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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兵进京是为了将为祸多年,流窜数省的闯王高迎祥行献俘大礼。而守汉和卢象升的河西之捷、建昌营追剿之捷,之所以迟迟未办,除了守汉本身的官职等原因外,更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要等候秦兵进京献俘。
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当晚,崇祯依旧在御花园赐宴,招待秦兵、天雄军、南中军各级将领。
按照礼、吏、兵三部拟定的凯旋入城流程,南中军也好,秦兵和天雄军也罢,一律在正阳门入城,之后沿着现在的中轴线一路到承天门,文书中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需要注意的地方也被着重提示,让各军将领详加准备。
九月十二日一大早,正阳门内外便已经是人山人海,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的兵士各执刀枪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隔出一条道路来,以便大军入城告捷。
“几位大人,吉时已到,请诸位大人上马,引军入城!”
礼部的郎中跪在四人面前高声催请。
按照洪承畴和孙传庭的坚持,秦兵在前,押解着高迎祥的囚车先行入城。
表面上看,似乎是秦兵抢了彩头。不过,守汉心中清楚,秦兵的卖相实在是太差,不论是衣甲还是面貌,都无法同南中军、天雄军相比。要是夹在二者中间入城,或是最后入城,定然会被京城百姓认为是两军的辅兵队伍予以轻慢。
三家的兵马早已列队完毕,秦兵在前。天雄军居中,南中军押后。正是一个军容风纪由低向高、不断的制造出**的安排。
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早已沐浴更衣完毕,冠袍带履无不是熨帖的平平展展。“卫儒、九台,承让了。”洪承畴客套了一句,在亲兵的服侍下上马率军入城。
亲兵以二百马队为前导,押解着高迎祥的囚车沿着街道向前行进,沿途享受着京城百姓的欢呼雀跃和热烈喝彩之声。
随后入城的,便是卢象升的天雄军,一色身着铁甲的天雄军士兵,押解着几辆悬挂着建奴人头和缴获的铠甲旗帜刀枪的车辆缓缓入城。
“看!是杀鞑子的好汉!”
流寇头子再大。距离京师百姓的生活还很遥远。可是。建奴却是与他们只隔着一道城墙看到在秋风中晃动的建奴人头,京师百姓的情绪被推上了一个**。欢呼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比起秦兵马三步七的兵种比例来,天雄军中的马队数量要稍微高一些。差不多是马步各半。步兵行进在前。马队随之在后,各部都是将身披铠甲的兵士置于最外侧,以彰显军威。
“看哪!这就是转战千里的好汉!”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令天雄军的将士们昂起胸膛。这样的场面,令他们觉得数千余里的奔波,数百里的强行军追击,都是值得的。
而南中军的到来,将京师百姓的热情彻底点燃。
二千五百人的队伍,一千人的步兵,一千五百人的马队,中间夹杂着数十辆大车,上面满载着缴获的建奴盔甲刀枪旗号等物,一个个巨大的木架上,整齐有序的悬挂着一颗颗人头。建奴特有的金钱鼠尾,很好的充当了拴束人头的细绳。
“击鼓!前进!”
一声令下,司号长兴奋的命令手下人吹起铜号,站立在各个方队前的鼓手们纷纷敲起胸前悬挂的皮鼓。
“咚!”
“咚咚!”
沉闷的鼓声在正阳门城门洞内激荡起巨大的回声和混响,这奇特的声音令围观的京师百姓和京营官兵好奇莫名。
在鼓手们的鼓点声中,几名骑手高举着南中军大旗策马小跑着从城门下冲过,身后是以百人为一队的步兵护卫着南中军的大旗和守汉的帅旗。
三百名全身披甲的护卫,在鼓声的伴奏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每向前一步,都是恰好和鼓点的声音相合,敲在青石板铺就的天街路上,也敲在京营官兵和京师百姓的心上。
方阵与方阵之间,除了鼓手之外,更有一辆大车随行引导。车上除了刀枪人头铠甲等物以外,还摆放着几面缴获的建奴旗号。
“建奴正白旗壮大旗号!首战于河西务,斩首!”
随着车上南中军暴雷也似一声喝,手中的建奴正白旗壮大认旗被从车上抛下,恰好落在整队前进的南中军面前,瞬间便被踩踏的稀烂。
“建奴镶红旗蒙古分得拨什库旗号!再战于河西务,斩首!”
“建奴镶红旗牛录旗号!再战于河西务,斩首!”
“建奴镶白旗分得拨什库旗号!三战于清水明月关,斩首!”
一面面昔日在京畿不可一世的建奴旗号被踩在脚下,变成几片碎布,这样的情景顿时令百姓们欢呼不断,鼓掌叫好声不绝。
“南中蛮子定是行的妖法,以妖鼓之声惑人心智,兵士便如傀儡一般听人摆布。否则,便是当年的戚继光,也无法将军士们练得如此千百人如一人!”
在正阳门一侧的酒楼上,几位衣冠楚楚的大掌柜透过二楼的窗户向下观望着街道上过往的队伍,操着山西口音小声议论着。
话虽如此说,但是楼下一队一队的兵甲依旧是步调一致的前进着。
“主子们输得不算冤枉,这是妖法弄人,非战之罪也!以后再遇到这支军队,一定要备好黑狗血才是!”
如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震得桌上的杯盘微微颤动,这些坐探急忙将头伸到窗外去观察南中军的马队行进。
战马迈着碎步一路小跑过来,自然不可能步调一致。但是,在懂行的人眼里看来。所有的战马都在一个横面上向前推进,而且人与人、马与马之间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骑兵们手中高举着长矛,上百根保持在一个高度上的长矛,如同平地里生出一片枪林来。
蹄声、枪林、盔甲,构成了马队给人们的最重要印象。
“二虎叔,这些官兵的马和盔甲都不错!就是骑术不怎么样!还不如俄骑得好!”一个半大小子用浓重的陕西口音同身边的大人讲着自己的看法。
“就是!俄也觉得这么好的马在他们手里白瞎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败鞑子的!”
被称为二虎叔的刘体纯,也是对南中军的马队嗤之以鼻。
“不过,他们的马能够跑成这样,却是咱们的老营骑兵做不到的!”
马队后面。依旧是长长的车队。每一辆车上,摆放着三口棺材,上面写着南中军阵亡将士的姓名和在何处阵亡,生前的战功如何。
见到这数十辆大车缓缓而来。从维持秩序的京营官兵到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下跪。行礼哭拜。
临近午时,三家兵马承天门前金水桥边列队完成。
各自队列前,都将自家的战功摆在最前面。秦兵将高迎祥的囚车和十几个被斩杀的流寇头目首级列在阵前。而天雄军和南中军则是将一车车的建奴首级摆在阵前。在军功首级车辆之间。各自跪着两名被擒的镶红旗和镶红旗蒙古包衣、余丁、披甲人之类的角色。
向着午门的方向,早有锦衣卫派遣了一千五百名大汉将军,腰悬绣春刀,手执鹰嘴矛,分列两旁。旁边则是冠袍带履整齐的文武百官,也是抱着笏板,照着文东武西的规矩分班肃立。
礼部按照万历年间献朝鲜俘获之日本俘虏的旧例,在午门楼上为崇祯设立了御座,在楼下设立里奏凯乐,设协律郎位于奏凯乐北,司乐位于协律郎南。设献俘位于楼前少南,献俘将校位于其北,刑部尚书奏位于将校北,皆北向。又设刑部尚书受俘位于献俘位西,东向。设露布案于内道正中,南向。受露布位于案东,承制位于案东北,俱西向。宣露布位于文武班南,北向。
率先献俘的洪承畴,撩起官服的下摆,一路小跑的奔过金水桥,在城楼下跪倒,向上高声奏报:“臣!洪承畴,奉旨于陕西剿贼!仰仗二祖列宗天威,赖圣上之洪福,得将士之死力,幸不辱命,于周至县黑水将流寇贼首闯逆高迎祥擒获,献于陛下,请陛下发落!”
刑部尚书带领左右侍郎出班奏事,跪在御道上,两名侍郎紧紧的跪在的左右两侧。人称大司寇的刑部尚书冯英向高坐午门城楼上的崇祯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官衔、名姓及左右侍郎的姓名,之后陈述流寇首领高迎祥的罪名、罪状,“请将犯人贼首高迎祥磔斩!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这大概就是该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人心,应该押赴刑场立即枪决之类的话了。哦,似乎那个时代还不流行枪决。那尚书端的是个好角色,长长的一段话,字字铿锵有力,响亮舒徐。说完,三个人立刻拜伏在地,等候崇祯的旨意。
“拿去!”
今天的礼仪完全是按照当年万历年间献俘倭寇的规制进行,就连皇帝和诸位大臣勋贵们的台词都是如法炮制。
“拿去!”
站在崇祯身边的两位选出来的勋戚中德高望重者高声喝道。
“拿去!”
二人变为四人高声断喝。
“拿去!”
四人变作八人,八人变为十六人。
声音从午门向天街如滚雷一般穿过去,天街上围观的百姓和三百六十名大汉将军一起高声呐喊。一直传到监禁高迎祥的囚车中。一身红衣红衫的高迎祥,被一名锦衣百户押着,十名锦衣旗校将他推推搡搡的押出西长安门,由刑部冯英冯尚书监押到西市行刑。
纵横数省的闯王高迎祥,就此在京城西市吃了三千六百刀穿着大红袍上了天。
接下来,便是卢象升与李守汉献俘。
卢象升倒也是循规蹈矩,不过是些军功首级和几个壮大之类的军官。
但是。到了守汉这里,却出了些小问题。
“臣!李守汉!奉旨进京!剿杀辽东反贼,赖祖宗之威灵,仰陛下之洪福,以将士之英勇!先战河西,再战关口,先后擒斩逆贼首级六千余颗,擒获逆贼各级头目兵丁包衣阿哈等百名!献与陛下,请陛下发落!”
站在文臣队中的礼部侍郎钱谦益,不由得撇撇嘴。对于李守汉这个南蛮来的土包子暴发户表示出很不屑。
“真是没见识!建奴也好。东奴也罢,何时成了辽东反贼了?!照他说来,建奴入口劫掠,明明的外患。也和流寇一样。成为内忧了?!真真的可笑!”
他的见解。立刻得到了周围几名大臣的赞同。
“老先生果然一针见血,对于若辈依赖军功幸进之徒,以财帛粮米贿赂圣上。我辈科甲正途之人,耻之与其为伍!”
“拿去!”
城楼上又传来了崇祯的喝声。
“拿去!”
一声声传递下来,一直传到天街之上,数万百姓齐声高喊一声,“拿去!”
似惊涛,如霹雷,震得被俘的包衣阿哈和镶红旗蒙古的头目们浑身瘫软,数百名南中军将士会同如狼似虎一般扑上来的锦衣旗校苍鹰拿兔般将建奴俘虏押赴西市或是斩首,或是凌迟。不免冯尚书又多了些活计。
当日,在完成了一系列献俘礼仪后,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宣旨,为庆祝两番大捷,驱逐建奴出关,城内军民百姓鳏寡孤独各有赏赐酒食,着光禄寺发给每人肉馒头两个,酒半斤。
各有功将士皆给酒食。
于乾清宫中设宴,犒赏各军有功将士。
责令礼部、吏部等部议崇祯十年开恩科之事。
当晚,乾清宫中,守汉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天子赐酒宴自然不能随便大吃大喝,但是在开宴之时崇祯便饶有兴致的宣布,今日君臣同乐,大可不必拘泥于礼仪,只管脱略行骸才好!
酒过三巡之后,崇祯一时兴起,竟在几位内臣的服侍下,往各桌敬酒,这是他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一时间诸大臣皆是诚惶诚恐。
崇祯敬酒已毕,便是三位有功之臣逐一敬酒,也是往各处炫耀一番荣耀。
不过,洪承畴、卢象升二人倒也罢了,同科同年同乡同僚之类的关系很多,众人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给他们难堪,少不得颂词滚滚。
但是,到了守汉这里,出事了。
守汉在王德化的引领陪同下,往各处前来。由王德化为他介绍官员的官职、姓名家乡等等。两桌之后,来在了第三座上。
“诸位大人,龙虎将军、总督南中兵马钱粮李大人来为诸君寿,请!”
众人却是视若无睹,依旧自管自的饮酒吃菜谈论着诗词歌赋,低声议论着哪个府里的歌姬戏子好。
“诸位大人,李大人奉旨为诸君寿,请!”
王德化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这分明也是不把他这个秉笔太监放在眼里。
“王公公,下官有一事要向李将军请教一二。”
“原来是钱侍郎,请讲。”王德化有意的为李守汉提醒了一下,眼前这位正是人称江左三大家的钱谦益,当年东林点将录中的浪子燕青便是。
“原来是这个老混蛋!你个水太冷!”
“下官有一事不明,向李将军请教。试问国朝以来,各地督抚皆为读书人,科甲出身,不知李将军本身功名如何?何以能够执掌南中军马钱粮事?又监管两广剿抚事宜?”
这分明是打脸嘛!守汉身边的几名随扈按捺不住便要上前给眼前这个满脸得意之色的老混蛋进行一番触及**和灵魂的教育,却被守汉用眼神制止。
“不知钱大人本身功名如何?”
守汉将杯中御酒一饮而尽,你个老丫挺的,老子还不跟你喝了!
“下官不才,万历三十八年一甲三名进士。”
“钱老便是当年的探花郎!文章风流,冠绝一时!”一个同座的官员不住口的吹捧着钱谦益。
“原来是探花!失敬!比之探花郎,李某却是惭愧的很,身上一点功名也无。不过,李某虽无功名,却也颇识得几个字,一心仰慕圣人教化,前日进京时偶得五绝一首,诸位大人都是此道大家,不知各位大人能否评判一二?”
“哦?都说李将军杀敌是把好手,却不知道李将军也会做诗?”
“就是!不知道是否韵脚相符?文字是否工整?”
“李某一向认为诗言志,只是内心所感而发出。不比拘泥于韵脚格律。”
“哦!李将军高论!还望将大作示下,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一刹那间,方才还哄闹喧嚣的乾清宫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殿内众人的目光尽数投到守汉这边来。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守汉高声念完了这四句诗,拱手向钱谦益:“本官这首诗,乃是当日自清水明月关回师时,遥望长城各口,感念时局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还望探花郎指教。”
打脸,这是大耳光打脸啊!
夏竦和韩琦二人都是文人带兵的典范,擅作威福,搞得宋朝对西夏的战争连连败北,兵马钱粮折了不知多少。
“李某不才,几句歪诗,还望诸位先生指教一二。”
一旁的王德化心里乐得嘴都要歪了,这位李总督,着实是个妙人。用这样的诗大骂这群读书人是祸国有术御敌无方的废物饭桶不说,还让你们来点评一下咱的这首诗写得如何?这不就是用大嘴巴子抽完了人之后,还让那个人说力度和角度是不是需要调整一样嘛!
身为东林领袖的钱谦益早就在内心将谄媚君王勾结宦官的李守汉列入了阉党行列。不过,此时此景,见众人被守汉挤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法发作,眼珠一转,想出来一个转移话题的法子。
“日间大人献俘时,何以将建奴之俘虏与流寇并称之为贼?这似乎与制度不符?须知,自万历以来,建奴便频频犯界,己巳之变后,更是屡次入关劫掠。。。。。。。”
“一派胡言!”
听得钱谦益这话,守汉不由得掷杯在地。
“辽东自古就是我华夏土地!自汉唐以来,史书斑斑,皆可以作为证据!我大明开朝以来,在辽东各地安设官府驿站,将辽东划入我大明疆图,更有有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之设,管领这一带土地人民!何以谈犯界二字?!且老奴家族,历代皆为我大明官吏,老奴本人,便是时任建州卫指挥使!这些,你钱大人忝为礼部侍郎,如何不知?!”
“今日之建奴,便是神宗时之播州杨应龙,虽然称雄于一时,劫掠四方,然皆为我大明之叛臣贼子,不称为剿匪,讨贼,称其为什么?!”
“陛下!”
守汉转身向御座上的崇祯跪倒启奏。
“臣乞陛下,令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发下海捕文书,通缉黄太吉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