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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氏又忙叫人给宜萱奉上了一盏,她笑道:“我喝金银花,素来喜欢加甜菊调味,倒是比加冰糖、蜂蜜都来得更好些呢。”
宜萱轻轻抿了一口,的确别有一股甘香气息,与众不同。
年氏这般大举推荐,在场的嫔妃、公主们也纷纷都上来品尝,一时间赞叹连连,叫年氏十分开心。其中大多是捧年氏的场,宜萱瞧着,倒是春贵人似乎真的很喜欢喝的样子,一口气喝了两盏,如今正捧着第三盏小口喝着。
春氏虽然已经是正五品的贵人,但在一众高位嫔妃跟前,还是有些娇怯瑟懦,举手投足间怎么看都少了几分气度。毕竟年初还是宫女,年夏才蒙受幸做了答应,后来有孕一举越级封贵人,自然礼仪气度难免跟不上位份。
年氏似乎也察觉春氏对金银茶盏的喜爱,便含笑施施然道:“你若喜欢,本宫回头叫人包一些赐给你。”
春氏忙屈膝,谦卑地道:“多谢娘娘,婢妾很喜欢这个味道。”
春贵人才刚行了谢礼,正是一切都其乐融融的时候,春贵人突然“啊——”地痛叫了一声,碰的她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她也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众人俱惊讶地看着春贵人,毕竟她可是有孕的嫔妃,肚子贵重异常,连皇上都十分看重。若是她出了事儿,那可不是一个小小贵人出事那么简单!
只见春贵人身子踉跄着便要倒下,也幸好站在她身后的便是安氏。安氏还没反应过来,便没春贵人沉重的身子突然压了上来。安贵人脚底下穿着的可是花盆底鞋,突然受力,自然支撑不住。身子也倒了下来,肩膀直直砸在了坚硬的汉白玉栏杆上。
安贵人痛得脸色发白,急忙用手抓着栏杆,看着压在自己身上沉重无比的春氏,心中不禁火大,却不能把她推开,只得气恼地吼伺候春贵人的小宫女:“还不快赶紧把你们小主扶起来!”
小宫女急忙道了一声“是”。这才粗手笨脚扶起了春氏。“贵人,您怎么了?”
春氏捂着肚子,身子依偎在那个宫女身上。她身躯微微颤抖着道:“巧萃,我肚子好疼……”
年氏看着春氏的模样,来不及想太多,急忙吩咐道:“快去请周太医来!”——周太医便是皇上亲口指定下来。给春氏安胎的太医。若无不适,素来都是三日请一次平安脉。
春贵人突然胎动肚子疼。这般情况,周太医自然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便赶来请脉。
一时间元和殿中,众人都焦急地等待着。
惠贵妃年氏看着仍然直叫痛不止的春贵人。便问周太医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肚子痛,是不是胎动了?”
周太医静静把脉。片刻后才起身躬身回话道:“回惠贵妃的话,春贵人的脉象上来看。似乎是服用了寒凉之物,才导致胎动不安。幸而寒凉之物,服用得不是很多,奴才开副药,吃几日就不会有大碍了。”
叫痛的春贵人听了这话,脸上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她急忙道:“多谢太医!”
年氏听了,微微露出些许笑容,道:“那请太医快些开药吧!”
这时候,钱贵人幽幽道:“寒凉之物?我记得春贵人是喝了贵妃的金银花茶在突然胎动腹痛不止的……”
年氏听了钱氏这番话,登时脸色铁青:“钱氏!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时廊下那么多人,谁没有喝过金银花茶?!”
钱贵人理了理自己的阔玉栏杆衣袖,露出了腕上成色极好的红翡翠圆镯,那红翡的光泽映着钱氏一脸红润的微笑,她笑吟吟道:“婢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钱氏又看了一眼周太医,问道:“敢问太医,这金银花,可算是寒凉之物?”
周太医听了,忙躬身道:“回贵人的话,金银花有清热润喉之效,然其性甘而寒,有孕之人的确不宜过多饮用。”
宜萱斜眼睨了床榻上那仍旧面有战战之色的春贵人,立刻插了一嘴:“只喝了两三盏,应该算不得过多饮用吧?”
周太医细细思忖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大公主说得是,仅仅两三盏,的确是……”
春贵人却突然直起身子,她局促地捏着手心里的绣五子登科罗帕,小声儿地道:“可是……那金银花茶里还有甜菊……”
周太医眉头一皱:“甜菊?!此物比金银花更寒几分,若是两物相遇,寒性自然是加倍的!有孕之人自是碰不得的!”
听到这番话,年氏脸色渐渐泛白,她急忙道:“本宫又不晓得那是寒凉之物!本宫一直都饮用此凉茶。”
周太医道:“慧贵妃娘娘容禀,金银花甜菊茶夏日解暑固然再好不过,只不过眼下已经秋日,寻常人尚且不宜多用,何况春贵人有孕再身,更是需忌讳些。”
钱氏上前二步,嫣然一笑,眼角飞扬起一个上挑的弧度,似是挑衅地扬声道:“惠贵妃娘娘素来照拂春贵人甚是细致,怎么在在这上头,却是如此不当心,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听了这番讽刺的话,年氏气得贝齿紧咬,“本宫行事,还轮不到一个小小贵人来品头论足!”
钱氏眼底滑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她看着周太医道:“太医奉皇上旨意照看春妹妹的胎,想必会把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皇上吧?”
周太医看了看年贵妃的脸色,上前躬身道:“还请惠贵妃恕罪,奴才职责所在,不敢隐瞒圣上。”
年氏听了,胸口一口闷气顿时难以纾解,她只能强忍住了,道:“本宫不通晓药物寒热,并非有意给春氏饮用金银花茶。”
周太医忙道了一声“是”。“奴才自会将这点也如实禀告皇上的。”
宜萱听得暗皱眉头,她看到额娘李氏也在蹙眉,便晓得,额娘和她一样,都觉得此事有些不太对劲。而钱氏的一举一动,更是惹人怀疑。从她的不请自来,到现在隐隐暗指年氏谋害春贵人腹中孩子。
贤贵妃见状。也不好对此说什么。便道:“方才安贵人为保护春贵人,自己肩膀撞到了了汉白玉栏杆上,还请太医也为她诊断一下吧。”
周太医忙躬身道了一声“嗻”。安贵人客客气气说了一声“有劳”,才坐在绣墩上,请周太医把脉。
周太医将水绿纱帕覆盖在安贵人的皓腕上,然后才轻轻落指切脉。片刻后,周太医眉梢一提。然后面带笑意,他起身,朝着安贵人躬身一礼道:“恭喜贵人,您这个喜脉啊!”
安贵人脸上顿时惊喜交加。她高兴地双臂都隐隐发颤了,袖子上搀了金线绣制的石榴缠枝纹如波光粼粼,正映着她红润的容颜。“可是真的?!我真的有喜了?”
周太医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奴行医把脉这么多年。喜脉还不至于断错了。况且贵人的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脉象十分明显。”
宜萱想到安贵人方才也是服用了性寒的金银花甜菊茶,便含笑看了额娘一眼。
贤贵妃会心地一笑,便对周太医道:“那敢问安贵人的卖相上来看,可曾受寒?”
周太医不明所以,只摇了摇头:“安贵人胎相安稳,并不曾有受寒之相。”
贤贵妃抿唇笑了:“那倒是奇了怪了,方才的金银花茶,安贵人饮用了无碍,怎么偏生春贵人喝了便胎动了呢?”
年氏听了这番话,不禁挺起了腰杆:“的确!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凉茶,怎么偏生春氏你喝了就不好了?!你该不会是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要赖到本宫头上吧?”
春氏俏脸隐隐发白,她眼底露出恐惧之色,急忙摇头道:“我、我真的喝了那凉茶才肚子痛的!在场众位姐姐可都看到了啊!而且我当时口渴,喝得也比安贵人多呀!”
钱氏见春氏难以支撑,急忙道:“这寒凉之物,也是因人体质各异的。如此看来,想必是安贵人身体强健,而春贵人体质虚弱些吧。”说罢,她看了周太医一眼,便问道:“太医觉得,可有道理?”
周太医微微思忖:“的确如此。”
年氏冷哼了一声,“是她自己喝的,又不是逼的!别人喝了好端端的,偏她矫情!!自己身子不中用,来赖到本宫头上来了!这般身娇肉贵的,本宫的翊坤宫可招待不起!赶明儿,本宫便跟皇上说,给春贵人挪宫吧!”——不管她生男生女,年氏是都不想伺候了!照顾了春氏这么久,结果却照顾出错儿来了!哼,瞧这架势,只怕是个白眼狼呢!
事到如今,年氏岂会看不出来春氏和钱氏已然联手?
贤贵妃微微一笑,她敛袖端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各回各宫,莫要打扰春贵人歇息了。”说着,她笑着朝年氏点了点头。
年氏回身看了一眼殿内的嫔妃、公主们,露出一脸温和的微笑:“原想着请诸位来赏菊散心,却不不曾想出了这样的意外,是本宫处事不周了。等过些日子,再请姐妹们来聚一聚。”
宁嫔、懋嫔、裕嫔及安贵人急忙躬身,一一道了告辞。
钱氏见状,也知这是逐客了,她微微屈膝道,“婢妾改日再来探望春妹妹。”
年氏挑眉道:“钱氏对本宫宫里人,倒是格外关心啊!”——年氏心中早已是咬牙切齿,自己宫里的嫔妃,自己竟然没看住,竟然叫她私底下个钱氏勾结在了一起!!
钱氏忙笑道:“春妹妹身怀龙裔,婢妾自然关心。”
年氏轻轻哼了一声,只轻蔑地从钱氏掩不住苍老的额头上睨过,脚下莲步轻移,从钱氏身旁掠过,便走到贤贵妃跟前,客气亲自送贤贵妃出了翊坤宫门外。
宜萱跟随额娘回到永寿宫,用了午膳,便吃着酸溜溜的果脯消食。殿外风吹竹叶的潇潇声,细碎婆娑,倒是难得地宁静。
宜萱此事还没有完全消化在翊坤宫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先是春氏动了胎气,直指是惠贵妃的金银花茶过于寒凉,才致使伤胎。原本年氏难逃干系,可偏生在这个时候安贵人有喜了,且她也饮用过金银花茶,却胎相无碍。如此一来,倒是洗白了年氏。
贤贵妃微微一哂,道:“若非安贵人有喜,只怕年氏少不得要受些罚了。”
宜萱点头道:“如此可见,人心算计,终究不可能算无遗策!”——再完美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
花梨木高花几上一盆秋海棠开得娇艳繁簇,累累硕硕如红玛瑙一般妍丽,宜萱指尖轻轻划过那娇嫩含露的花瓣,仿佛是划过了美人嘴唇。素手一翻,便折下来一朵,放在手心把玩着。
贤贵妃徐徐道:“今秋的海棠开得甚好,只是这海棠,最不耐寒,冬日若得不到细心庇护,便要香消玉殒。”
宜萱一愣,忙问:“额娘是在说……春氏?”——春氏得到了惠贵妃庇护,所以肚子平平安安度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可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春氏反用自己的肚子算计了庇护她的人。
贤贵妃轻蔑地笑了:“她真以为自己叛出翊坤宫,日后便有好日子过了?!”
宜萱抿嘴道:“如此可见,钱氏蛊惑人心的本事当真不一般。”——竟能说动说动春氏背叛旧主,可见是钱氏替春氏描绘了一个十分美好的前景。
贤贵妃微微迟钝了片刻,她道:“照例说,我与钱氏的旧怨最深,没想到钱氏会突然算计了年氏……”
宜萱微微一叹,说来这倒是她的缘故了,若非那本手札……只是这件事宜萱不想然额娘知道,便道:“想必是因为之前钱氏身边宫女和敬事房副总管太监对食之事被惠贵妃挑破,叫钱氏颜面丧尽吧。”
一提到此事,贤贵妃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儿,还不许别人挑破吗?!”
宜萱不禁嗤嗤笑了,“能豁出脸去,也是钱氏的本事。”
贤贵妃眸底一暗,道:“是啊,能不在乎颜面,又能有那般蛊惑人的本事,这个钱氏,的确是愈发不可小觑了呢!”
宜萱笑道:“不过这番,钱氏是白忙活一场了!之前对食丑事,已经叫汗阿玛十分厌恶了,今日之事,只怕年氏要与她不死不休了!”
贤贵妃冷笑道:“一个小小贵人,也敢算计贵妃,的确是自寻死路!她也不瞧瞧,惠贵妃在皇上心目中是什么分量,她又算个什么东西?惠贵妃是什么家世出身,她娘家又什么破落货?!简直是云泥之别!她这般蚍蜉撼树,也太不自量力了!”
额娘鲜少说这样刻薄的话,可见是她当真厌恶极了钱氏。更因去年的巫蛊之事,在额娘心目中,钱氏只怕是皇后的帮凶,自然恨之欲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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