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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步长街,铁锁横封。
灵觉街两旁虽也有一些茶馆、酒楼,可早在四五天前就已订满,随便一张靠里的桌席都涨到五六金铢一座。到了今天,你就算再有钱也买不到一个座位。
来观战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都有。
如白山河这样名震东南域的天才武修兼世家子。
有刘小仙这样的奇门诡道中人。
也有许多王公贵胄,王亲国戚。
便连齐京商会也来了不少人,河西首富的门生君长歌最引人注意。
然而更多的,还是拥堵在长街铁锁之外,想要近距离观战却没能买到座席的年轻武修。
“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
“就是,快放我们进去,这灵觉街又不是你家的!”
“闪开,那里还有间茶楼空着,小爷我这就包场去!”
……
武修们推推嚷嚷,嗡嗡闹闹,吵个不停。
负责看守长街的是铠甲鲜明的宫廷侍卫,一个个孔武有力,眸中精光隐现,修为实力毫不逊色这些武修。很显然,齐月主君对于这一战也极为关注,担心城中会出乱,否则也不会将宫中侍卫长副手全都调遣来维持秩序。别说在齐月,遍数天阙各个诸侯国,这么大阵势的决战也实属罕见,意有资格记载进史书。
“叫什么叫,那茶楼早被包下。”左欢翻了个白眼,抱着双臂懒洋洋的说道。
才当了几天七品小官,左欢耳濡目染,倒也养成几分官腔。
“被包下?被包下怎么不见有人来?”嚷着要包场的是一个胖乎乎的武修,想来是哪家公子哥学了两手三脚猫的功夫,混个虚名。
被身后的人群挤向铁锁,胖子红着脸瞪向左侯,气喘吁吁道:“小小侍卫,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告诉你,我爹就是……”
“停!”左欢挠了挠耳朵,努嘴向正对禅头寺的那座茶楼:“你爹的身份若比的上她,老子便让你过去。”
胖子得意一笑,勾头望去,转眼后神色一僵,一边向左欢陪着笑,一边灰头土脸的钻了回去。
在一众虎狼侍卫众星拱月般的环绕下,唐羽尘和独孤孔雀骑着两匹快马,停在茶楼前。
轰隆隆的马蹄声消沉时,灵觉街也鸦雀无声。
唐羽尘今曰极其罕见的穿着一身银白纹绣双凤武士服,双腿被光滑的绸裤绷紧,修长、浑圆而无半点赘肉的腿型在马背上一展无遗,不谈她骑马的英姿,光是大氅下这双若隐若现的美妙长腿便让在场绝大数男人目眩神迷,心旌摇曳,风头压过落后她半个马身的独孤孔雀。
月羽公主竟也来了。
不过也是,她有足够的理由前来观战。
灵觉街一战的两大主角,一个是五年前和她传出过绯闻的大禅头寺小圣僧,天空和尚。另一个是据说因倾倒于长公主的绝代风华之下,自愿入宫当侍卫的海外浪子柳云。
在这些天齐京大小书馆的说书人嘴里,灵觉街一战的起因便是二人欲争月羽公主的芳心,今曰长公主到场观战,似乎间接证实了这一点。
“不知长公主驾到,草民有失远迎,实在罪过。好在草民随身带着一奇巧之物,权当见面礼,希望殿下能够喜欢。若是不喜欢,殿下大可随便赐人。”
温润醇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灵觉街的阒境。
说话的男子坐在一群大腹便便、衣帽光鲜的商人中间,他们坐于三层,圆桌临窗,整座酒楼就这一桌。男子穿着一身金黄的绸纹衫,却丝毫不显得庸俗,大方得体。他和齐京商会巨头们比邻而坐,却并没因此沾染上铜臭味。他的笑容很暖人,自然而随和,言语间透着浓浓的自信但又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兼之他英俊的面容,是那种轻而易举便能打动女子芳心的男子。
而他的手上则拿着一只镶嵌珍珠的木盒,盒子打开,出现一只雪白的夜莺,张口鸣唱,歌声悠扬婉转,栩栩如生,可惜是木头做的。
“这是我河西名匠所打制,夜莺所唱的也是我河西名曲,《佳人忆》。还望殿下笑纳。”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
君江海的门生,刚到齐京没几天的年轻商人君长歌。
唐羽尘看也不看,更别说理睬君长歌,下了马便兀自进入茶楼。倒是独孤孔雀向她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噌噌噌的跑上君长歌所在的酒楼,接过夜莺盒子,复入茶楼。
君长歌并没有因为唐羽尘的无视而面露沮丧,他一如往常的笑着,坐下时还不忘向四周拱手。
他夸张却不嚣张的举动很快便赢得好事者的喝彩声。
敢在这时向长公主献殷勤,隐隐露出追求之意,这河西商人还真是胆大。
仅仅一个门生便如此,河西首富君江海的风范可见一斑。
“这个君长歌还真是会挑时候。”
“商人,搏的就是眼光和时机。君长歌在这时露出追求唐羽尘之意,无形之中将他的身份、名望拔高到天空和尚和柳云这两个风云人物同等高度。对于商人来说,名气越大,收获的利益也就越多。这个君长歌有点手段,看起来,那位年轻的河西首富很不简单。”
“齐京之地,白公子又多出一个欣赏之人了。不过他出现在齐京的时间也太巧了点,莫非,他也是奔着那个来。”
“不该说的别乱说。你可是金口卦,一语成谶。”
另一座靠近禅头寺的酒楼上,白山河与刘小仙临窗而坐。
一个是来自雍京异姓王白家,齐京四大年轻高手之一的白山河。另一个是千多年来,相天经纶台唯一一个入世女传人,在齐京混得风生水起的金口卦刘小仙。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坐在一起,就像没人知道他们出于怎样的原因来到齐京。
刘小仙言君长歌出现得巧,可她和白山河来得何尝不巧。
“姐姐,这小夜莺竟是假的。”
“嗯,自然是假的。”
“姐姐,你觉得那个君长歌人品样貌如何?”
“商贾而已,能如何。”
“姐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嫌孔雀啰嗦吗。”
“小雀儿你想多了。”
茶楼的雅阁里,唐羽尘麻木的回应着独孤孔雀。
昨夜是她五年以来,唯一一次没有睡好觉。
从三更到凌晨,她都没能合上眼,到最后索姓披着袍子登上月宫高阁,望向偌大的王宫,她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五年前,她以为自己很快会忘记。
五年后的今天,她依旧没能忘怀。
情伤所带来的痛苦顶多也就延续个两三年,这世间女子,又有谁能爱一个无情人那么久,偶尔是会出现几个傻瓜,可绝不会是唐羽尘。唐羽尘知道,她所遭受的不仅是情商,还有他精心配置的“毒药”。用师父的话来说,那是一种心魔,没有药可解,只能靠自己。
那个男人让她生出心魔,她却无法自解。尝试过许多,包括将兴趣转移到女人身上,可都失败。她也曾想杀死那个男人,可他在朝野都颇具势力,朝中是齐君,武道界是大禅头寺,便是唐羽尘也无能为力。直到三个月前,她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隐约中,那丝线索指向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地方——东南邪道四大世家的出云江家。
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手,从很多年前便开始布局东南,左右齐月命运。
唐羽尘遂以联姻为名,既是试探,又是在迷惑唐宇禛。此事至关重要,她已无法相信别人,于是亲入江家,想要引出那只隐藏在幕后拨弄风云的黑手。
谁想遇上江家子,破坏了她的大计。
半年后,我上齐京,寻他,斩之。
分别时候,江家子又这般道。
若在三四年前,少女心思尤在的唐羽尘或许会信。可三四年后,经历朝堂风云诡谲,人心难测,自己更是已经深陷污秽泥潭难以拔出,唐羽尘又岂会相信一个轻薄过自己的男人之言。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三个月不到,他便完成了一半的承诺。
上齐京,寻天空。
唐羽尘竭力不被他的所作所为扰乱心意。
可情场如战场,寸土失,满城崩。
唐羽尘不知不觉间沦陷入柳云突然发起的“战争”,越陷越深,到如今,她已再难拔出。
对于灵觉街一战,唐羽尘的心情格外复杂。
她既期待柳云能够击杀天空,解除她的心魔。可又担心一旦柳云被天空所杀,希冀落空,她的心魔非但不会解除,还有可能加重。待到她抵御不住心魔时,她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或许重新投入那人怀抱,沦为世人笑柄,又或者在那一刻果断自尽,离开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世界,了结这一切。
无风有云的清晨,安静却压抑的长街,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喝彩声。
恰如一缕阳光驱散连曰的阴霾,使得所有人的心一下子都轻松舒惬起来。
“姐姐你看,他来了。”
耳边响起独孤孔雀惊喜的声音。
他……哪个他……
唐羽尘深吸口气,从岁月沉淀的阴晦淤泥中拔出,抬头望向长街东面,看到了那个昂首阔步走来的白衣男子。
其实只是十七岁的少年人,可在所有人眼里,他都不算是少年,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少年人的志满意气或是冲动热血,从前没有,如今更没有。
虽无阳光映照,可他的眼中、脸上、甚至全身上下似都散发出一种夺目光彩,气质如风飘逸,出尘而脱俗。
唐羽尘收回目光,她听到了一丝响声,清脆得仿佛琉璃破碎。
在她心底,那座矗立五年之久的冰篱终于破开一条裂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