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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昌不晓得,张肯堂在命人用驿站快马将这封书信送给首倡将南直隶、福建、广东三省海防事宜交给李守汉的杨大督师之后,便也只能坐困孤城,每日里看着院子里的榕树枝头发出的气根一点一点的接近地面,然后在湿润的泥土之中扎下根须,进而成长为巨大榕树的一根枝干。
“唉!国朝不幸,乃有此弱干强枝之祸!”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五日,南粤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以保护琉球、扶桑、佛郎机等处通商良民免受侵害为理由,引大小炮船近三十艘,水兵近万人,浩浩荡荡开进闽江水面。
一时间,闽江上满是白帆。沿途的居民,江中的船夫、两岸的渔民纷纷拜服,他们看得清楚,这几乎横断江面的大号炮船上,怕不是有上百门火炮?
这支庞大的舰队熟门熟路的将舰船笔直的驶入了“水清土实”、距离闽江口不过二十余里,闽江下游北岸的马尾港。
舰队如同大海涨潮倒灌入闽江般一路航行西进,在川石岛、南龟岛、嘉登里(今天的琅岐岛)、前屿、过屿、小屿等处,分出小小的支流,派遣人员携带火炮在这些要点上设立炮兵阵地,建立营寨,将闽江一段一段封锁。
明万历八年(1580年),改嘉登海曲里为嘉登里,改合浦北里为江右里(今亭江),改合浦南里为江左里(今闽安)。安仁乡永盛北里改为永北里(今马尾)。
明宪宗成化十年(1474年)市舶司从泉州移设福州,琉球商人纷纷经马尾赴榕,马尾港的地位更为突出。这一带正是乌龙江、白龙江与琴江三江交汇的地方,三江自闽安镇、长门流入东海。东南临江与长乐市隔江相望,东北毗邻连江县琯头镇,西与晋安区鼓岭乡接壤。正是所谓的江海航道的中心点。自马尾至福州万寿桥为闽江内河航道,马尾至闽江口入海处为通海航道。
张小虎旗舰三头虎号标志性的黄金三头虎在马尾港码头上引起商人和百姓脚夫苦力们啧啧称赞的时候,他本人已经在马尾的天后宫和海神庙等处为舰队设下了行辕。
“装配四十门炮以下的小号船只,沿江继续西进。到福州城万寿桥为止。往来巡哨,以防奸佞小人乘机作乱。扰乱乡里,坏了我大明市舶司的名头和规矩。大船在马尾稍事休整后,补充粮食清水蔬菜等物,待命出击!”
安顿了舰队上下的任务。自然有军官去逐一落实,不劳他张大统领一样一样的去张罗。
他点手唤过一名舰长,将一份公文交给他。
“你的船到了万寿桥之后,到福州城跑一趟,这是主公关防公文,命那福建巡抚到这里来共同商议福建沿海海防事宜!不得有误!”
同样的公文,张小虎命人分别给福州附近各处州府县城各投递一份。分驻各地的官军更是重点对象。
“来不来都在他们,不来的话,本统领正好将他们以抗命不遵,有与海寇勾连之嫌疑。缴械改编他们的部队!”
虽然奉有守汉的严令,不得进入福州城,但是,善于钻空子的张小虎却敏锐的发现,命令之中可没有说不让福建巡抚出城会晤,也没有说不让解决不遵守将令的福建本地那些软脚虾一样的官军。
于是,各地那些自度战力远不如郑芝龙麾下的福建本地官兵,更不敢去捋张小虎的虎须,一个个乖乖的到马尾的天后宫和海神庙,向张小虎递手本参见,隐隐然便是承认张小虎这个水师左翼统领便是他们的上司了一般!
如此一来,福建城中的张肯堂张大巡抚,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虽然南粤军严守军令,除了少数采买人员带着大把的银元通宝进城采办货品补给以外,更无一兵一卒入城。
可是,架不住福州的文武官员如过江之鲫一般往海神庙行辕去纳款输诚,向南粤军表示忠心之意。
无形之中,东面的福州、西面的汕头,张小虎和楚天雷、李华梅、水师右翼统领的左天鹏,如同一柄巨大的老虎钳子将郑芝龙水师牢牢地钳制在了金厦海面。
“完了,郑总兵的水师船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政令难出衙署,但是,内外交通消息却是没有隔绝,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张肯堂手中的狼毫掉在雪白的宣纸上,一团墨迹迅速在宣纸上洇开,留下好大一块黑。
“大人,水师的张统领听闻您身体不爽,派人送来了二千银元,说是给您的礼金。”
门口的管家向张肯堂用松江府家乡话又快又急的禀报了这一情况。
张肯堂为了保全朝廷大员的体面,又不敢明着得罪列数千门火炮于城外的张小虎,便对张小虎的来使称病不出。却不想张小虎就坡下驴,给他送来了慰问金。
你不是说有病吗?我给你送钱来!
“请老爷示下,这礼金该如何处置?”
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
往常郑芝龙给的金银虽然不少,也不曾区区一个探病便丢下两千银元。如果就此推了出去,损失银钱不说,只怕自己还得罪了人!
“断无不收之礼!拿我的名帖,去马尾拜见张大统领,便说我身体还有些小恙,痊愈之后便会与他会晤,共商海防大计!”
在孔方兄和赵公元帅无比威力的武器光芒帮助下,张肯堂大人与张小虎统领相见言谈甚欢,双方就福建海防事宜亲切友好的交换了意见,就如何统一协调调度福建沿海军事力量,以及建立统一指挥机构之事,张肯堂大人为南粤军出谋划策,提供了不少很有价值的意见。
据说,在公事之余,二位大人叙谈起来,竟然是同宗之人。兴之所至。二人索性便联了宗。于是,前海盗头子、如今的南粤军水师统领张小虎,便堂而皇之的与进士出身的福建巡抚张大人,成为了同宗兄弟。当然。这些事情是要上报给李守汉和公事房备案的。否则,执法处、调查室那些耳朵长的比兔子还要厉害的家伙会上门来找麻烦的。
在张肯堂为首的福建官场众人出面斡旋之下。郑芝龙愿意与南粤军商讨和谈之事。
“父帅,我们当真要与郑家谈和吗?”
在泉州港外,李华宇对着帅案后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交上去的台湾开垦说帖的守汉,却有些忧心忡忡。
守汉对于儿子的担心充耳不闻。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都贯注到了李华宇所上报的这份说帖上。
这份说帖可以说是李华宇这年余来对自己在台湾地区工作的总结梳理汇报。
经过多年的积累,在台北、新竹一带,已经有了十数万人的汉族移民聚落。随着大量汉族移民的步步深入,不可避免的将语言、劳动技术、商品逐渐的带给了深山密林之中的高山族人。
原本在农业生产之中只会使用小刀、短锄(还是木质的)以及以木代锄的高山族人,开始逐步的“耕种用牛车、犁耙,与汉人同。”在他们自己的山歌之中,更是唱出了“及时耕种、要求降雨”的歌词。各处村社之中,更有“勤稼穑、务蓄积,比户殷富”的变化,而崩山、后陇等处村社。更是“耕种犁耙等物诸器,与内地汉人同。”平埔等处村社也多效仿汉人的劳动方式和生产工具。在南路凤山附近的高山族人也已经懂得了及时耕种、插秧除草的重要性。而在与交通要道、水陆码头、府县城池附近的高山族人更是“习见城市、居处礼让”。
有需要就会有市场。在往来于台湾岛和潮州、南中等地的船只上,无不运载着大批的金属工具和布匹。金属制品是那些汉族移民和高山族人在耕种、生活之中都需要的,而布匹食盐等物则是生活必需品。在与汉族的接触活动中,台湾南北两路的高山族人用自己的土特产,鹿皮、鹿茸、金砂、樟脑等物与汉族人进行交易,换回金属工具和布匹食盐等物,特别是北路的高山族人,与汉人交易布匹,改变了男女多着鹿皮的衣着习惯,将更多的鹿皮用来与汉族商贩交换物品。
高山族人将采集来的硫磺,同汉族商贩换取布匹等物,一筐从山里采集来的硫磺,大约可以换七尺布,这个价格令高山族人兴奋不已,往常在山中毫无用处的这些东西,居然能够换来那么精美的棉布!不光是棉布,还有刀、斧、锄头、犁杖、锅碗瓢盆等物。
其实,贸易的品种也不仅仅局限于硫磺这些,北部山区之中的山民,更是划着艋胛(很熟悉吧?)沿着湍急的河流出山,运载着鹿皮、鹿茸、鹿肉脯、水藤、通草等物,到与汉人接近的村社之中进行贸易。而汉族的商贩,则是划着同样的艋胛,冒着船只倾覆的危险,逆流而上,在急流险滩中小心翼翼的前行到高山族村寨之中进行贸易活动。
这些只是李华宇到任之前的商业贸易活动的一点缩影。
在李华宇担任台湾卫指挥使后,汉族移民同高山族土著之间的贸易活动则是更加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彰化地区的水沙连社地区出产茶叶,华宇命人用铁器与当地山民进行交易,用铁器换取他们山上的茶叶,除了自己饮用之外,更多的则是与往来于台湾海峡的佛郎机人进行交易。
而在南路凤山一带的琅峤十八社地区的山民,干脆与汉族商贩交易铁器、火药,用来捕获鹿只。在多罗满地区的高山族人,则是携带着自己挖掘冶炼出来的生金,到鸡笼、淡水等地同汉族商号进行购买各类商品,从布匹到铁器,涵盖之广,出手之大方,令人瞠目。
“父帅?”
见守汉始终不说话,只管看那份厚厚的说帖,李华宇小声的提醒着守汉,试图引起守汉的注意力。
“话华宇,你这一年多,做的不错!”守汉给了儿子一个很高的评价。
“你这上面说的,在台湾各处选择河流修建水利之事。如今进展的如何了?”
守汉用手指悠闲的敲打着说帖上的一段文字,眼睛里带着欣喜的光芒看着儿子年轻的脸。
在台湾兴修水利,大抵就是为了灌溉开垦出来的荒地,至于说形式。无非是庄民合筑。官民合筑,番民合筑。佃户合筑等四种形式。
高山族的基本社会单位是社,而汉族移民的单位是庄。庄民合筑,佃户合筑,特点就是本地百姓出资、出力。兴修的小水利主要还是为本庄的田地灌溉、人畜用水服务,而官民合筑的,则是以抚垦局出钱粮,选择某一处河流流域进行兴修,附近各处的庄民和番民都可以享受到这座水利工程的好处,而且可以到工地上做工,来挣自己的一份工钱。
而番民合筑所兴修的小水利。则是汉族和高山族合力所筑,造福两族人民之用。
“位于嘉义的番子陂、位于云林他里雾社的他里雾圳、位于淡水芝兰堡附近的水枧头圳,都是番民合筑的,官家给了些钱粮津贴。租借了些工具,提供了些火药给他们,修建完成后,可以灌溉附近万亩良田。儿子从台湾出发时,新社有几座村社的番民联合递上了呈文,要求修建九芎林溪流域的新陂圳,用来灌溉附近的良田田园,儿子已经批了五百件锹镐、二十桶火药,一千石粮食给他们作为官家给付的津贴,并派遣人员到新竹等处指导他们。这座水圳乃是番民独立兴修的第一座,儿子当然要重视一下。新陂圳修建好了,可以至少灌溉左近上千甲土地,每年可以打出稻谷甚多,按照上田一甲收谷百石,中七十石,下四十石,的标准粗粗计算一二,便是通扯七十石一甲产量,这上千甲土地便是七万石稻谷!”
“这些都是小事,我欣喜的不是你在台湾打了多少稻谷,我高兴的是你的这些措施手段令山民归心!”
李华宇年轻,又是公子哥儿脾气,到了台湾之后,很多事情在别人眼里是离经叛道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再普通不过的。
在他到任之前,汉族移民中的年轻后生很受高山族女孩的青睐,但是,这些精壮汉子却担心娶了番妇,回到老家,祠堂不让进,家谱不给续,祖宗不认账。便是憋得再狠,也只能靠五姑娘来解决问题,不少人不得不往返于台湾与大陆之间,来解决自己的后代和家庭问题。
对于这种社会问题,李华宇是从船位紧张供不应求的时候才得知的。
“去!这算得来什么事情?!出个榜文!凡是各处庄子里的垦民,愿意娶番民的,番民愿意嫁的,只要是男女两造你情我愿,官家便给一匹布,五石米的彩礼钱!”
有了这样的长官撑腰,而且还有钱可以拿,等于是官家出钱帮他们娶老婆,从南到北各处的垦民都兴奋起来,而与汉家田庄邻近的番民村社也轰动起来,两下里无数人托人央媒,都要完成这桩婚事。盖着指挥使衙门大红关防的龙凤喜帖一时间成为了婚礼上最为显眼的东西。
“这个可是南粤军李大少帅发给咱们的东西!回到祖屋去,要是祠堂的人不给上家谱告诉祖宗,咱们就到衙门去告他们!”几个娶了番民媳妇的垦民互相之间撑腰打气。
婚姻加上生产技术的推广,语言文字的流通,高山族人开始了迅速的升级换代活动。一些居住在与抚垦局田庄接近的高山族村社,汉化速度之快,态度之坚决,令李华宇等人都感到吃惊。
为了满足高山族人学习汉语、汉字的需要,李华宇不得不从指挥使衙门之中抽调大批人手,甚至从军队之中选拔有小学六年级文化水平的到村寨之中担任教师。
不过,这个措施似乎在满足了师资力量暂时不足的情况后,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没有超过半年,就有二十几个兼职到村社当中的业余教师灰头土脸的到指挥使衙门办理龙凤帖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番民少妇。其中不乏有肚腹已经微微隆起的孕妇。
这些人都是在村社之中教学过程中没能够抵御得住学生或者是学生姐姐热情的攻势,不留神将种子播撒下去之后不得不到衙门补票的。不过,对于这些人,李华宇很大方的发扬了公子哥儿的作风,“人家既然怀了你的种,你就得好生待人家!若是有半点对人家不好的,本官第一个不依!”
说完之后照例出了一份榜文,规定凡是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在领取龙凤帖子作为合法夫妻证明时,除了官家给彩礼之外,另有二匹布,五块银元,和十石米的奶水钱给女方。
李华宇的这种大少爷作风,在几十年后,为他赢得了一个好名声。
无数有着高山族血统的人家中都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供奉着开台圣王神位,供奉的就是这个给了番民与汉族移民合法婚姻,教授番民各项生产技术和语言文字的李大少爷。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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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也算是从雪山草地的边缘上走了一圈,这才切身体会到了红色江山的来之不易。看到了沿途的灾区重建,更加认识到了建设江山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