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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寺的后院尽是羊肠小径,路旁错落有致地布满竹楼。
后院地处山麓,地势高峻,可以望得很远。
虽是在雨雾中,站在亭中隐隐可以望见南北走向的潮沟。潮沟一路向北,直入玄武湖。沟旁栽着刺槐,在清明的微雨中伸展着枝杈。
一把纸伞,支在亭外,被细雨悄悄淋透。
少年立在亭中,眉头紧皱。
阿上撑着伞,站在亭外看着亭内,眉头也同样的皱着。
他的大郎,被人侮辱了。
刚刚路过一幢竹楼,听到里面传来少女的谈笑声,大郎忍不住驻足谛听。
哪里想到,里面却是萧氏的内眷。
他知道主母林夫人去萧府提亲的事情,也知道萧府并没有答应。
不答应就罢了,为何要在寺庙里侮辱我家大郎呢?
任伯维闭息凝目良久,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走吧!”他转过身,语调孤独。
“大郎,要不然去寻夫人,请她替你做主……”阿上踌躇了一下,终说道。
“她又怎会替我做主?她若是心中真的拿我当儿子,绝不会去萧府提亲。她是故意利用萧府在侮辱我……若是咱们和萧府结了怨,那才是真称了她的心。”任伯维脸上波澜不兴,双唇紧闭,只漠然看着阿上。
“要不然,小郎去寻候爷?”阿上再度提议。
任伯维再看了看他,终于挥了挥手,“罢了,不要惊动阿耶,他身子不好。正需静养。”
“走吧!”任伯维嘴里虽说是走,可是身子却纹丝不动,脸上不着丝毫情绪。手里拿着那把雨淋透的纸伞,来回轻轻地转动。
安定候府已经没落了,要不然阿耶也不会继娶小林氏为继妻。
他能配得上温家的嫡女,可是却配不上萧氏的外孙女。虽然他知道这一点,可是当他从萧氏的婢女们口里听到时。还是有一种被毁灭般的绝望。
那个青衫婢女口里简简单单一句配不上。无情地提醒了他的身份。他是尴尬的安定候府世子,他的继母正在等着他出错,好随时将爵位传给他的弟弟。
他需要一个地位较高的妻子来对抗他的继母。
可是--
又有哪个簪缨之族的姑子愿意嫁给他?
雨。蓦地停了,如它来时那般勿忙--
就好像喜欢的东西,他永远不能露在表面,只能匆忙的藏入怀中。
不敢叫任何人知道。
温幼仪终还是自姚思谦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
“任家好胆。居然敢如此羞侮于你。”
温幼仪跪坐在棋秤前,拈起了一枚白子。稳稳地放下。
她意态悠闲,身着单绢春衫,总角上插两朵粉花。感觉到姚思谦的怒火后,侧首以视。
她嫣然一笑:“师尊刚进了关内候。怎就跋扈自恣了起来?那任家怎能禁得住师尊的怒火?”
空间也在下雨。
薰风微来,空濛始暖,却被一场春雨浇得湿透。
她和姚思谦坐在茅屋后的檐廊下。对坐着棋秤,面前是波光潋滟的塘池。
风微扬。透过雨幕荡漾在青天碧水间。
姚思谦一身飘逸轻缓的葛衫,广袖随着头上长长的细绢缣巾迎风而舞,他笑着睨视温幼仪。
似是拿她毫无办法。
一声长唳传来,那是阿黑在欢快的鸣叫。
它的身后是几只乌雕,以它为首成一个扇形,往高山峭壁上飞去。
姚思谦微笑着侧首,重又凝视温幼仪,“为何要告诉我此处?你就不怕我夺了你的机缘?”虽是如此发问,可是唇角的笑意和闲雅却说明,他无心于此。
温幼仪双唇紧抿,神情含着一抹超出她年龄的庄重与严肃,“这世上的人都能害我,唯有几人不会害我。一是我的娘亲和外祖家,二是师尊。”
“可你终究是没告诉他们,却告诉了我。”姚思谦的面容也严肃了起来。
说完了这句话他站了起来,轻点足尖,身形悄然一晃,出现在院中。
院中是一株桃树,一簇簇的粉红烂漫成灼灼芬华,开得好不热闹。
他身形秀逸,并腿站直,双手亦垂于身侧。就这样站在桃枝上,随着枝杈上下轻轻浮动。
一朵桃花因他而坠,飘落在院中地上。
她凝视着姚思谦,用精神力拈起那五瓣粉花送到面前,在微雨中天真无邪地笑着。
姚思谦缓缓落下树来,像是怕惊动那一地的落花,步履轻缓,虚浮于地上。
“你可知吾门之祖是何人?”
温幼仪颌首,神情专注地看着姚思谦,似是在等他解答。
“吾门之祖为鬼谷子,云梦山鬼谷是人而名,或是因谷而名,早已佚失不可考。鬼谷洞,洞外涓溪潺潺,水瀑飞泻,遮闭洞口,洞内则曲折蜿蜒,别有洞天。先祖在洞内得道证道,翻云覆雨,惊世骇俗。”
“先祖言道,捭阖阴阳之道,是万事万物之根本,是解决天地万事万物之匙。先祖的一生都在寻找捭阖阴阳之道。”
“传说,鬼谷以前有个村民的耕牛跑了进去,村民去寻牛却一去不返。妻子就叫娘家的兄弟去寻他,可是这几个人也是一去无回。后来有许多人为了寻这几人,陆陆续续地进谷,结果却没有一个出来的。终于,这件事惊动了土司府,土司筑台作法,可到第二天,土司居然不明不白死了……有一天,有个老道人云游到此,他说谷中没有任何凶象,反而大赞此地是个养生好地方……老道人羽化之后,留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竹简。上刻“移竹谷口,万世太平”八个字……”
姚思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冒着光芒的竹简,上面隐约可见八个字。
他目光脉脉,微衔笑意。
竹简在他手中如同一块白玉般,熠熠生辉。
温幼仪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几近失态。
恰在这时,雨住云收,一缕阳光微露。刹那间,竹简放出万丈毫光,白光万道。
日轮在天,竹简在手。
温幼仪猛地闭上眼,无法忍受强光。
直到姚思谦将竹简收回袖中,她的眼睛才恢复正常。
“我每次与你接近时,竹简都会发光。我便知道你身怀异宝,只是不知道那宝是什么。如今我方才知道,原来你得了仙家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温幼仪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难道这不是空间,是洞天福地吗?
“你师祖一辈子都在寻洞天福地,为了寻这个,他北上大漠,南入汪洋大海,踏遍了山山水水。如今,不知他去了何处……”姚思谦深深叹息一声,为师父不能在身边而难过。
而更难过的则是,这个洞天福地虽是鬼谷门弟子的,却是一个女子。将来等她嫁人,这洞天福地便归夫家所有。
和鬼谷门再无关系。
“师祖为什么不带着竹简寻?师尊不是说竹简挨到瓠儿就会发光吗?”温幼仪忍不住询问。
“竹简只有在我手中才会如此,若是换了他人,只会是一块竹简。”姚思谦说着又将竹简取出,递到了温幼仪手中。果然,竹简一离他手,毫光立刻不见,只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竹简。
似玉非玉,似竹非竹。
“瓠儿……”姚思谦咬了咬唇,脸色赧然。
温幼仪却笑了,将竹简又重新送回姚思谦手中,“若是师祖能回来,师祖自然能进空间……哦不,洞天福地。”
“这个,就放这里吧!”姚思谦将竹简又推了回来,“每日放在我身边,都怕了。生怕它不小心露出毫光被人瞧见,到那时定会有人来强夺。如今既然有了洞天福地,自然要放在这里。”
“好,咱们弄一个供案,将它供起来,说不定它是先祖留给弟子们的机缘。以后每日上香焚告,先祖也能知道有弟子们在向他供奉,在仙宫中不至于孤单。”温幼仪倒也坦然,丝毫不想据为已有。
姚思谦颌首,“当如此!”
于是,师徒二人忙碌了起来。
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忙碌完毕。
温幼仪和姚思谦出了空间,回到他的十六椽竹馆中。竹馆位于姚府的西侧,因遍植的竹子,被姚思谦以十六椽竹馆而命名。
被他充作书斋。
又因这里隐蔽异常,只要将馆门一关,里面就被高高的围墙给圈了起来,温幼仪也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他们进空间前,姚思谦正在作画。他在描绘一只飞在菰蒲间的仙鹤,远处云雾仙山,近处水滨萧萧。那仙鹤姿态闲雅轻灵,有将破纸而出之感。
姚思谦站在画前,微微摇头。
似觉不满。
未进空间前,只觉得此画风姿雅逸,画出了菰蒲的孤独与仙鹤的轻灵。进了空间后,却只觉得仙鹤呆滞,有刻意修饰之感。
仿佛是心境起了变化--
姚思谦皱起了眉头,仔细感受着那份感觉。
“师尊若是不喜,不如送给瓠儿吧!”温幼仪嘻嘻地笑,伸手就往左伯纸上抹去。只一刹那,那纸便消失不见,显见得是入了空间。
姚思谦默不作声地木然良久,才侧目看向温幼仪,“晚上就在这里住下吧,我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
温幼仪脸色遽变!
她想起前世,姚思谦手持竹简却居然如此短寿,莫不是他的身体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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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