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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奸狡手段(1)
五月中,肃顺为惠祥的阿玛求官,给皇帝当场驳了,肃顺故意捣蛋,编了一套瞎话哄骗惠祥,惠祥信以为真,只当着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新命下发,谁知道从五月中一直等到六月底,仍旧没有回复,他不以为肃顺是在骗自己,只担心其中又有什么岔头,便找到了肃顺府上,向他询问。
下人来报的时候,肃顺刚刚从宗人府回来。皇上下旨,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到端华一支,说起来是很小的事情,做起来却无比繁琐。
宗人府的玉牒有着非常严格的管理流程,先要将玉牒请出来:肃顺还是第一次瞻仰作为宗室家谱的玉牒,红绫封面,蓝绫包角,一翻开是分朱墨两色——现存用朱,已殁施墨。
找到道光三十年所记录的一本,找到自己爵名之下,是三等辅国将军肃顺,名下写着‘两子’,长子叫徽善,次子叫承善——就是要过继给端华的孩子。在承善名字的下面,记载着出生年月日和生母,媵妾刘氏,内务府护军营马兵刘奎之女的字样。
因为要过继给端华,便要整页抽换,除了肃顺和奕誴之外,另有宗人府差役在旁看着,由一个汉人府丞取出一张空白的,印有朱红格的空白玉牒,把孩子的名字,生母姓名,出生年月,等等资料一概填齐,又在后面特别注明一句:“奉旨将承善过继于四房。”端华大排行行四。
一切准备停当,又将这一页填好的玉牒加入端华一支的玉牒,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今日到场主持其事的,三个人倒有一对儿半都是不会读书的,奕誴本来想掉几句文,向端华庆贺一番,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来合适的说话,只好嘿嘿一笑,向端华拱拱手;“王爷,承善这孩子我见过,年少聪颖,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让肃六儿割爱不是?你们兄弟两个亲上加亲,可算是大大的美事啊。”
端华笑着拱拱手,“多承王爷贵言。”他说:“这都是皇上天恩浩荡。奴才本来算过命,说我命里有两子,上一年载垕自招罪衍,我还想,是不是算命的不准?今天看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了。”
“正好”奕誴忽然高兴起来,“不如就在下月十一吧,在王爷府里摆上三天的堂会,一来给王爷祝寿,二来,趁机热闹热闹之余,也好叩谢天恩?”
端华和肃顺目瞪口呆,‘叩谢天恩’是何等重大之事,在奕誴的口中居然屈居‘其二’?可见其人荒诞不经,一至于斯要是给皇上听见了,不知道又会挨一番怎样的排头哩
当下诺诺应承下来,约定到时候一定下帖子请他过府一叙,众人这才拱手而别。
端华心中另外有事,找了个由头,随着弟弟一同到他府上,落坐之后,倒像是伯颜讷谟祜那般的很有点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有什么话不好出口一样。
肃顺看出来了,呲牙一乐:“大哥,是不是为了五爷的话犯愁?”
“不瞒兄弟,载垕这个畜生,真真是恨死我了”端华也真是有恼火的事情,载垕被祸之惨,宗室少见,除了仍旧给端华保留了一个王爷的空名头之外,其他府里的一切,都给朝廷抄没一空。
经过查抄,历朝历代皇帝赏赐给郑王府的珍玩器物被重新登录在册、交还大内的时候,皇帝亲临验看,看过之后认为,历年赏赍之物,均已残破不堪,可见郑亲王全无人心,于先皇赏赐之物毫不重视,最后的处置是,以嘉庆朝为期,之前的因为时间过于久远,难免失却本来模样,嘉庆朝以后的恩赏之物,让郑亲王分五年之期,如数退赔
这种御用之物的造价从来不菲,内务府更加的有意落井下石,把所有物品罗列了一张清单,只是退赔的银子,就要有一百七十万余两之多
这么多的钱端华如何赔得起?而且他人在宗人府内,每年一万八千两的俸米银子除了要维持一家用度,还要给那些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眼的差役们上下打点,根本就入不敷出,幸好有肃顺在一旁帮衬一二,才得以勉强度日。
这一次奕誴所说,本是无心之语,不过身为奴才的,蒙皇上如此天恩,旗下人家的规矩又大,每逢这样的喜事,自来也是要大大的热闹一番。想及自己担着个王爷的虚名,却连每一桌三碟六碗的鱼翅席怕都请不起。日后给人家谈论起来,难免遭人冷眼。
故此听肃顺问起,端华委屈的眼圈一红,“老六,哥哥不瞒你,这一次,又要请兄弟你帮衬一番了。”
“这是不消说的,你我自己弟兄,说这样的话,不是见外了吗?”肃顺正要吩咐账房给端华准备银票,门下人来报:惠祥惠大爷来了。
肃顺是那种很记恨旧仇的人,为了给惠祥的阿玛求官,迎头挨了皇上一顿臭骂,事后编瞎话哄骗他,谁知道他看事情办成——其实尚未有成命,等若是还没有办成,惠祥居然再也不肯登门?这一次机会难得,倒要好好整治整治他眼珠转了转:“大哥,想不想弄几两银子花花?”
端华一愣,赶忙问道:“你可有什么门路?”
肃顺把惠祥求自己,‘事成’之后却连面也不露一次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文端和惠祥这爷俩,没一个好货这一次找上了咱们哥儿俩,不是‘肥猪拱门’吗?”
“嗯。你说,怎么样?”
“他们父子不是念念不忘四川盐茶道吗?想拿到这个缺份,他最少还得出这个数。”肃顺放低了声音说,伸出来两个手指。
“两万?”
“两万?”肃顺冷笑着说:“大哥,您可真是眼界低,二十万能够拿到手里,就已经算是他父子烧高香了。”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端华怦然心动,“那你说,怎么办?”
“您就跟着我的话头往下来说。”肃顺嘿声一笑:“这一次,总要让文端父子两个学学,什么叫规矩二字。来人,把惠大爷请进来。”
把惠祥请到堂上,肃顺和端华降阶相迎:“世子久等了,快请到堂上说话。去……”肃顺吩咐着,“拿井里冰镇的西瓜出来,给世子解暑。”
惠祥也实在是得意忘形,仗着自己三等公世子的身份,是皇帝的表亲,连端华这个正牌子的亲王都不大放在眼里,随意的拱拱手,就算请过了安,这样一番做作,也更加让端华心中恼怒,面上带着假笑,将他请到堂屋落座。
肃顺一上来就道歉,“世子不必说,我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过近来皇上那里,国事实在是太多,这等事,世子也知道,皇上不提,我等做奴才的,也不敢问,要不然,皇上问一声,我不好交代还在其次,耽误了公爷的正事,就罪莫大焉了。”
后面的话惠祥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待肃顺说完,赶忙问道:“那要怎么办呢?皇上要是一年想不起来呢?”
“那,”肃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就得委屈公爷等上一年了。”
惠祥是旗下公子哥出身,当年仗着姑姑是皇后的身份,锦衣玉食,待到长大几岁,随父到任上,也是处处受人吹捧,这等诡谲阴谋之事殊无所知,闻言有点傻眼,“肃……大人,就没有旁的办法了吗?”
“是啊,老六。”端华在一边帮腔道,“你就不能给公爷想想别的法子?要是真的等上一年可怎么得了啊?”
“此事千难万难。最难之处就在,咱们这位主子,最恨京中官员结交外官,一旦发现,立刻施以雷霆。所以,很难从中建言啊。”
肃顺一面说,一面偷偷看着惠祥,见他脸色难看,如丧考妣的样子,心中好笑,又怕弓拉得太满,对方灰心而去,自己可就鸡飞蛋打了,便又加了一句:“不过嘛,事在人为,我又答应过世子,总还是要办得圆满漂亮,将来谈论起来,让世子在公爷面前也好有几分颜面的。”
“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算是有希望呢?”
“还是那句话,总要找到建言之机。”肃顺给他解释了几句,“这样的事情啊,不能天天想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关口,赶上万岁爷哪天心情好,当可一言建功。要是天天说,天天提醒,皇上就烦了,如果那样的话,就真的全砸了。”
“那,不知道皇上哪一天的心情好呢?”
听话已入榫,肃顺和端华相视一笑,“最近这些天嘛,怕是不行。世子随公爷长在江南,主子的脾气是不知道,皇上最不喜欢夏天,天气炎热,又有各省奏呈上来的折子堆积如山,想想也真是替主子心疼得慌。”
惠祥心中好生失望,这样说来的话,今年夏天就不要想做成此事了?
只听肃顺继续说道:“不过嘛,这样的事情也不好概而论之。皇上的脾气谁也摸不透,也可能早上起来脾气还好好的呢,过了一会儿就变坏了;又有那种刚才还龙颜震怒,突然之间化作光风霁月——这样是事情,谁说得准呢?”
惠祥无奈,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什么人知道皇上这会儿的心情是好是坏呢?”
“这就要问皇上身边的人了。”肃顺眨眨眼,一副为人筹谋,不遗余力的样子:“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名叫六福,世子可知道?”
“我知道,怎么了?”
“诶若是问旁人,无异问道于盲,只有问六福。才能知晓其中。”
“那,就请肃大人代为询问吧?等到哪一天皇上的心情好了,就请大人从旁建言一二吧?”
肃顺和端华目瞪口呆,不知道惠祥是真傻还是装蒜。其实这也怪不得惠祥,自来只有他坐在家中,等着旁人给他送来三节两寿的银子,哪有他向外花钱的机会?这样的话说来振振有词,竟像是应当责份的一般。
端华在一边干咳了一声,接过了话题,“世子,若说能够帮得上公爷的,我和我这个兄弟没有不肯尽力的,只是,太监大多爱财……”
惠祥呆了片刻,终于给这句话点醒了:“啊我明白了。不知道要多少话费,可供打点之用?”
肃顺一笑,“也不用很多,三数。”
“三千两?”
肃顺给端华使了个眼色,制止他将欲出口的话,笑着摇摇头,“世子说笑了。区区三千两之数,便是肃顺代为孝敬公爷,又有何不可?”
“哦,这样说来的话,是三万两?”
“世子啊,不瞒你说,这三万两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人家肯不肯赏收呢”
惠祥不以为然,“笑话一介阉奴,大爷给他银子花,还有什么赏收不赏收的?”
肃顺心中冷笑,好小子就冲你这句话,我要是不让你倒霉,我就不是郑亲王之后“当然,公爷世子给他们赏赐,那是他不知道修了几辈子修来的。”话锋一转,他又说,“不过,世子,宫中这些奴才,本性最是贪酷,而且,常在皇上身边服侍,有些话,还得靠他们进言,所以,也不好得罪过甚啊。”
一番话说得适得其反,惠祥起身告辞:“不就是三万两银子吗?改日我让府里的下人给你送过府来,到时候,我听你的信儿。”
肃顺和端华向外送了几步,转身又回到堂上,端华还不解其故,一个劲的埋怨:“老六,刚才你不是说二十万两的吗,怎么改成三万两了?这凭空少了这么多……”
“大哥,你慌什么?看惠祥一副败家子的德行,二十万,嘿二十万就够了吗?”
“老六,你是说?”
“大哥就擎好儿吧”
过了两天,肃顺找了个由头进宫,和皇上就宗人府修玉牒的差事随便的奏答了几句,临走的时候,给皇上身边伺候着的六福使了个眼色,这才碰头出来。
六福知道肃顺有话想和自己说,找了个空闲,吩咐下面的小太监用心伺候,自己到敬事房取了准许出宫的牌票——他是皇上身前得用的太监,权势极大,谁也不敢招惹——昂然而出,到了肃顺的府上。
六福在这一年中,从肃顺这里可没有少拿好处。这有两个原因,一则是肃顺有意拉拢,经常有孝敬送上,虽然用人正事上六福不敢进言——皇帝在此事上规矩极大,但凡有人敢于在自己面前说一些不当说的话,就立刻传慎刑司,拉下去活活打死
不过在旁边说一点无关紧要的话,总还是不打紧的,诸如肃大人最近又进了什么新鲜物什,讨后宫几位主子娘娘高兴啦,肃顺在外面又传出什么好玩的趣闻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日子久了,皇帝的耳朵中灌满了肃顺踏实肯干,有任事之能的传言,也就顾忌不到传话者的初衷为何,信而有征了。
二来,自从皇太后驾崩,肃顺以帮办皇太后梓宫还京之事复起以来,皇帝叠加提拔,除了内务府大臣的职衔以外,又兼有兵部侍郎、御前大臣,宗人府左宗正等杂七杂八的各项差事。而每一次朝命下达,都是由六福到他府上去传旨的。
皇帝知道,太监大多爱财,每一次去传旨,少不得几十、上百两的赏赐银子,这样的事情他想管也管不来,只好由他去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