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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征父子一行回到燕京城已经是次日中午了。因为皇甫敬彰在下山之后就发起了高烧,皇甫征只得停下来寻个乡野大夫给儿子治伤。只是乡野大夫医术既不高药材又不全,白白耽误了大半日的时间也没让皇甫敬彰的病情有什么好转。故而他们一进京城,皇甫征就急着给儿子请太医治伤,一时也顾不上去寻大儿子皇甫敬德的麻烦了。
管家去请太医,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可他却只是一个人回来的,根本没有请回太医。皇甫征大怒,喝骂道:“蠢货,去了那么久也没请回太医,要你还有什么用?”
管家跪在地上哭道:“国公爷,不是奴才不尽心,而是太医听说是咱们武国公府请大夫,全都推说有事不肯来。奴才拼命磕头相求,可是那些太医就是不答应。”管家边说边仰起头,果然他的额头青紫一片,还渗着密集的血点子,想来拼命磕头之事并非虚言。
“所有的太医都不肯来?”皇甫征震惊极了,瞪着眼睛大叫起来。
管家又说道:“回国公爷,奴才想着太医不肯来,便去请同德堂的大夫,没想到同德堂的大夫全都出诊了,奴才又去请别家的大夫,他们不是出诊了就是生病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应诊。”
“啊……这怎么可能?”皇甫征气的脸的都青了,他就算是再没脑子,也知道这里头必定有猫腻。必是有什么在背后使了阴招。
“来人,立刻换身衣服出去打听。”皇甫征怒喝一声,他的长随便上前应声称是,一溜烟的跑了下去。皇甫征看看跪在地上的管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个管家是才提拔起来的,果然没有刘管家用的顺手,可是刘管家已经被他抄没家产发卖到西口做苦力去了。
原本皇甫征也没想发卖刘管家,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查抄,竟然抄出了三万多两现银和两处宅院一处铺子的地契,还抄出了七八件帐上已经报损,可是却完好无缺的出现在刘家小库房中的东西。皇甫征勃然大怒,立刻叫来黑市的人牙子,将刘家一门老小全都卖到了西口的黑煤窑做苦工了。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去打听情况的长随脸色灰败的跑了回来,他哭丧着脸禀报道:“回国公爷,出大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命令,所有的大夫都不得接诊我们武国公府的病人。”
“什么?”皇甫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退几步跌坐在椅中,面色如死灰一般。
侍立左右的管事们都惊呆了。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若是所有的大夫都不接诊武国公府之人,这岂不是说日后若是他们生了病,也没有大夫来瞧的。这……一时间众人都动了各自的小心思,看来得想办法脱离武国公府另投他门才行了。
“二爷,二爷……不好了,二爷昏过去了……”一声凄惶的惊呼从内室传出,让皇甫征的脸色又黑沉了几分。
“再去请,不论花多少钱,只要把大夫请来就行。”皇甫征咬牙切齿的叫道。
那个出去打听消息的长随哭丧着脸说道:“回国公爷,奴才已经许了重金,可是那些人,那些人说纵然国公爷给座金山银山,他们也是不敢来的。”
“啊,本国公就不信了,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要钱不要命的,快去,都去请,谁请来大夫,本国公重重有赏。”皇甫征疯狂的大叫起来。一屋子的下人赶紧跑出去请大夫了。皇甫征颓然坐于椅中,看上去明显苍老了许多。
“祖父……”皇甫敬彰的长子,十二岁的皇甫永继哭着来到皇甫征的身边,眼睛已经红肿的不象样子了。
“继儿,没事,会请来大夫的,你爹不会有事。”皇甫永继是皇甫征最宠爱的孙子,也是皇甫征一心想将国公爵位传袭之人。如若他不能让二儿子皇甫敬彰成为世子,皇甫征便打算将孙儿皇甫永继记到大儿子皇甫敬德的名下,让他继承武国公府和皇甫敬德的一切。这也就是皇甫征一见到皇甫靖边就处处针对的原因所在。
“祖父,为什么大夫都不来给爹看诊?爹烧的好厉害!祖父,听说大伯伯身边有个很厉害的大夫,他连乐亲王都能救醒,您叫大伯伯派他给爹看病吧!”皇甫永继抽抽嗒嗒的哭着说道。
皇甫征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正阳门下,大儿子身边的一名老大夫的确救醒了摔下城楼的乐亲王。“好,还是我继儿聪明,走,继儿,跟祖父去求你大伯伯。”说到“求你大伯伯”这五个字之时,皇甫征咬牙切齿,似是想从谁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似的。
这祖孙二人立刻坐了轿子前往公孙府。公孙府上的门子一见武国公府的人又来了,不等轿子到了门前,便已经飞奔着去里面禀报了。
可巧此时公孙胜在宫中论值还不曾回家,公孙元青又出门赴约去了,府中除了公孙老夫人公孙夫人这些女眷之外,能接待客人只有公孙元紫一个。
公孙元紫一听说老不修的皇甫征又来了,立刻带着十多个家丁如疾风一般冲到大门口,上回皇甫征过府闹事,有他爹和他哥挡在前头,他都没有机会出手,可是憋闷的不轻,如今皇甫征又送上门来了,他岂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想欺负他皇甫伯伯和靖边弟弟,也得看他公孙元紫答应不答应。
公孙元紫冲到大门口的时候,皇甫征的轿子也到了大门之前,一名管事上前叩门,按着规矩递了贴子,再没有丝毫闹事之意。
公孙元紫纵然一心教训武国公府之人,可是对方按着规矩递贴子求见,他也不能立刻出手打人不是。
“二公子,怎么办?”接了贴子便立刻跑过来的门子赶紧将贴子递了上去。公孙元紫打开打开贴子一看,见名贴是武国公皇甫征的,内容却是以侄子皇甫永继的身份求见伯伯皇甫敬德。
公孙元紫皱着眉头,心中气恼的紧,若是皇甫征来硬的,他自然可以毫不客气,但是皇甫征把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倒让他着实的为难。公孙元紫是很跳脱,但他不是没有教养之人,自然做不出蛮横不讲理之事。可是他又不真想让皇甫征祖孙给皇甫伯伯添堵。就在公孙元紫为难之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孙元紫回头一看,见来人正是他的皇甫伯伯。
“元紫,叫你为难了,贴子给伯伯吧。”皇甫敬德微笑着说道。公孙元紫面色微红,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将贴子呈上。
皇甫敬德看了一回,淡淡道:“元紫,伯伯出去办事儿,你父亲若是回来了,替伯伯告诉他一声。”说罢,皇甫敬德便往门外走去。公孙元紫急急叫道:“皇甫伯伯,我陪你一起去。”
皇甫敬德摇摇头,对公孙元紫悄声说道:“元紫,你帮伯伯看着靖边,千万别叫她得了消息,这事儿,伯伯一个人处理就行了。”
“可是万一……”公孙元紫犹豫的说道。
皇甫敬德知道公孙元紫的心思,不由笑着说道:“元紫,莫非你认为伯伯堂堂一个定北军大元帅还会怕那些鬼魅伎俩不成?说来伯伯十年未回京城,也想在京城走走转转。你只替伯伯看好靖边就行。”
公孙元紫面对皇甫敬德之时,竟是一丁点儿淘气之心都兴不起,虽然皇甫敬德对他总是和颜悦色,从来不象他爹公孙胜那般总是喝骂。皇甫敬德身上似乎有种令人情不自禁折服的魔力。
“哦,侄儿知道了,皇甫伯伯,您多加小心。”公孙元紫恭敬的行了礼,目送皇甫敬德走出大门。
透过竹青素纱轿帘,皇甫征看到大儿子皇甫敬德走了出来,他一推坐在身边的孙子皇甫永继,低声说道“继儿,快去磕头求他给你爹请太医。”
皇甫永继点点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眼泪就立刻涌了出来。“大伯伯救命啊……”皇甫永继扑出轿子,扑跪到皇甫敬德面前,一行鼻涕一行眼泪的哭嚎起来。
皇甫敬德眉头皱起,他喝了一声:“皇甫永继,有话起来好好说,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皇甫永继自是不肯起来,还膝行几步企图上前抱住皇甫敬德的腿。皇甫敬德面色微沉,喝道:“还不扶他起来。”一名亲兵应声上前,大手一伸就象老鹰抓小鸡一般将皇甫永继拎了起来,皇甫永继就算是想出溜下去都不能够,他被迫站直了身体。
“求大伯开恩,饶了我爹吧!我爹虽然和您不是一个娘,却是一个爹生的啊,他可是您的亲弟弟……”皇甫永继见路人渐渐围拢过来,便哭的更加大声,口中的话也说的格外清晰,确保能让围观之人听的清清楚楚。
皇甫敬德面色阴沉,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泼了一身的脏水。什么叫“饶了我爹……”他何曾对皇甫敬彰做过什么。世人不明真相之时,通常有同情弱者之心。围观的路人见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少年苦苦哀求一个冷着脸的大人,且不论真相如何,情感上便已经偏到皇甫永继这一边了。
坐在轿中的皇甫征听到周围渐有议论之事,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立刻换上极悲伤的表情,从轿中走了出来。
“敬德,你娘亲失手伤了你,她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就高抬贵手……”“乐亲王驾到……”皇甫征的话还没有说话,便被一声大喝打断了。
围观之人吓了一跳,赶紧让出通路,只见一抬八人大轿由乐亲王府的家丁抬着来到了近前。添福打起轿帘,只见风姿如仙的乐亲王从轿中走了出来。
皇甫敬德等人赶紧上前见礼,齐景焕亲手拦住皇甫敬德,含笑说道:“皇甫元帅免礼。”然后又扫了一眼已经深深弯腰和跪在地上的皇甫征和皇甫永继,淡淡说道:“武国公请起。”皇甫征站了起来,可他的孙子皇甫永继却不得不继续跪在地上。
齐景焕这般的行为已经非常鲜明的亮出了他的立场,显然他是站在皇甫敬德这边的。
“武国公,不知道府上出了什么事情,你要带着孙子堵到公孙将军府门前胁迫皇甫元帅?”齐景焕的声音是淡淡的,可话中的刀子却锋利无比。
皇甫征心头突的一跳,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圣眷极浓的乐亲王。“王爷有所不知,是这样的……”
“国公爷说本王不知,可是当日尊夫人打伤皇甫元帅,皇甫元帅不得不小杖受大杖走,被迫离开了武国公府,当时本王可是亲自遇到皇甫元帅的。你说本王不知,难道说皇甫元帅已经被逼的有家不能回,要借住在公孙将军府中,他还能去武国公府做什么事情么?”齐景焕一句接着一句,瞬间破了皇甫征设下的局。
围观之人不时发出“哦……”“对了,我就记得……”“原来是这样啊……”之类的感叹议论之声。原本大家已经有些淡忘了的武国公夫人殴打继子,定北军大元帅皇甫敬德之事又被翻了起来。
皇甫征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这话他真是没法子接。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会突然杀出乐亲王齐景焕这个变数。原本设定好的招数这下子全都没法用了。
皇甫敬德也不知道为何乐亲王会突然出现,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证明他的无辜和清白。直到皇甫敬德看到了站在轿子旁边,冷冷看着皇甫征的儿子皇甫永安,他才略略有些明白。
“王爷,您不知道,犬子敬彰病了,本公派人请大夫,可是大夫们受人胁迫,没有人敢过府看诊,本公与小犬素来不曾与人结怨,只有当日内子……”说到此处,皇甫征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然后才又说道:“所以只能来求他高抬贵手,让人救救他弟弟吧,继儿说的没错,敬彰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这话听着奇怪,大夫不出诊,你就该去求大夫,如何不去求大夫,反而跑到这里来找皇甫元帅的麻烦?皇甫元帅是将军又不是大夫,难不成他会看诊?”齐景焕皱眉问道,问的皇甫征铁青着脸没法应答。他的言下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这乐亲王怎么硬是听不明白。若不是受了皇甫敬德的威胁,大夫们怎么会不肯出诊。
皇甫敬德听了这番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心中也纳闷的紧,他从来不曾做过威胁大夫之事,况且天下的大夫那么多,他也没那个本事每一个都威胁到吧。看到儿子唇角勾起淡淡一笑,皇甫敬德突然明白了。鬼医华不治最宠爱的徒弟可是他的儿子呢,说不得是这小子的手笔。
“王爷,大伯不发话,大夫们就不肯给我爹看病啊……”一直跪在地上的皇甫永继突然哭嚎了一声,声音很是尖利,刺的在场之人直皱眉头。
“皇甫永继,你放屁!你敢往我皇甫伯伯身上泼脏水,我必饶不了你……”随着一声大喝,冲出门的公孙元紫冲到皇甫永继面前挥拳便要打向他的面门。
“元紫住手!”皇甫敬德大喝一声,上前一步拦住公孙元紫的拳头,沉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回去。”
公孙元紫气恼的大叫道:“皇甫伯伯,这几日侄儿一直跟着您寸步不离,从来没见您做过那样的事情,可这小贼却诬蔑您,侄儿可受不了!您是保境安民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英雄,若没有您大败忽剌贼兵,我们大陈百姓岂有安稳日子可过,侄儿绝不容这黄口小儿胡言诬蔑您!”
公孙元紫这一叫,围观之人立刻想起了被忽剌人屠杀的往事,想起了前些日子正阳门下的献俘大典,想起来大仇得报的痛快。
“这位公子说的对,皇甫元帅是我们的大功臣,我们绝不允许有人诬蔑他……”围观百姓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个个振臂高呼,人人用愤怒的眼神怒视皇甫征皇甫永继祖孙二人。
皇甫敬德心中暗觉惊讶,这话不象是公孙元紫能说出来的。他看向公孙元紫,却看到了站在公孙元紫不远处的公孙元青。皇甫敬德这才有些明白,想来是刚刚回来的公孙元青暗中教弟弟说这一番话的。这些孩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体贴,皇甫敬德心中极是熨贴。
皇甫征见此情形,他知道若是再闹下去会让事态朝着他最不情愿的方向发展。于是不得不向皇甫敬德低声下气的求道:“敬德,你弟弟病的很厉害,为父没本事请不到大夫,求你帮他请位大夫吧。”
皇甫敬德淡淡道:“国公爷位高权重尚且请不到大夫,本帅如今赋闲,又如何能请的动呢?”
皇甫征急道:“你能,你一定能的,你是大功臣,人家一定给你面子。”
皇甫敬德神情仍是淡淡的,他向齐景焕躬身说道:“王爷身边也有大夫,不知道下官可否请他一请?”
齐景焕微笑道:“这个本王也不好替人做主,不如您自己与他说?”
皇甫敬德便向皇甫永安说道:“姜大夫,可否请你去武国公府为皇甫敬彰看诊?”
皇甫永安毫不客气的摆手道:“不去不去,祖师爷有令,任谁敢为武国公府人等看诊,立刻吊销其行医资格,医行除名,皇甫元帅请见谅。”
“啊……”周围响起一片惊呼之声,这武国公府到底是得罪了何方大神哪,竟然会有人下这样的命令。这是要将武国公府的人往死里逼啊。皇甫征和皇甫永继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折腾了大半日请不来大夫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天下学医之人必得经过各地医署的考试才能取得行医资格。各地医署归医行所管,而医行行首便由历任鬼医担任。鬼医令一出,天下医者莫敢不听。而当日杜老大夫听完公孙元紫讲述皇甫征等人如何欺凌皇甫敬德之后,立刻给他师兄发了密信。皇甫永安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又追加了一封信,然后,不许救治武国公府之人的鬼医令在三日之内传遍天下。只要是在籍的大夫,没有谁敢违背鬼医令给武国公府之人看病的。
齐景焕看向皇甫征,淡淡说道:“武国公,你可听明白了?此事与皇甫元帅完全没有关系,你当好自反省做错了什么事情,而不是在此向皇甫元帅身上泼脏水。”
皇甫征臊的满脸通红,而皇甫永继则惊的脸色发青,他们总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也相信这事与皇甫敬德无关,毕竟出动鬼医令是连当今皇上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不认为皇甫敬德比皇上还厉害。
“是是……下官谨遵王爷教诲,下官告退。”皇甫征强撑着说了一句,便带着孙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围观的百姓们见没戏可看了,也都各自散去。此时公孙元青才走过来与众人见礼,请乐亲王至府中用茶小憩。
众人来到公孙府中的正堂,齐景焕还没有看到皇甫永宁,便忍不住问道:“皇甫元帅,如何不见靖边?”他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皇甫靖边了,心里着实的惦记,否则今天也不会借进宫请安为由出了王府,随便去宫中请了安就匆匆离开,往公孙府而来。
原本挺感激齐景焕为自己解围的皇甫敬德听到齐景焕如此亲近的叫自己的女儿,脸色立刻黑沉下来,同样沉了脸的还有公孙元青。自从知道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之后,公孙元青心里就一直不踏实,唯恐还有什么人象他一样发觉皇甫靖边的真实身份,难免比平日更敏感了几分。
“靖边在后面试衣服,王爷您等等啊,我这就让人过去请靖边过来。”不等皇甫敬德公孙元青开口,公孙元紫抢先叫了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多想。叫完之后,公孙元紫被他哥哥狠狠瞪了一眼,他被瞪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纳闷极了。
“元紫,还是不要叫靖边过来了,靖边性子直,若是听了刚才之事,怕是又要生出什么枝节。”皇甫敬德微微皱眉沉声说了一句,又向齐景焕抱拳道:“王爷见谅。”
齐景焕怅然若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又不好强求,只得勉强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元帅言重了,是小王考虑的不周全。”
皇甫敬德见齐景焕如此和气,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刚刚给自己解了围。“王爷,几日不见,您的气色好多了。”皇甫敬德不太自然的说了起来。
齐景焕看向皇甫永安,微笑说道:“小王还要多谢元帅,若无元帅引荐,小王再不能得到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的医治。自从吃了他们两位的药,小王的确感觉轻松多了。”皇甫敬德连道不敢居功,心中却暗暗为儿子的高超医术而骄傲。
“爹,王爷,元青元紫,你们都在这里呀!”皇甫永宁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反眼看去,只见身着一袭玉色滚镶银边箭袖的皇甫永宁快步走了进来。
“爹你看,这是婶婶亲手给我做的衣裳!”皇甫永宁兴奋的向她爹展示自己的新衣服,这是公孙夫人按着量好的尺寸为她做的,自然比成衣铺中买来的更合体些。
众人的眼光全都投向皇甫永宁,只见她头戴大红簪缨金冠,脸上依然戴着那副银底虎纹面具,内衬月白交领轻绢束袖中衣,外罩玉色软缎滚镶银边圆领箭袖,腰间扎一条赤金白玉蹀躞带,斜佩一把三尺长的青锋宝剑,脚上穿了一双厚底青缎小朝靴,这一身上下,除了那副银底虎纹面具和腰间佩剑之外,其他全都是簇新簇新的。
衣服合身就更加显出了皇甫永宁蜂肩猿背的好身材。公孙元紫上前捶了皇甫永宁的肩窝一下,笑道:“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人却这般清瘦。”在此之间,因为皇甫永宁穿的衣裳都是略宽大的,所以并不容易看出她是胖是瘦。
皇甫敬德皱起眉头,公孙元青则没好气的喝道:“元紫,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哥,你又说我动手动脚,靖边是咱们的好兄弟,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动手动脚的?”公孙元紫也是有脾气的,这几日没少因为皇甫永宁挨他哥哥的训,终于,这小子怒了。
“是啊,咱们过招的时候也没少交手,元青,你怎么总挑剔元紫?”超级没心没肺的皇甫永宁看向公孙元青,不解的问道。
“你……唉!”公孙元青有话不能直说,真被不国,他最后只能瞪了弟弟一眼,闷哼一声。皇甫敬德则是怄的快吐血了。就因为皇甫永宁这一句话,让皇甫敬德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立刻进宫求昭明帝,说什么也得让他女儿尽快回复女儿家的身份。
见皇甫敬德和公孙元青的神情不对劲儿,齐景焕脑子里忽然一闪念,只是那一念闪的太快,让他无法完全捕捉。不过看到好几日未见的皇甫靖边,齐景焕忍不住咧开来嘴笑了,一个念头在齐景焕脑中不停闪现“又看到他了,真好!”
“靖边,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好看!”齐景焕趁着公孙兄弟瞪眼之时对皇甫永宁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开心的笑道:“我也觉得好看!爹,阿仁,你们说好不好看?”皇甫永宁沉浸有人为自己亲手衣裳的欢喜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爹还有公孙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
“靖边,你先退下,爹有事情与王爷和元青无紫说。”皇甫敬德本能的不想让女儿与齐景焕相处,便沉声吩咐。
皇甫永宁虽然不明白有什么要避着自己商量,不过服从军令是她的习惯,便顺从的应声退下,皇甫永安立刻躬身说道:“元帅,不仁暂且告退。”
皇甫敬德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皇甫永安立刻很愉快的退下去追他妹妹去了。
“靖边,等等我。”皇甫永安大叫,有点儿小失落的皇甫永宁听到哥哥的声音,复又高兴起来,转身笑道:“阿仁,你也出来啦?”
皇甫永安耸耸肩道:“嗯,我也被赶出来啦,咱俩是一样的,你陪我逛逛呗。”
皇甫永宁笑道:“走,我带你去看奔雷。”这兄妹二人说说笑笑的去了马场,皇甫永宁溜了一圈儿奔雷之后,便跑到哥哥身边坐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口中,很随意的向后躺在青青如盖的草地上,惬意的哼了一声。
皇甫永宁也向后倒下和妹妹并肩躺着,将双手垫于脑后,看着天上变幻莫测的流云,悠悠的说道:“从前在山里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躺在山顶上看天空,那时我常常在想,爹和娘是什么样的,我还没有没有兄弟姐妹,你呢?”
“爹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在他找到我之前,我还以为花花和阿黑阿黄就是我的家人。
“花花阿黑阿黄是谁?”皇甫永安好奇的问道。
“对了,哥,我带你去看阿黑吧,花花死了,阿黄不见了,只有阿黑还跟着我。”皇甫永宁突然翻身坐起来大叫。
“好,我跟你去看阿黑。”皇甫永安立刻跳了起来,两人奔向各自带出来的马儿,跳上马背便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路上,皇甫永宁告诉皇甫永宁,她的阿黑留在城外十里坡,随从皇甫敬德进京献俘的将士们驻扎的军营之中。
一路纵马飞奔,皇甫永宁惊讶极了,原来她一路看到不下十个戴着与她相同面具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怎么有这么人带我的面具?”皇甫永宁在马上惊讶的自言自语起来。
她哪里知道如今着银甲戴面面具已然成了燕京城中最新的时尚。坊间出售的银底虎纹面具,每日怕不得卖出去几十个。她这是出城,遇到的还算少了,在内城之中,已然是满街尽戴银面具,熟人相见不相识了。
因为京中少年都戴面具,所以守城官看皇甫永宁,还以为她也是那些贵族少年中的一个,根本没有想到这才是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本尊。因为惹不起这些贵族少年,城门官只意思意思的胡乱检查一下,就放皇甫兄妹出城去了。
出城之后,奔雷可算是能撒开来跑了,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跑的无影无踪,皇甫永安座下只是一匹普通的良马,哪里能追的上奔雷呢。
莫约一刻钟之后,皇甫永宁又奔了回来,高声叫道:“哥,你好慢啊……”
皇甫永安皱眉叫道:“妹妹,你当每匹马都能象奔雷跑的那么快呀?”在城外无人知道他们是谁,皇甫兄妹说话也自由了许多。
皇甫永宁嘿嘿一笑,约束着奔雷不要跑的那么快,兄妹二人并辔而行,很快就到了驻扎在十里坡的军营。
“少将军……少将军来啦……”守营士兵远远看到皇甫永宁,立刻兴奋的挥手大叫,片刻之间,满营的士兵便都涌到营门前来迎接他们最最勇猛无敌的少将军。
“张二蛋,周瞎子,何小牛,二猛子……”皇甫永宁一看到同袍战友,兴奋的从奔雷身上飞跃而下,大叫着战友们的名字,倾刻间就被他们围住了。
“嗷……”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突然响起,皇甫永安心头一紧,大叫道:“不好,有大虫!”
皇甫永宁回头高声叫道:“哥,没事的,是阿黑,它知道我回来了,正和我打招呼呢。”
众将士震惊于那一声“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风声呼啸,一头黑底黄斑吊睛白额猛虎也不知道从何处冲出来,直直扑向皇甫永宁。
皇甫永安座下之马立时四腿打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而奔雷却丝毫不惧,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中甚至还闪起只求一战的好胜之光。而围着皇甫永宁的那些将士们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很自觉的闪到一旁,将空间让了出来。
“嗷呜……”“阿黑……”随着两声大叫,只见一人一虎抱成一团,在地上打起滚来。皇甫永安分明看到,身材本不算娇小的妹妹被那头老虎四爪盘住抱于怀中,说是一人一虎在打滚,可事实上他妹妹连点儿灰尘都没粘到,整个都被老虎抱住了。
“阿黑……我可想你了,城里一点儿都不好玩,爹总骂我,我快闷死了。”皇甫永宁翻身压在那头老虎的身上,那只硕大老虎竟然四爪摊开肚皮朝天,任皇甫永宁压着自己。在听到皇甫永宁的抱怨之事,这头老虎居然用左前爪轻轻拍了拍皇甫永宁的背,好似在安慰她一般。
皇甫永安彻底看直了眼,原来这就是阿黑啊,他原本以为阿黑最多是条狗,想不到竟然是只老虎,果然是他皇甫永安的妹妹,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养宠物也得养最大号的!皇甫永安突然就骄傲起来。
皇甫永宁揪着阿黑的毛告了半天的状,然后才跳起来叫道:“阿黑,来和我哥打个招呼!”
阿黑懒洋洋的翻身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青草,向皇甫永安张开虎口“嗷……”了一声,虎口带出的劲风吹的皇甫永安衣襟翻飞,那匹倒在地上的马儿四蹄乱蹬一气儿就再也不动弹了,原来竟然生生被虎威吓死了。
皇甫永安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向阿黑招了招手,不自然的笑道:“阿黑你好……”瞧着那少年这般有趣,众将士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皇甫永宁伸手挠了挠阿黑胸前的软肉,又叫道:“阿黑,那是我的奔雷,它不怕你的,奔雷过来,和阿雷认识认识。”
阿黑那一对灯笼似的虎眼立刻来了精神,再不是刚才那懒洋洋的样子了,瞪着迈着优雅步子向它走来的奔雷,阿黑突然有了危机感。它立刻用硕大虎头去顶皇甫永宁,皇甫永宁则习惯性的抱一抱那颗硕大的脑袋,而阿黑此时则突然瞪向奔雷。皇甫永安敢对天发誓,他真的从这头老虎的眼中看到了威吓与警告,万幸那警告与威吓是冲着奔雷的,得到这样的认知,皇甫永安情不自禁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奔雷是异种神马,它才不接受阿黑的恐吓,只飞奔到皇甫永宁身边,亦伸过马头求抱抱求抚摸。皇甫永宁只得松开一只手拍了拍奔雷的额头,笑着说道:“阿黑奔雷,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皇甫永安见一虎一马夺走了妹妹全部的注意力,心里突然酸酸的,他闷声叫道:“你们是一家人,那我呢?”
“哥,你当然也是一家人啦,哥你快过来……”回到了最最熟悉的军营,皇甫永宁就象鱼入大海虎入山林,真真是快活自在的不得了。她开心的大叫着,让皇甫永安看到了妹妹的另一面。
“少将军,这位是?”众将士好奇的看着那个相貌普通的少年,非常不解。他们深知少将军并不会轻易与人这般亲近,这人竟然能让少将军如此对待,想来必不是一般人。
“哦……他是我义兄姜不仁,我在燕京城中才认的。他很厉害的,是杜伯伯的师侄呢。”皇甫永宁笑着叫道。
“哦,原来是杜老先生的师侄啊,自己人自己人,姜公子快请进……”这些将士立刻围上来热情的招呼起皇甫永安。
“哥,你先进去,我和阿黑奔雷玩会儿再去吧,到这儿就到家了,你怎么样都行了。”对于皇甫永宁来说,军营就是她的家,回家了自然各种放松,再不和紧绷着神经,生怕又说错了什么话。
皇甫永安只应了一声,就被簇拥着进了军营,送到杜老大夫的营帐中了。虽然皇甫敬德等人现在并不住在这里,可将士们也都为他们搭建了营帐。
皇甫永安听着帐外传来妹妹畅快的笑声和虎啸马嘶之声,他深深觉得这里才是妹妹最好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