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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混账东西!”
一阵阵的怒吼声从签押房中传来,伴随着吼声,还时不时的有书本、账册之类的东西碰撞到墙壁上的声音,茶杯等瓷器甩到地上粉碎的声音让门外当值的护卫和丫鬟们一个个都知道了这百合瓷是真正的薄如纸、声如磬。
这声音骇得他们俱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屏住呼吸,唯恐一个不慎,惹到了里面的那位爷,给自己找来麻烦,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有机灵的丫鬟,悄悄的跑去给管家太太送信,“大人不知道为何在书房里大发雷霆,不晓得是谁惹到了他!您还是去看看,莫要气坏了大人的身子。”
很,腹部已经有些隆起的盐梅儿,和正在她房中说话的李秀秀,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了签押房或者说是守汉的书房院落外面。
闻讯赶来的,还有福伯和长史官李沛霖二人。
四人在门外略微商量了一下,以福伯为首,盐梅儿其次,李家兄妹殿后四人鱼贯而入。
整个签押房内,似乎刚刚遭到了一次飓风的洗劫,各种图纸、账册、文书,被丢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让人没有落脚的地方。
“守汉,这是为何?”
“大人,何故如此?”
“相公,谁惹你生气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
李沛霖倒是猜出来了几分端倪,他俯下腰,捡起掉落在门槛上的一本账册,蓝布制成的封面上红色签条上写着天启五年江南各府县屯堡开支明细字眼。这样的账册在守汉的这间书房里到处都是,显得屋子里没有一点的书卷气,倒是钱粮气味十足。
踩着一地的碎瓷片,李沛霖将那本账册放在了原本它该呆的地方——靠墙的一面大柜子里,顺手将玻璃柜门关好。“主公,暹罗大城王的求和使者,我已经安顿到了馆驿了。这是他的国书。”
发泄完心中的火气,守汉也冷静了许多,看到怀孕的盐梅儿一脸关切紧张的目光,心中所有的不都被丢到爪哇国去了!哦,不对,爪哇国离这里也不算远,应该是丢到佛郎机去了。
蔡婆子见状,连忙点手招呼几个不识字的婆子进来收拾屋子,打扫满地的碎瓷片。“所有有字的纸,都要放好。”
守汉命人在廊下上桌椅,扶着盐梅儿,在秀秀羡慕的目光里,搀扶着未来的母亲坐下,让初春的阳光洒在母亲的身上。
阳光下,盐梅儿的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和充沛的幸福感。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丈夫能够做到守汉这样?
五个人在守汉的示意下坐在了一起,秀秀扶着盐梅儿坐在一起,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和兄长、名义上的父亲。
“相公,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发脾气可不好,气大伤身。可是前线哪位大将打了败仗?”
守汉一脸苦笑,“要是打了败仗,我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沛霖兄也在这里,你问问他,如今可有前线的败绩?”
“日前接到的前线军报,我军水陆两师齐头并进,陆路的凤凰营王宝所部,以降兵为前驱,附部族兵押后,凤凰营本部督导,自正月二十日击破暹罗军以来,一月内连破七座城池,如今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等与真腊接壤所在,俱为将军所有。目前大军已抵达呵叻城下,不日即可攻下此城,打开通往大城的门户。”
“王宝又打了胜仗了?!”
“水师的张小虎统带,率领七艘炮船,于暹罗湾海面大破暹罗水师,击沉敌船三十一艘,俘虏敌船五十七条,各级将佐官吏水兵炮手二千余人,眼下攻克毗邻暹罗湾的叻丕府、芭达亚等地,并遣炮船于湄南河口巡航,封锁奸狡小人偷渡的通道。”
军报说的这许多地名,盐梅儿一时也搞不清楚,但是,想来一定是地盘很大,或者位置极其重要。否则,这两个法天的家伙也不会在战报上特意注明了的。但是张小虎为什么要派炮船在湄南河河口巡航,这就有点让人费解了。
“哥哥,张小虎那厮为什么要占领这两个地方?”
说话间,有人取来了地图,秀秀急忙在地图上找到了芭达亚和叻丕府这两个地名,用一根春葱般的手指点指着这两个地方。
两个地方一东一西,隔着暹罗湾遥遥相望,北面不远便是湄南河的入海口,这些年在守汉身边,盐梅儿也多少有些熏染出来,“相公,这张小虎占了这两个地方,这不就是登堂入室,随时可以沿着湄南河打到大城去同王宝会师?”
“是的,我发愁的就是此事。”
“王张二位将军发来的军报里,都在请示何时发起对大城的攻击?‘为主公再添一枚王印!’”
几个人听沛霖说到这儿,不由得发出阵阵笑声,只不过,福伯是捻着胡须微微笑意,盐梅儿略有得意之色,只有秀秀则是一阵银铃洒向四方。唯独守汉自己,是一阵阵苦笑。
叶琪攻克了顺化,将阮家的大小印信数十枚全数缴获呈交,其中便有阮家受封的郡王王印,虽然说只是黎氏朝廷册封的,但大小也是一个王爷的印信。这让诸位将领们都起了好胜之心。
不久,在攻打占城的战役时,率先突入城垣的张小虎所部便直扑王宫,面对肉坦出降的占城王,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王印交出来!”
大概王宝的战绩同这二位比起来,似乎就缺少这样一枚印玺了。所以,王宝直言不讳的在军报里提出要为主公再添一枚王印,以供少主日后嬉戏把玩之用!
李沛霖连忙给守汉制造了一个话题,以转移这种令他有几分尴尬的局面。
“主公,那暹罗王派来乞和的使臣巴颂·乍仑蓬,已经被礼房安天虹安置在了馆驿,包中辰的执法处,牛千刀的统计室也都派了人在他们左右。属下等人要求一个主公的示下,对于暹罗,是战还是允和?”
“嘿嘿!来求和?带了什么求和的礼物来了?”守汉见盐梅儿起身离座衣去了,而秀秀和一群丫鬟婆子也都陪伴前往,便露出一副贼忒兮兮的表情。(有没有送美女过来?有没有送人妖过来表演节目?
“哦!那使者带了金银若干,另有白象一头,据说可以跟随音乐起舞,端的是吉祥之物。”
“除了这个呢?”守汉有点泄气。
“似乎还有些象牙、犀角、豹皮之类的特产,使者说,只要主公赐和,他们愿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就这些?”守汉彻底觉得失望了,“妈的,要不是准备不足,担心脚步迈的太会扯到淡,老子早就让你大城王室变成人妖表演团了!”
“有白象?还会跳舞?”蹦蹦跳跳的秀秀听到这话,加兴奋了,“大哥哥,带我去看白象好不好?”
“秀秀!”看到幼妹如此的在守汉面前撒娇发嗲,沛霖作为兄长自然要呵斥几句。
“相公,你方才为甚要发那么大的火气?”落座之后,盐梅儿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询问丈夫发脾气的根由。
“王宝所部正规军一万人上下,又有在真腊、暹罗边境地区收容的各部族兵三五万人,素林府一战,降兵三万上下,加在一起便是十万人,要说这许多的兵马,拿下区区一座大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又有张小虎张小六子的水师在海上策应。”
“但是,攻取城池容易,守住便是难上加难。”到底是福伯,不仅了解守汉,同时他的资格也可以让他能够在守汉面前说话较为随意。
原来如此!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一来,连盐梅儿都明白了,只要秀秀还在眨巴着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李沛霖心中雪亮,自己的这位主公,一心要打造一个类似于秦一样的政权,从中枢到州府,直到各处乡镇,要做到如臂使指,运用自如。那种士大夫、豪绅共同治理的天下,却不是他想要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政事堂,已经开办了数年,培训了数千人,这些人被分到各处村寨屯堡,或是村长、甲长,或是教谕,或是巡检,严格的执行着守汉颁布的各项法条、命令,推广着各种技术,组织人员开垦荒地,种植各类作物,开挖沟渠,铺设道路。
“主公,可是因为政事堂拿不出那许多的基层官吏?”沛霖这句话,进一步将问题明确。
“宗兄,不错。你饱读诗书,熟知历朝故事。当年铁木真和他的子孙,起兵征讨四方,不过数十年,灭金、灭花剌子模,灭西夏,灭大食,灭大秦,灭宋。占地之广,兵锋之盛,前所未有。可是,你看,如今却哪里还有蒙元天下?”
“我太祖高皇帝起兵讨伐胡虏自不必说。那蒙元的诸多汗国却也不存于世上,试问原因何在?”
“我太宗皇帝在世之时,有元驸马帖木儿者,称雄于河中,兵强马壮。泰西各国,纷纷到大帐纳降,称子称孙之国,如同过江之鲫。试问,今日的帖木儿帝国何在?”
那蒙古帝国,帖木儿帝国,都是在开创者死后不久,各部便开始分崩离析,甚至互相攻伐,争夺大汗之位,这段事情,久在辽东与蒙古人、女直人作战的李家自然很清楚。
“那元驸马帖木儿病故之后,幼子与长孙争位,引兵互相攻打,国家遂由强变弱,直至最后灭亡。”
“宗兄,果然博学,但是,你却有所不知,那帖木儿的子孙,便是我们海对面天竺的莫卧儿帝国的开创者。子孙延绵,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大哥哥,你说,他们为啥那么就完了?”
秀秀听得有些索然味,吃了一口点心,开始催促守汉说出谜底,倒是一旁的李沛霖似乎有了一点心得。
“主公,可是因为那蒙古铁木真、帖木儿诸辈都是以兵马取胜,占领一地之后,依然交由当地贵族酋长治理,便如同我大明之土司一般,一旦兵马不再强悍,这些有马上得来的天下,便瞬间消失殆尽?”
“不错,昔日汉高祖刘邦便说过,马上可得天下,但是绝对不能马上治理天下。这话,换成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建立稳固的基层政权,这块土地才会最终属于你!”
“嗯,便如同垦荒,固然可以长刀大斧甚至一把大火将荆棘夷为平地,但是如果要变成良田,则是要弯下腰去,勤勤恳恳的耕作才是。”福伯也明白了。
所以,王宝和张小虎的这个战绩彻底打乱了守汉的战略部署,他原本是打算先北后南,解决了寮国和郑家之后,政事堂培养了可供使用的村长数量,再行南下之举。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是打到了人家的都城。
看看如何为此事收场吧!
盐梅儿很是识趣的起身离去,倒是秀秀,还是饶有兴趣手托香腮想继续听下去,看看眼前的这几个男人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
“秀秀,你去陪你梅儿姐姐去,她身子不方便。”李沛霖开口将妹子打发走。开玩笑,他绝对不能落下一个外戚和内宫联合起来的印象给守汉和福伯。
“王宝攻占的地域,约有数万里之多,其中山区占大多数,山高林密不说,且土人众多,如果硬是要吃下去,怕是要准备不少于万人的政事堂学生。”
在地图上量了量地域,守汉皱起了眉头。这一带正是呵叻高原地区,这里属于半干旱农田地区,夏季极干旱,雨季非常泥泞,不宜耕作。“就算是开垦,也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效果!”
而张小虎占据的南部地域就要另外的一番特点了。
暹罗人口中的昭披那河,便是湄南河,正好流经于此,向南进入暹罗湾。且不远处便是马来半岛,对于著名的满剌加,守汉可是仰慕已久了。“有粮,有可以造船的木材,再有了满剌加这样先天地理位置极佳的通道,比北部山区的原始森林可是强多了。”守汉暗自咽了一下口水。
“主公,您的意思是弃北而取南?”看着守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大城以南地区,李沛霖开始揣测这位年轻的主公的心思。
“可是这一带,虽然地势平缓,土地肥沃,但是,河湖港汊纵横成,加上每年的雨水大,容易造成河水泛滥,怕是开垦起来不那么容易啊!”
“福伯,这一带约有五万里上下,如果让您选,您是要北部的山地,还是要这南部的水田?”
北面与真腊相连,在地理上连成了一片,但是地理、交通和自然环境较为恶劣,要命的是,如果要彻底的占领这样的地区,如守汉计算的那样,怕是要准备上万的村长,其中可能要有几千人的伤亡,因为要同山林中的土人部落有接触和摩擦、战事发生。
相比较起来,南部的环境就要好许多。不仅地势平坦,适于开垦耕作,有陆路与真腊连接,有水路可以用船只运送各类补给和人员。
“如果是我要选,我自然也是要选那南部的。但是,前线王宝那里,却如何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