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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美国纽约。
XX大学,中文系的大一专业课上,杜悠言背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根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汉子,最后一笔落下时,她转过身。
下面成排坐着的大部分都是金发碧眼,也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华人学生。
对上那些求知的目光,杜悠言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用发音好听的英语讲:“抱歉,今天的文档出了些问题,没办法用幻灯片……”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低头收拾课本。
这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堂课,有很多学生会跑上前来,跟她笑嘻嘻的道别。
杜悠言抬头,每每看着这些年轻富有活力的面孔,她总会有些恍惚,恍惚到了曾经的青葱岁月,阳光帅气的少年对着她笑……
不知是不是粉笔灰吃多了,她感觉嗓子难受。
“杜老师,下学期见!”
几个学生在门口冲着她挥手。
杜悠言忙拉回思绪,微笑点头,“好,下学期见!”
结束完课程回办公室,因为明天就开始暑假,校内领导照例是要开会的,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他们这群老师才终于能下班。
杜悠言也不着急,背着包慢慢的往校园外走。
临近校门口时,有同样被调派过来的华人同事,一脸激动的直奔她跑回来,“杜老师,门口有位帅哥来接你!”
顺着同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太阳穴轻跳了下。
一辆轿车停在那,车旁站着位一眼看上去就是北方人的男人,穿着同样颜色的西装,高大挺拔,长得眉目深邃,俊朗异常。
明明一身严峻商人的打扮,却给人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杜老师,你快说啊,是不是男朋友?”同事迫不及待的八卦问。
“不是。”杜悠言摇了摇头。
顿了两秒,低声说,“他是我丈夫。”
说完,她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包,缓缓朝着轿车走过去,眼睛低垂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郁祁佑在她走近时,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到地上,用皮鞋碾灭。
“你……怎么来了?”杜悠言轻抿住了嘴角,问他。
“先上车。”郁祁佑扯唇。
见他替自己拉开车门,杜悠言忙说,“谢谢!”
弯身坐进去之际,没有看到旁边男人眉头轻拧了下。
车门关上后,前面的司机发动着引擎,将车从校园门口行驶离开。
司机专注于驾驶车辆,没有放音乐,车厢里气氛很安静,尤其是后面。
杜悠言两膝并拢,背包放在上面,坐的笔挺,眼角余光里,就能扫到身旁的男人,正以一种很慵懒的姿势靠坐着。
他是我丈夫……
想起自己刚刚回复同事的话,她咽了口唾沫。
结婚五年了吧,他们夫妻俩见面的似乎少的可怜,至少跟普通夫妻比起来,若不是有那张红色的本子和那场盛大的婚礼,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有妇之夫。
熟悉的陌生人,或者可以定位他们的关系。
杜悠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次重复问了遍,“你怎么来了?”
她这样的语气,就像是在面对她的学生一样。
郁祁佑已经第二次拧了下眉毛,黑眸斜睨过去,有些不耐烦。
“我来这边谈生意,妈打的电话,说你放假了,让我顺便接你一起回去。”他开口回答时,将右腿交叠在左腿上,裤腿露出一小节黑色袜子。
他嘴里的妈,指的自然是她母亲。
杜悠言抬手抚了抚额。
她住的地方距离学校稍微远一些,中间下了桥后,就有些堵车。
他刚刚翘起二郎腿的关系,身子就稍微往她这边偏斜了一些,杜悠言往旁边挪了挪,可后面空间一共就那么大,能挪到哪里去呢。
黑色的袜边上面,有腿毛若隐若现……
杜悠言咽了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好像鼻端都萦绕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抬手将车窗放下来一点,想要缓解。
“把窗户关上,有风!”
“……哦。”
杜悠言只好默默的再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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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楼,电梯门打开,站在前面的老外率先走出去。
前面棕色的防盗门闭合在那,杜悠言脚步很慢,不时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双手插兜跟着的郁祁佑。
从他跟着自己一起下车,说要留下睡以后,她就开始局促不安。
他们是夫妻,他过来美国到妻子这里睡是在正常不过的,她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是……
“怎么不开门?”
身后陡然响起男音,他的耐性似乎一直很差。
杜悠言伸手在包里鼓捣了半天,掏出钥匙低声,“这就开了。”
防盗门刚拧开,还未等她示意,郁祁佑就已经迈步走进去了。
杜悠言看着他主人般的背影,张了张嘴。
两室一厅的房子,不算太大,紧凑型的,之前是她和一个华人同事合租的,不过对方去年时找了个老外,打包行李就搬去同居了,就剩下了她自己。
这样冷不防多了个男人,尤其是存在感极强的男人,让人很不习惯。
晚上叫了份披萨,郁祁佑吃了两口,就丢在垃圾桶里了,拧眉说美国食物难吃,自己从厨房里翻出盒方便面来跑上吃。
杜悠言倒是吃了两块,堵在胃里跟石头一样。
算是结束温饱问题后,她回到房间换了身居家服,外面的天色已经降下来了。
郁祁佑像是之前在车里一样,很慵懒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在茶几桌上,一条手臂枕在脑后,正对着电视机转台。
“这都什么破台!”郁祁佑扯唇又在斥。
杜悠言瞥了他一眼,上前将茶几桌上的泡面盒收起。
郁祁佑视线转在她身上,“喂,帮我倒杯水。”
杜悠言没有吭声。
“杜悠言!”郁祁佑喊听名字。
“怎么了?”杜悠言这才抬起头。
郁祁佑唇角抽了抽,改了用词,“给我倒杯水!”
“哦,知道了。”杜悠言低声回了句,拿着泡面盒转身往厨房走。
郁祁佑始终没移开目光,跟着她纤细的身影,看她先将泡面盒放在垃圾桶里然后系好,又在水池里洗了下手,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个干净的玻璃杯,在饮水机面前接。
动作一板一眼的,像是教课一样认真。
接水时,她就低着颈子,灯光打在上面,线条的弧度很优美,皮肤细腻。
郁祁佑动了动喉结,似乎是真的有些渴了。
杜悠言倒了杯温水回来时,见他两条腿已经从茶几桌上拿下来了,正微微俯着身,指间点燃了一根烟,白色烟雾萦绕在他五官上。
她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
因为以前也是和女性合住,房子里还从未有过烟味。
杜悠言看了眼自己坐了几个小时车逃来的白色窗帘,将水杯放下后,她忍了忍,还是开了口,“你能不能不抽烟?”
“不能。”郁祁佑懒懒一句。
在回答时,他还故意冲着她吐出了个烟圈。
杜悠言猝不及防,被呛到,皱眉用手扇着,有些无奈。
“那你抽吧。”她低声的说。
郁祁佑闻言,却将刚抽两口的烟给掐断了,弹在垃圾桶里。
杜悠言:“……”
十点多的时候,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因为是紧凑型的两室,只有一间浴室,郁祁佑先去洗的,稍稍回头,就能看到亮着灯的拉门。
杜悠言有些坐不住,起身也给自己倒杯水。
等她喝了半杯出来时,浴室里水声也停止了。
当门拉开,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时,杜悠言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只是哪怕惊呼,以她的性格也是很低分贝。
“我又没裸奔。”郁祁佑不耐烦的回了句。
“可……”杜悠言有些傻的张着嘴。
虽然的确是没有裸奔,可只在腰间为了条浴巾,还松松垮垮的,能看到里面的四角裤,上半身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精壮的胸肌和腹肌……
她脸红的别过眼,喘息也困难了。
郁祁佑慵懒的迈着脚步,往前走的问,“哪一间是你的?”
杜悠言伸手指了指左边那间,指尖有些颤。
郁祁佑闻言后,推门进了对面的那间,随即再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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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洁的教堂,长长的红地毯。
两边成排的坐满着宾客,牧师手拿圣经站在那,庄严的声音在问:“郁祁佑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杜悠言小姐作为你的妻子?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男音低沉的回答。
“杜悠言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郁祁佑先生作为你的丈夫?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我不愿意……
杜悠言藏在婚纱里的两只手都是汗。
胸腔内很多情绪在横冲直撞,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她很想像是那个声音一样,大声的说我不愿意,可嘴巴张了张,那个“不”字像是卡在了嗓子里……
……
杜悠言猛地睁开眼睛。
从梦里出来,她不止是手心,就连额头和后背上都是汗。
她看了眼窗外,才发现还没有天亮,有星星在闪烁,又再看了眼表,是夜里两点多,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又都蹭在被子伤,慢慢的坐起身来。
盛大婚礼的画面还零碎在脑海里,她埋脸在膝盖里。
过了许久,杜悠言伸手拿过牀头柜上的眼镜,戴在鼻梁上,起身的往卧室外走。
杜悠言到厨房里又倒了一杯水喝,回来时,视线停留在对面闭合的门板上。
里面躺着个人,是她的丈夫。
字面上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只是他们可能连情侣都不如,上次见面她都快记不清了,是清明节,还是除夕?
除了法律上的,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这场婚姻不是她想要的,却是家族命令压给她的,所谓的门当户对,利益相当。结婚以前,他们出来商谈过一次,商谈的结果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相敬如宾,至少在别人眼里。
杜悠言收回视线,回到房间重新躺在牀上。
拉高了被子的盖过头顶,她闭上眼睛,这次终于是一觉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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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回国的航班。
市区到国际机场有很远的距离,前面的司机将车开得速度很快。
而坐在后面一身西装的郁祁佑,脸色像是扑克牌里的老K,很臭,不时的低头看一眼腕表,再朝着她瞪过来一眼。
每被他瞪一下,杜悠言就愧疚的低下头。
短短的几分钟,她都被瞪的快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了。
昨晚夜里被梦惊醒后,她睡眠质量有些下降,导致于今天早上就起来的比较晚,再收拾东西耽搁了不少时间……
郁祁佑拧着眉毛,严肃的扯唇在叱她,“还人类的工程师,睡的跟猪一样,跑到国外来不是误人子弟?”
杜悠言抿了抿嘴角,脸上有些红。
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激动。
她虽然是任教中文系的,但对文字和历史的博大精深掌控的很好,吵架或者回嘴这方面不太在行。
“……我教的很好!”
憋了半天,她回驳出这样一句。
郁祁佑闻言,连再说她两句的心思都懒得有了。
前面车行畅通了不少,再走不远行驶上机场高速,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机场,见不会误机,杜悠言悄悄松了口气,往后面靠了靠。
郁祁佑交叠着长腿,慵懒的往外望。
路边有很多走动的金发美女,穿着都非常大胆,有很多甚至没穿胸、衣只有罩衫就出来,下面的短裤短到腿根。
这里是西方国度,见怪不怪了。
郁祁佑不禁将视线扫向旁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来。
长款的白色铅笔裤,白色的短袖T,外面还套了件雪纺的长衫,到膝盖的位置,头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披在脑后面,鼻梁上戴了个黑框眼镜。
不说西方的洋妞,就连在国内的女人比较起来,她都显得死板。
嗯,死板。
明明死板,却让人总移不开目光。
郁祁佑黑眸微眯,在她眉目如画的脸上,似乎只有一层淡淡的脸霜,皮肤上的绒毛都看的清楚,没有眼线浓眉以及睫毛膏,只有嘴上擦了淡粉色的唇膏。
如果不是那副黑框眼镜,她放在人群里让人很难不看第二眼。
郁祁佑拧眉盯在那副眼镜上。
他毫无预兆的伸出手,在她脸上拽了下来。
“喂……你干什么!”
杜悠言吓了一跳,低呼起来。
她平时除了睡觉洗澡时,基本都戴着眼镜,这样被他冷不防的拿走,四百度的近视令她的眼睛看起来眼神很迷茫,像是孩童般天真的神情。
郁祁佑有片刻的失神,尤其是她微张的嘴唇。
让人忍不住想……
郁祁佑喉结再次动了动。
他忽然想起岳母打来的电话,不仅仅说让他来谈生意刚好和她一起回来,还不经意的念叨了两句:“祁佑啊,你和言言也结婚五年了吧,什么时候有个动静?言言今年马上三十了,就算她不急,祁佑你也得抓紧了……”
不知是不是往这方面想的关系,他下腹竟有些紧。
眼镜被丢回在手里,杜悠言连忙的重新戴好,见他已经侧过脸,正将车窗放下来,外面的风全部灌进来,吹乱着人的头发。
赶飞机实在太匆忙,她没有扎头发,也没带皮绳。
在她头发不知第几次掖好再被风吹乱时,她试探的开口,“能不能把窗户关上,有风……”
“忍着!”郁祁佑扯唇回了句。
“……”杜悠言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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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机场,很快办好了行李托运,两人排队过安检。
飞机距离起飞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在指定的登机口等待着,杜悠言刚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听见身后有人用英文叫自己。
“杜老师!”
杜悠言回头,看到了个年轻的金发小伙子。
因为大学里每堂课上人太多了,外国人轮廓又各个都很深邃,金发碧眼的,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但能确定的是自己的学生。
杜悠言保持老师的微笑,问,“你这是也要出国?”
“对,就在旁边的登机口,现在放暑假了,我跟加拿大的朋友约好了过去玩几天!”长得帅气的金发男学生点头,指着旁边。
“路上注意安全,玩的开心,别忘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杜悠言笑着点头。
“老师放心!”金发男学生点头,上前很西方的拥抱了她一下,摆手着说,“老师,我要登机了,我们下学期见!”
杜悠言也笑着回手,目送对方离开后,转身就对上一双黑眸。
郁祁佑正一瞬不瞬的眯着眼看她,脸色很不好的样子,眉眼有些沉,薄唇的线条抿的也有些紧。
她很莫名其妙,镜片后瞪着眼睛看他。
郁祁佑比她还有用力的瞪回来,不悦的叱道,“看什么看,登机了!”
“……哦。”杜悠言败下阵来。
登机口的位置上已经排了长腿,各国的旅客们正拿着登机牌被放行着,他们也相继排在后面,穿过通道的往里走。
渐渐的人多起来,有人加快脚步的显得拥挤。
杜悠言连着被撞了两三下,踉跄的都差点摔倒。
正稳住脚步时,垂着的手忽然一暖,被一只大手给握起,厚实的掌心将她的完全包裹住,她抬头,看到的是郁祁佑俊朗异常的侧脸。
他没有出声,只是这样牵着她稳稳的往前走。
杜悠言低头看着两人的手,张嘴了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从手指上传来的体温,烫的她全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