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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潼关殇(三)
郭虎禅出征的排场虽大,可出征的仪式却并不繁琐,就如同过去的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郭虎禅同样不喜欢冗长的讲话,更喜欢身体力行。
当郭虎禅带着一万羽林军出发之后,张九龄他们却都是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又都开始发起愁来,这皇帝不在了,所有的政事民生都压在他们头上,叫他们自觉这肩膀上担着的压力实在是不i。
“宋相,姚相,我们回去吧。”张九龄朝姚崇和宋璟说道,皇帝出征,把政务ji给他们,也是信任他们三人,要是不好好做出一番事业,就辜负了皇帝对他们的提拔。
姚崇和宋璟都是颔首称是,现在内阁里积压的各地公文还有不少,全都需要他们批复,尤其是地方上的人事任命,更是不能有半点马虎,既然知道皇帝以后有整顿吏治的意思,他们现在就该做些准备了。
一万人的羽林军uā了i半个时辰,才全部从洛阳城外的郊野开拔离开,那些前来观看皇帝出征的百姓们仍是有些意犹未尽,那些商人官员虽然拍郭虎禅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不过那奢华盛大的场面和景况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倒是不枉他们赶过来观看。
“听说咱们这位皇上在北境可是一声令下,几十万人头掉地,我看等皇上到了潼关,怕是要杀个血流成河。”
“放你母亲的狗屁,皇上宅心仁厚,要打潼关早打了,还会等到现在。”
人群里,看着最后消失在视线中的羽林军,各式各样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这里面不乏一些太学里的士子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市井之徒争论得面红耳赤。
“怎么,想打架,爷可不怕你。”为着潼关到底能不能打起来,几个长得粗壮的汉子朝身边那些穿着白è儒服的士子叫喊起来。
“打就打,还怕你们这些泼皮不成。”那几个同年的士子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更何况这几年太学里,骆宾王也是恢复了过去的尚武传统,这些士子平时没事的不再是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请那些歌姬来跳舞做乐,而是互相切磋武艺,又或是三五成群去城外山里狩猎。
不过片刻间,洛阳城外散去的人群里就有不少人直接厮打了起来,将那些原本摆放在道路旁的盆菊给踩得粉碎,一时间噼里啪啦打得热闹。
等到城中捕快和调拨的衙差赶到时,现场早已是一片狼藉,不少冲突比较严重的地方,更是地上躺了不少人,疼得在哪里叫唤。
张九龄回到官署,屁股都没捂热,就被匆匆进来禀报的下属给打断了思路,放下手里的公文,张九龄听完之后,不由大怒,“简直无法无天了,陛下前脚刚走,就闹出这等事。”
“把那些闹事的士子都给我抓起来,让他们好好反省下。”张九龄虽然知道这闹事的不一定是那些士子挑的头,可他们是什么身份,以后都是朝廷的官吏,做事情怎么能这么冲动,这些年的书全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大人,那其他人?”那名来禀报的官员愣了愣,他没想到张九龄居然不帮那些算是自己人的士子,反倒是要把那些士子都抓进大牢。
“你懂什么,那些人多是些泼皮脸皮都不要的东西,更兼都是这本地人,你把他们抓进大牢,那些士子却都没什么事,叫坊间如何议论,先把这事情给压下去,那些人全部落案,然后派人给我慢慢查。”张九龄看向那名官员,冷声吩咐道,自修文年间以来,吏治败坏,连带着这社会风气也都给带坏了,那些泼皮多不是什么好人,平时总有恶行,等查出来后按照律法办事就行。
那官员听到张九龄所说,立时便明白过来,这位张相爷这是打算先放那些人一马,等事情过去后再跟他们秋后算帐,也不会惹什么非议。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办。”应答声里,那名官员飞快地离开了。
张九龄拿起先前放下的公文,本来想着继续批复,但是想想自己这番处置,还是有些不妥,那些士子以后都多半是要做官的,还是去找杨炯这个太学的大祭酒知会一声,免得自己平白多个恶名。
…
听完手下的禀报,李业嗣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起码这一次城外的事情,没有人暗中煽风点火,纯粹是几个泼皮和年轻士子间起了冲突,然后厮打成了大场面,如此的话缇骑司这里倒是不需要太lng费jing力去盯着了。
那名前来禀报的手下刚离开,李业嗣正打算外出一趟,索元礼却是大步进来了,神情间颇为严肃,“出什么事了?”李业嗣看着进来朝自己一礼后站直的索元礼问道,最近缇骑司的jing力大半都用在那些暗地里游说官员的商人身上。
“大人。”索元礼走上了前,将手中一叠画像放在了李业嗣身前的卓案上,然后在李业嗣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完之后,李业嗣拿起那几张画像看了看,脸è沉了下去,口中不由自语道,“那些不安分的秃驴。”说罢,已自站了起来,朝索元礼道,“千户以下的好手任你调动,给我盯紧那些秃驴,要是有变,直接杀了。”
“是,大人。”索元礼沉声应道,洛阳城里缇骑司唯一分派人手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可能出现的刺客,毕竟长安城一天没拿下,未央宫里那个皇帝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这些日子,皇宫附近总是有几个人常常出现晃悠,这让缇骑司的暗哨提高了注意,于是自然而然那几个时常出现的家伙被缇骑司的暗哨画下了肖像,甚至推断出这几个人都带了假发,看他们走路时下盘极稳,应该都武功不弱,索元礼得了手下的禀报后,立刻派了手下的老江湖去跟踪那几个家伙,结果在他们下榻的客栈查出那一共十九人的商贩,深居简出,便是吃的东西也全是拿回房里,而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偷偷将一些ru菜倒掉。
索元礼手下的几个江湖出身的手下副百户,也是化装进了那客栈,一番不着痕迹的试探后,却是能肯定那伙人是少林寺的和尚,而且全是练家子,不是普通的江湖高手能比的。
十九个武功高强的少林武僧,突然扮作商人进了洛阳城,便是傻子都知道有问题,索元礼当然极为上心。
看着离开的索元礼,李业嗣脸上lù出了冷笑,那些和尚还真是贼心不死,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时,道门上清派多有襄助,帝国开国后,太祖皇帝自然投桃报李,上清派成了道门执牛耳的领袖,而当时已传入中土数百年的沙门却被太祖皇帝所摒弃。
想那沙门和那些和尚,自五胡lun华时给那些蛮子念经,帮那些满手血腥的蛮子坑害了多少汉家儿女,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全都是狗屁,太祖皇帝说得好,天道好还,中国有必申之理;人心孝顺,匹夫无不报之仇,那些和尚不过是群欺瞒平头百姓的蠹虫,大汉以武功开国,以霸道立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和尚。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沙门叫人出家断后,便是最大的邪门歪道,又有五胡lun华以来,那些蛮子优渥沙门,准许其不缴赋税,不受世俗律法管束,却是叫那些和尚越发做大,前朝隋文帝杨坚崇佛,却是叫那沙门的田地寺产竟是生生地占去了国家不少的赋税。
太祖皇帝开国后,虽没有像北周武帝那样行灭佛之事,但也是处处打击沙门,勒令沙门清退田产,控制僧尼数量,到太宗皇帝时,沙门已经衰败,虽然民间仍有不少信众,但却已完全不能和前朝之时相比,也就是修文年间,文皇帝手里沙门才重新有了些起
李业嗣甚至不必多想,心中自也清楚沙门那些和尚是不愿意帝国再出一个太祖皇帝那样的霸主的,而郭虎禅却恰恰和太祖皇帝颇有相似之处,同样格强硬,同样不怎么喜欢沙门,那些和尚对此生出些想法,做出些什么事情倒也不足为奇。
“少林寺。”李业嗣口中自语道,前朝的时候,少林寺可是少室山当地一霸,寺院拥有的田产不计其数,还养着一帮子僧兵,太祖皇帝拿下洛阳后,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寺院就是他们,僧兵团被勒令解散,田产也大部分被清退,这些年里少林寺可是衰败得厉害,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倒也不能i看那些练武的和尚。
城东客栈,神会犹自全然不知自己等人已经被缇骑司给盯上了,不过他也已经打定主意回少室山去,刺王杀驾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他这些日子隔三岔五和几个师弟在皇宫外面打探,可是却丝毫看不到半点潜入皇宫的希望,那些守备皇宫的士兵个个都是jing锐,身形高大,孔武有力,不是轻易能对付的,更重要的是那些偶尔出现的老兵简直恐怖得可怕,他们不过是老远地看几眼,他们似乎就能感觉得到。
不能再趟这趟浑水,神会心里暗道,师父那里,只有另外想办法,被朝廷继续打压总好过来一次灭佛,山门被毁。
“让大家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启程回寺里。”神会想到触怒郭虎禅这个显然是个霸主的皇帝的可怕后果,不由打了个寒噤,然后连忙朝房里两个师弟吩咐道。
“是,师兄。”神会那两个师弟也是聪明人,心里清楚,什么刺杀太皇太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要是去闯皇宫,只怕人还没过大门,就给守备皇宫的士兵用弩箭e成了刺猬,那跟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随着打开的房门转轴声开阖,神会盘uǐ坐在了榻上,做起了禅定,沙门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得不说是天命,他们这些人也只有尽人事,不可违逆天命。
…
潼关前,旌旗招展,数万大军在关前铺陈出来的军阵声势浩大,虽然距离潼关城墙仍远,但还是让潼关内警讯大做,不过片刻间城墙上已是长枪如林,弓手列队,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颜杲卿也上了城墙,他看着关外摆出雄壮军阵的帝国军队,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唱的哪出,自从他到了潼关里之后,就没见过关外的帝国军队有任何攻打之意,只是在那里每日练。
“也许是什么大人物要来了。”颜杲卿身旁,一个同样是长安都护府的同僚喃喃自语道,不过看他神情,只怕是心知肚明,那来的是什么人。
颜杲卿听得他的自语声,却是一下子醒悟过来,能让关外的帝国军队全军列阵相迎的,除了那位皇帝外,还会有谁人,一时间他自是睁大了眼睛,朝关外眺望。
潼关城墙正中,郭元佑看着关外那阵列森严的帝国军队,心里发苦,他是聪明人,自然清楚这城外大军摆出这架势意味着什么,郭虎禅亲自来了,他到之后,只怕关内的军心士气会进一步动摇。
想到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郭元佑有时候觉得自己从扬州赶回长安,帮着那个废物兄长对付郭虎禅完全不值,裴旻这个碎叶都督带着四万安西jing锐到了,已经在三辅跟郭元振的河西军会师,用不了多长时间裴旻就会带着安西jing锐出现在潼关身后,到时候腹背受敌,就是孙吴白起再世,也难挽败局。
郭元佑不知道自己还能封锁这个消息多久,想到这里,他真有打开关门的冲动,自己要是主动献关,想来郭虎禅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杀了,开宗室杀戮的先例。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在郭元佑脑子里一闪而逝,当年河中的事情根本就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先太子在河中出事后,最后得利最大的是他父亲文皇帝,这便足以让他不敢对郭虎禅抱有任何幻想,他和长安城里那个废物兄长,只有和郭虎禅死磕到底,这天下谁都可以投降郭虎禅,唯独他们兄弟不能。
就在郭元佑沉思间,关外的军阵忽地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刹那间整个平原上只有那高亢入云的呼喝声。
“陛下万岁。”的欢呼声清楚地回在潼关里的每一个士兵耳边,没多少人想到郭虎禅这个皇帝居然会亲临战场,而他们那个皇帝却是躲在长安城里。
颜杲卿看着关外原野上那如同黑è的般裂开的巨大军阵所让开的甬道,看到了从地平线升起的那一列如血赤红,如夜漆黑的帝国军旗,天子仪仗他见过,未央宫里那个皇帝以前出行前往长安郊外祭天,排场要奢华得多,却唯独没有这种霸道的气势。
万军簇拥下,郭虎禅骑在透骨龙的背上,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抱着儿子,出现在了潼关前的帝国士兵的视线中,在他怀里的郭景隆对于这军阵威武,气势滔天的场面夷然不惧,反倒是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帝国士兵,脸上居然笑了起来。
郭虎禅身后,薛猛,苏文焕和王海宾看着被皇帝抱着的大皇子,心中都是有种天命在我方的感觉,郭元佐那个废物当了几年皇帝,未央宫里佳丽三千,可到现在一个肚子被他搞大的都没有。
对于那些帝国将士来说,大部分人都没想到皇帝居然带着皇子,一时间随着落下的‘陛下万岁’的欢呼声,却是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郭景隆虽然只不过四岁,可是身子骨却不弱,身上却是穿着阿青特意为他准备的一领i铠甲,看上去还ǐng像回事。
郭虎禅把儿子放在了马鞍前,这个儿子倒是天生的人物,居然嫌在他怀里待着不舒服,非也要骑马,看着儿子坐在自己身前马鞍上后,朝着那些士兵挥舞i手,郭虎禅不由大为感概。
很快列阵的帝国将士里有人回过了神,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殿下千岁’,接着平原上回起了更加响亮的欢呼声,郭景隆并不只是一个皇子那么简单,对比起长安无嗣的郭元佐,带着儿子出现在潼关的郭虎禅,毫无疑问才是天命在身的真命天子。
当潼关城墙上颜杲卿听到殿下千岁的喊声时,也不由和身边的人愣住了,然后朝关外看去,只见那巨大的军阵前方,天子仪仗终于停了下来,那当先一名身披金è龙纹披风的骑士却是和一个孩子共乘一骑。
颜杲卿身边那几个长安都护府的同僚都是没有吭声,不过几个人的神情都是变了变,毫无疑问那句殿下千岁让他们生出不少想法,尤其是天命之说更是让他们本就不甚坚定的内心动摇,颜杲卿看在眼里,又朝边上的士兵看去,果然看见亦是有人在低声议论。
郭元佑已是脸è发白,那郭虎禅带着儿子来潼关,分明就是来示威,‘天命在我’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想到这里他也不由觉得自己那个废物兄长当真是废物,都十多年了,居然连个子嗣都没有,如今更是成了天命不在他们这边的明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