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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亲自下旨处置了良美人,这消息不用半个时辰就能传遍后宫,贵太妃将凤姮兮传去寝宫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没有消肿,眼眶发红,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情。
然而这风情却丝毫感动不了荣太妃:“跪下。”
凤姮兮顿了一会,不情不愿地下跪。
“红花是谁下的?”
凤姮兮道:“您已经知道了。”
“她是你妹妹,是你在后宫里的助力,”贵太妃压着火气训斥她:“可你进宫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将她送进冷宫。”
凤姮兮冷笑道:“我将她当做妹妹又如何?她可从未将我当做亲姐,这样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留着才是个祸害。”
荣太妃被她冷漠的态度激怒:“她可曾对你下手?可曾对你不利!”
凤姮兮反问她:“难道真要等她对我下手?姑母,你也是凤氏的女人,你知道若是真等她下手,我这腹中孩儿压根不会保住。”
荣太妃道:“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当真瞒住了皇太后的眼睛?”
凤姮兮道:“瞒不住又如何?她会为了一个庶女,驳斥家族嫡女的面子?我的父亲是护国公,可她的父亲不过是金陵君。”
“你!”荣太妃怒急,不由分说地上前扇了她一巴掌:“你别忘了,你父亲那个护国公的爵位,是她儿子给的,给得起就收得回,上一个得罪皇太后的人,眼下连名分都保不住了。”
“姑母将她看的太重,将自己看的太轻了,”凤姮兮摸了摸一边的面颊,看她的眼神中染上不屑:“横竖不过是一个虚名,得到了如何,得不到又如何?身后事是做给活人看的,与死人无关,先皇后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是妻,而她一辈子都是妾。”
她说着,又看了荣太妃一眼:“姑母横竖都要离开宫廷了,后宫的事情,就不要再费心了罢,横竖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别再把自己拖下去了。”
荣太妃指着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喘了几口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服侍她的殿上司急忙将她搀扶到坐榻上,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了几口气。
“我如今是管不着你了,”荣太妃将情绪平下来,道:“你退下罢。”
凤姮兮向她叩了个头,起身离开。
“娘娘何苦管她这许多?”殿上司为自己的主子愤愤不平,低声道:“明明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对提携自己的姑母尚如此凉薄。”
荣太妃斜着身子靠在坐榻上,苦笑一声:“皇太后本不愿将她留下,是她和护国公步步紧逼,强求入宫,还如此不知收敛。”
殿上司道:“不栽几个跟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荣太妃长叹一声:“我瞧着,嫄兮就很好,知礼守节,进退有度,也得皇太后和皇后的喜欢。长兄却魔怔了一样,非要将这个祸害送进后宫,她一人栽了跟头不当紧,只怕要连累坤城全族。”
殿上司犹豫道:“不然……您还是在留在宫里,也好看着她。”
荣太妃苦笑道:“你没听今日皇太后和皇后的意思?她二人是铁了心要将我送去浙国。”
殿上司道:“皇太后委实薄情了些,毕竟当年……娘娘也算是助她良多。”
荣太妃道:“皇太后还想着全我脸面,才将我远远支开,来日若真的要处置她,只怕我不得不要去为她说情,可我的说情,并不能改变什么结果。”
殿上司也跟着轻轻叹息:“娘娘多劳。”
荣太妃摆了摆手,扶着她站起身:“你向浙王府递个消息,请他上奏为我求浙太后的封号,不要让皇太后下旨,免得显她凉薄,将我赶出后宫。”
殿上司道:“娘娘何苦如此做小伏低?”
荣太妃道:“眼下我委屈自己,来日她必会有所报答,皇太后一向不喜欢欠人什么。”
殿上司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去照她的吩咐行事。荣太妃自己走到内殿,在贵妃榻上坐下来,沉沉叹了口气。
坤城后继无人。
晚间商墨凌去长秋宫,不可避免地问起这桩事:“听说母后今日处置了良美人,是她对慎婕妤下的红花?”
桓宓独自对镜卸妆,答道:“母后说她是,她自然是的。”
商墨凌听出她语气里显而易见地不满,走过去将手按在她肩上:“你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桓宓道:“不是良美人。”
商墨凌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问她:“你觉得是谁?”
桓宓没有回头,语气也软了几分,道:“我这话是对丈夫说的,可不是对皇帝陛下说的。”
商墨凌笑道:“即便是对陛下说,也不碍事。”
桓宓道:“我觉得这就是凤姮兮的苦肉计,倘若真是良美人对她怀恨在心,这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
商墨凌点了点头,道:“你以为你看出来的,母后看不出来?”
桓宓蓦然转头:“什么意思?”
商墨凌在她背上拍了拍,微笑道:“你可听过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凤姮兮是一定要将她送进冷宫,这次你和母后保了她,还会有下次,下次还会有下下次,这次尚能留下一命,下次呢?”他将桓宓扶了起来,往卧榻而去,又道:“命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桓宓默不作声地侧坐在榻上,深深叹了口气。
商墨凌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调侃道:“修为还是不够。”
桓宓闷闷道:“若是如今的皇后出身凤氏,或许就不需要你这番开解。”
商墨凌却道:“我也并不会去开解她。”
桓宓又叹了口气:“我今日将贵太妃支出宫去了。”
商墨凌道:“我知道,我见过长兄了。贵太妃在宫中并无益处,还是随长兄去封地享清福更好。”
桓宓道:“恐怕贵太妃会觉得母后过河拆桥。”
商墨凌笑了笑,口吻轻松:“不会,贵太妃凡事掂得很清,她知道哪个选择会对自己更好。”
桓宓在第二日抱了商政元去向皇太后请安,态度与语气都十分恭顺,皇太后却依然是那副漠然的样子,仿佛丝毫不觉欣慰:“皇帝膝下只得三位皇嗣,两位出自你膝下。”
桓宓心中一跳,唯唯地点头称是。
皇太后蹙起眉,道:“宛妤或许近期返回卫国,我打算随她前去卫国散心,你不妨与我一道走。”
桓宓惊讶道:“母后……”
皇太后语气淡淡:“不要等朝臣上疏指责你的时候再有所行动,那时你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原谅。”
桓宓轻轻叹了口气,道:“妾想与陛下商议后再做决定。”
皇太后点了点头:“可以。”
桓宓却忍不住问:“您以为……陛下会答应,是吗?”
皇太后对她笑了一下:“你丈夫或许不会答应,可陛下会。”
桓宓又叹了口气:“陛下登基前夕,您曾经在长秋宫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这个后位。”
皇太后挑了挑眉:“怎么,你后悔了?”
“没有后悔,”桓宓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当时我听了您的话,放弃了那个后位,您会如何安排我?”
皇太后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而桓宓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她开口。
“我不知道,”皇太后道:“我当时问你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桓宓却微笑起来:“您觉得,我不会答应,是么?”
皇太后也随之微笑,低头去看手腕上的镯子:“或许是罢。”
一个有魄力支持丈夫谋夺皇位的女人,怎么会在后位面前露怯。
桓宓轻轻舒了口气:“多谢您。”
皇太后道:“当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
她说了这一句,忽然沉默下来,桓宓等了一会,也不见她有说下去的意思,不由催促:“母后?”
皇太后却叹息道:“听说人老之后就爱回忆当年,我果然是老了。”
桓宓没有说话,也没有违心地恭维她。
皇太后继续道:“当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宛妤曾经问他可有爱上过什么人。”
“他说没有,一个都没有。因为做皇帝不可以有自己的感情。”
她说着,落寞地笑了一下:“我当时觉得,他说的很对。”
桓宓重复了一遍:“当时?”
皇太后微笑着看她,道:“现在也这么觉得。”
桓宓低头笑了一下:“您说的对。”
这一句真正惊到了皇太后,她挑起一边的眉毛,饶有兴致地追问:“哦?”
桓宓道:“倘若如今在长秋宫的,是一位凤姓皇后,想必您和陛下都会省心许多。”
皇太后婆娑着椅子扶手上鎏金的凤首,微笑着点头肯定:“的确是。”
桓宓笑道:“原本以为您会宽慰我两句。”
皇太后笑意一深:“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宽慰你两句。”
桓宓笑着连连摆手:“不敢劳动母后,妾自己宽慰自己就好。”
皇太后道:“你与我一同出行这件事,晚间便与陛下提一提,他很听你的。”
桓宓心里一紧,面上一红,急忙道:“陛下有自己的决断,妾只是从旁建议罢了。”
皇太后却问道:“你紧张什么?”
桓宓明白皇太后无意在这件事上难为她,不好意思道:“妾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