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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荨是被一碟枣泥拉糕诱惑走的。
听仲尚说,高洵就在这附近不远的茶肆里。她想着正好许久不见,她有些话想对他说,见一见也好。
谢荨到时,高洵正在雅间坐立难安,时不时站起来往窗外看一眼。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他蓦然停住,往门口看去。
然而走进来的却是谢荨,近一年不见,她比去年长高了,穿着粉白裙子,外面罩着一件素面妆花褙子,显现出豆蔻少女的窈窕。高洵不死心,一直盯着她身后,然而她身后除了丫鬟就是仲尚,再也没有别人。
仲尚自动自觉地坐到一楼,不打扰他二人谈话。
屋里,谢荨见真是他,不可思议地问:“高洵哥哥何时来的京城?你怎么会来这里?”
高洵收回视线,请她坐在对面矮塌上,“阿蓁……”
她立马反应过来,“我阿姐没来。”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杯茶,香气袅袅。高洵失望地喝了一口茶,他以为谢蓁会来,他还准备了好多话对她说……她为什么不来?是不是不想见他?高洵放下茶杯,缓缓开口:“我半个月前刚到京城……”
他把前因后果跟她解释一遍,简明扼要,不一会便说完了。
谢荨听罢,似懂非懂地哦一声,“那你以后打算留在京城么?”
高洵沉默,缓慢地点了下头。
谢蓁是定国公府的姑娘,日后肯定不会再回青州了,他必须要在京城做出一番作为,才有资格迎娶她。他张口欲言,最后终于问道:“当初你们离开时,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谢荨愧疚地抿一口茶,眼神飘忽不定,“那时你已经去参军了……阿姐本想给你留一封信,但是怕你在军中收不到,后来便作罢了。”
他苦涩道:“军中若是收不到书信,那家书该寄到哪里?”
谢荨似是恍然大悟。
他又道:“以前在青州我们是玩伴,如今到了京城,却是连见一面都困难。”
谢荨听出他话中之意,这是在责怪她们没坦白身份……可是那时候,他也没问她们啊?谢荨不会安慰人,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高洵哥哥若是想见我们,以后直接去定国公府就行了。”
高洵笑着说好,见她杯里的茶喝完了,提壶为她添茶,“阿蓁最近如何?”
他倒也不拐弯抹角,跟小时候一样,毫不吝啬表达对谢蓁的爱慕。当初两家确实有为他们定亲的打算,若不是谢蓁迟迟不点头,估计两家早已互为亲家。
谢荨低头,看着从壶嘴里徐徐流出的茶汤,不想隐瞒他,慢吞吞地说:“阿姐成亲了……”
茶水顿时洒出杯外,高洵错愕地抬头,“你说什么?”
眼看着茶水溢了满桌,谢荨忙跳起来躲到一旁,惊慌失措地叫道:“高洵哥哥,茶满了!”
高洵恍然回神,连茶水沾湿了衣服也不知道,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你方才说……阿蓁成亲了?”
谢荨点了下头,彻底断了他最后一丝希冀。
现在告诉他也好,早点让他认清现实,免得他越陷越深。谢荨觉得谢蓁嫁给六皇子,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是总归会越来越好的。而且她不希望阿姐为难,依照高洵对阿姐的痴迷程度,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只有让他知道阿姐嫁人了,他才会死心。
高洵怔怔地坐在位上,起初是迷茫,最后越来越悲哀,变成浓浓的怅然若失。
他放下紫砂壶,手掌放在桌面上,渐渐用力拢握成拳,手背上每一条凸起的青筋都透着无力。他声音痛苦:“她嫁给谁了?”
谢荨说:“六皇子。”
原本还想告诉他六皇子就是当年的李裕,但是看他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若是再告诉他这个,他会更崩溃吧?于是谢荨善解人意地没有再说。
许久,高洵才道:“她过得好么?”
谢荨迟疑了下,轻轻点头,“好。”
他没有再问,怕问得越多越心痛。明明走前还好好的,他们仍旧是小时候的模样……为何来到京城一趟,却什么都变了?他的小仙女嫁给别人,他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快能娶她了,殊不知她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要等着他?
高洵心里少了一块,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就像他亲手养大一朵花,每天给它浇水施肥,比任何人都期待它快点长大。他眼巴巴地等着,有一天他只是离开一小会,那朵花便被人采走了,甚至都没跟他说一声。他以为花是自己的,其实他只是负责陪它长大而已。
她的生命里会路过许多人,他只是路过得时间长了一点而已。
谢荨没有让高洵送她回去,她独自走下楼梯,心不在焉地绊了一跤,被两个丫鬟及时扶住,才免于受伤。
楼下多半是喝茶闲谈的客人,只有一个少年坐在窗边异常现言。
他皮肤偏黑,五官深邃,剑眉星目,正在漫不经心地观察路上的行人。他面前放着一个食盒,正是谢荨的那个。
无论什么时候,谢荨都不会忘记吃的。
她让丫鬟把食盒拿回来,仲尚抬眼,嘴角一咧朝她笑了笑。他以为她跟高洵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并未为难她,把食盒还给她后,就去楼上看望高洵了。
岂料门一推开,就被里头的场景吓一跳。
高洵躺在矮桌底下,双目紧闭,模样痛苦。
仲尚上去踢了他两脚,他却一动不动。“她跟你说了什么?”
任凭仲尚怎么问,他就是不肯开口。
这倒让人稀罕极了,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究竟能说出多么伤人的话?把一个大男人难过成这样?
仲尚在他旁边坐下,“不就是个女人。”
高洵终于睁开眼,双目有些失神,第一句话不是别的,而是让仲尚陪他喝酒。
仲尚爽快地答应了,带着他走出茶肆,去酒楼一醉方休。
是啊,不就是个女人……可是那是他最中意的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
六皇子府。
谢蓁一整天都觉得肚子不大舒服,涨涨的,还有点疼。
她胃口不好,一天下来都没吃多少东西。严裕去宫里见元徽帝了,这阵子圣上常常召见他,也不知是为何事。但是他每次回来脸色都不大好,谢蓁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肯告诉她。
不说就不说,偏偏他晚上还喜欢跑到侧室跟她一起睡。谢蓁赶他走,他大狗一样缠住她,一声不吭在她脸上又亲又舔。
这天晚上他回来得早,一回来没看到谢蓁,便问丫鬟她去哪儿了。双雁道:“娘娘身体欠佳,用过午饭便歇下了,目下还没醒。”
他闻言,走到内室一看,果然看到她在睡觉。
她黛眉轻颦,睡着了都不舒服,一张小脸病蔫蔫的,瞧着颇为可怜。严裕抚平她的眉心,问道:“请过大夫了么?”
双雁摇头,“娘娘不让请大夫,说睡一觉就好了。”
严裕不放心,担心她真病了,便让双雁下去请大夫。她似乎肚子不舒服,睡着的时候总爱蜷起来,两只手抱在肚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她把褥子盖得乱七八糟,严裕为她重新盖好,盖到肚子那里,伸手轻轻地替她揉了揉。
一低头,注意到她身上的异样。
他瞳仁紧缩,掀起褥子扔到一边,紧紧盯着她白绫裙上的血迹。不只是衣服上,就连床榻上都是血。他声音颤抖,把她扶起来,带着浓浓的恐慌:“谢蓁,谢蓁?快醒醒!”
谢蓁被他叫醒,先是觉得小腹坠疼,再是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住了,“你怎么了?”
严裕把她搂进怀里,双臂紧紧箍着她,“你受伤了?为什么会流血?”
听他一说,谢蓁一骇,赶忙查看自己哪里流血。
当她看到床上腿上的血迹时,吓得小脸惨白,伸手摸了摸,黏黏的,确实是她的血没错。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难怪中午一直觉得肚子疼……顿时悲痛欲绝,抱着严裕不肯撒手,“小玉哥哥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受伤了?”
俩人都是门外汉,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惶恐不安。
严裕扬声让丫鬟去请大夫,期间催了一遍又一遍,大夫始终不来。
他坐在床头,抱着谢蓁不断安抚她:“没事,没事。”
他嘴巴笨,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安慰人的话。
谢蓁伤心得要命,以为自己被人下毒了,不然好端端的身体为何会流血?正准备抓出下毒的人,大夫总算来了。
大夫扶过脉后,面色尴尬,“府上可有年龄稍长的婆子?”
严裕一直在旁边站着,问道:“她怎么样?是什么伤?”
大夫让他跟自己一块出去,剩下的交给婆子处理就行了。谢蓁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离去,不一会便有个四十多岁圆脸的婆子进来,告诉她究竟为何流血,流血代表什么,日后应当如此处理。这些她出嫁前,冷氏来不及同她讲,是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目下听婆子解释一通,明白过来后,脸上通红。
大夫把严裕叫到廊下,对他道:“经脉初动,天癸水至。此乃喜事,殿下无需太过担忧。”
大夫跟他解释老半天,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明白过来后,他耳根一热,掩唇咳嗽一声:“多谢大夫。”
送走大夫,他才回到内室。
此时谢蓁已经换好干净衣服,底下垫了棉布条,丫鬟婆子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婆子说这些晦气,劝严裕回避,他却不听,执意要进来看她。
弄清真相后,两人都有点尴尬。
尤其谢蓁,方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哭着喊着叫他小玉哥哥,现在真相大白,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想看到他,索性用被子蒙住头,“你出去。”
严裕偏头,抿唇问:“你还疼么?”
还是有点疼,不过谢蓁不想告诉他。
他继续看窗外,故作平静:“大夫说不能碰冷水,你注意一些。”
谢蓁羞得声音都带了哭腔:“你走……”
他只好从屋里退出去,站在廊下,想起刚才两人手足无措的场面,有点好笑。
婆子说若是痛得厉害,喝红糖水能缓解一些疼痛。
严裕让丫鬟去熬煮红糖水,前院的下人找到这里来,向他传话:“殿下,前院有两人求见,说是您的旧识。”
严裕脚步一顿,偏头看去,“什么人?”
下人道:“是一对母女,夫姓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