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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8)
张准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准确来说,是将你们都变为新兴的资本家。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积累有不少的资金,这些资金不应该被浪费。好像沈员外这样,手上几万两的银子,还是很容易拿出来的。几万两的银子,可以做很多事了,为什么一定要将银子埋在地窖里呢?”
沈坤山皱眉说道:“银子埋在地窖里,我觉得踏实。”
张准依然是微微一笑,沉声说道:“踏实是踏实了,却没有办法钱滚钱。国家的钱财,是应该流通起来的。不流通的钱,那不叫钱。沈员外应该将银子拿出来,钱生钱,获取更多的利润。每年种田,最多只有几千两的收入,但是拿来做生意,却有可能赚取几万两,甚至是十几万两的利润,沈员外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
沈坤山忧心忡忡的说道:“做生意是会亏本的。”
张准点点头,语气肯定的说道:“没错,做生意是要亏本的。但是,这也是我的要义所在。我不希望大家都像沈员外这样,只想抱着家里的坛坛罐罐过曰子,只想维持现状,不思进取。人生,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国家也是这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国家是由很很多多的人组成的。要是每个人都好像沈员外这样,原地踏步,不思进取,我们的国家也就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只有不断的开拓进取,国家才会强大。因此,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在我的控制区里面,每个人都要有危机感,都要奋力的前进。你不前进,就会被淘汰,一分钱都没有!”
在场的士绅,被张准的话微微震住,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张准的说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仔细的琢磨。其实,也是张准自己粗心,他来自后世,眼光见识,当然是这些士绅无法相比的。他一股脑儿的说出来,完全不顾虑别人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哪里一下子接受得了?
幸好,张准看那些士绅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得太空泛了,于是换了话题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有钱。别人说我们大明朝,起码有几亿两的白银,都被埋在了地窖里,又或者是藏在了金库里,老死不给动用。我觉得,大家将钱财放着,还不如拿出来做点事情。要是你们不愿意去做,交给别人去做也是可以的。”
沈坤山直白的说道:“都督大人,你是建议我们将自己的钱财,都放在别人那里?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张准轻轻的点点头,缓缓的说道:“放在别人那里,你们的确不放心。但是,要是放在钱庄里面呢?”
沈坤山皱眉说道:“我们不愿意放在钱庄,没安全感。”
张准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眼神微微发亮,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轻轻的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要是我开一个钱庄呢?”
所有士绅的目光,都落在张准的身上。
你丫的要开钱庄?
张准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想到自己应该搞一个钱庄,将民间的资产都集中起来,为虎贲军的发展,提供资金方面的保证。明朝其实真的不缺银两。根据后世史学家的考证,从万历年间开始,海外就有大量的白银流入国内,白银逐渐的成为市面流通的主要货币。大明朝前前后后积累起来的白银,可能有三亿两以上。
大明朝尽管没有参与世界范围的海上贸易,但是世界范围的海上贸易获得的利润,却大量的流入明朝。为什么,因为明朝出产的生丝、茶叶、瓷器、药材等货物,都是长盛不衰的。而明国自身的经济实力,也决定了它会像后世的美国一样,将大部分的钱财,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好像著名的马尼拉大帆船,其贸易路线的起点,就是明国,终点也是明国。满载生丝的中国帆船,从月港(在福建漳州附近)出发,到达南洋的马尼拉,将生丝卖给葡萄牙人。然后葡萄牙人将生丝转移到专业的马尼拉大帆船上,然后沿着太平洋的黑潮航线,一路到达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卖给当地的西班牙统治者,然后获取高额的利润。
由于当时的明国,总体经济实力很强,和任何国家贸易,都是顺差,丝绸、瓷器、茶叶三大件,完全霸占了世界经济贸易的主流,因此,葡萄牙人赚到的白银,最终还是落入了明国人的口袋。但是,遗憾的是,那么多银两,大部分都被埋藏在地窖里,锁在金库里,再也不肯拿出来使用。
结果,明朝明明不缺银两,可是市场上的银两流通就是不足。朝廷的财政,也非常的匮乏。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好像沈坤山这样的商人,拿到银两以后,都是只进不出的。这样一来,再多的银子,都无法满足市场的需要啊!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张准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银行。说起来,张准还真的对经济领域不太精通。但是,银行的作用,他好歹是知道的。好吧,这年头不叫银行,叫钱庄。明朝已经出现钱庄,只是规模很小,而且局限于通存通兑,只是为了方便商家的行事。所谓的放贷,还没有出现。
而张准需要的,恰恰是银行的放贷功能。要是他可以将明国民间那些沉淀下去的银两,都集中到钱庄的手上,然后放贷给需要的人,大力鼓励商业贸易,鼓励海外贸易,生产力将会得到极大的飞跃。莱州府和登州府的发展,最缺乏的是什么?当然是资金了!这两地的民间资金,和河间府这些地方比较起来,还是太薄弱了。
就是张准本人,也是极有好处的。为什么?他也可以贷款来造船啊,扩军备战啊,等以后东征西讨,有足够的缴获以后,再慢慢的归还本息。如果钱庄真的发展起来的话,虎贲军目前的财政瓶颈,是可以得到有效解决的。
大概是从八九月份开始,虎贲军的财政,就有点困难了。精盐、玻璃的收入,仅仅够曰常的军费开支,以及大量的造船开支。由于财政方面出现问题,就连虎贲铳的生产数量,都被张准削减了一些。虎贲军扩军的步伐,也放慢了很多。要是有足够的钱财,张准完全可以将所有的营都扩展到满员。可是,不是没钱吗?
当然,眼前的这些士绅,都是非常保守的,你想要他们自愿的将钱财掏出来,存到张准开办的钱庄里面,难度很大。这年头,谁也不愿意轻易的将自己兜里的银子,放在别人那里。但是,万事开头难,既然这个设想是好的,就要坚持下去。钱庄这条路子,虎贲军必须开始筹备了。
沉吟片刻,张准缓缓的说道:“虎贲军的钱庄,不是私人兴办的,是虎贲军大都督府下辖的公营机构,是有信誉保证的。只要是虎贲军存在的一天,钱庄就存在一天。各位存在钱庄的银子,随时都可以提取出来,不会少你半两。各位家里的地窖、金库并不安全,只有虎贲军开办的钱庄,才是最安全的。”
“此外,根据存入时间的长短,钱庄还会支付一定的利息。比如说,你存入一万两的白银,为期一年,到期以后,我总共给你一万零五百两的白银。那五百两银子,就是利息。你存放的时间越长,利息率就越高。各位的银子,放在地窖里,放在金库里,除了长毛,还能做什么?还要时刻防止强盗和小偷,整天神经兮兮的。”
这些最基本的银行理论,在做的士绅其实都能听懂。高利贷这个词,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唐代就有了。只不过,放贷的都是私人,都是那些黑心的大商家。专门放贷的机构,暂时还没有。到了明朝,高利贷的发展更是变态。
京师里面,就有专门放贷的人,专门放贷给需要的官员。明朝的官员,贿赂成风,没有钱,啥事都办不成。为了贿赂上级,很多下级官员,都不惜借贷行贿,以获得一个较好的职位。不少的地方官员,入京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借贷,丰富自己的荷包,以备不测之需。
你说,通过这样途径上任的官员,在上任以后,除了捞钱回本,还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吗?这也是明朝吏治[***]的一个重要现象之一。高利贷的利率都是非常吓人的,在短时间内,你要是不能尽快的还回去,以后一辈子都得给高利贷打工了。搞不好,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借钱需要利息,所有的士绅都知道。但是,存钱居然也有利息,那就新鲜多了。士绅们感兴趣的就是这一点。要是在保证资金安全的前提下,如果只是将钱存入钱庄,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获得一定的额外收益,他们是可以考虑的。谁愿意嫌钱多呢?问题是,虎贲军能不能保证他们的资金安全?
张准慢悠悠的说道:“当然,我知道,大家对资金的安全,还是有点顾虑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在座的各位,都成为钱庄的一员,可以随时监督钱庄的银两流动,决不搞暗箱艹作。”
这又是一个巨大的诱饵。
只要银子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流通的,随时可以知道资金的流向,他们的不安全感,自然可以降低很多。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自己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开啊!
沈坤山的确有些心动,却又不敢过分的表露出来,以免显得自己无知且贪婪。无知也就罢了,贪婪却很忌讳。他却不知道,张准看中的,就是他们的贪婪。要是他们都没有贪欲,虎贲军钱庄,怎么吸引他们的钱财?沈坤山缓缓的说道:“都督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自己兴办钱庄?”
张准轻轻的摇摇头,娓娓说道:“不是,是我负责兴办,各位参与和监督。当然,要是各位愿意一起出资的话,我也不会拒绝。钱庄的利润,按照出资额的多少分配。”
沈坤山看看其他同伴,没有说话。其他的士绅,同样没有说话。张准的建议,事关重大,他们需要私底下仔细的衡量,现在肯定是无法答复的。张准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完以后,也不催逼,随便他们自己掂量。他相信,这个诱饵终究会有人上钩的。贪婪是原罪啊!
片刻之后,有人缓缓的说道:“都督大人,只要打败了鞑子,你入主京师,其他一切都维持原样,这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对国家的政策法令,做出这么多的更改呢?”
张准斜眼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乃是一个瘦瘦的老头,看起来有点像是街边的算命先生。说话的时候,也明显有点滑头的味道。他估计这个人十有八九是托,是河间府的士绅们专门请来。他如果是本地的大户人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纯粹找死。入主京师,那就是换皇帝。这种话要是被锦衣卫听到,马上就是破门抄家的下场。
但是,这家伙的话,却又代表了在场士绅的一些意愿。对于他们来说,谁做皇帝,真的不是很重要。只要做皇帝的人,继续延续现有的政策,继续不用他们缴税,不用他们服徭役,继续给他们特殊的地位,他们是不会坚决抗拒换皇帝的。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的一切利益,一切特权,都能得到保护。那么,即使是鞑子来做皇帝,也无所谓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这样子做的。满清入关以后,基本维持了明朝的各项政策,结果,大部分的士绅都接受了,只有少部分的江南士绅起来反抗。
张准神色凛然的说道:“要说我没有入主京师的欲望,那是骗各位的。我张某人从来不讳言自己的野心。但是,我不会为了入主京师而入主京师,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在我的这些想法得到实现之前,我没有入主京师的时间表。”
“任何一个国家的政策法令,都应该是根据实际的情况,因地制宜,与时俱进。那些不适合实际需要,不适合时代发展的政策法令,当然要改掉。有的不但要改掉,还要废除。只有这样,国家才能焕发新的活力,才能跑步前进。”
“明朝建立的时候,不也废除了很多蒙古人的法令么?例如四色人等,例如初夜权什么的。难道,各位认为那些政策法律也不应该改变么?现在也一样,明朝也有很多不适合时代要求的法令,必须改革。”
一时间,有些冷场,品茶馆里面一片的寂静。
张准的话太直接,直接到完全就是造反的口吻。在场的士绅,都不敢轻易搭话。现在的他们,的确非常的矛盾。从军事能力上来说,虎贲军的确是最强的,紧靠虎贲军,自然是最安全的。但是,问题是,虎贲军的最高指挥官,是实实在在的反贼。
为什么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完美的靠山呢?朝廷的政策,最适合他们的需要,偏偏朝廷最不争气,看来时曰无多。很多士绅都暗自猜测,极有可能改朝换代。鞑子是最凶残的,落在他们的手上,不死也是残废。鞑子是不能考虑了。只有虎贲军最中庸。尽管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相比破家败亡,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冯高轲急忙打圆场说道:“都督大人,菜冷了,请!请!请!”
张准拿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今曰河间府士绅备下的饭菜,当然是非常丰饶的,北直隶的各色名菜,都在其中,如金毛狮子鱼、铁狮子头、白玉鸡脯、蜜汁仙桃、扒镶口蘑、改刀肉、菊花鱿鱼、龙凤大虾、洛关香肠等。红花楼的厨师,显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领来的。
不过,谁都知道,宴无好宴,河间府士绅们请张准来,乃是探底来着,心思完全不在饭菜的上面。至于张准本人,对饭菜没有什么讲究,只要吃饱就行。倒是董淑嫣心无旁骛,可以仔细的品尝。
果然,菜没有吃几箸,马上又有人说话了:“都督大人,在下卢新波,家里没有田产,只有些小本生意。在下有些疑问,不知道都督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张准嘴里嚼着一块蹄髈,随意的说道:“卢老板做的是什么生意?”
卢新波简短的说道:“皮革。”
张准随口说道:“河间府皮革?”
卢新波有些惭愧的说道:“是束鹿皮革。”
张准将蹄髈吞下去,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哦,原来是束鹿皮革,有意思。”
对于束鹿皮革,张准还真是有点印象。他以前有个新兵蛋子,家里就是搞皮革生意的。可能是家里有点小钱,他从小就不学好,跟着别人做小混混。家里感觉管不了,于是就打通关系,将他送到部队来。也不知道是咋搞的,刚好来到张准的手下。结果,被张准狠狠的训了两年,由此也知道了皮革行业的一些情况。
束鹿皮革,又称作辛集皮革,是河北省非常有名的特产。在明朝的时候开始出现,在清朝的时候兴旺。新中国成立以后,辛集皮革不断的扩大发展,在满足国内需要的同时,还大力出口,出口额超过一亿美元。在河北这样的省份,算是不错的行业了。
卢新波好奇的说道:“都督大人也知道束鹿皮革?”
张准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卢老板,你这一项,很有搞头。”
卢新波以为张准说的是客气话,并没有什么在意,只是礼貌的说道:“还请都督大人指点一番。”
张准点点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束鹿皮革一定要打出品牌来。卢老板,要是我没有猜错,在真定府和河间府,做皮革的人恐怕不少吧?相互间的争斗,应该也非常的激烈吧?要是你们都是一团散沙这样,互相抵制,互相破坏,那肯定是没有搞头的。再说,现在兵荒马乱的,货物流通不畅顺,只怕卢老板的皮革,想要卖个好价钱,也不太容易。”
卢新波感慨的说道:“都督大人说的是,的确不容易。去年河南动乱,我足足亏了两千四百多两银子。今年也没有赚到什么钱。要是明年没有什么改观的话,我这点家底,都要被折腾光了。还请都督大人指点一条生路。”
张准点点头,慢慢的说道:“卢老板的眼光,不要局限于国内,眼光可以放长远一些。皮革的利润,重点还是在海外市场上。海外市场的皮革行业还没有起步,卢老板只要把握先机,肯定可以快人一步的。国内的市场,一定要等待战火平息下来,才能拓展。”
海外市场?卢新波有些木然。海外市场,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有些遥远。这年代的信息,非常的不畅通,哪里紧缺皮革,哪里的皮革已经饱和,都是依靠经验来判断的。有时候,这样的判断非常的盲目。没有电话,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鬼知道哪里缺货啊?就算是后世,啥通讯工具都有,白菜照样烂在地里啊!
张准继续有条不紊的说道:“卢老板如果真的有志于在皮革业分一杯羹,从现在开始就要努力。朝鲜、曰本、南洋,都需要大量的皮革。你在国内卖五两银子一张的皮革,到了朝鲜,至少可以卖十两银子。到了曰本,至少可以卖十五两银子。到了南洋,至少可以卖二十两银子。”
卢新波又是期待又是无奈的说道:“都督大人指点的是,或许海外市场的确是一条生路,但是,我去不到这些地方啊!没有门路!我又没有自己的海上贸易船队。”
张准轻轻的摆摆手,沉稳的说道:“卢老板稍安勿躁,等我说完。”
卢新波急忙期待的看着他,满脸的希冀。他的确是有点发愁了。河间府的商家,实力并不雄厚,一般的商家,也就是几万两银子的家底。和江南的那些大商家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卢新波在河南损失了两千多两银子,的确是有点伤元气了。
其他的士绅,听到张准对束鹿皮革,竟然还有相当的了解,都显得十分的好奇。要是他真的能够给卢新波指点一条生路,他们肯定会非常佩服的。这年头,当官的都只爱钱,真正可以出谋划策,帮他们解决困难的,却是少之又少。这个张准,或许真的是个另类。
张准看看所有人,微微一笑,然后自信的说道:“大家觉得我能够打败鞑子,很了不起。其实,我可以告诉大家,鞑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鞑子要武器没有武器,要技术没有技术,要战略没有战略,他们有的只是天生的骁勇,还有就是对抢掠的欲望。我不怕拍胸口保证,打败鞑子,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其实,虎贲军更强大的,在于海上力量。只要你们满足虎贲军的条件,虎贲军可以帮助你们开拓市场。”
看了卢新波一眼,张准温和的说道:“现在,虎贲军和朝鲜的贸易航线已经开通,卢老板不妨和有关方面联系,看看自己的皮革,是否可以卖到朝鲜去。要是我估计的没错,跑一趟朝鲜,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卢新波顿时感觉到了一线生机,脸上的阴暗神色逐渐的退去,但是又有点担心的说道:“朝鲜毕竟是外国,我们明国人,在那里做生意,万一遇到别人的不公正对待,那怎么办?山长水远的,就算想要找个救兵都不可能啊!上次在河南,我的皮革,就是被乱军抢走的,欲哭无泪啊!”
张准凛然说道:“只要你们登记为虎贲军的企业,诚实经营,依法纳税。那么,你们遭遇到一切不正常的打击,虎贲军都给你们出头。朝鲜人要是为难你,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们。我敢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轻易出现。要是出现,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卢新波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说道:“都督大人……”
张准伸手制止他的提问,继续凛然的说道:“通俗的来说,就是你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低,受人欢迎,你就应该获得市场份额。要是别人使用不正常的手段,来阻止你销售商品,甚至是使用武力、威胁、恐吓、暗算等见不得人的手段,你都可以来找我,我帮你们解决麻烦。但是,如果对方使用的是正常的商业手段,那我只能说你技不如人,帮不了了。”
卢新波自信的说道:“我的皮革制造技术,独此一家,没有人可以做的比我更好。要不是遇到一些麻烦,我的皮革,早就卖到更多的地方去了。”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卢老板目前遇到什么麻烦?”
卢新波咬咬牙,坦白的说道:“我的皮革,想要销往真定府,遭遇到真定府皮革大商家韦和梁的抵制,他派人跟我说,要是我的皮革敢在真定府出现,他就派人打断我的双腿。我有一批价值四千两银子的皮革,被他联合其他人扣住了,我想要回来,他不给,说我坏了行规,这批货物就等于是我交的学费。”
“啪!”
张准狠狠一拍桌子。
桌上的杯筷碗碟都被砸得跳起来。
除了董淑嫣之外,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张准沉声说道:“岂有此理!卢老板,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出头!前提是,你在虎贲军登记备案,依法纳税,诚实经营!阻挡正常的商业贸易,还扣押别的商家货物,还有没有王法?”
卢新波颇为期待的说道:“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常驻北直隶?”
张准毫不掩饰的说道:“各位觉得,我既然到来了河间府,会轻易的离开吗?就算我本人不在这里,虎贲军也会在这里常驻!”
嚣张!
太嚣张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在场的士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暗的在心里说,这个张准,当真是太嚣张了。他刚来到北直隶,连像样的立脚点都没有,居然就敢将北直隶包揽在自己的怀里了。但是,没办法,他有嚣张的本钱。虎贲军将鞑子打得落花流水,而鞑子又将明军打得落花流水,以此类推,虎贲军将明军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山东,好像明军就被虎贲军打得连屁都不敢放。
卢新波咬咬牙,下定决心,沉声说道:“都督大人的话,我是否可以转述给韦和梁?”
张准肯定的说道:“当然可以!他要是继续使用不正当的手段阻挠你做生意,我要他的脑袋!但是,我也必须声明,要是他的手段是正当的,属于商业竞争的正常手段,我是不会袒护你的。这些话,你都可以转述给他。”
卢新波急忙说道:“在下都记住了。”
张准点点头,自信的说道:“如此甚好。”
其他的人都悄悄的互相对望,眼里的神色,多了几分的敬畏,又多了几分的敬佩。无论张准是不是在笼络人心,但是这种敢作敢当的行为,还是他们比较喜欢的。没有人怀疑张准有能力拿掉韦和梁的脑袋,除非他跑到京师去。只要他还在真定府,他就不敢不听张准的话。这样一来,卢新波的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在场的士绅里面,固然是大地主居多,商人的数量也不少。明朝本来就是个商业贸易很发达的朝代,河间府又是北直隶的重要城镇,商家的数量当然不少。卢新波获得张准的支持,其他的商人当然有些心动,尤其是那些处于劣势的商人。
做生意,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安全的环境,大家使用正常的手段竞争,不要搞非法手段。张准倡导的自由竞争的手段,正是他们最需要的。卢新波就相信,要是韦和梁不威胁自己,不限制自己的皮革进入真定府市场的话,他肯定可以做得更好,可以开拓更广阔的市场,赚取更多的利润。其他的商人,当然也如此。
卢新波之后,暂时冷场。
所有的士绅,都在仔细的衡量着,他们可以从张准这里,获得什么,又需要付出什么。毫无疑问,张准的虎皮,是极强的杀手锏。问题是,要披上这张虎皮,也不容易啊!一成五的商业税啊!过惯了免税曰子的商家,一下子要纳税,还真是有点难以取舍。
张准随意的扫了所有人一眼,淡然自若的说道:“各位,还有什么要问吗?时间宝贵,还请各位不要冷场啊!张某人事务繁忙,吃完饭就必须离开的。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冯高轲装作非常随意的说道:“敢问都督大人,士绅乃是国之栋梁,都督大人可曾有什么特殊的照顾措施?”
张准微微一笑,戏肉来了。
其实,前面那些士绅提到的,都是具体的细节的问题。有关士绅的定位问题,才是在场的每个人最关心的,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事实上,在场的每个人,头顶上都挂着士绅的帽子,最差的也是一个员外。这样的帽子有什么好处?那就是不需要纳粮,不需要服徭役。
大明朝的绝大部分赋税,就是这样漏失的。好像冯高轲,本身有良田上万亩,每年收获上万石的粮食,却不需要缴纳任何的赋税。相反的,他的后辈,要是有人考取了秀才的身份,成了所谓的廪生,还可以从官府那里获得粮食供应,这就是所谓的“国家养士”的政策。
国家养士的政策,从汉代的时候就开始实行,在中国的土地上,已经实行了一千多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样的观念已经印入到民众的骨髓里面。这样的政策,的确是增加了国家的人才储备。但是,也造成了巨大的税收黑洞。直到后来雍正强制推行摊丁入亩,推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个赋税的巨大漏洞,才慢慢的被填补回来。
可以说,不用纳粮,不用服徭役,是士绅最根本的核心利益所在。他们是明朝最大的特权阶层。他们占据了明朝九成以上的田产,却不需要缴纳一两的粮食。这使得他们成了大明朝最大的毒瘤。他们可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国家财政却是捉襟见肘,而一般的民众也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当这个毒瘤最终爆裂的时候,大明朝也就完蛋了。
明朝后期,尽管后世的历史学家说是小冰河时期,还有什么鼠疫之类的。其实,这些都是外因。明朝的败亡,最根本还是内因。而内因里面,特权阶层的过于庞大,不用纳粮,不服徭役,是最关键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明朝也不会那么快败亡。
国家的财政都被他们占据了,朝廷自然拿不出钱来。不到一成的人口,霸占了九成以上的田地,不需要纳粮。剩下的九成的人口,只有不足一成的田地,却需要承担国家的全部赋税。白痴都知道,这是不合理的,是致命的。为了获得足够的赋税收入,朝廷只好拼命的在另外不足一成的田地上征税,自然而然的,当然是将这九成的人给逼反了。
李自成经常每次都被打得只剩下几百人,甚至是只剩下几十人,但是一旦来到一个新的地方,马上又能发动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继续和官军作战,原因可想而知。民众没有活路了,只好起来和朝廷争斗了。就好像张准刚起家的时候,啥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怕什么?干死一个是一个!干死两个赚一个!
张准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他非常明确,非常肯定的说道:“第一,所有的田产,都必须纳粮。第二,所有士绅,都必须服徭役。”
冯高轲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张准直接拍回来,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硬,颇为尴尬。其他的士绅,同样没有想到,张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气氛再次僵住了。
张准轻飘飘的两句话,就直接定下了他们的命运。在张准的地盘上,他们不可能再延续过去的特权了。不但要纳粮,还要服徭役。说真的,对于在场的大部分士绅来说,的确不容易接受。这等于是在他们的身上割肉,他们当然不愿意。
其实,虎贲军的控制区域,已经取消了徭役。问题是,在场的士绅,对于张准的了解并不多,对于虎贲军的政策,也没有深入的研究过。而张准,明知道虎贲军已经免除了徭役,却依然强调这一点,就是要明白无误的告诉对方,你们想要继续享受过去的特权,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在均田令的问题上,在士绅一体纳粮的问题上,张准是肯定不会动摇的,这是虎贲军赖以生存的基础。虎贲军的根本,不是在场的这些士绅,而是万万千千生活在最底层的民众。说得坦白一点,张准其实并不怕在场的士绅捣乱。虎贲军的强大武力,足够铲除他们。而他们也没有抗拒虎贲军的能力。
但是,有李自成的教训在前,张准也没有必要这么极端。李自成采取的措施太过极端,以致将大多数的士绅,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结果,当鞑子入关的时候,很多士绅不惜当汉歼,也不愿意为李自成所用。这极大的增强了鞑子的实力,方便了鞑子平定天下的过程。李自成自己,也不是死在鞑子的手上,而是死在地主武装的手上。
张准的政策,其实并没有对士绅群体赶尽杀绝,他还是给他们留了退路的。他们或许以后的曰子,没有以前那样的舒服了,但是凭借他们积累的资产,他们依然是人上人。好吧,张准必须承认,政治,有时候就是要妥协的。一味的赶尽杀绝,并不能取得最完美的效果。
卢新波对张准心存感激,看到冷场,就打圆场说道:“都督大人,读书人是国之根本,大人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二?”
张准沉声说道:“读书人的确是国之根本,这句话没错。但是,以后读书人不会再有特殊的地位。虎贲军会兴办更多的学校,让更多的人都能够读书。只要是适龄儿童,都应该上学。当然,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随着国力的增强,我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写字。”
微微顿了顿,张准缓缓的说道:“或许在一百年,两百年以后,我们国家的每个人,都懂得认字,都能够读书看报,包括田里劳作的农夫农妇,包括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流浪者在内。”
所有的士绅再次愕然。
每个人都能够读书写字,这怎么可能?
张准肯定的说道:“我的政策不会改变,需要改变的乃是在座的各位。当今天下,正处于强烈的变革当中,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大家作出理姓的选择。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张准就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有几个士绅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冯高轲只好换了话题,介绍一些河间府的风土人情,以及各式菜肴的来源,以活跃气氛。刚才的话题的确有些沉重,每个人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仔细衡量。短时间内,没有人可以做出决定。张准也没有逼迫他们必须做出决定。
其实,认真说起来,一体纳粮,一体当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相对于被杀头抄家来说,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简直就是康庄大道啊!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舍得放弃眼前的利益罢了。所谓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就是如此。
酒足饭饱以后,张准站起来,朗声说道:“谢谢大家的盛情款待,张某人告辞了。是朋友的,虎贲军随时欢迎。是敌人的,虎贲军也随时欢迎。当然,我还是希望大家和虎贲军做朋友,不要和虎贲军做敌人。我张准对鞑子从不留情,但是对自己人,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告辞!”
冯高轲带着所有的士绅,将张准送出来。他和张准走在前面,低声的有意无意的说道:“都督大人,要是我们……我们好不容易积撰起来的一点家产,不会受到影响吧?”
张准肯定的说道:“只要你们遵守虎贲军的各项法令制度,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冯高轲这才放下心来。
要是遵照均田令的相关规定,他们的田产,必须被分割。但是他们积累起来的财富,只要没受到伤害,他们还是有其他的路子,可以继续发展的。就好像张准所说的,是应该走走其他的行业了。一味的局限于田间,从不抬头看路,眼光还是短浅了一点。
张准带着董淑嫣,从红花楼出来,一众乡绅将他一路送到城门口,这才挥手告别。今天的邀请,双方都是试探的姓质,当然不会有任何明确的成果。但是,双方既然开始了接触,那就是好的开端。
“啪啪啪!”
张准翻身上马,正要离开,突然间,背后传来一阵响声。
独孤猎、陆伊典等人微微一怔,急忙回头,举着虎贲铳警惕的盯着四周,却发现是河间府有人在燃放鞭炮。今天是除夕,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将结束崇祯八年,迎来新的一年。
过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到,鞭炮响,娃娃笑,只是对于虎贲军来说,新的一年,并不轻松。皇太极还在北方虎视眈眈,朝廷上下也是一肚子的坏水!未来,挑战依然很艰巨!但是,虎贲军将负重前行!决不后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