫头留下服侍嘉太太,剩下的几乎全来了,虽然学嬷嬷不是主子,这阵仗真比一般主子还风光。
翠黛是领着花羞的使命来的,即使看不惯学嬷嬷也得板着脾气奉承:“做下人的,能做到嬷嬷这般风光,不枉此生了。”
学嬷嬷心里受用,却连连摆手:“托太太和老爷的福,也蒙各位哥儿姐儿照拂,老妇才能衣食无忧顺心顺意,但若论风光,你们不知长荣大街的定远侯府,也就是我们三小姐马上定下的婆家,人家各处的管事都有独立的宅子,家里还采办三两婢女小厮,在太夫人、侯爷和各位爷、奶奶、公子、小姐面前是下人,回到自己家里就是主子,那才叫风光。”
周显家的平素言语就刁钻,打趣她道:“你若是觉得委屈,自去侯府当差。”
学嬷嬷呸了她一口:“偏你能鸡蛋里挑骨头,我几时觉得委屈,太太、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适才不过是替三小姐高兴,那定远侯更是一表人才,京师之中一等一的人物。”
翠黛心里酸酸的,最近耳朵里灌满了那定远侯的话,感觉一等一的男人只有自家小姐才配得上,嘉府三小姐容貌风姿哪里能比得上自家小姐,花羞看着也柔弱,却不是昭蕙那般的懦弱,外柔内刚,笑着也让你畏惧。
她暗自嘀咕一番,忽而感觉自己庸人自扰,老天爷将来一定给自家小姐匹配个更加出类拔萃的男人。
提及三小姐,翠黛刚好想问红衣的事,于是乘机道:“三小姐好是好,太过柔弱,才纵容出红衣那样的婢女。”
学嬷嬷被众位婆子丫鬟敬了几杯酒,更被吹捧一番,心里飘飘然,道:“红衣哪里是纵容,是忠心可鉴,却没用到正路。”
翠黛觉出她话里有话,忙不迭的追问:“此话怎讲?”
学嬷嬷却呵呵一笑道:“吃酒吃酒,晚些时候我再给表小姐做一床八宝被。”
所谓八宝被,无非是绣着八种吉祥花草的被子,花草都知道,但在构图和绣工上,学嬷嬷无人能出其右。
她岔过去,翠黛就不好多问,怕她起疑,道:“嬷嬷千秋之日,提那些无关的话扫兴,来,我敬嬷嬷。”
于是就吃酒吃肉,同着嘉府的婆子丫鬟嘻嘻哈哈,说的开心,也认识了不少人。
酒宴是在晚上,散席时已经交二更,翠黛愿意吃酒,却没有酒量,同学嬷嬷和众位婆子婢女告辞,歪歪斜斜的往西园走,因为学嬷嬷是嘉太太房里的人,住的地方在正宅之后,而非姑娘们的西园。
没等入园子,后边追上来田嬷嬷。
“姑娘等等。”
翠黛回头,刚刚已经认识,觉得此人言谈举止稳重,也就透着心机,回身道:“嬷嬷有事?”
田嬷嬷道:“老爷昨儿吩咐我给表小姐的后院栽植些花草,我盘算了一天,还没问问表小姐喜欢什么花草,姑娘随着表小姐多少年,应该知道,所以想问问姑娘。”
翠黛脑袋有些沉,扶着田嬷嬷的肩头:“我家小姐好像没有她不喜欢的花草,我们郢地的家里简直美的无法比拟,嬷嬷是这上面的行家,尽管种植便是。”
田嬷嬷蔼然而笑:“如此就好,我也会按照姐儿们平时的喜好来种植,看表小姐态若幽兰身似修竹,多植些清雅的吧。”
翠黛酒多,行为放浪,揽着田嬷嬷的脖子道:“嬷嬷这等慧智之人,为何只屈尊为管理花草,头上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子,就没有可撑腰的人。”
田嬷嬷凝神,像是在思虑,半晌道:“头上有正儿八经的主子,难不成就仗势欺人么,我这样反倒好,打人骂人抓人都不管,否则姑娘说说,都是同一屋檐下的,怎生舍得。”
翠黛感觉她在意有所指,打人骂人抓人之事,新来也就是红衣这一桩,于是凑近问:“像周显家的?”
田嬷嬷急忙摇头:“谁都不是。”
翠黛看她态度谨慎,再问:“像学嬷嬷?”
田嬷嬷仍旧否定:“不是谁,姑娘多想了。”
转身想走,被翠黛拉住:“红衣可怜,三小姐也可怜,我家小姐有心想帮,却不知底里。”
田嬷嬷将手中的纱灯塞给她:“姑娘你吃醉了,赶紧回去歇息,婚姻大事,知底里表小姐又能作何?”
翠黛心里一惊,酒醒了大半:“你的意思,三小姐是因为婚事才惹怒舅太太,然后红衣连带受了惩罚?”
田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竟道:“我说的是三小姐和定远侯的婚事。”
她若不迟疑片刻,翠黛就当她说的真是昭蕙和定远侯的婚事,她一停顿,就让翠黛怀疑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想再问,田嬷嬷已经走了,边走边暗自叨咕:三小姐,感念你救命之恩,老妇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看那表小姐像是个伶俐人,又善良,希望她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