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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再次出现的蝮蛇公子
长龙般的骑兵队伍冲过了火光冲天的城门,而这时城内的叛军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冲进城的骑兵队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叛军的军官们看着那火光里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的重重骑影,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时候不管他们再用血淋淋的长刀威胁手下的士兵,都无法阻止这些害怕的新兵扔下武器逃跑。
城门内的阵线上,郭虎禅他们一共十二人,竟然没有一人阵亡,尽管身上血流如注,但是他们始终不曾后退过一步,依靠着街道的狭长地形,整整杀死了数倍于自己的叛军士兵。
长街血战,宁死不退,便是来洛感受到的帝国军魂,此时的他浑身沾满了敌人的鲜血,有郭虎禅和来福两人的照顾,他只是受了些轻伤。
站在一地的尸体中,来洛望着四周那停下的十几骑室韦骑兵从马上跳下来,跪在地上朝他们呼喊着听不懂的话,能感觉到他们那发自内心的恭敬和臣服。
郭虎禅看着那些跪下呼喊后起身的室韦骑兵,朝领头的桑白狼用室韦话说道,“给我找到每一个从战场逃走的叛军士兵,带他们的头颅来见我。”
郭虎禅的话,让已被血腥激起野性的室韦汉子们高声嚎叫呼应了起来,然后他们跳上马背,开始向着四处远方的黑暗街道驰去,追杀起那些叛军士兵来。
来福走到了来洛身边,很是满意地看着自家这位小公子此时脸上的神情,很多人过不了战场上的第一关,那不是有没有胆子杀人,而是能不能适应战场上那最血腥的一面。
“福伯,我要留在郭大哥身边。”来洛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了已到自己面前的来福,忽地大声说道,“我不要再回到府里。”
来洛的脸上满是倔强和坚定,他少年的胸膛里流动的是火一样的血液,这生死搏杀的战场终于让他明白自己以前那么刻苦的练武,哪怕没有来福再教他也坚持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来福点了点头,他很高兴,因为越侯府终于有了真正的继承人,这位小公子或许还不成熟,可是现在的他却已经有了老侯爷当年果然的影子。
看到来福这个福伯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对自己的决定,来洛的脸庞上有了些疑惑,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子对自己微笑的福伯。
“公子已经是个战士,战士的决定,没有人可以阻止。”来福静静说道,接着看向了远处海面的方向,“小姐那里,我会说服她的。”
郭虎禅在不远处看着对话的来福和来洛,脸上充满欣赏,那个少年有一颗纯粹的心,战场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从箭塔上下来的细柳营斥候和缇骑司的密探在战场一侧升起了巨大的篝火,刚才他们一直在箭塔上为郭虎禅他们掠阵,用弓箭压制那些冲上的叛军士兵,比起直面叛军一波*冲击的郭虎禅他们却是情况要好得多。
天上不断飘落的细小雪片这时已经在战场上那些横亘的叛军士兵的尸体上盖上了薄薄一层白色雪花,郭虎禅他们走到了升起的篝火旁坐了下来。
来洛看着解开铠甲的郭虎禅,苏文焕,杜老大他们,也是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和里面的金丝软甲,只有手臂上被一名漏过的叛军士兵划了一刀,战斗时还不怎么觉得,如今坐下来看着已经和里面一层贴身衣服粘在一起的伤口,才感到了疼痛。
来洛咬着牙,让自己不喊出声来,因为他看到了脱去衣服的郭虎禅身上那布满胸膛的狰狞伤疤,还有苏文焕那满身的血口。
“公子,忍着点痛。”来福走到了来洛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说道,看到来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拔出了匕首,几刀间就削开了来洛手臂伤处的衣服,然后看着粘着伤口的布片,眼神里一狠,接着匕首就划过了已经结疤的伤口,连着一层血肉一起把布片都给削走了。
刀光过后,来洛感觉到了手臂上伤处那种仿佛烙铁般的刺痛感,他几乎喊出声来,这时郭虎禅走到了他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接着将另一只手中的酒囊递给了来福,“把伤口洗洗再给阿洛上药。”
来福很是老练地接过了那袋子烈酒,拔开塞子看了眼脸上似乎已经不再在乎疼痛的自家小公子,将冰凉的烈酒冲洗在了带血的伤口上,然后飞快地将身上带着的上好伤药敷在了伤口上,看着迅速止血的伤口,他取出了自己佩刀空心刀柄里的绷带包扎起了伤处。
当来福停下来时,来洛的额头上已经全部是痛出来的汗水,郭虎禅看着始终咬牙没有吭过一声的少年,赞许地将自己的扁圆酒壶递给了他道,“喝几口,会感觉没那么痛。”
来洛看了眼递到面前的扁圆酒壶,伸出手接过之后,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他从小虽然自由,可是有个疼爱他的大姐却管得他很严,他虽然喝过酒,却从未喝过郭虎禅给他的那种入喉就好象滚烫的火焰一样的烈酒。
看着呛了好几次的来洛,郭虎禅笑了笑,然后接过了来洛递回来的酒壶道,“这种酒叫烧刀子,想必你也听过它的名头,不过这东西却是辽东戍边的帝国士兵们自己酿的土酒,虽然劣了点,但却是好东西。”
来洛被郭虎禅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没想到这辛辣的劣酒竟然会被郭虎禅说成是好东西,于是不由问道,“为什么说它是好东西?”
“因为它够烈,够劲。”苏文焕这时从边上走了过来,他手里拎着一整只牛皮囊子,身上已经裹了好几圈白纱布,但是仍能看到里面隐隐的血水。
“苏大哥,你不该喝那么多酒。”郭虎禅看着打完仗就变成酒鬼的苏文焕,却是直接道,苏文焕刚才在战场上最拼命,他受得伤虽然谈不上重,可是那些伤口处流失的血液也足以让苏文焕强壮的身体变得虚弱。
“二郎,我是越喝酒越精神,伤也好得快。”苏文焕拍着自己的酒囊,一脸的得意,接着拉过了身边的陈清道,“更何况这小子也说了,没事,二郎你大可以放心。”
“是么。”看着被苏文焕抓着的陈清,郭虎禅却是有些怀疑,对于陈清在医药和毒物上的本事,他很清楚,不过眼前两人的样子怎么看都是陈清被威胁了一样。
“是,大人。”陈清回答得很简单,声音平静得又让郭虎禅觉得他没有说谎。
“怎么样,对吧,我就说没事。”苏文焕坐在了郭虎禅身边,大口地灌了一口酒后,接着朝郭虎禅边上的来洛道,“来家小弟,我告诉你,当年太祖皇帝在辽东打高句丽的时候,喝得就是这种劣酒。”
来洛的眼睛里亮了起来,忽然间觉得刚才那喝下的劣酒似乎没那么难喝了,因为那是最正宗的烧刀子。
郭虎禅看着精神的苏文焕,却是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喝起了酒。
…
快天明时,薛猛带着手下的室韦骑兵们满载而归,几乎每个人的腰上都有着两三颗人头,而这时不大的城市里死寂一片,没有一户人家敢出门,那些大人们只是带着孩子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祈祷着不会有狰狞的士兵闯进自己的家门。
城门前,小山般的人头被堆了起来,再次浇上了雪水,冰封成京观,几个叛军将领的头颅则用长矛直接刺穿,插在前面,同时白色的布上,用鲜血写上了血淋淋的大字,‘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郭虎禅做完这一切,没有停留,而是带着手下的人马直接去了船只停泊的港口。
海面上船只并不是太多,冬季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船队回来朝鲜行省,更不用提这处并不算太繁华的港口。
当看到郭虎禅他们打出的帝国军队的赤色旗幡时,一夜未眠的来薇双眼通红,可是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郭虎禅他们登上船后,来薇看着站在郭虎禅身边的小弟,忽然发现才两天而已,她却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个从小她看着长大的小弟了。
来薇压下了心头的各种疑惑,只是把郭虎禅几人请进了船上的大舱,她有许多的话想问郭虎禅,也有许多的话想和小弟说。
当海平面上,巨大的楼船变成黑影时,港口的城市里,终于有胆大的人走出了家门,他们中有的人看到了散落在街道上无头的士兵尸体,都是被吓坏了,可也有平时就是地痞流氓的胆大之徒,开始剥起那些士兵身体上的衣甲,想要搜刮一番财物。
城门口,当一些想要离开港口的行商们看到那座被冰封起来的人头京观里那些充满血污和恐惧的脸孔时,都是被吓得浑身战栗,尤其是那几颗被长矛挑着的头颅下悬挂的白布血字,都让他们脊背发凉。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对每一个看到他的人来说都不陌生,在过去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时代里,帝国军队的士兵们始终恪守着这句话,而随着帝国军队的赫赫威名,这句话也同样意味着‘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在铁骑西征的时代里,有太多的国家和民族消失在了帝国军队的滚滚铁流中,仿佛在历史的长河里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些在朝鲜行省们经商的商人们,此时清楚地明白,这是帝国军队在宣示他们的力量,不管那些叛军现在是占领了朝鲜行省全境,但是很快帝国军队将卷土重来,杀光每一个叛军士兵,如果他们不想被帝国军队当成叛军的同党,那么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离开朝鲜行省,直到帝国军队收复朝鲜行省之后,再重新回来。
郭虎禅再一次袭击城市,将里面的叛军士兵全部杀光,聚尸冰封而成京观,随着那些从港口和城市逃离的商人和百姓们的口口相传,几乎给了熊津城内原本还处于僵持状态的金隆基,金理洪他们致命的打击。
现在已经不止是那些读书人在反对他们,就连那些百姓也被越传越可怕的传言所恐吓,没人再看好复辟的新罗国,甚至于他们诅咒着他们这些叛军全部死掉。
商人们开始撤离朝鲜行省,不止是那些原本胆大的汉商,就连那些外族商人也不敢再停留在朝鲜行省,被当作私通叛军而给连累成为叛乱分子,遭到帝国军队的清算。
金隆基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内外交困的局面,来自乐浪一线的帝国大军云集的消息让他们寝食难安,大批的兵力被他们抽调前往西线以应对帝国军队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而内部大批商人开始选择撤离朝鲜行省和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逃亡,让他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力量变得越发单薄。
这时任何的争权夺利都没有了意义,金理洪本来提出的提议被他主动放弃了,现在的新罗国就像一条开始到处漏水的破船,就算能当上那个船长,也难逃船沉人亡的局面。
金隆基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王位,几个掌握兵权的兄弟也都表示了臣服,可是他心里却一片苦涩,如今朝鲜行省其他地方的各路人马已经连阳奉阴违都不屑做样子了,他毫不怀疑一旦帝国大军展开进攻,会有多少人会改弦更张,摇身一变,成了响应帝国大军平叛的义军。
金隆基如今能做的除了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花了全部心力经营的西线防御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要能够抵挡住帝国大军的进攻,甚至于能够击败帝国军队,他依然还有翻本的希望,虽然这可能不大,但他只有一厢情愿地去相信。
熊津城里,一处破败的宅院里,原本美丽得如同女子一般的脸庞上被可怕的疤痕布满的李秀行静静地听着几个手下缇骑司密探的回禀,嘴角露出的笑意让他的脸看上去显得狰狞得很,他没有死,而是活着回来了,当日山崖一战,他从山坡上跳下,靠着钢铁般的神经抓住了那些突出的藤蔓树枝,保住了性命,可是却把脸给毁了,但是李秀行并不在意,失去的不会再回来,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敌人付出代价。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