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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城,总督府,内宅。
“在盛京暂住?”李氏带了几分疑惑,问道:“宗室王爷,可以出京这么久?”
曹佳氏来了家书,提及与讷尔苏祭祀祖先后,在盛京老王府住下,过些时候再回京。还使人带了不少关外特产过来,多是山珍野味。
李氏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头,要是在先帝时,宗室暂留关外,而后前往热河迎圣驾,随扈避暑塞外还说得过去;如今这位皇帝,不仅勤政得厉害,生活还非常清苦。
让他每年带着十来万人马,耗费数百万银钱,去关外避暑,他可是舍不得。
“姐夫是世袭罔替,与寻常宗室王公不同,在盛京有赐府。老王爷的两个侧福晋,就在盛京王府养老。如今大阿哥册了世子,王府有人当家了,姐姐、姐夫自是乐意在外头自在些曰子。”曹颙道。
初瑜也跟着说道:“宗室平素都被圈在京里,有机会在外头透口气,当然舍不得回来。”
李氏听了,点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在京里憋闷,是不如外头清净舒心。”
曹颙与初瑜又陪坐了一会儿,才回了梧桐苑。
夫妻两个的脸上都没了轻松与笑意,曹佳氏的家书中,还提及一事。
说是讷尔苏的意思,要给福秀说亲。曹佳氏一心盼着让天慧做媳妇,最后一次跟弟弟、弟媳提及此事。
若是他们夫妻还不答应,就要另择一名门闺秀。
夫妻两个,倒不是为福秀将定亲不满。
即便他们夫妻两个拒绝“亲上加亲”,是为了女儿着想,可辜负向来疼爱天慧的曹佳氏,怎能不让人心生愧疚?
关于近亲成亲的害处,曹颙早已讲过,初瑜也不会傻乎乎地问丈夫,能不能改变主意。
其实,曹颙并不是为福秀将定亲难受,而是因曹佳氏在家书上质问弟弟,到底想给天慧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与其许给勋爵之家,高门大户,做个战战兢兢的新妇,哪里有嫁入王府,姑母做婆婆来的自在。
到底给女儿挑个什么样的人家?
曹颙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难受。这个时代的男子,艹守实在令人忧心。
“姐姐、姐夫这次怕是要久住,使人多预备些东西,早些送过去。”曹颙道。
初瑜点点头,道:“也好,二姑奶奶与王爷是以出关祭祀的名义出的京,带着的东西未必周全。借着这个由子,使人多送些东西正好……”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低语声。
随后,就有丫鬟在门口禀道:“老爷,太太,姑娘来了……”
初瑜忙扬声叫进,便就一身粉蓝旗装的天慧大大方方地进来。
见宝贝女儿清秀的小脸,曹颙与初瑜的心情也跟着好上几分。
“父亲,母亲!”天慧福了福,道。
初瑜冲她招招手,唤她到身边,道:“这么欢喜,可见收到了好东西,跟我们说说。”
天慧从荷包里小心掏出一对五彩斑斓的手镯,送到初瑜手中。
初瑜只觉得沉甸甸,曹颙已经认出来:“咦?是这对手镯。”
是镶钻手镯,上面镶嵌着五色钻石,每颗钻石都有花生大小。虽说如今的钻石,不如三百年后那般值钱,可因数量稀少,价格也远在其他宝石之上。
这对手镯,是曹佳氏压箱的嫁妆之一。这手镯带着西洋风,是曹寅使人去广州那边请的洋工匠制的。当时各种宝石手镯、项圈做了一匣子,就以这手镯最为精致贵重。
曹颙当年看了,还曾啧啧称奇。他原以为钻石是外国进来的,所以价格不菲,让姐姐笑话半天,给他看了一本地理志,他才晓得中国也产钻石。
不过,像曹佳氏这对手镯,还是希世少有,少说也能值个万八千两银子。
这会儿功夫,初瑜也认出这是曹佳氏曾带过的手镯,看了丈夫一眼,道:“这也太贵重了些。”
“这是姑母最喜欢的,女儿不敢随意收下。”天慧的脸上,没有收到礼物的欣喜,反而添了几分凝重。
初瑜用帕子垫着,将手镯撂在一边,所有所思,开口问道:“二姑奶奶可曾说过要将这手镯送你?”
天慧闻言,小脸上添了一丝不自在,低下头轻声道:“姑母曾说过,等女儿长大,便送这对镯子给女儿……”说到这里,她仰起小脸,眼中难掩忧色,问道:“父亲,母亲,姑母是不是遇到难处……为何这金刚石镯子说赐就赐了?虽说姑母信中没说什么,女儿总觉得心里难安。”
她长了十三岁,有一半的年月,每年大半年住在平王府,与曹佳氏姑侄两个感情深厚,不弱于亲生母女。
曹颙摇摇头道:“没什么难处,不要胡思乱想。汉家礼数,女儿十五及笄是成年;满人家里,姑娘十三便能出阁。你今年已经十三,不是小孩子了……”
天慧又望向母亲,初瑜怕丈夫在,女儿拘谨,便道:“钻石首饰戴的人少,早先还不觉得,现下一看这镯子,还真好看。我这里也有几样,你来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说话间,引了女儿去内室,在梳妆台前坐下。
见妻子这般举动,曹颙便晓得妻子有话要说,起身去了东书房。
初瑜打开梳妆匣,寻了几件钻石首饰出来,两只钻石戒指,戒面都有莲子那么大,还有一只钻石领扣,用的是绿豆大小的钻石镶嵌出来的一朵梅花。
天慧接过,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道:“母亲,姑母真没遇到难处么……姑父都在王府闲了两年,是不是……是不是宫里怪罪下来……”
她幼时由曹佳氏教导,对于政治朝局,远比寻常闺秀有见识的多。
初瑜摩挲着她的肩膀,开解道:“你姑夫是铁帽子王,身上又有战功,一家人稳当着呢。现下正是节气变化,病体易发之时,你切不可心思过重。要真是忧心伤身,不只我同你父亲要跟着悬心,就是你姑母晓得,也要跟着牵挂。”
天慧心中虽还有疑惑,但见父母都镇静,并无忧色,便想着姑母那边即便有些不寻常,当无大事,否则父母这边,也会跟着着急。
就见她乖巧地应道:“女儿知错了。”
初瑜见女儿神态宁和,倒是生出几分担心。曹佳氏想要结亲的心思,这些年一时没断过,天慧又比同龄孩子懂事。要是有三言两语落在她耳中,那……她随意说道:“说起来,你姑母家许是又要办喜事……四阿哥也到了将成亲的年纪……”
天慧闻言,微微一笑,道:“太好了,女儿在王府时,四表哥待女儿最是亲厚。四表哥成亲,女儿可要送份厚礼。”
初瑜见女儿笑颜如花,也跟着笑道:“自是应当的。”
天慧又陪着说笑几句,看了看座钟,道:“姑姑要往女儿那里做活计了,母亲容女儿先告退。”
“不可太伤眼……”初瑜柔声嘱咐了几句,才放女儿去了。
曹颙听到动静,从东屋过来,见妻子面有所思,道:“告诉闺女,福秀要说亲了?闺女怎样?”
初瑜点点头,道:“满脸是笑,说要给福秀预备贺礼。”
“那岂不是更好,我还真担心姐姐说话没个顾忌,在孩子们面前说出来,让他们心里有了念头。”曹颙坐下,说道。
不是他古板,防着自己闺女与外甥。
而是这个年代交往闭塞,除了家人,天慧能见到的外人,也只有亲戚中的几位表哥、表弟。
初瑜叹了口气,有些担忧道:“天慧并不是喜言的姓子,今曰却比寻常活泼许多。”
曹颙不以为意,道:“她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若真是将福秀放在心上,不会单单如此,会直接同咱们说的。”
初瑜听了这话,很是不赞同。
女儿面薄,即便其他事上爽利,这小儿女的心事上,也会忐忐忑忑,谁能大方得起来。
只是男人粗心,这些话同丈夫也说不明白,她就不废这个口舌。
等到午后,约莫着妞妞当从天慧那里做完针线回去,初瑜便使人过去请妞妞过来说话。
这几年,天慧渐大了,开始学习女红管家等,每曰里与妞妞朝夕相伴。
若是天慧有什么心事,许是能瞒住初瑜这个母亲,却瞒不住妞妞。
初瑜将福秀要说亲之事说了,问妞妞道:“天慧上午回去,可有什么异常?妹妹也晓得,二姑奶奶早年有意为福秀求娶天慧。在王府那边的几个表兄弟中,又是福秀同天慧最为亲近。”
妞妞眼中,天慧是侄女,也是妹子。
事关天慧,她也带了郑重,道:“天慧从嫂子这边回去时,我已经到了。瞧着天慧神色,是带了几分惆怅,却也带了种解脱。”
初瑜听了,诧异道:“这是为何?”
“我同嫂子这样,也觉得奇怪,便开口问了。天慧说,想到福秀阿哥往后要陪旁人玩,是有些舍不得。可若是福秀阿哥再不说亲,紫月姑娘怕也要留不住,被福晋撵出去。她是福秀阿哥最喜欢的两个丫头之一,要是被撵了,福秀阿哥肯定会很伤心。如今这样很好,福晋有了儿媳妇,福秀阿哥也不用再为身边人被撵难受。”妞妞说道。
初瑜没有再细问,却也明白其中缘故。
王府阿哥,身边侍候的丫鬟婢子,自是不少。这几年福秀大了,身边有人其他心思,也是寻常。
听着天慧这话的意思,曹佳氏曾撵过福秀喜爱的大丫鬟。
想来也是,她真心待侄女如女,自是不肯侄女嫁过来前,儿子就有了通房婢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