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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和冒险家的乐园大上海那是没法比,战前一些上海女子嫁给南京的高官富商之后,就忍受不了南京的清冷,达官贵人们哪个月不坐着蓝钢列车去上海逛街购物?由此可见,南京只是国民政府的政务中心,金融商业俱搬不上台面来的,闲暇之余,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数夫子庙了。所以,凡是有些实力的,做买卖,新店开张大多是会选在这里。
永和园新开才两个月,已是闻名金陵。
在夫子庙开饭馆,没两把刷子不行。永和园赶得巧了,这年头伪政府一天三换,开始叫什么南京市自治委员会,现在又叫中华民国维新政府。伪政府为了点缀门面,强行要求商人们营业,在日本人枪杆子的逼迫之下,一年多来才有不到半数的店面开张。这时候有人投巨资建起永和园,伪政府当然是求之不得,南京市政公署实业处两天之内就批复了手续,还专门派人到场祝贺。老板有钱,又有伪政府公署的支持,地头蛇们轻易就不敢来招惹。
永和园新聘的王师傅是南京城最有名的糕点师傅。烧饼油酥好吃不贵,油面二八开,王师傅做的酥饼则是“三七油面,四门包酥”,比起寻常店家的,味香扑鼻,油酥爽口,他做的开洋干丝、蟹壳黄烧饼都是永和园的招牌点心,每天外卖都能得二十块大洋。二楼的饭馆高薪礼聘了扬州的李大师傅,几个淮扬的拿手菜什么清蒸蟹粉狮子头、叫花鸡、软兜长鱼做得是个个令人称绝。
饭馆就得有拿手的菜品,哪怕价高一些,也是宾客如云,永和园有绝活,生意自然爆好,因为有早点,凌晨三点就得起床忙活,有时到了夜里十一点客人还三五成群的来,都打不了烊。店里十几个伙计连轴转,二楼伙计头正是葛二河,快到中午的时候,趴在柜台上,差点就睡着了,他抹了一把腮边刚流出的口水,对着账房说:“怎么开个饭馆比打仗还累。”帐房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头一缩,把自己的嘴巴捂了起来,干活去了。
两个日本军官点了三四个菜正吃得兴高采烈,旁边的毛大倒是十分紧张,这要放在两个月前,这么面对面的,双方早就搏个你死我活的了,哪会这样桌挨桌的胡吃海喝,像是朋友聚会一样。
没错,永和园也是楚肖飞他们的产业,这是队伍到南京后开设的第三个点了。
楚肖飞要等的是南京联络站的负责人,在安徽省政府时,军方的神秘人物给了六个联络点,他只见了芜湖站的吴站长,今天在这里他将见到第二个站长。
午饭快结束的时候,街上来了一辆板车,两个日本勤务兵一前一后跟在板车后面,看来像是外出采购的。一个中国工役,向日本人比划着,又说了些简单的日语单词,意思是这家东西不错,买一些回去。矮个的日本人点点头,这人弯着腰提着个大酒壶就走了进来。
伙计看是跟着日本人来的,不敢怠慢,忙迎上去,说:“您是要打酒还是买些熟食?”那人说:“不知道有没有绍兴黄酒,我要打个五斤。”楚肖飞隔着老远就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不等伙计来找自己,就踱步过去,看他在等伙计到里间打酒,就从铁盒中取了一支烟,假装向他借火。
楚肖飞在柜台边上点燃了香烟,装作和他闲聊,对了暗号,双方应对无误,此人即是南京站站长蔡铨。看着他像一般工役一样,驼背蹒跚地离去,楚肖飞不禁心下感慨。此人战时最少也是中校官阶,为抗战大局,不惜忍辱负重,甘做工役,打入日军内部,实是人杰也。
蔡铨付酒钱的钞票里有一张白纸条,用药水刷了来看,上面写了今晚的接头地点和联络方式。
贡院的斜对面不出三百米,几十间的楼阁便是脂粉聚集的娼寮。国民政府时期时禁时驰,这里只剩下寥寥数家,其它暗娼野鸡偶见街头。此时伪政权成立后,为恢复商业繁荣,竟然把发展娼妓业放在头等位置,短短一年时间,这里便成了藏污纳垢之处。近日,更有人买了画舫,游于秦淮河上,上面歌妓姿色不俗,更是招蜂引蝶,吸引了不少的登徒子前来。
楚肖飞穿了白色西服,戴了顶西洋帽子,葛二河胖乎乎地,仍做了伙计打扮,像极了小跟班随着少爷出来找乐子的样子。
这秦淮河上的画舫大多聚在贡院码头和夫子庙码头,各取个香艳的名字,楚肖飞看到兰桂字样的画舫,不顾其他人的招徕,径直上了船。
两人上船之后,兰桂画舫竟再不候客上船,船夫解缆行船,直向东关头驶去。
楚肖飞打量了一下这艘画舫,飞檐木雕,沉香红木,豪奢非凡。四名歌伎坐在外间面对船首,虽是看不到正脸,但各是服饰艳丽,身姿婀娜,料都是些佳丽美女。楚肖飞二人坐在前厅,中舱和内厅各有小门通联,客人与佳人两情相悦之后,便有私密场所供其享乐。厅中布置雅致,唯各式红、黄灯笼映照,月夜之下,乐声靡靡传出,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从舫左侧转出一人,入内后,取下斗笠,楚肖飞一眼就认出,这个做了船夫打扮的人就是白日里那名工役,也就是南京站联络站长蔡铨。
此时,这人早去了那副窝囊颓废的模样,坐下之后,腰板挺直,双目炯然。他看着楚肖飞,好一会才说:“果然是年轻有为,听说兄台立功无数,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楚肖飞摘下帽子放在桌上,说:“蔡站长不惜高位,甘为仆役,打入敌人内部,才是我辈学习楷模。”
蔡铨说:“如果国家沦陷,人人都是亡国奴,又何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所以我这点牺牲又算的了什么?好在,我已经能自由出入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可以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就算我此身将亡,也无所憾,家人和昔日的同事,也必以我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