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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奕合衣躺在地上,裹着一条臭烘烘的薄被。
夜里寒冷,营房的墙壁四处漏风,吹得人瑟缩成一团。屋中的柴火已经燃尽,在黑暗中发出惨淡的红光,在冷夜中暗淡下去。空气弥漫着脚臭、狐臭与尿液的气味,即便是这样,还有人扯着震天的呼噜,让他难以入眠。
“杀、杀,杀光鞑子!”有人在说梦话。韩奕听出这是蔡小五在说梦话,在这深夜中令人悚然。
韩奕的脑子在胡思乱想,这个黑暗、混乱世界让他愁绪满怀。他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值得他致以敬意的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难以形容这个吃人的世界。而此生双亲以前的点滴生活,一次又一次在他脑海中闪现,这似乎让他自己第一次找到了人生目标。
韩奕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子沉沉睡去。
“不好,鞑子袭营了!”夜色将去未去的时刻,突然一声暴喝响起。
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惊醒了黑夜,杨刘兵营如同一只瓷器重重地摔到青石板上,在爆裂声中四分五裂。
士卒们慌张着从地铺上爬起,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衣服与兵器,在混乱中推搡着、叫骂着,更多的却是惶恐。
“慌什么?”呼延队正怒骂道,他光着膀子,抓起从不离身的大刀首先冲了出去。韩奕也在第一时间跟在他的身后。
契丹兵已经冲进了军营,他们放火烧着了堆集在营地仓房中的柴火,火焰冲天而上。火焰照耀之下,晋军士卒毫无头绪地乱跑,他们不知道往何处反击,第一时间更是无人指挥他们。契丹兵忽东忽西,放着冷箭,不停地有人惨叫着倒下。
呼延瞧着一小队契丹兵策马冲了过来,正要上前拦截,只听“嗖”的一声凌厉的呼啸声从自己耳边飞过,一支黑色的箭矢正中迎面奔来的契丹兵,那人捂着喉咙摔下马来。这是韩奕射出的箭矢。
瞬间,又有一支箭矢飞到,另一名契丹人躲闪不及,也被射落下马。这是蔡小五射出的一箭,他兴奋地呐喊起来。
“韩兄弟,好箭法!”呼延听到吴大用的呼声,他来不及细想,剩下的契丹人冲势未减,已经杀到了近前,他半跪在地,举起那长柄大刀,暴喝一声,竟将那战马前蹄轻松地砍断,马背上的骑兵如风筝一般狠狠地摔了下来,被朱贵赶上前去,一斧了结了性命。
晋军的哨兵形同虚设,他们既不能提前发现契丹人,也没有做到及时报警,被契丹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营地里一片火海,契丹人仗着马力,横冲直撞,将晋军好不容易抱成团的士卒,杀得四散。
惨叫声、呼喊声、叫骂声与马蹄声、兵器相交的声响混成了一锅粥。局面成了一边倒的大屠杀。
呼延手中的大刀,上砍骑者,下砍马腿,忽上忽下,如同索命的无常。
朱贵手中大斧,专往契丹人战马招呼,骑者一旦摔下马来,总会有几位搏命经验丰富的老兵冲上前去收获战果。
吴大用使的是一把狼牙槊,棒端有倒钩,他灵巧地躲避着呼啸的战马,顺便用倒钩将骑者拖下马来,搂头就是一棒,让那倒霉者脑汁四溅。
队里的新卒子们吓坏了,他们愣在当场,却遭到了从斜刺里射来的箭矢袭击,当场数人中箭倒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随我冲上去!”呼延回头冲着自己的部下喊着。回过神来的部下们,奋力呐喊一声,跟在队正及几位伙长的身后,往契丹人最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
韩奕也持着木枪跟在身后,他发现除了刚来射出的那支箭,自己的武艺在这突然的争斗中一时派不上用场,契丹人并不停留一处,让他的弓失去作用。契丹人突然而来,杀够了本,又呼啸而去,晋军士卒们拼着两条腿,追在马屁股后面。
韩奕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早就离开军营很远距离,置身于一片枣树林中,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远方传来间断的厮杀声。
“嗒、嗒!”韩奕听到马蹄声,那马蹄声并不远,并且他还听到战马打着响鼻。
韩奕猛回头,东方出现了一丝光亮,他见不远处一个契丹骑兵正好转头注意到自己,如同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
韩奕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腰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弓早就不翼而飞,不禁暗叫惭愧。那契丹兵举起了弓箭,韩奕飞快地躲到了一棵枣树后面,箭矢呼啸而至,正中树干。箭羽深入树干,余力未消,箭杆发出颤抖声。
韩奕心中大感侥幸,幸亏自己发现危险较早,不然早就中了箭,那位契丹人的箭法相当精湛,又接连射出两箭,支支往自己露出的身体招呼,幸亏有棵粗大的枣树遮挡,被韩奕勉强躲过,也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看那契丹人马前上的身形,相当魁伟,唯一令韩奕放心一点的是,那人是独自一人。韩奕寻思,这枣树林中的枣树长得稀疏,并不能阻碍战马的冲刺,不能让对手招来一帮人,张口用学来的简单一句契丹话喊道:
“恶狗,快来受死!”
那契丹人受了激将法,哇哇叫着拍马冲了过来,到了跟前突然将手中的马槊刺了过来,马势不减,尖刃却抓住一刹那间的空隙,冲着韩奕肋部刺了过来。
树林中黑暗,韩奕只能下意识地躲闪。那契丹人扑了个空,战马已经载着他冲出了数十步远,契丹人又掉转马头,再一次杀了过来。
这一次,韩奕不再这么被动挨打,他突然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在对手出手的一刹那间,蹲下身子,猛得将手中的枪刺了出去,那枪是冲着马腹狠狠地刺了过去。战马受了这一击发出长嘶一声,猛得一扬前蹄,那契丹人受到这一变故,身手极敏捷地甩蹬,竟从马背上稳稳地跳了下来。那负伤的战马抛弃了主人,扬长而去。
近处,韩奕才发现对方是一员有身份的人,因为对方身上穿着铠甲,而不是寻常契丹骑兵所穿的皮甲。
那契丹人落了地,嘴中叫骂着。韩奕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也不想知道,那一定不是好话。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对方似乎也感觉到面前的这个晋军小卒似乎也不容易对付。
终于,契丹人举起了手中的马槊,直直地刺了过来,带着寒意。韩奕跳了开来,正要举槊还击,见对方马槊横着拍了过来,变刺为拍,那马槊尖刃下至少有一尺是布满铁钉的纂部,被砸住了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韩奕连忙竖起兵器抵挡这一击,“砰”,巨大的力量传来,对方的力量只在自己之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呯、呯!”对方得势不饶人,连续快速地或拍或刺或挑或划,令韩奕手忙脚乱,心头更是大骇。
韩奕也曾下过苦功夫练习武艺,拜过许多人为师,对自己的武艺一向极为自负。正所谓一山更有一山高,这一次真正遇到了扎手的对手,尤其对方力量在自己之上,这以性命相搏的厮杀经验更是自己难以企及的。对方仗着身高马大,力量更胜一筹,而且兵器稍长,发动一连串的攻击,根本就不让韩奕有反击的机会。
韩奕一边拼力抵挡,一边飞快地想办法,突然觉得手背刺痛,手中的兵器几欲脱手。
“啊!”韩奕发出惊呼声。
电光火石间,那契丹人狞笑着,赶上前一步,锋利的刃尖往韩奕腹部猛得一扎。瞬间,韩奕感觉到对方兵器接触自己腹部所传递的力量与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