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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次南征,多尔衮一直就在加紧准备,从得到李自成攻破居庸关的消息就开始抽调满洲与蒙古八旗各三分之二,汉军旗的三顺王、续顺公等步骑兵的几乎全部,集中在盛京及其附近地方,如今倾家荡产的终于将粮秣辎重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启程。
三月初九日上午,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领多罗豫亲王多铎、多罗武英亲王阿济格,还有汉军三顺王、续顺公,满洲贵族的贝勒、贝子,以及八旗的几位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等带兵将领,在堂子里奏乐,行礼,十分隆重,只是因为大军已整装待发,省去了萨满跳神。出征队伍里,还有一个特殊人物,作为朝鲜派在大清的人质,朝鲜王世子。他的随军南下,除了彰显一下多尔衮对这次出兵的胜利很有把握之外,更是为了让从朝鲜征召来的一万兵马能够更加卖力些。
在堂子行礼之后,又在堂子外的广场上向天行礼。
之后,多尔衮一声令下,放炮三响,声震大地,城内城外以及远郊近郊的列队等候的大清步骑兵一齐启程。
这是十几年来满洲军队向长城以内进兵人数最多的一次,行军序列和进入长城的路线都是计划好了的。摄政王带着一群朝廷大小文臣和朝鲜世子以及世子身边的陪臣,走在大军的中间略后,携带的辎重最多。这是南征清军的“大本营”,不但部队的行动由这里发出命令,为了不因为离开盛京而丧失权力,每天由盛京朝廷送来的禀报,也要由摄政王批示后方可交由留守的礼亲王代善等人去执行。
走在“大本营”前后的是上三旗(上三旗如今是正黄旗、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人马,不仅是因为上三旗在清军中最为精锐,更重要的是上三旗从黄太吉时代起,便是大清皇帝直接掌握的部队,好像皇帝的“御林军”,无形之中地位要比其余五旗高出一截,如今理所当然地归摄政王直接掌握。
由于山海关没法通过,所以按照原定计划,大军离开盛京后向正西方向走,然后再向西南,从蓟州、密云境内找一两个口子进入长城,占领一座城池屯兵,稍作休息,再谋进攻北京。
虽然辽东的气温比关内偏低,但目前毕竟进入了三月中旬,原野上草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发芽,远近的小山和丘陵上已经可以看得到点点处处嫩绿,一片生机。
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各旗兵马,按照建制序列队伍整齐,步骑分开,虽然旗色有别,却习惯上衣服素白,映衬着青绿色的山岗和原野,格外显眼。行军时既没有号鼓声、海螺声,也没有说话声,但闻匆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偶尔在旷野上有战马萧萧长鸣,互相应和。
多尔衮有时骑马,有时乘轿。为着减轻疲劳,并在路上阅读文书,乘轿的时候为多。由于他已经是摄政王,无皇上之名而有皇帝之实,所以乘坐的是四人抬的黄色便轿,前边有一柄黄伞。另外还备有一顶十六人抬的黄色大轿,分成多捆,由骆驼驮运。一座大的毡帐,外罩黄缎,称做帐殿,也由骆驼驮运。这些黄色便轿、大轿、黄伞,以及黄色帐殿,都是在他正式称摄政王之后,命主管官员从皇家库房中取出来太宗皇帝黄太吉的旧物,供他南征使用。他的黄轿前后,除几名随侍的包衣之外,最显得威风凛凛的是三百名特意挑选的巴牙喇兵,全是穿着巴图鲁坎肩,骑着一色雪白的高头骏马,手执精良器械护卫在轿子前后。
不断的有信使和军官将前方得来的关内的军情,和盛京送来的奏报送到八旗的这座行动着的权力核心前。
各处的坐探、细作,山西商人的眼线,将主要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山海关方向,“吴三桂所部的水师,是否有搭载兵马出海的动向?!”“永平前线,吴三桂与李自成的兵马交战情形如何?!”这些都是多尔衮所关心的要点。
从盛京往关内一路行走,大军还未曾抵达锦州,前面的探马和细作便有一连串的紧急军情传来。
“李自成大军出北京,往东征讨吴三桂!”
“李自成遣使者高一功与南蛮在天津谈判,传闻表示愿意承认之前的一系列借款!”
“李华宇遣使者进京,向李自成祝贺!”
“吴三桂兵败玉田!”
“唐通被吴三桂兵马反击,中伏身亡!”
一连串的消息,在多尔衮面前呈现出了纷繁复杂的军情态势。
南蛮,眼下看来暂时和大顺勾搭成奸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本势如破竹一路向西猛进的吴三桂兵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有些低落。居然被唐通领着的一群投降大顺的明军在玉田一阵杀得大败,丢失了玉田县。
多尔衮揉了揉有些头疼的额头,起身走出帐殿之外,让初春荒野上的风冷静一下思绪,清醒一下头脑。
此时,八旗兵马的营盘之内星星点点的篝火群群落落,灯火星星点点,连绵百里的行军营盘,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一般。
“禀摄政王,豫亲王有紧急军情送到!”
多尔衮刚刚呼吸了几口混合着木柴燃烧味道的新鲜空气,身边的心腹家奴便跪地呈上了一份新的军情。
“何事?!”多尔衮认识的汉字不算多,对于满文也是二把刀,这种情况在满洲亲贵和八旗上层当中比比皆是。所以,八旗官制之中有所谓笔帖式一职,干的就是阅读和书写文件书信的工作。
“禀王爷,李自成率领大军出德胜门,往永平、山海关方向而来!”
“有多少兵马?”
“仓促之间不好计算,前锋过了通州,到达三河,后卫还未出京城!兵马当在十余万以上!火炮辎重无数!”
“有那些将领随行?”
“前锋为震山营罗虎,统兵大将仍是悍贼头目刘宗敏,李自成领李过、李岩张鼐、刘芳亮等人携带秦晋二位亲王在中军。传说,崇祯的太子和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在军中!”
这一仗,不好打了!
多尔衮顿时觉得刚才稍微舒爽了些的额头,现在又变得疼痛不止了。他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趁大顺军与关宁军两家打得不亦说乎的时候突然投入战场,让大清兵马成为战场上决定胜负的那块砝码。为大清在关内取得一块立足之地。
但是,现在李自成亲统大军前来,想必也是精锐尽出。大清兵马到底该何时投入战局,从哪个位置投入战场,便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去,看看洪先生和范先生两位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安置,便请到本王这里来!”
不多时,洪范二人匆匆赶到,多尔衮也不多说话,只管将多铎奏来的最新军情向他二人做了一个通报。
“你们说,李自成引大军前来,目的何在?是不是发现了我大清兵马的动作?故而东征?”
范文程对于李自成的情形和行事作风了解的远不如洪承畴来得深入,多尔衮便将目光投到了洪承畴身上。
洪承畴赶快说道:“李自成攻破北京,并不想以北京作为京城,只想消灭了在北京的崇祯皇帝之后,传檄四方,告知天下改朝换代了。之后便改北京为幽州,他班师返回西安。但是因为在北京附近的两处地方始终未曾平定,一是南蛮商人盘踞的天津,二是吴三桂所据守的山海卫两处坚决不肯投降,所以他的这一番宏图大计便是始终是镜花水月,不能举行。起初打算派遣降将唐通到山海关招降吴三桂,结果,南蛮先下手为强,以军饷军械资助吴三桂,令吴三桂腰杆底气都硬了不少。有南蛮商人的大批粮草军饷在手,他自然不肯降了,非但不降,反而兵出山海关,将投降李自成的前明兵马消灭吞并大半,招降的唐通更是只身逃回。其实以臣看来,吴三桂虽然眼前兵强马壮,气势如虎,不过是为人前驱,替人火中取栗而已!他的兵马越强,占据的地方越大,加上坚定不肯降顺,李自成就非打他不可。不将吴三桂打败,李自成一则担心他会和天津的南蛮商人、山东的李华宇等部合成一气,在他班师回陕西的时候,或是衔尾追杀,或是收复北京之后另立新君为号召与其为敌。二则害怕吴三桂会投降我朝,勾引我朝进兵。三则,李自成与南方的梁国公一派势力接触,势必要招抚。双方讨价还价,吴三桂便是南粤军的一块筹码。若是不能满足南粤军的予取予求,李华宇和梁国公势必会以粮饷军械支持吴三桂,在李自成的侧后搅动风云。人之智慧谁不如我?所以,李自成势必会下定决心,亲自率兵东征。以拔除自己侧后方的这枚毒刺,增加自己谈判时说话的分量。”
多尔衮忙问道:“洪先生你说,吴三桂会投降我朝么?”
仔细想了一下,洪承畴很是谨慎的回答说:“只要摄政王抓住时机,运用得当,吴三桂可望降顺我朝。”
“可是两年前松山大战之后,锦州祖大寿也投降了,我朝对吴三桂百计劝降,连先皇帝也两次下书劝其归顺,他都置之不理,无动于衷。现下他手中尚有数万精兵,肯降我朝?”
“俗话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明朝未亡,崇祯未死。吴三桂父子均为明朝守边大将,明朝也竭力供应粮饷,且吴三桂外有强援,梁国公为了能够守住关宁一线,粮饷军械,可谓是源源不断的供应。所以吴三桂能够大肆吞并异己,扩充实力。忠于明朝,则获利远远大于归顺我朝。故而有忠于明朝之心,不肯降顺我朝。如今明朝已亡,崇饷亦自缢殉国。吴三桂困守孤城,既无援兵,又无粮饷接济,而兵力又不如流贼强大,势末途穷之下,降顺我朝也是情理之中之事。臣以为我朝十余年来总想进兵中原,重建大金朝盛世局面,都因山海关不在我手,隔断我大军进出之路。应趁此时机,迫使吴三桂降顺我朝,献出山海关。此是千载难逢良机,万万不可迟疑。”
多尔衮也抱同样想法,但是他暂不表明自己已经考虑成熟的决定,而是环顾帐殿四周,强自按捺住心头兴奋,向范文程洪承畴二人问道:“如何能够让吴三桂势末途穷,不得已而归顺我大清,二位先生有何意见?”
范文程说:“洪学士比我的想法高明,请他说出他的新主张。”
摄政王望着洪承畴问道:“我大清兵不再走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
洪承畴回答道:“现在李自成进犯山海,我大军应该从此转道向南,轻装前进,直趋山海。原来我们不知李自成为了拔掉吴三桂这根毒刺而东征之事,臣只想到第一步是如何进入长城;第二步是在山海与北京之间占据一坚固城池屯兵;第三步是击溃流贼,占领北京;第四步是招降吴三桂,迫使他献出山海关,打通关内关外的大道。如今军情变化,以臣愚见,请摄政王将原谋划的几步棋并为一步走。也就是说,将招降吴三桂,打通山海关,击溃李自成,并成一步棋走。王爷睿智过人,遇此意外良机,何必再像往年一样,走蓟州、密云一带的艰险小路,替吴三枝独战强敌,留着他坐山观虎斗?”
多尔衮不觉将两掌一拍,脱口说道:“好,你说到了我的心上!”但马上又问了一句:“倘若吴三桂仍然忠于明朝,不肯投降,我军岂不被挡在山海关外?”
洪承畴已经胸中有数,立即回答说;“依臣看来,吴三桂并非明朝的忠臣,只是借忠于明朝之名对我朝讨价还价耳。如摄政王在此时处置得当,使吴三桂献出山海关,投降我朝,可不费过多的唇舌。”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有心做明朝忠臣?”
“当流贼过大同东进的时候,崇祯下旨调吴三桂去北京勤工,蓟辽总督王永吉也亲到宁远催促。崇祯既下旨叫吴三桂赴京勤王,又命他不要舍弃宁远百姓,此系崇祯一大失策。但是当时吴三桂手下有七八万精兵,可以分出两万人护送百姓,他亲率五万人疾驰入关,再从山海驻军中抽出三千精兵,日夜兼程,驰抵北京,代替太监和市民守城。倘能如此,一则北京必不能失,二则守居庸关与昌平的明军士气为之一振,不会开关迎贼。所以单就吴三桂借保护宁远百姓之名,不肯迅赴危城,以救君父之难来看,能够算是忠臣么?”
多尔衮轻轻点头:“说得好。再说下去!”
洪承畴接着说道:“倘若吴三桂真是大明忠臣,当他知道崇祯殉国之后,应该立即三军缟素,一面为崇祯发丧,誓师讨贼,一面号召各地义师,会师燕京城下,义无反顾。然而吴三桂一没有为崇祯痛哭发丧,二没有号召天下讨贼。直到南蛮商人送来粮草军饷这才下令全军戴孝!可见他一直举棋不定,首鼠两端,私心要保存实力是真,空谈恢复明朝江山是假。臣建议王爷趁此良机,迅速向山海关进兵,迫使吴三桂向我投降,献出山海城。倘若我不迅速迫使吴三桂投降,一旦山海城被流贼攻占或吴三桂投降流贼,李自成留下少数人马据守山海,大军迅速回守北京,我军此次的进军目的就落空了。”
多尔衮惊问:“吴三桂能够投降李自成么?”
洪承畴举起手中那份多铎送来的紧急军报回答道:“这军报上说,李自成从北京率兵来山海卫讨伐吴三桂时,将崇祯的太子秦王、晋王两位亲王带在身边,将吴襄也带在身边,可见他对吴三桂准备了文武两手。所以倘若吴三桂经过一战,自知兵力不敌,再经太子的诏谕,加上其父吴襄的劝说,投降李自成并非不可能。所以我大军去救吴三桂必须要快,按原计划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就来不及了。”
多尔衮想了片刻,又问道:“流贼李自成率大军从北京来攻打吴三桂,能够攻占山海城么?”
洪承畴略一思索,回答说:“吴三桂可以抵御李自成三日至五日,以后难说。”
多尔衮又略感吃惊,问道:“为什么吴三桂只能抵御三日至五日?”
洪承畴说:“李自成必是担心吴三桂会向我朝借兵,所以匆忙间亲自率大军东征。北京距山海卫虽然只有七百余里,但因为北京附近各州县都没有对流贼真正降附,李自成又无后续部队,所以不仅是孤军东征,而且是悬军远征……”
“你说什么?”
“臣按照古人兵法所云,称李自成这一次是悬军远征。他的人马好比是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必须一战取胜,败则不可收拾。因此之故,他必将驱赶将士死斗,不惜牺牲惨重,使吴三桂无力抵抗。”
“李贼从关内攻破山海城容易么?”
“比较容易。”
“为什么?”
“臣在出关之前,曾在山海卫驻军多日,故对山海卫地理形势较为清楚。洪武年间,徐达率领明军北征,将蒙古兵赶出长城,开始修筑山海城。历代以来,靠长城以界南北。所谓山海关,是指山海城的东门而言,所以山海城的东门修建得十分坚固雄壮。门外又有瓮城。瓮城虽小,然而城墙高厚,与主城一样难攻。关门向东,而瓮城门偏向东南,所以攻关之敌纵然用红衣大炮也不能射中山海关门。瓮城之外,又修了一座东罗城,可以驻屯人马。明朝行卫所之制,所以将近三百年来,此地并未设县,称为山海卫,习惯只称山海。而山海卫的西城墙在徐达眼中并不重要,只是匆忙修筑,城墙又低又薄,城楼比较简陋。后人增修西罗城,只想着备而不用,草草从事。吴三桂如与流贼决战,必在石河两岸和石河滩上。一旦战败,贼兵乘机猛追,必随关宁败军一起进入西罗城。李自成大军进入西罗城,乘关宁兵惊魂未定,攻破卫城不难。以臣愚见,请摄政王火速传旨盛京,调乌真超哈营火炮前来,准备到山海关前与李自成部决战!同时我八旗兵从此转路向南,日夜兼程,直趋山海关,实为上策。请王爷斟酌!”
多尔衮将膝盖用力一拍,高兴地说:“好,就照你说的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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