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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食时间,几个人一身湿辘辘的从后院回来,将萧菁芬气得脸色铁青。
浩歌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透着几分狡黠,看着姑母训斥他的兄长,肩膀一耸一耸地。
“虽是许了你们去院后嬉水,可也不能这样浑身湿透吧?万幸是炎夏不是秋天,若是冻着了怎么办?”萧菁芬秀眉紧蹙,逼着几人喝了一大碗姜汤。
温幼仪生怕他们出什么意外,偷偷地在姜汤里放了一些空间水。
几人愁眉苦脸地喝完一大碗姜汤,只辣得啮牙咧嘴。
丑儿是在空间里玩闹惯了的,底子比别人要好得多,自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浩昌几人都是在家里娇惯着长大,到了夜里一受风各打了几个喷嚏,幸好有空间水垫底,这才没闹出生病的事情。
可着实把萧菁芬吓着了!再也不许他们去后院嬉水。
然而,越是不许他们去,他们却偏偏疯了似的想去。为了能瞒过萧菁芬的眼,一天不知要撒多少的谎。
每到中午的时候,必是要溜到后院去。
几个人后院的小溪里你撩我一下水,我甩你一身,玩得不奕乐乎。只是却学得乖了,再也不敢穿着衣和裳下水,都是脱得赤条条地。
庄子里难得有人陪丑儿玩,丑儿也是玩疯了,每天跟在浩昌浩歌身后,如同一只小尾巴。
早就把他的姊姊忘到了脑后!只有要睡觉的时候才会想起温幼仪。
“一群猴子!整日爬高上低,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萧菁芬笑着摇了摇头,每日嘱咐灶房里熬生姜汤。又把后院的小厮多加了一倍,防着有人溺水。
几日后,萧菁芬领着温娴回去了一趟。然后她就留在建康。只将陈妪派回来照看庄子里的几个小主人。
庄子里有剑士,有闻八等人,温幼仪又早慧,她没有不放心的地方。遂安安心心地留在建康,替温娴准备嫁妆。
过完了七月,学馆休完农忙的假开馆,浩昌等人恋恋不舍地回了建康。
相约来年再来田庄里嬉水游泳。
丑儿眼见得几个兄长都走了。急得大哭了一场。直追着他们的马车跑出了好远。
然后扑倒在温幼仪怀里,直说自己也要去次宗学馆读书。
丑儿愿意读书这是好事,温幼仪不由大喜。每日请几个教习也抽出工夫去教丑儿。丑儿聪明的紧,只要教习讲过一遍的他都能记住,喜得四位教习直说她们教不了,丑儿需要一位真正的儒学老师。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桂花开遍的时节。
温娴和孟修仁的婚礼如期举行,温幼仪和丑儿被接到建康参加小姑的婚礼。
温幼仪第一眼见到孟修仁时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孟修仁个子不太高,只比温娴高出半个头。然而他为人温柔,望着温娴时,眼里全是喜悦和爱意。
于是。她爽爽快快地喊了一声姑父,得了孟修仁一个大大的荷包。
温享和温长蘅没有来参加婚礼,钱塘的那些人又不敢出现在萧氏面前。温娴是从萧府出嫁的。王氏将她认做干女儿,出嫁时。大开了中门。
又过了一个半月,孟修仁领着温娴来辞行。
温幼仪从田庄赶了过去,只见温娴满面红晕,神情娴静,然而唇角勾出的笑意却在告诉众人,她过得很幸福。
前世,温娴嫁给了钱塘的玉面小卫玠陈群,婚后过得极不如意。陈群是陈家的希望,整个家族都将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娶温娴也只是为了和萧氏拉上关系。
可是后来,萧菁芬身死,萧温两家反目成仇。
陈群待温娴便不如以往……
温娴时常回娘家哭诉!可是夏氏只将目光放在自己儿子长枫身上,对女儿的遭遇置之不理。温娴见到夏氏喜爱温幼仪,便时常在众人面前侮辱温幼仪。其实只是因为她心中有恨,性格变得扭曲。
这一世,她能嫁给亚圣的后人,托得全是谢婉的福。
谢婉有一个族妹嫁给了孟氏,听到谢婉替人说媒,便觉得族弟孟修仁很合适。一来孟修仁现在无爷娘,温娴进去就是当家主母;二来,温娴身后无娘家撑腰,必是不敢在孟氏兴风作浪。
俩人的条件都有缺憾,若是能成亲,只会对俩人有好处。
果然,孟修仁对温娴很满意,温娴也觉得他不错。成亲月余,琴瑟合鸣,很是恩爱。
谢婉的族妹替孟修仁说了一门合他意的亲事,孟修仁视她为恩人,从此以后每年都有节礼奉上。哪怕是以后他身处庙堂,也视她如长辈。
温娴一走,萧菁芬只觉得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被抽走了。
温娴走后没多久,她就生起病来。
温幼仪很害怕,每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她的榻前,一步也不敢离开。前世,萧菁芬此时早已亡故了,这一世因她的缘故还活在世上。
她害怕,万一是老天爷想召萧菁芬走呢……
于是,每天大碗大碗的空间水都灌进萧菁芬的口中。
可是她的病,却毫无起色。
直到有一天,田庄里来了一个客人。
温幼仪换上了待客的衣裳,静静地站在厅中。她穿着万福寿暗纹的襦裙,宽袍大袖,衣襟下达腋部,旋绕着身体一周,衬显窈窕身段,梳着双丫髻,秀眉微微扬着,脸带诧异之色。
立冬了,建康城外一日冷过一日,嘴里呼出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寒冷。
温幼仪的嘴微张着,看着面前立着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日晴好,闲来无事绕城走走,听到你母病重,特意来探望。”王拙之浅浅一笑,剑眉英挺。细长锐利的黑眸微微眯起,冷傲孤清却又贵气逼人。
“如是大……王公子……”温幼仪被他望了一眼,顿觉得慌乱了起来。前世明明是出家人一脸慈悲心如死灰,这世的王拙之偏偏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一种微妙的情愫在温幼仪胸口浮起!难道……他……娘亲……
王拙之看着她,半晌后浅笑。“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温幼仪微微抬头,仰着头望他,眸中映出一丝迷惑。
“你母。是我的表妹……表妹病重。我这个做表兄却是刚刚得到消息。若是不来探望,岂不是失礼?”王拙之话里有些伤感,又有一些无奈。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终是解释道。
温幼仪却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别样的意思,轻声道:“娘亲未必愿意你来看她。”
萧菁芬在隔绝王氏的消息,回到建康两年了。她只去了一次乌衣巷,从那以后就足不出户。不论是谁的请帖她都推说身体不好。时间久了,整个建康都知道萧菁芬在养病。虽是会发给她请帖,却都知道她不会出门。
她从来不许家仆去王氏那里打探消息。
温幼仪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也不让闻八等人去打探王拙之的消息。她只是隐约知道,王拙一年前似乎和家族里的人闹了不愉快,去华亭住了一段。除此之外。其他的消息她就不知道了。
刚刚王拙之说,他刚得到消息……莫非是有人在封锁他的消息吗?
“那一次。是我妹妹不对!”王拙之凝视着她,蓦地开口道歉。
倒叫温幼仪吓了一跳,不知他说的是哪次。难道是那次王采薇当着萧菁芬的面踢狸奴吗?
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私下里发生了?
温幼仪的脸色突然变得难堪起来。
恰在这时,陈妪带来了萧菁芬的口信,请王拙之到后院一会。
后院是一条小溪,夏天时,浩昌等人在此快活的嬉水。此时两岸树梢上的叶子正悄然落下,有些树上只剩下棱棱枝丫,尽显初冬的颓态。清凉的风缓缓吹来,溪水潺潺,波光潋滟。
萧菁芬就站在溪旁,弱不胜衣,细腰不足一握。遗世独立,如空谷幽兰。
王拙之的眸中露出伤痛之色,离她十步远时驻了足。
他不该来……可他不能不来……
“狸奴……”萧菁芬没有转身,只是低低唤了两个字。
乍听到这两个字,王拙之却身子一震,脸上的冷峻突地消失不见,只余两行泪水缓缓滚落颊间。他的小名叫狸奴,是因为他小时如同狸奴般孱弱,娘亲便替他取了这个小名。
狸奴,只有最亲的人才知道。
萧菁芬垂目默然,久久才轻叹一声,“你不该来的。”
“可是因为采薇当你的面踢狸奴?你……你……”王拙之连说了好几个你,却始终再也没办法往下说。末了,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们的时日有很多,你等我想办法……等我……”他的语气坚决,双唇紧抿,用力握紧了拳头。
萧菁芬却侧首看着溪旁的几株大树,若有所思。
“你家中为你订了谢氏的嫡女,你为何不娶?她身份足以与你相配。”
她突然发问,相当平静自然。可是听在王拙之的耳中却如同震天炸雷般,令他向前行了几步。
“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这事我根本没同意……根本就没同意……家族不过是提了一提,谢氏嫡女马上就要许人了……她必须许人,必须许人……否则我……我……”王拙之突然住了嘴,哀伤地看着萧菁芬的后背。
“阿芬,你回头看我,回头看我!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阿芬,你回头看看我……”
小溪旁寂静无声,只听闻溪水潺潺。面前的人儿一直站在溪旁,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王拙之后退半步,勉强微笑,轻轻对她道:“阿芬,怎会这样?”
无人回答他的话,一阵微风吹过,有花瓣轻盈飘落,晶莹透明,细细碎碎。
江南,下雪了……
今年的江南,冷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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