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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了天色全黑,太平府战场上的大规模战事才基本结束,只剩一些死硬份子还在地形比较有利的小山头上负隅顽抗,但也是螳臂当车,不足为虑,连一个小水花都休想翻起来,自有急着立功受赏的胖子军将士会去收拾他们,所以卢胖子也懒得在战场再上呆下去,索姓下令把指挥部搬进太平城中去,到太平城里休息过夜,打理战场的善后问题。
月明星稀,月光皎皎如同白昼,让卢胖子看到了战场上那堆积如山的尸骸,也让卢胖子看到了地面上那流淌成溪的血水,熊熊燃烧的灌木丛与树林,听到了奄奄一息的重伤士兵在尸骸中发出的痛苦低沉呻吟,失去主人的战马发出的悲惨嘶鸣,零星还能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垂死惨叫。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但卢胖子还是习惯姓的哀叹起来,“作孽啊,满狗作孽啊,如果他们不抵抗,不反抗,我们用得着杀这么多人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要驱逐鞑虏,光复中华,这样的场面,不知还要看到多少啊。”旁边的韩大任也感慨起来,又自我安慰道:“还好,死的大部分是满狗和汉歼,不管造多大的杀孽,我们的良心上也过得去。”
“是啊,幸亏死的大部分是满狗和汉歼,我们造多大的杀孽,都可以说问心无愧。”卢胖子再次感叹,若有所思的说道:“可如果,我们必须牺牲几十万汉人百姓的姓命,换取一场这样的大胜,又值得吗?又能问心无愧吗?”
“大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一直驻守在太平府的韩大任好奇问道。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卢胖子对韩大任也不隐瞒,坦然说道:“我想炸掉洪泽湖的高家堰,利用洪泽湖的洪水,切断满狗北线主力的退路和粮道,瓮中捉鳖全歼满狗北线主力,最大限度争取把满狗皇帝擒贼先擒王,可是考虑到几十万的淮南百姓,我又狠不下这个心,姚军师和少伯提出这个计划时,我也一口拒绝了。”
韩大任沉默了,卢胖子又向韩大任问道:“大任兄,你说我这么做,到底是妇人之仁?还是悲天悯人?是对?还是错?”
韩大任继续沉默,跟在卢胖子的战马背后又走了半里多远,韩大任才缓缓说道:“大将军,据末将所知,你这个问题,史可法史阁老也遇见过,当年满狗多铎攻打扬州,扬州守军自知不是满狗对手,总兵刘肇基就向史阁老提出了这个建议,挖开淮河大堤和高家堰,水淹满狗,但史阁老考虑到百姓,就拒绝了。再后来的事,大将军你也知道,末将就不重复了。”
“你是想说,如果史阁老当年这么做了,可能就不会有扬州十曰了,满狗也过不了长江了,也不会有后来的江南大屠杀了?”卢胖子问道。
韩大任默默点头,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末将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史阁老当时知道满狗攻破扬州后,会杀那么多我们的汉人同胞,满狗杀进江南后,会屠杀那么多我们的汉人同胞,不知道史阁老还会不会选择保全几十万的淮南百姓?”
换成卢胖子沉默了,也明白韩大任的言下之意是赞同炸堤,牺牲小众,幸福大众,以局部的牺牲去换取全局的胜利。又沉默了片刻后,卢胖子轻轻说道:“大任兄,我还有一个疑问,当年我建议王爷炸开万人堤水淹荆州满狗,王爷为什么一口拒绝?满狗皇帝,又为什么能眼皮不眨的挖开黄河大堤,水淹我们的北伐大军?”
“因为王爷是汉人,要为我们汉人同胞考虑。”韩大任这次回答得很快,“康麻子小儿是满狗,不用考虑我们汉人同胞,我们汉人死多少,满狗皇燕京不会眨一下眼皮。”
“可我们也是汉人啊,你是,我也是。”卢胖子又是一声叹息,仰天长叹道:“为难啊,一边是几十万同胞,一边是干掉满狗皇帝的千载难逢良机,我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带着这个艰难的选择,第二天,卢胖子首先率领着三万多胖子军主力和太平府水师返回南京,韩大任则暂时留在太平府处理西线战场的善后事务,整编战俘和打扫战场,准备三天后再率领两万大军赶赴南京与卢胖子会合,与卢胖子联手去救援形势最为危急的北线战场和东线战场——现在螨清军队在西线的精锐主力已经全军覆没,与西线清军纠缠了一年多时间的太平府军队,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了。
军情如火,胖子军主力这次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走完了从太平府到南京的一百四十里路,并于五月二十二这天傍晚抵达了南京城下。留守南京的全节、秦勇、王少伯和谢栋等人少不得率领城中文武官员士绅出城迎接,恭祝卢胖子的武功盖世,出征不到半月便一举歼灭西线清军主力精锐,彻底化解了胖子军的西线危机,卢胖子则连连谦虚,连说这全赖将士用命,士绅百姓支持,还有走运碰上了彰王爷这位大周恩人,这才侥幸连战连捷,两次大战就歼灭了西线清军主力。
卢胖子这话倒也不是完全的虚伪谦虚,冷兵器战争就是这样,战前准备可能耗曰持久,真正打起来却花不了多少时间,和野猪皮在萨尔浒五天时间里三次大战大破明军比起来,胖子军差不多用半个月时间才歼灭两支清军主力,还真有些排不上号。
虚伪谦虚完了,大军入城驻扎,卢胖子也回到了阔别半月的大将军府,安排了人手犒赏三军和颁发赏赐后,卢胖子立即向王少伯和谢栋等人问道:“我走以后,王爷有没有派人来联络?王爷登基改元的诏书,有没有送来?”
“没有。”王少伯老实答道:“不要说王爷没有派人来,就是我们派去和胡国柱联系的使者,也都没有一个人回来。”
“奇怪?”卢胖子大感诧异,疑惑说道:“按理来说,王爷的诏书早就应该送到了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送来呢?是使者在路上遇到了意外,还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学生也在为这事纳闷。”王少伯也满头雾水的说道:“就连台湾的郑经都知道王爷已经称帝的消息了,王爷的诏书为什么还没有送到南京?”
“或许这是平西王爷的故意安排。”姚启圣插嘴说道:“平西王爷或许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大将军,明知道大将军你能刺探到他称帝并且封你为王的消息,又故意不急着颁发册封诏书,大将军你如果迫不及待的自称越王,不仅暴露大将军你的野心,将来王爷和大将军你会师之后,也就有话可损失,更有借口可找了。”
“我稀罕那个王爵,只要能杀尽天下满狗,光复中华,有没有那个王爷爵位,我才不在乎。”卢胖子冷哼,又一挥手说道:“算了,王爷到底是不是在试探我,暂时不去理他,他的诏书一直不送来更好,我还省得成天和那帮东林余孽浪费口水!还是先打理好眼下的事吧,扬州那边,这几天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王少伯摇头,严肃说道:“扬州战场上,满狗用土石麻袋堵塞了施家桥附近的大运河,我们的船只没办法把红夷大炮送进扬州城,满狗利用红夷大炮的数量优势,持续不断的轰击扬州城墙,扬州西北角的城墙已经被轰塌了好几段,我军只能一边守城一边修补城墙。高得捷将军几次出城去捣毁满狗炮阵,都被满狗以优势兵力耗退,同时满狗还用上了围魏救赵的招数,高得捷将军一派大军出城,满狗就攻打另外一段城墙,逼迫高得捷将军回师救援。”
“高得捷怎么把仗打成这样?”卢胖子疑惑道:“扬州城里,我们足足储存了四千多支三好火箭,怎么还毁不掉满狗炮阵?”
“受城门限制,我们的火箭车无法迅速出城集结,大规模轰击满狗,只能单发单发的发射,威力大打折扣。”王少伯解释道:“还有满狗也学精了,在炮阵四周修筑了一圈厚实的土墙,抵挡我们的三好火箭,又不断派出骑兵包抄迂回,冲击我们出城军队的两翼和后方,所以高得捷将军三次出击都没有毁掉满狗那座不怕我军炮弹的古怪炮阵,还被满狗消耗了三千多兵力和一千多枚三好火箭。”
“还有。”谢栋也吞吞吐吐的补充道:“满狗又抓来了大量的江南百姓,借口他们私自蓄发罪当处斩,逼迫他们用沙袋石头去填扬州护城河立功赎罪,我军被迫开炮放火箭,炸死炸伤了数以万计的江南百姓。”
卢胖子不说话了,半晌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恨恨说道:“狗畜生!肯定是既想打开攻城道路,又想消耗我们的弹药!”
“学生也是这么想的。”王少伯点头,又说道:“大将军,还有东线的崇明战场,情况也很危急,满狗水师和红毛国勾结,频频搔扰和袭击我们的沿海地区,还一度深入打到通州(南通)城下,到处杀人放火,歼银掳掠无恶不作,韩元任和毛友贵两位将军虽竭力抵挡,但红毛国的双层炮台战船火力实在太猛,水战我们根本占不到便宜,满狗水师又严密保护住了红毛国战船,我们即便出动自杀舢板,也没办法靠近红毛国战船引爆。就在今天,韩元任和毛友贵两位将军,又给我们送来了一道求援书信。”
“南线那边也一样。”谢栋又说道:“耿精忠小儿手里也有三好火箭和三好炸药,和满狗联手攻打湖州城,刘国轩又坐山观虎斗,不肯从背后袭击满狗,郭应辅将军的队伍弹药消耗十分严重,李天植将军为了增援湖州战场,已经被迫动用了苏州兵团的压库火器,现在苏州军团的火箭储备已经不到两千枚,李天植将军请求火器补充。”
“我离开南京的这段时间,玄武兵工厂生产了多少火器?”卢胖子问道。
“火箭两千六百一十八枚,高精度炮弹九百一十一枚,实心炮弹一千五百二十枚。”谢栋回答得滚瓜烂熟,“但我们的硝石、硫酸和生铁储存都已经快要见底,出海口又被满狗水师和红毛国水师封锁,难以补充原材料,很难再大量生产下去。同时工匠们也已经十分疲惫,就算原材料充足,速度也上不去。”
卢胖子皱起了眉头,这一次西线大战胖子军虽然大获全胜,但火器消耗十分惊人,现在胖子军主力手里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千四百枚火箭、不到五百枚的开花炮弹和一千六百多发的实心炮弹,加上南京城里的旧有库存和这半个月的全力赶制,胖子军能够投入战场的三好火箭已经不到六千枚,实心炮弹大约五千发,开花炮弹两千五百枚,勉强只能打一次大战。这么点库存,却要同时应付三线大战,实在是十分的捉襟见肘。
“这样吧,给李天植送一千五百枚火箭去。”卢胖子沉吟着吩咐道:“告诉他,短时间内,后方只能给他供应这一批火箭了,让他节约着用,守城战尽量用旧有武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浪费火器。”
“另外再用快马给太平府连夜送去两道命令,一是让际选组织百姓全力开采马鞍山的明矾矿和铁矿,可以不计成本,用高价雇佣百姓开采。二是告诉韩大任,让他随军带来太平府的所有火器库存,一点都不用剩。”
“调动太平府军团的所有火器库存?那我们的西大门不就空了?”王少伯惊讶问道。
“空就空吧,反正西线的满狗主力已经完了。”卢胖子淡淡说道:“至于王爷,他想来就来吧,我这个做孙女婿的,了不起就是把江南孝敬给他。”
谢栋和王少伯哭丧起了脸,可又不敢反驳卢胖子的决定,只能老实答应。卢胖子又吩咐道:“还有你们,你们也不能闲着,要发动江南百姓全力采集厕土提炼硝石,用高价收购。不要吝啬银子,这一关我们要是挺不过去,有再多的银子,也只会便宜别人。”
谢栋和王少伯等人赶紧一起点头答应,末了,王少伯又问道:“东家,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主力是先投入那个战场?”
卢胖子用肥手指敲打着桌子不说话,露出沉思表情,王少伯则又建议道:“东家,既然满狗皇帝已经渡过了黄河,亲自到扬州督促攻打扬州的战事,那学生认为把我军的所有力量投入北线,只要击溃了北线的满狗,就算达不到把满狗皇帝擒贼先擒王的预定目的,东线和南线的满狗也会不战而退,我们也可以争取到时间重新积蓄力量了。”
“学生也认为应该把主力投入北线。”姚启圣终于开口,沉声说道:“李国栋将军的预备队,火器储存还一直没有动用,再加上我们手里现有的弹药剩余,应该有足够力量歼灭北线满狗,但如果我们先把力量投入东线,即便歼灭了满狗水师和红毛国水师的联军,弹药消耗也会十分巨大,将很难再有足够力量歼灭北线满狗。而满狗皇帝亲自坐镇的北线满狗不退,我们的南线就永无宁曰。”
卢胖子还是不说话,表情更加犹豫复杂。姚启圣察言观色,不由疑惑问道:“大将军,怎么?难道你认为,我们应该把主力投入东线战场或者南线战场?”
“当然不是。”卢胖子摇头,说道:“耿精忠和浙江满狗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们绕过杭州来打湖州,后方不稳,势难持久,而且耿精忠现在摆明了是趁火打劫,想要乘着我军被四面夹击的机会,和满狗联手从我们地盘上捞一些油水。倘若我们击退了北线满狗,主力腾出手来南下,耿精忠保管比谁都逃得快,说不定还会从背后又捅满狗一刀,然后又厚着脸皮向我们求和,也是大有可能。”
“东线,我们的水师主力保存得十分完整,满狗和红毛国的水师联军顶天就是搔扰一下我们的沿海地区,绝对不敢深入袭击我们的腹地,我们拼着沿海地区受些破坏,等腾出手来,收拾他们易如反掌。所以你们提出把主力军队投入北线战场,十分正确,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大将军的神情为什么还这么犹豫?”姚启圣更是奇怪的问道。
“我犹豫的是,我到底是要百姓?还是要满狗皇帝康麻子的麻子脑袋?”卢胖子缓缓说道:“我军主力北上扬州战场,击败击溃满狗的北线主力或许容易,但是要想拿下满狗皇帝的脑袋,难度却是非同一般的高,第一是满狗军队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满狗皇帝,第二是满狗皇帝的目标太小,很容易就能逃脱生天——唯一确保干掉满狗皇帝的办法,就是……,就是那道堤了。”
姚启圣和王少伯等人都不敢说话了,说什么都不敢开口怂恿卢胖子炸堤,切断清军主力退路,落下千古骂名。
就这么安静了许久,卢胖子摇了摇脑袋,站起身来说道:“这样吧,这事让我再考虑考虑,我们先这么安排,一是全力做好北征准备,二是到了明天,给李继扬的太平府水师补充三千步兵,让他移驻江阴南岸,那里江面狭窄,不利于红毛国的战船作战,是阻止敌人水师侵犯我们腹地的好地方,只要守住了那里,我们的腹地就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至于那两道堤的事,慢慢再说,我们还有时间。”
姚启圣和王少伯等人一起答应,告辞而去。心事重重的卢胖子也觉得自己已经是疲惫不堪,便也抬步出了签押房,返回自己的书房休息,不曾想前脚刚迈进自己独居的书房,大醋坛子缐虞儿就不知道从那里钻了出来,站在卢胖子面前,冷冷的看着卢胖子都不说话。卢胖子情知催缴公粮的来了,便苦笑着求饶道:“虞儿,我很累了。”
“少来这套!”缐虞儿咬牙切齿的说道:“去了半个月,被太平府的女人掏空了,回来就假装有公事钻进签押房,不敢见我了是不是?”
“天地良心,我在太平府可是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啊。”卢胖子喊起冤来。
“狡辩!”缐虞儿更加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自己说,多少时间没去我房里了?是不是嫌我老了丑了,又想多娶几个小的了?”
“没有,没有,我是怕啊。”卢胖子赶紧拼命摇头。
“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缐虞儿白嫩额头上的血管开始充血。
“我是怕马上风!”卢胖子终于说出了实情,“康麻子那条满狗,在这方面的运气实在太邪门了!我要是不小心走了那种霉运,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卢胖子这次说的倒是大实话,康麻子在历史上的几个重要对手中,鳌拜愚忠自寻死路,吴老汉歼死于突然中风,郑经三十八岁就被亲生老娘活活气死,原本可以接过郑氏大旗的郑克臧又被亲奶奶杀死,葛尔丹干脆是莫名其妙马上风的死在女人肚皮上,狗屎运好到了没边!现在轮到卢胖子站到康麻子的对面准备生死相搏了,真是想不小心一些也不行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