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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偷笑着向四周扫了一眼,心里嘀咕:“乱军之中最好下手,林阵首怕我担干系才不肯让我出手,不过他也终于开窍了,不然也不会紧追着飞王,虽然飞王是个好人,不过和林阵首比起来,我当然是要帮自己兄弟。”
看到林青已跑到飞王身后,虽奋力杀敌,但百忙中还不时回头,去看飞王的后背,麻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一拍黑牛的肩膀:“走,我们也别闲着,看到那具尸体没?飞王的日丽剑还插在上面,我们去帮飞王捡回来。”
“好!”黑牛十分佩服飞王身先士卒的英勇,当即跟了过去,四周喊杀声震耳欲聋,所以他没有听到,麻子此时的偷偷自语:“找回日丽剑,让林阵首亲手交回给智王他们,那智王他们再是想心痛,也不会起疑心,只会把这仇算在拓拔战身上。”
飞王的轻身术已令黑甲军深深忌惮,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不用骑乘坐骑,动作却可以比骑军更迅捷,步战当然是要比骑战灵活些,但在追逐和冲锋上,步卒永远难敌骑军,可飞王就是用他的迅如闪电的身法硬克住骑军一筹。
黑甲军都知道,这是护龙七王之一,他们也很想抢先把飞王斩于马下,他们的骑军已对飞王发起了一次冲锋,那是一整队上百名骑军向飞王发起直列冲锋,想在冲近飞王时一刀斩下,他们也预了飞王肯定能躲开前面几骑的刀斩,所以这一队黑甲在直列冲锋前,每一人都已在马上举高钢刀,想用连续的过马一刀斩杀飞王。
但在骑军冲锋前,飞王就笔直站在他们正前方,一动不动,单手握紧长枪中段,如握紧长剑,这队黑甲以为碰上了亡命徒,想凭一人之力对抗整支骑军,可等他们冲到飞王面前时,飞王突然往边上一让,这一闪避的动作已不能用轻如鸿毛,迅如闪电来形容,因为领头的黑甲正一刀斩下,为防被飞王躲过,他连眼都未眨一下,却见飞王已如被风吹般往旁轻飘飘让了开去,正好躲开他一刀斩下的范围,动作轻盈的就如是被他这一刀的刀风给扫开,这骑军正要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叫,只见退出一刀之外的飞王突然又飘了过来,一退一进,还是眨眼之间,这骑军的钢刀还未收回,飞王又已近身,快的仿佛从未离开原地,而这一进之时,飞王手中长枪已由下而上,直搠入这骑军咽喉,把这骑军的一声惊叫倒搠回咽喉。
第一名骑军栽下马背,第二名骑军杀到,还是一刀斩下,还是一退闪开,一进逼近,还是快得让人不眨眼都看不清这悠忽来去的身法。
第二名骑军倒下,第三名骑军倒下---
这队黑甲只看到,飞王在原地不停的一进一退,动作快得已分不清究竟是进是退,但前列的黑甲却不停的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失去主人的坐骑却恍如未觉,继续往前冲去。
第十名骑军倒下,第十一名骑军倒下---
后列的骑军眼看着前方的同伴栽下马背,早已嗔目拧眉,全身戒备,可轮到他们冲到飞王面前时,还是在一刀斩空后,又失去了性命。
第二十一名骑军倒下,第二十二名骑军倒下---
后方的骑军终于发出一声惊呼,一同拨马让开。他们一脸震惊的看着飞王,不敢再驱骑过来。
飞王也在轻轻喘气,这连续的一进一退,看似简单枯燥的动作,其实已是把轻身术发挥到极致,用这种方法连杀二十几名骑军,体力远比一场车轮战消耗得更快,但他必须要在这两万黑甲包围住幽州军之前,尽可能的多吸引一些他们的注意,因为黑甲的兵力是他们的数倍,也因为此时在城外的幽州军都是听了他的号令才杀出城来,他很后悔,悔得很不能一个人抵挡住这两万黑甲。
混战一旦展开,居于劣势的肯定是幽州军,而和黑甲开战至今,幽州军还从未真正陷入过劣势,第一次大战,有横冲都正面主攻,幽州军的奇袭轻而易举,上一次攻城战,靠着城高墙厚,又有月满山河的机关威力,幽州军也是占尽上风,即使是今日晨曦时的北门攻防战,虽然黑甲堆起了土袋,可优势还是始终掌握在幽州军手中,但这一次东门外的混战,却是把数千幽州军送入了虎口。
身后,是紧闭的东门,身前,是两万黑甲的包围,身边,是为了他而冒险出城的幽州军。
飞王的呼吸粗重起来,既是疲累,也是愧疚。
“把护龙飞围起来!”两名黑甲统领大叫,他们都看到,飞王正在不停喘气。
“这小子动作再快,也迟早会耗光体力,把他围起来!”
黑甲军暂缓了进攻,冲锋的队形向四周散开,包围圈逐渐形成。
“来吧!在我耗光体力之前,数一数,我能杀死多少人!”飞王单臂挺枪,朗声大喝,自己向包围中飘然而上。
“飞王!”夏侯战冲了过来,左手刀指住靠近的黑甲,右手使劲拉住飞王的衣袍,他的右肩被一箭射入肩胛,手一动就痛得豆大汗珠直冒,可他忍着剧痛,拉紧了飞王,不敢撒手。
“飞王,不要自责,我们都是自愿跟出来的。”夏侯战晃了晃脑袋,“东门被凿开,就会影响全局,不如出城拼个痛快,这个道理,弟兄们都明白!”
“飞王,你说得对!”常荆也赶了过来,“横冲都是从东门冲向百万黑甲,我们当然也要效仿他们的豪气!”
常荆的说话带着不可明言的赞许,幽州还没有人知道,就在百万黑甲攻来的前一个夜晚,他被轩辕如夜拉拢,暗中加入了江山卫,所以今日在北门时,他冒死也要去救苏公子,而在得知飞王要从东门迎战的原由时,他更是毫不犹豫的认同。
他从心底为那位中原老将的壮志共鸣,也为自己能加入江山卫而自豪。
此时,常荆又和夏侯战一同看出了飞王想要拼死相搏的内疚,而这样的内疚令他俩动容。
护龙飞王,就是这么一个心思纯洁的干净少年。
林青也跟了过来,他看了飞王一眼,把头转开,目光中的阴郁有些消散。
他知道,飞王是个好人,偏偏他最心爱的女人,爱上了这个好人。讽刺的是,那个女人还从未知晓他的心意,所以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在她眼中从无痕迹的陌路人,偶尔能让她想起的,大概就是有一个小卒常在她家的面摊角落里,低头吃面。
岂能甘心,这一世就和自己动心的女人如此陌路而过?
林青握枪的右手青筋绽起,眼中阴郁复现。
有队幽州军想冲过来会合,立刻被人数至少两倍的黑甲军截住,飞王向他们摇了摇头,命这两队幽州军立刻退回到荆棘枪的铁壁后,他不希望再有人为救他而徒然送命。
那两名黑甲统领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名统领当即点起自己的万人队,向其余幽州军杀去,他们有两万人,只要东门城楼不敢射下乱箭连弩,对付城外的数千幽州军绰绰有余,所以他们决定分兵,一万人去对付城外的幽州军,留一万人把护龙飞围死在铁骑阵中,虽然一边是数千幽州军,一边只有护龙飞这区区几人,但在这两名黑甲统领眼里,一个护龙飞的性命已抵得过几千幽州军,所以他俩一点都不觉得,用一支万人队来对付护龙飞是小题大做的蠢事。这时候让他俩头痛的还是荆棘枪,这七百余人列成一道长枪铁壁,守如磐石,已连续击溃了两队黑甲,伤亡虽不大,却重挫了黑甲军的士气。
“飞王,我们先退到荆棘枪那里。”常荆走上一步,挡在了飞王身前。
“飞王,要拼命也一起拼!”夏侯战拉着飞王的右手不敢松劲,所以他又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飞王不解夏侯战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晃脑袋,一回头,才发现夏侯战是为了甩去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你受伤了?”
“不碍事!”夏侯战很想一脸豪气的把右肩那支箭拔出来,再随手往地上一扔,但怕自己撑不住这剧痛,只得很辛苦的挤出一个笑脸:“一点小伤,反而让我提神!”
飞王想要往前迈上的脚步一停,反手扶住了夏侯战:“连累你们了,是我太莽撞。”
“说这个就太见外了!”夏侯战嘿嘿一笑:“放心吧,我是一定会活着回去的,德馨居里还有人等着我呢!”
饶是黑甲在前,飞王也不禁讶然:“韩氏?你真和她---”
“男有情女有意,就差我开口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夏侯战这时又很想一摊双手,摆出一副坦然样子,可惜左手举着刀,右手中了箭,只能再晃了晃脑袋,“其实我真的很想向射我一箭的那个黑甲崽子道声谢,女人么,心肠最软,看到我负伤而归,一定心疼得紧,我再一开口向她坦露情义,她就算再是羞涩,也会点头答应!”
“难怪你整天没事就往德馨居跑,又帮忙搬药又替人带孩子,我算服了你了,你小子发春发到战场上来了!”常荆听得在边上连连摇头,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黑甲随时冲近,可自己身边的袍泽居然还有心思津津乐道起这种事来。
“你懂什么,这叫牵挂!”为了减轻右肩的疼痛,夏侯战一个劲说话:“男人分两种,一种是有了牵挂就畏首畏尾,那叫匹夫,还有一种如我这等男子,但有牵挂在心,就是刀山火海也要一路趟过去,为的就是能回去好好面对这牵挂,这就叫丈夫!”
“你是一心想做人家的丈夫吧!”常荆呸了一声:“不跟你斗嘴,算你小子狠,连德馨居的女郎中都牵挂上了,可不敢得罪你,不然哪天我受了伤去求医问枕,鬼知道你会吹什么风让那女郎中使坏!”
“枕头风如何?”夏侯战突然兴奋起来,一张脸都激动的红通通的。
“不跟你说了!”常荆气结:“我突然希望黑甲军快点冲过来,宁可战死,也不想被你气死!”
“哈哈!”飞王大笑起来,心里的愧疚被笑声冲淡,却也因夏侯战的话想到了心底的另一个同样的牵挂,那个少女,也在城中等着他,她的笑颜,岂不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牵挂。
听到笑声,林青忍不住去看飞王,心里陡然一紧,虽然飞王什么都没说,可他就是莫名的知道,飞王心里一定是想到了那个卖牛肉面的少女,否则,战场之上,谁又会在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愉悦如此的微笑。
他还看到,飞王的手悄悄探向腰间,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香囊,在掌心里轻轻摩挲。
那个香囊,从前就挂在何叶的腰间,香囊里有一股莲子清香,每次何叶端正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走来时,不论面香有多浓郁,他都闻到那一股令他沉醉的莲子清香。
林青的目光忽然又盯在了飞王的后背,眼中阴郁浓的无以复加。
“边战边退吧!”常荆的说话打断了林青心底的针扎刀割的触痛,“我们先去和荆棘枪会合!”
“我突然又想打赢这仗了。”飞王却不肯后退,他站定了脚步,“黑甲军一定会把攻势集中在我身上,我冲过去,引他们把包围缩小,然后让荆棘枪从侧翼进攻!”
“不是吧?”夏侯战吓了一跳:“飞王,我刚说我牵挂在心那句话虽然是真的,可刀山火海也敢趟那句话,就是个比喻。”
“你有牵挂,我也有牵挂。”飞王又是一笑:“我们的牵挂都在城里,所以我们更要守住这座城池。”
林青的脸色一变,强忍着不去看飞王。
夏侯战则听得一怔,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也笑了起来,笑了几声,他把左手刀举到嘴边,用力咬住刀柄,又向常荆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左手一用力,把右肩的箭支给拔了出来,身子一晃,鲜血一下流出。
飞王忙扶住了他,常荆赶紧扯下一片衣襟,去给夏侯战包扎伤处,“怎么突然就拔箭了?也不打声招呼!你含含糊糊的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如果我痛昏过去了,记得用刀柄拍醒我。”夏侯战疼得满脸发青,还硬撑起笑脸:“马上就要开打了,肩上插根箭,打起来碍事!”
“你这股莽劲有点像猛王。”常荆苦笑摇头:“这阵子原虎老跟我抱怨,说前次大战时跟着猛王,两个人就冲向了几千黑甲,每次回想这事,睡着了都能吓出一身冷汗,今天倒好,就我们三个---”常荆回头看了看林青,见他虽不说话,却木立不动,似乎也决意跟他们一起冲上去,忙改口道:“我们四个,这次是要冲向两万黑甲,一下子把原虎给比下去了。”
“其实我们要打的只有一万人。”夏侯战居然较真起来:“另一支万人队去堵截其他兄弟了。”
“吹个牛不行么?这时候又实诚了,跑德馨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谦逊点?”常荆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着林青一笑:“兄弟,咱们就要去拼命了,拼的是黑甲的命,自己的命却要护好,等这仗打完,我请你喝酒。”
林青犹豫了一下,飞王,夏侯战,常荆三人说说笑笑,全无半分恶战前的忐忑,彼此间虽有将佐主从之别,但并肩生死在即,谁还在乎这将相王侯之分,早已如老友般谈笑,可他孤零零站在一侧,虽是相同阵营,却只觉孤独生疏,因为他很清楚,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迎战面前黑甲,但他此时居然肯甘冒凶险,和这三人并肩在此,或者,他真的是在等,等混战开始时,接近飞王后背的机会---
这样的念头越是不敢想,却又忍不住越是会深想,所以林青脑子里一片凌乱,凌乱的甚至快要疏忽面前的两万黑甲,此时听着常荆满是善意的话语,林青正想敷衍着点点头,忽听飞王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说:“我知道城里一家面摊,那香喷喷的牛肉面十分美味,仗打完了,我带你们去吃!”
林青的脖子忽然僵住,他抬起头,不再遮掩目光中的阴郁和冰冷,就这么冷冷的看了飞王一眼:“你们话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该开打了!”
说完,林青已大步向前迈去,心里只觉荒诞,在别人眼中,一定觉得他此时英勇无比,谁知他的一路英勇,其实是因为心底一些不能道于人知的阴暗希冀。
“好小子,有种!”常荆忍不住赞了一句。
夏侯战却挠了挠头:“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兄弟心里有好大一股怨气。”
“他是十人阵的阵首。”飞王叹了口气,低声道:“他手下的兄弟今日战死大半,而且---是因为我四哥的诱敌计,也难怪他会对我满腔怨气。”
他们三人嘴里说话,脚下却已一起迈步,追着林青一起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