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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谈判(2)
诚如杨度所说的那般,现在的革命军确实很困难,不仅军费捉襟见肘,而且军政府现在过半的编制都属于新兵系,尚未完成新兵训练的便占了其中的六成,革命军战力的良莠不齐,导致战斗力无法保证。况且四川刚刚光复没多久,各地仍有顽固势力的零星反抗。尤其是一场大雪下来之后,本已收敛的地方会党武装又开始上蹿下跳,打着继续打着保路军的旗帜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对于这些武装也必须尽快消化完毕,整编的整编,消灭的消灭。要解决四川省内现在不少地方存在的地方武装,势必要动用到革命军的主力编制。但是在湖北他要面对来自湖北军政府跟都督黎元洪的威胁,还要兼顾着四川的稳定,若再不能从河南撤兵,则军政府的各部军力更形分散,无法形成拳头捍卫统治版图的完整。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军政府如今的武器弹药已经陷入了紧张的地步了。买不如造,虽然使用些手段加上利诱,的确能够保证军政府短时间之内从洋人处获得一部分的武器补充,但是一来价格高昂、二来不确定性太多了,指不准什么时候洋人跟你闹翻脸不认人,断了你的武器补充,所以还是尽快令汉阳兵工厂返工重新生产武器来的更好一些。
按照赵李汉的扩军计划,半年内军政府将组建五镇雄师,其中每标一个,至少应该配置二十个炮兵营。倒不是他眼界太高,前两日跟前任川督赵尔丰达成了秘密协议之后,他的旧部,执掌整个川边地区的五千多边防军已经秘密宣誓向他效忠了。四川有它独特的地理优势,也有很不利的地方。他的参谋团做了一个不算完整的统计,如今他不但需要面对来自南方有志成为西南王的蔡锷威胁,还要警惕着一直想在***捣乱,把***从中国分割出去的英国佬;盘卧四川西北一些县镇的入川清军,其中大部都是手段凶残、动不动就屠村、屠城的黑回势力,所幸黑回势力的主力都在随着陕甘总督--升允在陕西省内进攻民军,在川西北地区盘卧的黑回骑兵不足千人,但也值得他警惕一下。军政府现在控制的地区可不止四川一个,还有大半个湖北省,因此,他若不想放弃在湖北的根基,那么跟天下第一都督--黎元洪对上是早晚的事情。同时面对这么多的敌人,半年内若是不能编练成五镇强兵,则他根本无力掌握这么大的地盘。按照每一镇拥有官兵合计一万二千余人来计算,共需步枪六万余杆,可是现在,他只拥有五万多杆统一编制的曼丽下步枪,其余都是自清兵或者从湖北军政府以及从汉阳兵工厂内获得的补充,虽然总数量如今已经超过六万杆,但是战争中步枪的损耗是相当大的,六万人的部队,再怎么说也得准备至少十万杆步枪,尤其是机枪跟山炮,更是军政府现在最短缺的重武器!
汉阳兵工厂跟铁厂的搬迁,想要获得全面复工至少要到三月后,并且原料的限制才是他现在最头痛的问题。因此袁世凯担心他在很那挑起大战,他又何尝不是十分的安心袁世凯现在便拿下了河南,兵锋直指他掌握的湖北省地区。
袁世凯这一号人物,李汉心中十分的忌惮,如果可以他宁愿先跟黎元洪斗上一阵,也不愿袁世凯的势力范围现在就扩充到了他的身边,令他还要分出大部分的精力应付这位一世枭雄!
互联时代资讯信息的大爆炸,令李汉能够接触到不少有关他的情报,即便现在大多数关于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后世关于袁世凯这位在清末民初书上了重重一笔的男人评价复杂,从历史来,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君宪人物,这个人出身于旧官僚家庭,崛起于军界,对于世界大势知道不少,算是清末民初主动了解世界的一号人物。不过他虽然编练了新式的北洋军,但那并不代表他是新派人物,从头至尾,他都是一个旧式官僚,纵然主持了“新政”和“预备立宪”,但这也丝毫不能改变他骨子那种在官场中长期浸淫出的旧时代气息,他要的立宪是限制满清皇帝的权利,因为只有限制了皇帝的权力,他的总理才能坐得稳当!这是他的局限性。
袁世凯的能力无须质疑,此人能够在清末政坛崛起,虽然有当时清廷人才严重匮乏,老一辈如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或老去或逝去,满清统治阶层就算是再无能也知道,仅靠一帮只会敛财的旗人贵族统治清朝,这个国家早晚要灭亡,所以他借助着当时朝中无人的东风而起,很快便成为人上之人,成为了汉臣阶层的精神领袖之一。后来更是见风使舵,苦心经营,最终趁着辛亥革命的动荡局面成为窃国大盗。
可惜在历史上的辛亥革命中,袁世凯趁势而起,却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没错,政权的建立初期需要一位权势高度集中的独裁者,但是明明有能力争着干了两三任甚至四任的大总统不做,却演出了一幕总统变皇帝的滑稽戏,最后以失败告终,此事对中国所造成的伤害非常深远,袁氏一死,北洋集团分裂,这些不同的军事集团各自寻求列强作为后盾,而列强也积极扶持代理人,从此中华大地军阀混战,纷纷扰扰了十多年,失去了最宝贵的发展机遇,可以说,袁世凯作为一个目光短浅的旧式官僚,应该为这一切负总责,他原本有机会做一个拿破仑式的强人,但他没有抓住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而是将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地位,这既是他袁世凯的悲剧,也是近代中国的悲剧。
话题扯远了,现在大家都想拿下河南,但是又都不愿为了河南两虎相争损兵折将,和谈是必须的。对于李汉来说,根据地的稳定是他当前最需要完成的任务,不过虽然有顾虑,但是却也要在没摸清楚袁世凯的底牌之前,诈一诈杨度!
杨度为之语塞,他显然有些不太适应李汉式的‘爽快’谈法,不过眼珠一转,才说道:“不劳大都督费心,只要大都督的条件合适,度自有办法说服袁宫保,还请都督尽管开口!”
李汉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酒,道:“从河南撤兵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来我督军一部在河南作战耗费军费颇多,二来我跟河南军政府副都督唐牺支有约在前,我助他得到豫督之位方可离去。如今让我从河南撤兵回来却沾不足理,何况贵方曾经兵犯我湖北,于情于理,我在河南驻扎一部也是应该。所以,让我从河南撤兵,可以!两个条件,第一,我部第一混成协、第六协在河南作战日久,先后折损士兵不少,所亡之战士皆是我革命之志士,吾素闻袁宫保家财万贯又出手阔绰,区区一百万两的银子,想必宫保必然不会吝惜吧!”
他顿了顿,了眼杨度的脸上,却发现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当面拒绝,知道老袁来已经有了花钱了事的心思。
继续说道:“这第二,你我两部同时从河南撤兵,豫人治豫,半年之内我希望宫保能够遵守承诺,不对河南下手!”
“半年?”
杨度一愣,他临来四川之前便接到了袁世凯从被封发来的电报,言到这川督表现市侩,可以考虑用钱来收买与他。因此,对于这李汉明着要钱的举动他倒不意外。只是,这清军从河南撤兵可真难住了他了,袁世凯的先北方后南方的计划他是知道的,这河南地处中原地带,如何来,袁世凯都不会愿意放弃才是!
不过,如果只是放弃半年
他眼珠一转,思量了一阵才开了口,道:“大都督所做提议过于强人所难,相比我北方,都督莫非要放弃了湖北省内势力了吗?如果真是那样,那还十分可惜。不然,我来之前听说湖北军政府已经下令以五协民军为根基,扩建五镇军力。阁下的荆楚呵呵,似乎随时都在黎都督的目光范围之内吧!”
李汉一扬眉头,“不劳阁下费心,湖北我自有打算。只是不知道阁下到底有无诚意缓解河南局势呢?”
杨度笑道:“自然有意,不过大都督之意见与度之意见有些相左,最后还要容度转达与宫保,几日后必会与大都督一个说法!”
“最好!”
猜到了不可能一下谈成的他已经提出了要求了,剩下的就要北边那位什么打算了!
两人谈完了正式,这杨度也跟着松了口气,又想起了方才被他就差指着鼻子大骂奴才的事儿,胸中文人的那点傲气起来了,到李汉吃了不少,颇有些饭饱酒足的意思,便歪着头,重新把话题转回了两人之前的立宪与共和之争。只听他道:“方才跟都督一番讨论,有些度不好反驳,但是有些观点度却不敢苟同。度认为共和虽好然不合国情,立宪虽不尽如人意,然可避免天下大乱,这天底下的缙绅士民,有几个愿把身家性命投到共和上的?如今朝廷既然答应速定君宪,已是顺应天下民心,又何苦要抱着一个‘共和’不放?你们革命党人主张‘种族革命’,可也得时候,难道旗人就不是中国人么?‘驱逐鞑虏’的口号固然可以挑起民众的狂热,可这个口号却给了***人、俄国人机会!现如今外蒙那帮包藏祸心的王爷们在俄人的怂恿下闹什么独立,现在连朝廷派去训责的大臣都给关押起来了,据说前段时间***八旗也有些不稳,险些给俄人把外口都给怂恿一同闹独立了!还有那奉天三省,开省没几年,倒是日俄两国闹腾的凶,都督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日人又借口延边谈判,派出几队士兵沿着我与朝鲜边界闹腾一圈,祸害了几处县城,抢劫、掠夺财物无数。此诚多事之秋,国家已经不能再乱下去了。劝大都督还是以国事当先,现在立宪就在眼前,只要国体一定,列强自然没有了挑唆、插手的借口,所以,这‘革命’之说可以休矣。”
外蒙在俄人怂恿下最终还是在去年十二月独立的事情他知道,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只能先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忍一忍,忍到沙俄被红色苏维埃折腾的国灭之时,再去趁机抢回来。至于***趁机捣乱的事情,他也有些耳闻。不得不说,杨度说得未必没有道理,但这并不能动摇他的决心,满清鞑子的腐朽统治已经成为了掣肘这个国家前进的巨大阻碍了。何况数亿国民去尊几个奴役这个民族数百年,烧杀掠夺、对汉民族犯下滔天罪孽,只差一点便令汉族彻底灭绝的异族当皇帝,他没那么卑贱。不过虽然依旧不认可他的说辞,语调却跟着和缓了许多,道:“皙子先生此话不尽真实。这国内愿意革命的人也是有不少的,天下书生、富人区区百万,但是被这满清奴役、被这数目多达近万种沉重税务折腾的穷得活不下去的人,他们更愿意选择共和,而不是异族鞑子的人来当皇帝。”
杨度哼了哼,不屑的说道:“那帮草莽土匪造反,不过就是为了抢银子、抢官帽子,他们懂什么叫‘共和’?让他们来建共和,只会是一个非驴非马的四不像,徒增笑柄耳。”
这倒是实话,历史已经证明了虽然主要责任不在那些绿林好汉身上。
杨度趁热打铁,又道:“我知都督是在外国呆过的,心向共和,可总司令想必也知道英国君主立宪的事,相比尸山血海的法国大革命,英国的‘光荣革命’才是正道。是立宪好还是共和好?大都督英明神武,自当明白。如今的中国,再也乱不起了,再乱,就要亡国灭种了。”
李汉笑道:“皙子先生言重了,那么多革命党人前赴后继杀身成仁,这些人都是中国的脊梁,有他们在这个绝不会亡国,至多崛起之机推迟一些。只有扫干净了屋子,咱们才能重新建设它。”
“就怕这举国的眼睛都给这血光遮挡住了,昏了眼,不见那亡国之兆了!”杨度摇头叹息,“洋人什么样的人物?强盗也。庚子之前作乱,破我国度,驱我君王,掠夺我国财务何止十万万,大都督,非是皙子骨头软,恬着脸要给人家当奴才,而是南北打来打去,咱们都只是国内的内乱。但是咱们真正的敌人却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等着咱们国内的男儿流尽了血之后,便要扑上来咬一口。辛亥、辛亥,前有一个未尽雪耻的庚子之祸,没准又要来一个辛亥国耻!”
打来打去都是内乱,这句话南方一直在说,但是北方也能说的出口!
李汉当真是被这个年代的所谓文人的脸皮气得笑了,他跟清廷先后也算是交手数个回合了,至今俘虏的清军士兵,挑中精壮加向往革命的接受短期的考核训练之后,编入军中,剩下的则救治一下,然后各地有兴修水利、官道等工程需要人力的他便送去,至今没虐杀过一个俘虏。甚至前后被他俘虏的清将,除了刘温玉暂时还在收押、靳云鹏也被软禁着之外,包括前任湖北提督张彪,被俘之后都给他转手送往了湖北军政府所在地武昌,他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去。
可是清军是如何对待党人的?他手上先后被俘的士兵不下五六百人了,如今都已经躺在了地下。汉阳、汉口两镇战时被俘民军士兵不下千人,都被清军割舌、剜鼻,用尽了残酷的手段***一番之后尽数屠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如此这般也敢说什么都只是内乱,外地虎视眈眈,听着便让人倒足了胃口。清廷对待革命党可是用尽了手段,结果不生就死!
嘴角多了几缕冷笑,他摇了摇头,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天亲自来过问谈判的事情了。后世的那些只会歌功颂德、讨人欢心的黑心文人他见多了,但是才发现无论到了哪个年代,似乎中国的主流便是黑文人,像鲁迅、巴金、老舍等之流的有良心的文人墨客还是太少了,难怪学风一年不如一年,面对国外的文化入侵这个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国家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便选择了投降,国语都快换成了英语,又给洋人培养了十五亿奴才!
想起后世一位有良心的教授的那句‘不学英语便是爱国’的说法,虽然偏激,但是,显然老人是对的!
他杨度一脸的道貌岸然,说得也是理直气壮,李汉心中暗暗好笑,心里却是暗道这以后定要在自己的军政府之中多招募些这样的谋士。无耻的事情有些时候他干不来,但是对于文人来说却根本不存在什么正义问题,主子让干就干。还要多感谢‘程朱理学’,好好的一个儒家,给一群酸儒、腐儒歪曲的不成样子,丢了根本不说,却培养出了一批与一批价值观严重被扭曲的精英。忠君这一点倒是教得不错,可惜除了这个有点,毛的能力都没了!
那号称‘君宪旗手’的杨度似乎谈性高昂,他却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却是不准备跟他再磨嘴皮子了,摸出口袋里的怀表了一眼,又端起一杯龙井漱了漱口,才掏出手绢抹了抹嘴角,戴上军帽,站了起来,向他拱了拱手,说道:“真是不好意思,皙子先生,李某军政府内还有要事去办,就不能陪皙子先生畅谈‘君主立宪制度’跟‘共和制’之间的优缺点了!这几日我都要在重庆待着,若是阁下得了宫保的回复,不妨直接来军政府驻地找我,到时我必请先生来品尝一下我军政府的厨师手艺!告辞。”
杨度一他去意已定,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也跟着起身客套了几句,将他送出雅阁,李汉径直离去!
与袁世凯的心腹杨度碰了一面时,李汉撒了一个小谎。日下午他并没有跟洋人的势力碰面,原因无它,他在准备着布下一个棋局,虽然底牌并不是很足,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却有四成多一点。而这一幅棋局叫做‘空手套白狼’,已经落下的棋子便是他从前几日开始,便在中国之声报纸上出台的‘川鄂铁路规划企案’。貌似平静的重庆,最近也因为他的企划案变得暗流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