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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空旷,更兼秋意阑珊,那声音飘飘忽忽仿佛来自好远,又像是近在眼前却被什么阻隔,似长啸又不高亢,若低吟过于嘹亮,诡异莫辨,只让人周身毛孔张开,头皮沙沙。
宁可儿乃为知府千金,养在深闺,体弱胆子小,听这怪声忙问夕烟:“是狼么?”
夕烟本也有些害怕,听她这样问噗嗤笑了:“这是侯府不是荒野,何来的狼?”
宁可儿恍然大悟的样子,抚摸自己心口,双瞳乱转,惊惧非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是何物在叫?”
夕烟用心听了听,听不出个所以然,摇头:“奴婢猜度不出,小姐尽可放心,侯府护卫重重,任何腌臜物都靠近不得,更何况外面住着咱宁府的人。”
如此开解,宁可儿略略放心下来,招手让夕烟上床傍着自己睡,却听有人突然一声喊:“鬼啊,有鬼!”
夕烟几乎是腾跃而起,平素走路袅袅婷婷的一个姑娘家,被惊吓激发出了潜在之力,她猛扑向床,随后与战战兢兢的宁可儿拥抱在一起。
宁可儿抖抖索索的喊:“人呢,来人啊!”
呼啦啦跑进来几个婢女,皆是满脸恐慌,纷纷禀报:“小姐,外面闹鬼。”
本想叫进人来壮胆,大家如此慌乱更加剧了宁可儿的惊怕,花容失色,娇躯乱抖。
突然有个小丫头指着窗户瞪大了眼睛喊:“鬼,鬼跑过去了!”
随即。屋子里一片惊叫甚而嚎哭声。
闹了足有一盏茶功夫陶嬷嬷才姗姗而来,宁可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喘息,语无伦次:“鬼,嬷嬷,有鬼,怎会有鬼。”
陶嬷嬷听了半晌总算明白大致,一拍大腿道:“哪有什么鬼,夫人车马劳顿,必是看花了眼。”
宁可儿频频摇头。指着诸多婢女道:“她。她们都看见了。”
陶嬷嬷凝眉想了想,突然掩口瞪眼,她这一状态再次将宁可儿吓傻,随即又听她骇然道:“该不是四爷的魂魄归来?”
登时。屋内鸦雀无声……
继而。宁可儿翻了白眼。直挺挺昏死过去,一是惊吓,二是。本还期冀施耘莽的死是谣传,陶嬷嬷这样说,就说明施耘莽确定死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身子娇弱心更是脆弱,承受不住如此磋磨。
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抬到床上,喊的喊、唤的唤、哭的哭、闹的闹,乱成一锅粥。
到底是陶嬷嬷人情练达,指使个小丫头去伯英院喊花羞:“大夫人可是神医。”
那小丫头转头就跑,忽而又掉头:“嬷嬷,哪里是伯英院。”
陶嬷嬷这才想起宁府之人初来乍到,对于侯府并不熟悉,于是亲自去外面喊了侯府之人去伯英院请花羞。
这个时辰花羞刚刚沐浴过,散着一头如瀑长发,同娥眉、翠黛边闲话边缝着一件披风,赤黑色的锦缎做面,微微露出一点点大红的里子,暗想施耘天穿上迎风站着,风拂过披风猎猎,黑红相映,庄重又不失昳丽。
陶嬷嬷遣来的小丫头跌跌撞撞奔来,于门口即高喊大夫人救命。
翠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唬了一跳,起身骂了句“皮紧了”,即出来询问事由,随着回来禀报给花羞:“宁小姐被鬼缠身,不知死活。”
那小丫头不明就里,不过是听陶嬷嬷一面之词,如是报给翠黛。
听闻宁可儿出了状况,花羞忙让娥眉、翠黛为她梳头整装,事情紧急,匆匆绾个发髻用一支翡翠簪子固住,抓过披风裹着身子,由着娥眉、翠黛陪同往季贤院而来,只是等她到了,宁可儿被众人连呼带唤外加拍打,已经醒了过来。
翠黛有些不满,对陶嬷嬷道:“我家夫人漏夜而来,就是看你们哭哭啼啼,到底出了何事?四爷还没死呢,整个季贤院一片丧气。”
花羞阻止翠黛:“少说一句吧,待我问问。”
有小丫头搬了张杌子放置床边,娥眉扶着花羞坐了过去。
宁可儿脸色煞白,呆呆的望着花羞,她与花羞年纪相仿,更因在福安居一场会面彼此有了好感,此时抓住花羞的手,惶惶道:“有鬼。”
夕烟从头至尾把闹鬼的事说了个详细。
花羞听罢回头觑了眼陶嬷嬷,不想宁可儿初来乍到,季贤院就上演这么一桩,虽然不确定是有人为之,却感觉陶嬷嬷身为管事脱不了干系,回身反扣住宁可儿的手安慰:“朗朗乾坤,何来鬼怪。”
宁可儿不停晃着脑袋:“真的有鬼,我看见了。”
花羞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抚:“宁小姐贵为知府千金,必是饱读诗书,从来鬼怪之说都是人在作怪。”
宁可儿将信将疑,脸色稍稍有些缓和,心神略略安稳,问:“谁?谁在作怪?”
花羞的手按在她肩头,不自觉的用了下力,有些话不便直言,忙调整自己的失态,辩解:“没有谁,我之意,这么久以来,侯府从未闹过鬼,自然也不会在宁小姐来到那鬼就出来。”
陶嬷嬷却有不同见解:“那是大夫人你嫁过来时日尚浅,哪个宅子不死人,人死变成鬼,有好鬼有恶鬼,恶鬼便会使家宅不宁。”
花羞想反她几句,又不想与她的隔膜太过明显,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悦。
娥眉用手捅了捅翠黛,非是她自己胆子小,而是不善于吵架。
翠黛当即会意,横在陶嬷嬷面前冷笑:“我很想知道嬷嬷死后变成何种鬼,不如现下你死给我看看。”
陶嬷嬷惧她泼辣,满心不悦也还是腆着脸笑:“姑娘说笑,我还有几十年的春秋,现在死不得。”
翠黛还想骂她几句,花羞又适时的清咳两声,如此便把翠黛岔过去。
陶嬷嬷心下道,小蹄子,在我这里发威,迟早算这笔账,先搁着你的仇,等下有你主子哭的。
想到这里指着窗对花羞道:“夜深,大夫人请回安歇吧,四夫人这里有我呢。”
宁可儿虽然怕,也不好挽留花羞,道了几句多谢,让夕烟送花羞三人出去。
走至门口,花羞忽然转身对夕烟道:“紧闭门窗,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也不要擅自出去,真有鬼,怕也无用,没有鬼,谨防恶人生事端。”
夕烟没等说出什么,一同来送的陶嬷嬷插嘴道:“大夫人放心,有我呢,今晚我不睡了,守在四夫人床前,有个风吹草动,我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保四夫人安然。”
花羞暗笑,有你我才更不放心,嘴上却说:“嬷嬷上心了。”
从季贤院出来,路上翠黛担心的问:“那个老虔婆最可疑,夫人作何打算?水柔可在伯英院,若她们里应外合,不可不防。”
夜风或由树梢落下,或从花草间蹿出,花羞打了个冷战,忙裹紧了披风,额前的发丝痒痒的拂着,手指轻拈掖在耳后,蓦然想起施耘天曾经无数次这样为自己捋过头发,为着那个男人,侯府纵然是龙潭虎穴,自己也无惧无忧。
细细一声叹息,道:“防什么,水柔现下做的是粗使,轻易不进房内,而陶嬷嬷人在季贤院,纵使她想对付我那也是鞭长莫及,亦或许是我们的错会,水柔并无害我之心,总之我当初是为救她非是害她。”
娥眉附上一句:“多早晚她能懂夫人的心?”
一片落叶打在花羞面颊,唬了她一跳,蹭了蹭被打过的地方,边道:“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足矣。”
三人边走边说,散碎的语言被秋声覆盖,月轮一路相随,满庭的清辉冷若冰霜。
回到伯英院,翠黛嘀咕句“总算到家了”,抄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为花羞开门,刚推开卧房的门,却见正中条案前的太夫人横眉冷对,而殷氏杨氏还有张存孝家的等一些丫鬟婆子,个个表情肃然,看这阵仗,仿佛正等着花羞,即将来一场堂审。
花羞心里如有个小兔子蹦来蹦去,惶惶然不安,面上却是波澜不兴,给太夫人福了福,道:“这个时辰您怎么还没歇着?”
太夫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对郝嬷嬷道:“去把门关了。”
翠黛预感不妙,自己距离房门近,她先于郝嬷嬷走了过去将门紧闭,无论发生什么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太夫人沉着脸,盯着花羞看了又看,问:“耘天出征多久了?”
花羞无法猜度她漏夜而来问这个作何,还是老实答:“两月有余。”
太夫人猛然丢开手炉,顿时盖子掀翻,里面的炭灰洒了一地。
花羞身子颤了颤。
郝嬷嬷忙不迭的俯身去拾掇,边道:“阿弥陀佛,事情还没查明,怎知不是桩冤案。”
查明?冤案?
花羞眉头蹙起,才想问,却见太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红丝线捆着的纸,手一拽,丝线解开,啪的拍在身侧,指着道:“这些腌臜不堪之物,是从你被子底下看到的。”
花羞距离远,不知是什么物什,忙紧几步过去看,脸腾的红了,仿佛有谁给她一巴掌,热辣辣难受。
原来,那些是春宫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