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回帝怒(2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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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景焕夸张的叫了一回屈,倒让乐亲王太妃原本郁色沉沉的面上露出此微儿笑容,她抬手轻轻拍了儿子一下,嗔道:“娘哪里有胡思乱想,不白白说一句,你倒当真了,知道你最孝顺了,累掯一早上,赶紧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才好些,可不敢累狠了。”

齐景焕笑着应了,又陪他娘亲走了一阵子,说了些宽慰之语,这才被太妃催着回瑞松园休息了。太妃回到泽芝园,见何陈李三位侧妃还有三小姐齐静姝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原来齐景焕一早就吩咐过了,在新下人还没有全部就位之前,着她们过来服侍太妃。原本侧妃庶女就应该过来服侍正妃嫡母,齐景焕如此安排也算是相当体贴了。乐亲王太妃见儿子如此心细周到,心中的抑郁幽怨之气又消散了不少。

三位侧妃从前都没少在乐亲王太妃面前立规矩,如今服侍起来却也称得上轻车熟路,并没有让乐亲王太妃感觉不方便不习惯。还有三小姐齐静姝,虽然太妃还是不喜欢她,并不让她靠前,可是齐静姝始终都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乐亲王太妃又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性子,所以齐静姝在泽芝园中不过受些嫡母白眼,倒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这姑娘被冷淡惯了,也不恼也不怨的,太妃怎么指派她就怎么做事,一来二去的,太妃虽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女儿,不过声气却渐渐缓和了。想来齐静姝继续努力下去,将来也能有一个不比她两个姐姐差的终身。

处于暴风眼的乐亲王府出现了诡异的平静,梁术卖人买人之都是静悄悄的进行,就连内府都不知道乐亲王府为什么突然将阖府的下人都发卖去做苦力,还让他们挑老实本分的下人送去王府。内府官员向昭明帝奏报,昭明帝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下旨诏见侄子好问个究竟。毕竟内府官员奏报的明明白白,是乐亲王爷亲书手谕着内府选人的。

齐景焕接到旨意之时,梁术已经将所有犯了事的下人阖家都发卖了,因有主子王爷的话,梁术叫的是专往边疆贩苦力的人牙子,而且一再叮嘱这些人不论男女全都卖去做苦力,纵有颜色好的丫头媳妇,也不许私自转卖去其他地方。梁术卖人的时候身边有四名飞虎卫,叫来那个人牙子莫约五十多岁,昔年曾见识过飞虎卫的厉害,所以他连一星半点儿的心思都不敢起,没口子的答应下来,还立刻叫来手下,将乐亲王府里发卖出来的下人全都灌了哑药捆了手脚丢到大车上,即时贩往边疆。梁术是个心细之人,人牙子如此行事他还是不很放心,命四名飞虎卫士押车,以确保所有人都被送往边疆,不使一人逃脱。

齐景焕奉旨进宫,白苍亲率十六名飞虎卫士随行,八人抬轿八人随侍,亲王大轿出门,这气势就与平日不同了,齐景焕也觉得轿子比平日更快更稳,就象在半空里滑行似的,估计手中纵然端着一杯满满的茶水都不会摇晃出来。齐景焕惬意的靠着腰枕,心中暗暗寻思着,等出了宫还得去定北侯府一趟,禀报一声发卖下人之事,顺便要岳父要些人手。定北军的伤残将士那么多,他也得替他岳父分担一二才是个好女婿应该做的。

齐景焕心念方定,便感觉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继而白苍的声音传了进来:“回王爷,已经到玉华门御河桥西。”

齐景焕不免惊呼一声:“这就到了?”素日里要走上近三刻钟的路程,这还不到两刻钟就已经到了,飞虎卫士的路程果然了得。

添福过来打起轿帘,齐景焕缓步下轿,向白苍等人点头微笑道:“本王从来没坐过如此稳的轿子,辛苦大家了。”白苍等人立刻躬身抱拳,齐声应道:“是小人的本份,不敢当王爷夸奖。”

齐景焕下轿之后,停在玉华门旁宫墙外的一乘四人轿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飞奔而来,为首之人跑到齐景焕面前,急急跪下请罪道:“老奴迎接王爷来迟……”

齐景焕看清来人正是他皇伯父身边最心腹的高三保,便不等他说话,便俯身相扶,微笑说道:“高总管言重了,是本王来的早了,快快起来。”

高三保还是磕了头才站起身来,他正要开口说话,一错眼看到白苍侍立在乐亲王身边,又见数名身着飞虎卫服色的侍卫站在两侧,高三保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他和白苍以及从前的飞虎卫士关系很不错,所以对于现在的飞虎卫士们,心中也有些香火情。

“高总管,多年不见,您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和当年一样。”白苍看到故心,心情也有些激动,也过上抱拳见礼。高三保立刻扶住他,笑着说道:“白兄弟,你我十三年不见啦,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朋友忘记了。后日我休沐,若是皇上没有特别的吩咐,我去找兄弟大醉一场可好?”

白苍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可是后日他并不轮休,正在犹豫之时,他便听到乐亲王爽朗的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高总管,要不我回头就替你向皇伯父请半日假,让你们好好叙旧?”

高三保赶紧躬身说道:“不敢烦劳王爷。”

齐景焕笑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旧友重逢,相信皇伯父知道了也必定很欢喜。难不成这点儿情面皇伯父还不赏么。”

高三保只得连声道谢,又躬身道:“王爷快请上轿,皇上一早就打发老奴在此恭候王爷了。”服侍齐景焕上了轿,高三保又向白苍笑道:“白兄弟,我先服侍王爷进宫了,兄弟也不用在此干等着,那边有个紫茗轩,茶水点心都很干净,兄弟只管去哪边等候,王爷出宫之前我叫人来给兄弟报讯儿。”

白苍抱拳笑道:“有劳哥哥。”高三保听到这一声哥哥,眼泪险些儿落了下来,十多年了,当年那些叫他哥哥的小伙子们在那一场恶战之中都战死了,只剩下白苍一个,拍拍白苍的肩膀,高三保哽咽道:“好兄弟!”

白苍虎目泛红,向高三保重重点头,目送高三保护着他家王爷的轿子走远了,白苍才重重抽了抽鼻子,粗声道:“走,去紫茗轩。”

高三保到底是在宫中生存多年的人,调整情绪之事很是拿手,等他护送齐景焕来到懋勤殿的时候,高三保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激动的神色。

齐景焕进昭明帝的书房都不需要通禀,高三保直接将他引了起来。昭明帝正在折子,听到有动静便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侄子走进来,昭明帝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竟然腾的站了起来。

“阿安!……”昭明帝激动的叫了起来,齐景焕和高三保都被他叫的一愣。齐景焕不明就里,高三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阿安”是昭明帝对先乐亲王的称呼,先乐亲王的名讳便是齐世安。

“侄臣请皇伯父安!”齐景焕心中纳闷归纳闷,他的规矩从来都不会错的,立刻撩袍跪了下去。

昭明帝抢步走下台阶,不等侄子跪倒在地便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是焕儿,不是阿安!焕儿,你刚才走来的样子,真是象极了你父亲。”昭明帝极为感慨的说道。

齐景焕这才知道“阿安”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他低头涩声道:“皇伯父,前日娘也说我象父王,我真的很象父王么?”

昭明帝仔细打量着侄子,缓缓说道:“焕儿,若论相貌,你只有六七份象你父王,可是刚才你走进来之时的气度却有九成象他,细细看来,还差了一成英武。你父王当年父武双全,你的文才远胜你父王,可是这英武么,就差多了。”

齐景焕低头沉默,他若不是自小身体不好,将将好一点儿又被人推落池塘,坏了身子的根基才不能习武,否则他也能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昭明帝见侄子低头不说话,知道这孩子必是心里别扭上了,便赶紧说道:“焕儿,你如今已经很好了,让伯父看看,仿佛又长高了些……嗯,脸色也好了不少,身子骨好多了吧?”

齐景焕这才抬头回道:“回皇伯父,侄臣已经好多了,倒是皇伯父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国事繁忙累着了?”

昭明帝被侄子关心,眼中却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如今北夷臣服四海承平,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的,妥妥跑不了一个丰年,朝政上真没有什么可忙的。近日昭明帝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后宫忙着采蜜播种,陈贵人的遇喜让昭明帝信心大增,这大半月以来,昭明帝夜夜都临幸份位低的年轻妃嫔,有时白天还加个“餐”什么的,后宫十来个低份位妃嫔被昭明帝滋润的容光焕发,整个后宫都被春意和酸气充斥着,妃嫔们各种勾引手段层出不穷,昭明帝又是望五之人,精力其实没有那么旺盛,这阵子消耗的有些过了,所以才会眼下微现青黑之色,形容也清减不少。齐景焕到底还没经过人事,一时想不到这一层,所以才会直白的问出来。

“朕还好,焕儿,朕听说你把王府里服侍的下人全都打发了,这是怎么回事?”昭明帝赶紧转移话题。

齐景焕立刻将管事贪墨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昭明帝听罢双眉紧锁,沉声道:“原来如此,焕儿还是太仁厚了,似那般负恩背主的恶奴,卖去做苦力都便宜他们了,很该将首恶斩了,从犯一律黥面流配才是。”

齐景焕笑笑说道:“皇伯父,侄儿什么都不瞒您的,那些人当中半数以上是侄儿娘亲的陪房下人,侄儿不能做的太绝。”

昭明帝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倒也是这个理儿,行了,朕就是担心你王府出了什么事,如今问清楚也行了,赶紧去给你皇祖母请安,中午就留下来陪朕和你皇祖母用午膳吧。”齐景焕立刻躬身应了,正欲退下之时,他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伯父,您也别太累了,要多休息。”

昭明帝挥挥手道:“知道了,快去给你皇祖母请安吧。”齐景焕这才走了出去。

齐景焕一走,昭明帝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刚才齐景焕可是很详细的讲了府中管事贪墨之事,由不得昭明帝不惊心,他立刻沉声说道:“高三保,立刻悄悄将宫中本月的流水帐取来,朕要亲自过目。”

高三保在刚才听到齐景焕讲述之时,便已经知道宫中要出大事了。历来皇宫王府都是最好捞油水的去处,要不然那些宗室们也不会削尖了脑袋都想混进内府采办处。

而当今昭明帝又不是个手里散漫的,这几十年来大陈与忽剌连年做战,国库极为空虚,内库比国库略强些也有限。昭明帝做了二十年皇帝,受了二十年的穷,最穷的时候,昭明帝每顿饭只能备十二个菜,而皇帝的膳食标准却是每顿六十个菜。所以昭明帝必然极恨将手伸到他的钱袋子里的恶仆,这下子内府可要大换血了。

高三保立刻悄悄去取了宫中本月的流水帐,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拿到帐本他偷偷看了一眼。当看到帐上登着一只鸡子儿三两银子的时候,高三保也震惊了,他知道采办上的人一定会贪污,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只是小小一只鸡子就翻了三千倍,那些人的胆子真个比他们的人都大。因家贫难以维生,高三保的父母才不得不将年幼的他卖进宫,当时他的身价银子是二两,竟不值一只鸡子的价格。

高三保将帐册呈到昭明帝的面前,昭明帝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看帐,反而问高三保道:“三保,你可知道外面的正常市价?”

高三保立刻说道:“回皇上,奴才不敢说全部知道,可也能知道个六七成。”

昭明帝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你整日在宫中服侍朕,也少在外面走动,自然不会知道的太多。”说完,昭明帝低头看了起来?刚才乐亲王说的价格是多少来着?”昭明帝冷声问道。

高三保立刻回禀:“回皇上,方才王爷说鸡子一般是两个大子儿,品相好个头大的三个大子也足够了。”

“哼哼!三个大子儿,好啊,看朕都养了一帮什么东西!”昭明帝勃然大怒,抓起帐册狠狠掼到地上,气的浑身乱颤,仿佛在打摆子一般。

高三保立刻跪下劝道:“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啊!您是千金贵体,可不值当为些子不成器的东西气伤了御体!”

“保重龙体?朕都快被那些混帐王八东西气死了!你立刻出宫,秘密调查市面上有的一切商品的市价,详细记录下来禀报于朕,朕要知道自己到底当了多大的冤大头!”昭明帝气的脸都黑了,说出的话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昭明帝略缓了声气,对高三保说道:“你又不曾贪墨,跪着做什么,赶紧去办差,今日宫门落钥之前务必回宫向朕禀报。”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立刻出宫调查市场物价去了。刚好白苍就在玉华门外的紫茗轩,他还能找白苍帮忙,撒出十几个飞虎卫在市场跑一圈,什么价格都能调查清楚。

高三保找到白苍,也来不及叙旧,只急急说道:“白兄弟,借我十个飞虎卫士,我有急用。”

白苍惊道:“哥哥,你手底下有的是人,怎么还要找我借人?”

高三保皱眉说道:“说起来这事儿还是你们家王爷闹出来的,皇上听说了王府发落人之事,细细的问了,然后便对外头的物价到底如何有了兴致,这不就我出去查么,我一个人如何查的过来。白兄弟,帮哥哥个忙。”

白苍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也不用派人去查了,我这里就有一份,哥哥拿去誊写一遍就行了,前几日兄弟们才办了这件差事。”白苍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高三保。高三何打开一看,只见每张纸上的笔迹都不一样,写的全是市面上商品的价格。

高三保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白兄弟,多谢你啦,我先回宫复旨,回头再来寻你。”

白苍笑着应了,又问道:“哥哥,不知我家小王爷何时出宫?”

高三保笑道:“太后娘娘和皇上留王爷用午膳,估计要下午才能出宫了,白兄弟,哥哥要是赶不过来,你们就在这里用午饭,记哥哥的帐,算哥哥先请你的。等哥哥出来了,咱们再痛饮一番。”

白苍笑道:“好,多谢哥哥,兄弟不客气了!”

高三保笑着应了一句:“随便点,不用给哥哥省钱。”说罢便匆匆走了。

昭明帝见高三保很快回宫,不由皱眉问道:“只这么一会儿就查清楚了?”

高三保从来不会欺瞒昭明帝,便将白苍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昭明帝听了高三保的解释,脸上的怒色才散了,淡淡说道:“原来是投机取巧,好在你是找白苍帮忙,便也罢了。”

昭明帝对白苍的印象极好,他知道白苍是个嘴巴极紧的人,既然答应高三保不外传,他就会让这事儿死死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何况这事原就是从乐亲王府发起来的,找乐亲王府要资料也在情理之中。

高三保交上自己刚刚誊写好的价目表,昭明帝立刻问道:“原稿呢?”高三保又从怀中取出原稿,昭明帝拿过去翻看了几眼,然后便放到一旁,拿起流水帐仔细对了起来。

越对帐,昭明帝的脸越阴沉,最后黑的堪比锅底,高三保还从来没见昭明帝动这么大气,赶紧上前劝道:“皇上息怒……”

昭明帝狠狠一巴掌拍到桌上,怒道:“息怒?叫朕如何息怒!蠹虫,都是蠹虫!朕要抄了他们的家,灭了他们的族!”

高三保不敢妄议政事,只能默默倒了一杯茶送到昭明帝手边,高三保服侍昭明帝几十年,他最知道昭明帝的习惯,昭明帝一生气就会口渴,气越大渴的越厉害,这一杯茶正是昭明帝此时最需要的。

昭明帝一仰脖子将茶水倒入口中,全没了平时的优雅淡定。高三保赶紧接过空茶盏,又倒了一杯茶,昭明帝又一口喝干了,如是连喝四杯茶,昭明帝的脸色才略略缓和了一些,他走回御书案前坐了下来,用食指敲击着紫檀木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说也做了二十年皇帝,昭明帝心里还是有些成算的,他知道此事要办就要办的干净彻底,否则还不如不办。想了一会儿,昭明帝沉声说道:“高三保,速宣定北侯觐见。”

高三保心里一沉,他立刻猜到了昭明帝的心思,昭明帝这是连禁军都不信任了,要调定北军进京,将一干涉案官员一网打尽。

皇甫敬德正准备与女儿一起吃午饭,高三保急急赶上门来宣昭明帝的口谕,皇甫敬德心中一沉,立刻进房去换官服,皇甫永宁在外面陪着高三保,有些不高兴的问道:“高公公,正饭点呢,就不能让我爹吃了午饭再进宫面圣么?”

高三保叹了口气说道:“少将军诶,皇上也没吃午饭呢,是真有急事。”高三保知道皇甫永宁不爱听人家叫她郡主,便顺着她的意思以少将军呼之,反正这是在定北侯府,这样称呼她完全没有问题。

皇甫敬德很快穿好官服,与高三保一起进宫去了。皇甫永宁觉得不对劲儿,饭也不吃了,立刻跑去找诸葛月半讨主意。

诸葛月半已经听说皇甫敬德被宣诏进宫之事,皇甫永宁来的时候他刚刚卜完成一卦,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少将军放心,元帅没有危险,只不过是要活动活动筋骨罢了。”诸葛月半笑咪咪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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