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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要守着独酌斋。”
听到叶君生的建议后,叶君眉坚决不肯关闭铺面。
“只是……”
叶君生还要分说,立刻被妹妹打断:“哥哥,你就让我继续帮你卖字吧。”眼眸隐隐竟有泪光闪过。
叶君生心一颤,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间铺面对于妹妹的意义,便道:“那好,铺面留着。”
闻言叶君眉顿时欢呼雀跃,欣喜的女儿情态令人心酸:她这是不想做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总想要为哥哥分担一些呀!
其实南渡巷这边,平时都甚为清淡,至于独酌斋上,等闲也不会有甚生意,然而铺子留着,意义便大不相同。
从小到大,叶君眉便是这样过来的,如果骤然改变,会让她一下子失去生活的目标,以及乐趣……
那么,就让她吧,喜欢便好。
定下主意,叶君生再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宜。
在春去夏来的时节里,气候不冷不热,最是宜人。街道之上,许多出行的大姑娘们都换上了夏装,体裁合身,衬托出妖娆的身段来,吸引着男人的目光。
叶君生回到书院,不多久便听到书院要组织踏青的消息——在天华朝,踏青之风盛行,约定俗成,大都定在清明前后。如今算算日子。过得数天,正是清明了。
故而观尘书院与惜月书院联合起来。举办一趟踏青活动,到鸭知湾那边。或吟诗作对、或荡秋千放风筝、或蹴鞠斗鸡。诸如此类,很多活动内容。
这趟踏青,除了观尘数月和惜月书院的男女学生外,还会邀请冀州名宿大家,以及一些名媛小姐,很是热闹。
“君生。本次踏青,你不会不去吧?”
黄超之问。
叶君生回答:“去呀,干嘛不去?”
黄超之摸摸鼻子,讪然道:“我还以为你不去呢。”回想以前。叶君生可是连中秋诗会都不愿参加的。
叶君生哈哈一笑:“难得机会,出去走走也好。”
黄超之点头如捣蒜,笑道:“你去的话,那些女子可得为你疯狂了。”
“没那么夸张吧?”
“这有甚稀奇,你如今乃是北方第一才子,三试第一,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君生你未婚呀!”
黄超之嘿嘿一笑,正说到了点字上。
确实。叶君生年纪轻轻就声名在外,已成为一方才俊,早入得诸多富贵之家的眼中,只等他一中举,说亲的恐怕便会将独酌斋的门槛踩烂了。
叶君生一笑置之。
接下来黄超之提议到状元楼去喝酒,叶君生同意了。两人刚出到书院大门之外,猛地听见前面一阵喧闹之声,紧接着马蹄声急,一匹高头骏马飞驰电掣地狂奔而来。
这一匹马的速度实在快如疾风。仿佛脱缰的野马,然而此刻马背上却端坐着一位青年公子。
“哎呀!”
黄超之见这马来得迅猛突然,眨眼功夫便朝着自己踏来,不禁吓得两股战战,动弹不得,心里叫苦道:“这番死了……”
呼!
那马竟不勒缰绳,也不改变方向,呼啸而至。
而要命关头,黄超之闭目等死之际,身边猛然被叶君生一扯,恰恰拉开数尺远,避过骏马的撞击践踏。
“兀那小子,见本公子骑马来还不躲避,找死吗?”
骏马急声在前面停住,马上那长身公子手中举起马鞭,指着黄超之便骂。
叶君生面色一变,却被醒神过来的黄超之紧紧拉住,低头便走。
那公子见状,冷哼一声,马鞭一挥,继续策马,却是径直闯入了观尘书院之中,只听得一阵迅雷般的马蹄声远去。
黄超之这才如释重负,吐口气,拱手道:“君生,刚才多谢你搭手救援。”
叶君生皱着眉毛,想起一人,便问:“刚才的便是新任楚知州的侄子,书院新生员楚三郎?”
黄超之苦笑道:“除了他,还有谁来?”
叶君生嘿嘿冷笑:“果然跋扈!”
黄超之叹息一声:“若你我有一位长辈知州,亦能如此……君生,愚兄知你性子刚直,但听我一劝,千万莫要惹恼这位纨绔,否则悔之晚矣。”
叶君生随口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经此一事,两人的心情都有块垒,闷闷饮了几杯酒便回书院了。刚进入去,就见到一堆生员拥挤在空阔的草地上,观望一匹马。人皆口中啧啧有声,赞美的言语犹如潮水般涌出,无不在赞这马如何如何神骏。
那马也确实不凡,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毛色枣红。因为不久前刚经过剧烈奔跑的缘故,皮毛渗出来的汗浆猩红若血,正是一匹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原产于蒙元,线条优美,极为神骏。立在草地上,仿佛为一尊天然的艺术品,任何赞誉都不为过。
“本公子与尔等分说,这匹汗血宝马乃是花费三千贯钱才买到的,如今有人出到五千贯,本公子都不愿意卖,却是要养着做种……”
一把洋洋得意的声音,正出自楚三郎之口。
“哗,三千贯!”
顿时一片惊叹声。
“这个身价,简直便是黄金铸就的了……”
“可不是?只怕一根马毛都要百十文钱……”
围观的观尘书院生员们一来有心要奉承这位冀州新贵,一来也真是不曾听闻世上竟有如此珍罕的马匹,端是一惊一乍的,面目表情十分饱满丰富。
眼下有楚三郎,以及这一匹汗血宝马在。对于叶君生的经过,诸人早就熟视无睹,不予理睬了。
叶君生只扫了一眼,自顾回到课堂之上。这楚三郎果然也是分到甲班之中,过不多久便被一群生员前呼后拥的带到了班上。
人情练达即文章,书院中死读书的生员有,但懂得世故的更多。他们有机会奉承楚三郎,便绝不会放过。喧闹的过程直到先生来上课后,才渐渐平息下去。
楚三郎喜武不喜文,但他也有些约束,等闲不会闹课堂,先生一开讲,他就一头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先生知他根底,也不追究,放任自流。
下午的课堂上完,酣睡的楚三郎霍然醒转,精神奕奕,大踏步走出去。其时其他班级的生员已有不少等在外面,众星捧月地迎着他出去,骑马。
到了草地上,本来留在那里专门侍候汗血宝马的两名健仆赶紧打醒精神,过来服侍。
楚三郎眼尖,猛地见到草地上掉了一丝马鬃毛,当即捡拾起来。
那两名健仆一见,面色大变,立刻跪倒在地,求饶道:“少爷饶命!”
“好你两个狗奴才,让你们好生侍候本公子的宝马,居然让宝马掉了根鬃毛,罪大恶极,该打!”
抡起马鞭,劈头盖脸甩下来。
啪啪啪!
鞭鞭到肉,打在身上,健仆疼得哭号打滚,却不敢躲避,全部生生受了。
这些鞭打声,惨叫声,听在一众生员耳朵中,不禁面面相觑,都觉得脸上的肌肉在抽着,不敢吭声。
打了十余鞭后,楚三郎才稍稍消气,一个非常漂亮的动作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驾”的吆喝一声,得得得,奔驰出去。两名健仆急忙爬起身,忍着痛楚追赶在少爷后面。
楚衙内走后,一干生员犹自翘首目送,随即窃窃私语不已,不乏羡慕向往者:只怕他们心中都在感叹,此生愿当楚衙内了,惜无好爹……
后面叶君生与黄超之并肩而行,黄超之面露苦笑:“君生,楚衙内来报到,只怕从此以后,书院多事矣。”
叶君生淡然道:“你我做好本分即可。”
黄超之心中不以为然,心想“叶君生固然做得一手好文章,诗词出彩,能写好字,但社会经验到底欠缺了些。树欲静而风不止,祸从天降之类的横祸一向多有发生,何曾有道理可讲?”
都说天大地大,道理最大,问题在于有权有势才有道理呀。在这方面,即使家财万贯都是虚的。富家翁不如一小吏,故而寻常富贵人家,都会想方设法与权贵攀附上关系。每科放榜之际,都有许多富家翁提着灯笼守着,一听哪个金榜题名中了的,马上动手抢女婿,嫁妆不要钱地往外报。
如斯作为,不就是想求得到一位能当官的女婿嘛。家中有一官,如有一宝。从长远来讲,说能获得的实际好处,远比丰厚的嫁妆多。
黄家为商家,经商久矣,积蓄不敢说胜过豪门大族,但也算殷实,问题在于无官,一路都吃了不少亏。黄父这才硬逼黄超之读书考功名,无奈他文才有限,中个秀才几乎便到顶了,对于乡试委实不敢奢望。
黄超之看好叶君生,彼此交好,便有一部分心思是为了以后打算。这一点无可厚非,人至清无徒,人情不外乎利益,早不可分割。
告别黄超之后,叶君生返回独酌斋,门面早已打烊,叶君眉已如常地开始生火做饭了,只等哥哥回来吃。
此谓“家”——有哥哥在,便还有家,有家才有等待。
这就是叶君眉不肯关闭独酌斋的根源所在,在少女的心目中:书帖店属于这个家的产业,她愿意并乐意永远守护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