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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巧的平台用几根结实的铁索吊在树冠下,一端用三根坚固的金属杆深深地插进粗壮到十几人都无法合围的树干里,从这里居高临下很需要一些胆气,能够站在这里的人,不用说地位也和这座平台一样高高在上。
“就这样让它停靠在这里?”
招待过潘尼的女巫兰德梅尔旁边是一个面相严肃死板的中年男人,看着新停靠入港的商船,眉心微皱,显得有些不满:“大人的指示真是让人疑惑。”
“疑惑?有什么可疑惑的?”兰德梅尔冷笑:“大人的旨意,好好照做就是了,不需要你来质疑。”
“……是。”
男人脸色变了一变,最后还是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深深低头,忍气吞声地退到平台一侧的树洞中——巨树的树干内部被挖了一个结构巧妙的弯道,盘旋向下,通到树下。
班恩教会的信徒尊重秩序,尽管有所疑问,但还是会乖乖照做,不会向上司反抗,而在这位军官的心中,这群鬼鬼祟祟的巫师也并非什么容易交流的对象,包括他们最大的上司——这场战斗的最高指挥官欧姆道尔芬大人也是一样——这位大人虽然不是巫师,但是和红袍法师混在一起,天知道他会不会沾染上巫师们的毛病?
这段曰子以来,这位总督大人的行为在这些军官眼里也是莫名其妙,越来越不可理解了。
同样感到不能理解的也有兰德梅尔一个,她遥望着那条船,源力的流动通过迷锁,一点一滴地流入她的心中,这个男人有所异动,必然会被她察觉——似乎是一种很严密的监视,不过她心中也感到给她发布命令的欧姆道尔芬有些小题大做。
虽然指派她的人是曼松,但是计划却是这位穆尔玛斯特总督提出来的,那位丹.弗林阁下的疑惑,她却是有一点赞同的——这座树港总归是一个隐秘之处,怎么随便就放一个外人进来?
不过这种话语当然不能对那个神秘的男人说。
她眯了眯眼睛,注视着正在向岸上搬运的水手和丹.弗林一行,暗想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一定要将他监视好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这样或许就能够得到更多功劳和奖赏——作为一个巫师,她面对着巫师常有的困窘情况:缺钱。
所以她宁可这位丹.弗林先生是希瑞克的间谍,这也是她对欧姆道尔芬计划不满的原因——她有心耍点手段,让这位丹.弗林先生变成一个真正的间谍,但到了树港这么敏感的地方,她却又不敢这么做了。
她可不敢拿战事开玩笑——在散塔林会这个组织里,犯错误是要砍头的,尤其是因为私心而刻意犯下的疏漏。
虽然收敛了搞小动作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很希望这个丹.弗林先生会是一个间谍,随着自己的私心,这种想法变成一种强烈的期待,谁让她想立功呢?
随之她也开始相信,即使自己不搞小动作,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也是会露出破绽的。
她暗暗这样想道。
虽然巫师不知道这位女巫的想法,但也知道眼下所处的情况异常敏感,也就小心谨慎,不露出丝毫破绽,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
一天到晚对巫师耍小脾气的菲娜大小姐居然病倒了。
自从成为高阶法师以来,疾病这种东西距离潘尼已经很远了,施法者对抗疾病无疑是行家,大多数巫师看起来都是体弱多病,脆弱不堪,但是稍稍内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假象——尽管一个巫师可能缺乏锻炼以至于除了法术之外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因为这种体弱而百病缠身却是未必——任何一个奥术造诣高深对源力了解非常的法师,软弱的外表下面都蕴藏着极为强韧的生命力。
因此被古代法师安森菲雅长老附身的菲娜居然会突然病倒,实在是不由潘尼不奇怪——这场怪病来得毫无征兆,来到树港第二天夜里,潘尼就感到一股强烈的阴暗气息侵袭身体,惊醒时才发现这股气息居然是旁边的菲娜身上散发出来的,她阖着眼睛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脸色却是有些吓人的青灰,无论如何也叫不醒,进一步深入观察,则看到一股死者的气息,奥术视觉透视之下,仿佛看到一具变成了骷髅的尸体,让潘尼打个寒噤。
“哦……这股气味倒像是一个巫妖。”丽姬塔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有点异常的女孩,虽然不是很感冒这个成天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丫头,但是看在潘尼的面子上,她还是发表了看法。
巫师眼皮跳了跳,诚如丽姬塔所言,通过超自然视觉观察,现在的菲娜就处在一种半死的状态,生命力不断消退,好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个不死生物,这种情况让巫师大惑不解,他不知道这病症来源何处——这也根本不像是什么病症。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寄居在菲娜身体里的那位长老大人,进一步推断这种异状可能和安森菲雅的附身有关,死人鬼魂附身在活人身上在哪一个世界都不是什么很让人感到舒服的事,哪怕双方是你情我愿的。
更何况当时菲娜受了很强烈的死亡气息侵蚀,命在旦夕,安森菲雅灵魂中蕴藏的大量力量可能也是增进这种融合不稳定的原因,这样想起来,有一点后遗症也是很正常的。
潘尼脸色变幻了两下,对奥术的熟悉让他知道自己对这种病症束手无策,不过就在片刻之后,他感到那些流逝的生命力又渐渐流回菲娜身体之内,那股露在表面的死者气味也在渐渐退去,过了片刻十分,她睁开了眼睛,通过沉静的视线,巫师知道这道目光来自长老大人。
丽姬塔翘了翘眉头,转到了另一边的床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潘尼低声询问。
“是维沙伦……”安森菲雅声音压抑地说道,虽然看起来已经清醒了,但是她的动作仍然十分勉强,脸上仍然缠绕着那股死亡气息,连张张嘴也是十分勉强,发出的声音也是细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不过这句话却让潘尼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菲娜当时负伤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石巨人巫妖拿她当做献祭给维沙伦的贡品,这样看来,安森菲雅的措施,还是没有能够将她彻底救治过来,但竟然会到现在才再次发作?
“……以后找机会再说。”她眼睛朝丽姬塔那边望了望,然后闭上眼睛,再次昏沉过去,而死亡气息转而翻覆,如此过了半夜,最后一切气息全部消退,菲娜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四肢如同没了骨头一样酸软不能动弹,就连说话也是哼哼唧唧,如同蚊子叫。
巫师知道这种虚弱是侵蚀造成的后遗症,一直到帮助她早饭时,她才似乎有了点力气,哼哼唧唧地说:
“呜……没想到居然会突然发作……差点就死了……”
“很严重?”潘尼猛地察觉到了什么:“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发作过?”
“不是……似乎是长老大人一直压制着它……”菲娜说得很勉强,深深喘了一口气:“不过没想到它还能再次爆发……”
“难道长老大人没能将它驱除?”巫师哭笑不得。
“长老大人也很奇怪,当时这股力量经过她的驱逐,只剩下了一点儿神力仪式遗留的气息……”菲娜摇了摇头:“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复苏了过来,今天才爆发出来……”
“现在也没事了?”听到这里,看到菲娜虽然仍旧虚弱,但神志还算清醒,巫师松了口气,见菲娜点头,更是吐了口大气。
“长老大人说……这回驱散得更干净了……不过她要沉睡一段时间……”菲娜挑起了眉头:“估计要一两个月……”
“看来我得想办法把你送回星幕去了……”潘尼按了按太阳穴,就在这时出了这档子事,这位预想中的强力助手看来会变成一个大累赘,如果安森菲雅无恙,他对菲娜的安全自然是非常地放心,但是现在长老休眠了起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不过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对方的眼眶却突然一红,说话声音也微微放大了一些:“你……你要赶我回去?你……你怎么能这样!”
“别闹。”巫师大皱眉头,只好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离塞尔越近越危险,月海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越往后我越顾及不到你,没有长老保护你,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要!”菲娜撅起小嘴,在巫师的怀抱里蠕动了两下——现在她全身无力,巫师只好用一种很亲密的动作帮助她吃饭,他心里明白,这种动作她大概是不会反感的:“你怎么送我回去?这种敏感的时候,坠星海上的海盗那么多,难道就很安全吗?你把我从家里拐出来,还让我爸爸给我安排葬礼,我……我哪还有可以回的地方?”
越说道后面,她的眼眶就越是红肿,几乎随时可能掉出眼泪来,这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潘尼,蕴含着无穷的埋怨。
潘尼顿时感到为难——让菲娜再留在这里,显然是碍手碍脚,但是她说的无疑都是真话,就这样把她送回去,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暗暗思忖,想找个稳妥些的方法,虽然菲娜怨念十足,但是这种时候,他可不能由着她的兴致。
菲娜看着潘尼的表情,情知这个巫师开始装聋作哑,心里却在想办法把自己送走,顿时感到一阵委屈。
这一段时候,周围除了那个冷得像冰的丽姬塔之外,没有其它碍眼的人在巫师旁边,她成天缠着潘尼,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眼下潘尼露出想要把她赶走的意思,她当然是十万个不愿意。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她生气,让她感到气愤的通过巫师表达出来对她的态度,竟然一直把她当成一个亲密的小妹妹般爱护,偶尔言及她所关心的情感之事,大多数都是用近乎戏谑的态度和她开玩笑,完全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眼下虚弱无力让她分外地敏感暴躁,也就把这股怨念写在了脸上。
只是这样也无可奈何,菲娜对潘尼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个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小脾气改变主意,顿时更加生气,把头偏到一边,身躯扭动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只是有心无力。
巫师正在想如何把这个小麻烦塞回星幕市,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巫师耳朵动了动,放下菲娜将门打开,女巫兰德梅尔女士就出现在房间门口,望向屋内,一脸关切:“哦,听说阁下的妻子病了……”
“感谢您的关心,只是一点小问题。”潘尼微微颔首。
“小问题?”兰德梅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菲娜苍白的脸孔,摇了摇头,口里有些失礼地啧啧连声,似乎是在表示安慰:“这样的脸色,可不太好看,而且像是……魔法?”
她挑了挑眉头,发出试探。
事实上,根本没有仆人向她报告,她就通过迷锁的异常查知了这里的异样——这样大量的死者气息根本瞒不了人。
“菲尔是一名法师学徒,在协助导师做实验时碰上了意外事故。”潘尼揉了揉嗓子,开始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这断送了她在法师塔的修业,而作为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受到这种病痛的折磨。”
床上的菲娜翻个白眼,心道这混蛋扯谎不打草稿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一大串借口脱口就来,还颇能自圆其说,确实厉害。
所幸她在虚弱下脸色难看之极,这点异状也没被兰德梅尔发现,得了潘尼的解释,兰德梅尔神色不变,却暗暗观察着巫师的表情,难以发现破绽,再看看在床上喘息微弱的菲娜,虽然没能发现漏洞,心里却忽然通彻:
无人能从这个巫师的身上寻到破绽,资料也难辨真伪,但这个巫师旁边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匆匆和巫师告别,刚刚走上台子,就吩咐仆从:“去,查一下那个女人的资料,她是哪里的法师学徒?又师从于何人?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故?越多越详细越好。”
“是。”
侍者领命退下,女巫吐了口气,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神色。
这回这个家伙可是无处遁形了!
然而仆人刚走,一个满脸大汗,看来狼狈不堪的男人出现在树港码头道口,倚着树干气喘吁吁,几个卫士去询问端倪,他扯着脖子发出嘶哑的喊声,刚好让女巫听到:
“快!通报指挥官!外面有船!身份不明的船!已经进入运河了!”
所有人包括女巫在内的表情皆是巨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