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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传大院。
在王国城忐忑的目光中,老王传提聚一身先天修为,须发衣衫无风自动,向半空朗声喝道:
“韩铁衣,老匹夫!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王家,行得正,坐得端,侠义心肠,剑川城内有目共睹,岂能任由你污蔑!今ri,你若不拿出证据,老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这一番话,正气凛然,直冲霄汉。任何不明真相的人听见,都要称赞王传老祖有正气,有侠骨,声威赫赫,果然是武林先天高人中的表率!
王国城听了老祖这番话,才猛然明白过来:对呀!韩铁衣又不知道我们一石二鸟兼杀人灭口的绝户计,他手上什么证据都没有,我紧张个什么劲?嗯,果然,比起先天老祖,我这个孙子辈的家主,还是远未够班啊……
可是,下一刻,他就彻底的软了。
只听韩铁衣苍老雄浑的声音在半空笑道:“哈哈哈~~王传老儿,还以为你那一石二鸟、杀人灭口的绝户计能瞒过明眼人吗?
“告诉你,练就《五蛛缠魂掌》的杀手常断已经伏诛!你孙子王三山更亲口承认,常断是你王家供养,也是你们派他刺杀段黑虎,更令他在铸禅寺山脚下伏击燕漓。王三山本人则是打着黄雀在后的主意,要杀人灭口!
“此事,有铸禅寺诸位高僧作证,铁证如山!你王家上下,满门jian邪,罪不可赦。老王传,还不乖乖受死来——”
其他的指控还好说,最要命的就是:铸禅寺诸位高僧作证!
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只要铸禅寺一干大小和尚作证,任何事情都堪称铁证如山,什么辩驳都没用。剑川城老少群侠会无条件的相信和尚。
王国城差点吓瘫,刚刚捡起来的家主威严不翼而飞,脸上的眉毛胡子都挪了地方,表情就好似中风一般。
王传也傻了,须发皆张、衣袂飞扬的先天高手气势不见了,唯有数十年苦练的老祖威严,让他全身上下连同面部表情都一动不动,木桩般站在原地。
只是……老祖的威严中,似乎少了一股jing气神,不像擎天白玉柱,倒像一根被蛆虫蛀了无数窟窿的烂木头。
下一刻,魂飞魄散的祖孙俩对视一眼,共同发现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韩铁衣的第二声怒吼,明显近了许多呀!
这老匹夫真的提刀杀上门来啦!!!
王国城用全力收敛自己扭曲的表情,颤声问道:“请……请问老祖,计将安……安出?”
“废话!白长这么大!”王传瞪着眼睛骂道,“别告诉老夫,这么些天,家里的金银细软还没收拾!”
王国城又愣了,心说:老祖果然料事如神,您怎么就知道本家主早就收拾好了?不会……您老人家也早就收拾好了吧?
没用他答话,王传就继续骂道:“都收拾好了,还在这里做什么?趁着老夫拖住韩铁衣,叫上嫡系的儿孙,扯呼呀~~”
王老祖终于把当年的绿林黑话漏出来了。
王国城攥紧了拳头,心说:果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老祖还是靠谱的。他这是要牺牲自己,拖住韩铁衣,保存王家血脉呀!老夫身为家主,也当尽责!
于是他说道:“老祖放心,国城定不辱命,势必保住我王家嫡系血脉!我这就带他们出城,直奔攀云寨。那里有川西三老坐镇,韩铁衣猖狂不得!”
“蠢!蠢!蠢!”王传怒骂道,要不是现在时间紧,他恨不得一口气大骂王国城几个时辰,这废物到了关键时候,比自己还不靠谱啊!
“老夫拖不住韩铁衣多久,去攀云寨要走陆路,你们能逃过一位先天的追杀?去南剑川码头!直接抢船渡江,到了北码头就坐东沙帮的船,北上,去西秦!只有西秦,才是韩家不能追杀的地方!”
王国城恍然大悟:韩铁衣做过南楚将军,剑川沿江向东,必然遇到南楚水军,等于羊入虎口!而盘踞南码头的横江帮与燕漓关系密切,只会痛打落水狗。他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南码头,抢船渡江。只有到了北码头东沙帮的地盘,才能喘口气。
然后就要迅速北上。好在东沙帮不是什么侠义组织,更与横江帮不睦,定然不会偏向燕漓,只要王家出钱,走水路去西秦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姜是老的辣!
“是是是!孙儿这就去办!老祖……您小心!”王国城满怀激愤,招呼自家嫡系子孙去了。
老王传目送王国城的背影消失,一直威严的老祖表情终于扭曲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家业都没了,儿孙还有什么用?老夫是先天!先天你们懂么?就算年过八旬,体能也没有衰败,逃过这一劫,ri后还能生啊!”
他捋捋胡子,觉得自己“ri后”这个字眼儿用的相当之好。值此危难之际,老祖我的修为果然更进一步,用词都比平常更加文雅威严了!
王老祖这番不为人知的内心活动,仅仅持续了一次呼吸的功夫。
紧接着,他老人家全身发力一抖,震碎了罩在外面的威严老祖长袍,露出一身黑se劲装,隔空从房间里抓出一个包袱,轻车熟路的裹在背上,便无声无息的蹿房越脊,直奔城外。
他心中叹息道:“国城啊,其实爷爷没骗你。韩铁衣不可能放着本老祖这个先天不追,去收拾你们这些小辈。本老祖先走一步,那也是为你们争取时间啊。你们自求多福!”
此时,王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
王国城费尽心机,才瞒住其他族人,招揽了数十个嫡系血脉与忠诚可靠的高手,从一条秘道溜出王府,悄无声息的奔向剑川南码头。
至于其他族人,唉,危急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他这时知道老祖已经落跑,定会喟然长叹:原来老祖的不靠谱,不光是武功上,而是渗透到他老人家的一言一行,完全木有下限啊!
可惜,他没机会深入了解老祖的智慧与行事手段,只能一边逃亡一边遥望天锋观的方向,心想:老爹,您身为天锋观长老,为我王家贡献良多,也不知您有机会逃出升天也未!若是您也能跟我们同行西秦,凭您老的铸剑水准,王家复兴有望啊!
——……——
就在王家人竞相秀下限,心里还对天锋观有所期待的时候,天锋观主邢九瓖正在待客。
天锋观位于剑川西北,一座锦绣山峰之上。
邢九瓖的居所,则是半山腰的一处草庐。
草庐占地不大,但背后就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前方则是错落有致的山石草木,仰头可见灿烂群星,四望则有变幻无穷的水雾霓虹。
小小草庐,竟如同世外仙境一般。
尤其是草庐中的无形阵法,让周遭的灵气浓郁了数十倍,每一口呼吸都让人心旷神怡。
草庐正厅上,端坐着威震剑川数十年的天锋观主邢九瓖。
邢九瓖面容只有二十几岁,俊秀飞逸,身穿古朴雅致的墨云道袍,头顶一根古拙的玄木簪,一身气度从容,平和中道威内敛。
若是寻常人瞧见,只会认为他是哪家大门派的真传弟子,绝想不到这就是名传天下的天锋观主邢九瓖。
此时此刻,邢九瓖对面,是一位最意外的客人。
铸禅寺般若堂首座,神僧广觉。
“大师深夜驾临天锋观,真是让人意外。”邢九瓖一面斟茶,一面说道,“若邢九瓖记忆无差,大师已经有十数年未曾离开钟鼓峰了。”
广觉含笑合十道:“深夜造访,尚请观主海涵。”
“噫,大师客气了。大师肯移佛足,天锋观蓬荜生辉矣。”邢九瓖笑道,“大师当年宏愿,不以凡身证佛,誓不出山门一步。今夜至此,难道……”
所谓的凡身证佛,意思就是:以没有灵根的**凡躯,突破天人之限,证就佛门金身。
广觉是没有灵根的,且十几年前,就已臻武道先天巅峰,再无jing进余地,此事众所周知。若他能再进一步,即将踏入修真者的境界。
对没有灵根的凡胎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邢九瓖也不由双眼放出清光,注视面前老僧。
“阿弥陀佛。”广觉双手合十,低吟佛号,慈眉低垂,法眼正照,周身竟然升起一轮淡淡的金se佛光!
邢九瓖见状,不由得双眼圆睁,目光清冽如剑,缓缓快口道:“果然是jing诚所至,金石为开。常闻佛法无边,贫道今ri亲眼见证矣。当为大师贺!恕贫道冒昧,斗胆请教,大师如何突破天人界限?”
天锋观主言辞中明显更加客气。因为原本的广觉,是代表铸禅寺说话,才能在天锋观进退自如,以其本身**凡胎的修为,根本不能与他邢九瓖平起平坐。
但现在,广觉跨过天人之限,已是修真者一员,即使修为略差,也不再是昔ri凡僧。
“哈哈。”广觉笑道,“观主不用小心翼翼,此事听来玄妙异常,真说开,却是平平淡淡,毫无机密可言。”
“哦,愿闻其详。”
“不过是一点机缘,结识了一位小友,得了几句点化,放下些许执着,破了往ri迷障。”
“贫道越来越好奇了。”邢九瓖奇道,“不知是何等禅机,竟能点破大师迷障?”
“他说:禅心若在,天地何处不鼓钟。”
“噫……”邢九瓖闻言,双目清光闪烁,若有所思。
广觉则继续说道:“所以,贫僧深夜打搅观主,请借贵观‘虹香蜃影’之宝,听他一声钟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