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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亲王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身体太……委屈宁丫头了。”公孙老夫人到底经过太多的人世波折,因此很快就稳定了自己的心神,轻叹着说道。
皇甫敬德不好直接说自己的儿子正在给齐景焕治病,不过两三年时间就能将他完全治好,只能低低说道:“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婶婶,侄儿此时过来,是来向您辞行的。”
公孙老夫人奇道:“怎么,你的宅子已经修好了,这么快?”
皇甫敬德摇摇头道:“还没有,皇上赏了我们父女不少金银,我们想去十里坡营地,着人将这些金银分发给那些伤残将士,我们父女也有日子没回营,心里都惦记的很。”
定北军将士打起仗来特别拼命,所以伤残将士也多,虽然朝庭有抚恤,可那只是一笔并不丰厚的一次性补贴,而将士们都有家小要养,在他们失去养家糊口的能力之后,皇甫敬德便自掏腰包将他们养了起来。伤残将士的人数越来越多,皇甫敬德基本上将他这些年来得到的所有赏赐都用在这上头了。他有二十转军功,得到赏赐无数,可是手里却没有存下多少钱。
公孙老夫人如何能不知道这些都是推辞之言,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儿媳妇用那般不得体的手段绝了亲事。只是皇甫敬德有心不说破,那就是想还与公孙一家继续往来,公孙老夫人也是真心将皇甫敬德和他的一双儿女当儿孙看待的,便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应该的。敬德啊,你可要常来看我老婆子啊。”
“婶婶,侄儿一定常来看您,过阵子侄儿的府第修好,侄儿还要接您过去多住一阵子呢。”皇甫敬德立刻说道。
公孙老夫人笑着点头道:“好好,这是一定的,等宁丫头出阁,我老婆子还得送她出嫁。”她是把皇甫敬德当大儿子看待的,自然愿意去他府上小住数日,不让两家就此断了关系。
“公孙奶奶,出嫁是什么?”自小在军营长大的皇甫永宁知道娶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可不知道出嫁是什么,平日里与她相处的那拔光棍们念念不忘的娶媳妇儿,可没有人提过出嫁什么的。
公孙老夫人皱眉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眼中有着责备之意,皇甫敬德也是外奈的很,在边关之时,他每日忙着排兵布阵,就算是有时间也女儿独处,他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和女儿提什么出嫁之事,这种事情原该由做母亲的教导女儿的,他一个当爹的怎么好说。再者天下间有女儿的爹爹的都很不喜欢女婿这种生物,皇甫敬德怎么会给自己添堵呢。
“宁丫头,这个出嫁啊,和娶媳妇儿其实是一回事儿,是这样的……”公孙老夫人刚说了半句,就被皇甫永宁打断了。
“娶媳妇儿,爹,你要给我娶媳妇儿,真是太好了!”皇甫永宁兴奋的叫了起来。这些年在定北军中,皇甫永宁看多了军中将士因为娶媳妇儿而无比兴奋,所以她本能觉得的娶媳妇是件特别开心的事情,而且她听人说过,新媳妇儿可漂亮了,皮肤滑溜溜的抱着特别舒服,再往下那些限制级的,皇甫永宁就没有机会听说了。因为她爹管的严,在她头一回听人说荤话的时候就被她爹给拎回去了,然后,然后就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太出格的荤话,她也就是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才知道娶媳妇儿就是天天有人陪着睡觉,至于睡觉之时做什么,她可就完全不知道了。
公孙老夫人和公孙胜都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皇甫永宁,突然间,公孙老夫人觉得儿媳妇也许错的并没那么离谱,宁丫头这孩子真没把她自己当姑娘啊。这要是娶进门来,只教她认清自己是个女儿家,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皇甫兄,你还快些给永宁找几个嬷嬷丫鬟吧。”公孙胜看着眉头紧的皇甫敬德,不无同情的建议起来。
皇甫敬德尴尬的笑了一下,对女儿斥道:“永宁,不许胡说。婶婶,时候了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出城,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对儿子说道:“元青他爹,多安排些人手护送敬德他们出城。”公孙胜应道:“是,儿子已经安排禁军护送了。”
公孙老夫人这才没说什么,拉着皇甫永宁的手说道:“好孩子,得空了跟你爹一起过来。”皇甫永宁赶紧应了下来,这才跟着她爹一起告退。
刚走出公孙老夫人的院子,只见公孙元青从西边飞快跑过来,他的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后面还跟着好些小厮紧追不舍。
“皇甫伯伯,靖边……”公孙元青边跑边叫。
皇甫永宁一看好哥们儿被人绑起来了,立时大怒,一个纵身便跃至公孙元青身边,抓住他身上的绳索用力一挣,绑着公孙元青的牛筋绳子就这么轻易的被她扯断了。除了皇甫敬德和公孙胜之外,其他人都看傻眼了。这可是最结实的牛筋绳子啊,就算是用刀子割都没那么容易割断,而这皇甫少将军只是两手随意一扯,这牛筋绳子就象是纸片一般被扯断了。
“靖边……”公孙元青一得了自由,便抓着皇甫永宁的手大叫起来。
“元青,谁把你绑起来了?”皇甫永宁惊讶的问道。
公孙元青急急说道:“靖边,那都是我娘意思,不是我的,我对你的心思是不会变的。”
公孙胜脸色铁青,怒喝道:“元青,休得胡言。”
公孙元青着急的大叫道:“爹,您也不支持儿子么?”
公孙胜一把扯开儿子紧紧抓住皇甫永宁的手,没好气的喝道:“元青,你冷静些。皇上已经为永宁赐婚了。”
“什么,爹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公孙元青拼命的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他爹的话。
“怎么不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转眼就攀了高枝,元青,你就是个傻子,你哪里能和位高权重圣眷加身的乐亲王相比?”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只见公孙夫人急匆匆冲了过来,脸色铁青铁青的,口中说着极其刻薄的话。
“阿瑛,你胡说什么!还不快与我滚回去!”公孙胜听到妻子那极其刻薄之言,立时大怒,他紧紧攥着拳头,竭力克制心中的怒意,否则他真能一巴掌扇过去。
“我胡说?哼!我有哪一句是胡说的,难道不是他们攀了高枝,可惜啊,不过是个病秧子,还不能知道能活几天,就算是定了亲事,也不过是个守望门寡的命!人家乐亲王太妃岂会看上你这么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公孙夫人气红了眼,真是哪一句解气就说哪一句,完全不顾她丈夫儿子的脸面。
皇甫敬德脸色黑沉的吓人,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冷声道:“公孙将军,这些日子打扰了,我们父女这便告辞,永宁如何,不劳不相干之人多嘴多舌。”说罢,他便拉着女儿大步向外走去。
公孙胜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很好说话的妻子竟然变的这么刻薄,他气的黑了脸,劈手便甩了公孙夫人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然后便飞快去追皇甫敬德父女。而公孙元青彻底懵了,他不知道只在这短短的十二个时辰之中,如何就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渴望的幸福明明已经触手可及,为什么却突然与他永世隔绝。
“皇甫兄,永宁……”公孙胜一边飞奔一边大叫。
“爹,爹,公孙叔叔在喊我们?您别生气了,公孙婶婶是长辈,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我又没有怎么样。”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皇甫永宁心胸豁达,事实上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不会怎么在意一些言语上的攻击。而且她还记得公孙夫人亲手为她缝制衣裳的情义,所以尽管公孙夫人那样羞辱她,可皇甫永宁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所以才拖着她爹的手,硬将她爹拽的停了下来。
“唉,你这孩子!”皇甫敬德叹息一声,转过身子看着飞奔过来,一头大汗的公孙胜,犹带几分怒意的问道:“你还追来做什么?”
“皇甫兄,对不起,愚弟特来请罪。”说着公孙胜便向皇甫敬德下跪。
皇甫敬德哪能让他真的跪下,赶紧抢上前拦住他,无奈的说道:“你又何必如此?”
“皇甫兄,阿瑛她必是疯了,我一定好好管教她。永宁,都是你婶婶的错,你……”公孙胜急急说道。
“公孙叔叔,我不生婶婶的气,婶婶是第一个为我做衣裳的人,永宁一辈子都记得婶婶的好。”皇甫永宁笑着说道,她的眼神很真诚,公孙胜看得出来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
就因为知道皇甫永宁说的是真话,公孙胜心里越发过意不去。这么豁达大度的孩子,他的儿子却因为妻子的愚蠢而错失了,公孙胜心中很是后悔。只是此时他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了。公孙胜心里清楚,就算是齐景焕真有什么,皇甫永宁守了望门寡,他携了重礼上门为儿子求娶皇甫永宁,以皇甫敬德的骄傲,他也不会让女儿嫁进公孙家。
听了女儿的话,皇甫敬德又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贤弟,什么都不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皇甫敬德知道,往后,我们兄弟还如从前一样,只是……我不会让永宁再过来了。”看看后宅的方向,皇甫敬德眉头紧锁,他不明白当初那个爽利的小丫头如何变成了这般目光短浅的粗鄙妇人。
公孙胜点点头,他知道最多也只能这样了,在妻子那样羞辱皇甫父女之后,他怎么还敢奢望与皇甫家继续通家之好。而且他最引以为骄傲的大儿子,公孙胜知道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元青是不是能熬过这一个关口,公孙胜心里真的没底。
皇甫敬德父女二人在禁军的护卫之下,押着昭明帝赏赐的金银出城去了十里坡的营地。公孙胜一直将他们送到十里坡,看到旧日同袍,公孙胜激动极了,他离开定北军十多年了,最想念的还是同火的伙伴们。特别是看到做新兵时的火长张打铁,公孙胜更是激动的直接扑了过去。张打铁接住公孙胜,也是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亲热的叫道“阿胜,你可算是又来定北军了!今天元帅也回来了,我们一定好好喝一顿!”
公孙胜笑道:“好好,打铁哥,今晚我不回去了,醉了还跟你睡。”做新兵时,公孙胜的铺位和张打铁紧挨着,张打铁可没少照顾他。
张打铁自是无有不应的,还笑着问道:“前几日我瞧着你那三个孩子了,不错不错,特别是老大,可比你那时候强多了!”
公孙胜一听老火长提起大儿子,便皱起眉头重重叹了口气。张打铁奇道:“阿胜,出什么事了?”
公孙胜摇摇头道:“唉,别提了,都是扫兴的事,不说了。打铁哥,你这些年过的可好,家里有几个孩子?”
张打铁笑着说了起来,同袍好友多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张打铁也就忘记再问公孙元青之事了。
到了晚间,张打铁果然亲自起灶做了一顿晚饭,晚饭做好了,却不见昔日也是一火的皇甫敬德过来,张打铁四下看看,见皇甫永宁带着阿黑经过,便高声唤道:“少将军,让阿黑叫元帅过来吃饭。”
皇甫永宁拍拍阿黑的头,对它说了两句话,阿黑便昂着头,迈着高傲的步伐跑开了。皇甫永宁则跑到张打铁身边,叫了一声“打铁伯伯,公孙叔叔……”便抄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塞入口中,然后笑着叫道:“打铁伯伯煮的肉就是好吃!打铁伯伯,有酒么?”
张打铁一巴掌拍到皇甫永宁的肩上,笑骂道:“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喝酒,没你的份儿。你爹由着你,打铁伯伯可不答应,你还没娶媳妇儿呢,可不兴多喝酒!”
公孙胜听着这样的对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看来他得想办法让皇甫敬德的宅子快些修好了,好好个姑娘家整日混在军营之中,可怎么能行呢,将来若是因此被乐亲王太妃嫌弃了,这孩子可就太命苦了。公孙胜暗暗决定,晚上与皇甫敬德好好谈一谈,养女儿,就得有个养女儿的样子。
阿黑很快将皇甫敬德请了过去,皇甫永宁凑过去求道:“爹,我也跟着您一起吃呗。”
皇甫敬德还没说话,张打铁先叫了起来,“吃肉可以,喝酒不许。”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喏,你打铁伯伯不答应,爹也没办法。”皇甫永宁瘪了瘪嘴,倒也不再说什么。
这一夜,十里坡军营因为迎得主帅和少将军归来,自是人人欢畅,郁闷许久的阿黑也欢腾了许多,满营地的乱蹿,定北军中就没有人和阿黑不熟的,大家都知道阿黑是个头极聪明的老虎,它可能分清谁是自己人了,从来不伤定北军之人,可是若有那等穿上定北军军服企图混入军营的细作,有一个算一个,阿黑可从没有咬漏过。
皇甫永宁被张打铁看着,不许她吃酒,可架不住有阿黑这只贴心的好兄弟,阿黑趁着张打铁不注意,用它长长的尾巴卷起张打铁身边盛酒的皮囊,然后挤了挤皇甫永宁,皇甫永宁看到阿黑尾巴上卷着的酒囊,向阿黑挑起大拇指,一人一兽携酒囊“潜逃”了。没过多一会儿,十里坡营地之中就响起了张打铁的大嗓门:“臭阿黑,你又偷酒给靖边……”一时之间满营地都响起了畅快的笑声。
公孙胜十多年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气氛了,他在京城带兵,自然不能象皇甫敬德这样收尽将士之心,否则昭明帝就该睡不踏实了。其实这十多年以来,公孙胜在京城之中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情,这样的压抑让他心中很是难受。
“皇甫兄,打铁哥,还是你们这里好,我想回来……”公孙胜已经有了醉意,歪在张打铁的身上迷迷瞪瞪的说道。
张打铁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皇甫敬德喃喃道:“阿胜这些年不容易,我们在边关,苦是苦,可是苦的痛快,可他在京城里,日子过的安逸,可心里不舒坦。”
张打铁点了点头,往公孙胜手中塞了装酒的皮囊,粗声说道:“喝吧,喝醉了好好睡一觉,阿胜,你又回到定北军了,打铁哥守着你!”
公孙胜抓起皮囊往口中倒酒,辛辣的烈酒灌入腹中,如一团烈火灼烧,公孙胜大叫一声痛快,便歪在张打铁身上睡着了。
皇甫敬德与张打铁对视一眼,两人扶着公孙胜进了营帐,将他安置在大通铺之上,两人也不出去了,只守在公孙胜身边说话,不觉便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