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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侯胸口翻腾着阵阵腥甜,血肉里像有无数钢针在扎,他翻滚着,哀嚎着,腥红的视线里,看到萧清宇漫不经心的一挥手,一道银光飞射而出,刺穿孙伟光的胸口,将他拖出七八米远,狠狠钉在了坚硬的墙壁上,他眼睛圆睁着,眸子里满是惊慌与绝望,一缕缕鲜血从嘴角溢出,鲜红刺目。
“伟光!”定国侯惊恐的大叫,嗓子就像火灼了一样,火辣辣的疼,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萧清宇居然心狠手辣的要对他孙府赶尽杀绝,可恶至极!
他满腔怒气直冲头顶,双目赤红的瞪向萧清宇。
萧清宇站在满地狼藉的大牢里,却像身处云端,悠然自得,云淡风轻,画卷般的容颜就像高天孤月,如冰如霜,独自照彻漫漫长夜……
定国侯满腔怒气瞬间消失无踪,仰天大笑,声震九霄,两、三岁的他已经有傲气,有傲骨,即便是面对死亡,他也坦然自若,不曾惊慌,不曾绝望,更不曾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王者,终究会站在云端,俯看苍生。
而他定国侯,生就是卑微的蝼蚁,谋害别人偷来的荣华富贵,也终究享不长久。
尖锐的疼痛在身体里迸射开来,一股股腥甜自喉咙奔涌而出,睡意扑天盖地的侵袭,定国侯眼前发黑,朦胧的视线里,看到孙伟光闭着眼睛,垂了下头……
他笑,嘲讽的笑,悲凉的笑:十六年前,他杀了别人的儿子,十六年后,别人杀了他的儿子,这就是报应。
“轰!”火苗遇到干草,腾的燃起一道火光,眨眼间漫延了整间牢房,定国侯,孙伟光被大火环绕,痛苦挣扎,凄厉哀嚎……
萧清宇淡淡瞟了他们一眼,转过身,缓缓前行,翩翩飘动的雪色衣袂轻拂过脏乱的地面,纤尘不染!
火光腾出大牢,直冲云霄,燃烧着世间的一切罪恶与黑暗。
将军府
沐雨棠随着丫鬟的引领来到花园,看到苏长靖、苏逸轩面对面的坐在石桌前对酌成饮,父慈子孝的让人羡慕。
冷逸轩率先察觉到了她的气息,转头望了过来,只见她站在小桥上,亭亭玉立,银白的月光在她周身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朦朦胧胧,说不出的美感,映的她美丽小脸更显明媚动人。
冷逸轩心神一阵恍惚,目光不自然的闪了闪:“雨棠!”
“舅舅,轩表哥。”沐雨棠微微笑着,款款走了过去。
苏长靖看到她,先是惊讶,随即又释然,雨棠父母双亡,虽被延王收为义女,但毕竟不是亲生父亲,万家团圆的中秋节,她也不必死守在延王府:“雨棠可用过晚膳?”
“多谢舅舅,已经用过了!”沐雨棠来到石桌前,见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不由得询问:“舅舅,舅母和碧莹表姐呢?”
苏长靖微笑:“秋深露重,碧莹身体弱,受不得寒,你舅母陪她回房休息了,你去她房间找她吧。”
“碧莹表姐身体不适,我就不去打扰了。”沐雨棠轻轻笑笑,她来将军府,一是为了看苏碧莹,二嘛,是为了旁敲侧击的打听点事情。
瞟一眼苏长靖沉稳的面色,她目光凝了凝,沉声道:“舅舅,楚慕言是什么人?”
苏长靖一怔,清冽的美酒卡在喉咙里,呛的他连连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低低的道:“你怎么……想起来问他了?”
“我爹,陈先河,定国侯,延王都曾提过楚慕言的名字,可我细问时,他们全都闭口不谈,好像忌讳莫深。”沐雨棠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美眸里也恰到好处的染了一层疑惑。
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年龄,苏长靖没有过多怀疑,放下酒杯,重重的叹了口气:“楚慕言确实是青龙国的大忌讳……”
“雨棠和爹说的,可是十六年前那位,因谋反被杀的玄铁军元帅?”苏逸轩是军中少将,军营里谈军事,谈策略,也谈先人们的丰功伟绩,楚慕言的名字他也听说过好几次。
“我不相信楚慕言会谋反。”苏长靖锐利的眸子里浮现少有的凝重与坚定:“他那么骄傲,那么潇洒的人,怎么可能谋反?”
沐雨棠已经知道楚慕言谋反是被人设计、陷害,外人没有看到那些证据,误会楚慕言无可厚非,可苏长靖居然坚信楚慕言没有谋反,着实令人吃惊:“舅舅很了解楚慕言?”
“非常了解。”苏长靖点点头,看沐雨棠的目光有庆幸,也有惋惜,如果没有当年的惊天巨变,现在的雨棠应该姓楚,不姓沐。
如果沐雨棠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腹诽,有了惊天巨变,她的真正父姓也是楚。
“你们是至交好友?”沐雨棠知道楚慕言和苏雪晴是恩爱情侣,身为哥哥的苏长靖和未来妹夫关系好,也不奇怪。
苏长靖呵呵一笑:“我们接触颇少,连好友都算不上,我们的相识,也是因为我年少气盛,找了他麻烦。”
“你找楚慕言麻烦?”沐雨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苏长靖因为苏雪晴的关系才认识楚慕言,没想到他们竟是因麻烦相识。
苏逸轩眸子里也满是好奇:“究竟怎么回事?”
“我以前在军中,除了处理军事,还负责招募新兵,楚慕言来报名参军时,就是我招呼的……”
忆起当年之事,苏长靖眉宇间神采飞扬,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沉稳的眸子里燃起点点星芒,侃侃而谈:“楚家历代都是文官,基本没出过武将,楚慕言风华绝代,俊美无筹,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他修养极好,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从未在人前动过武,世人也都以为,他也会是一代文官。”
“当时,我见他拿笔登记入伍姓名,心里就想,这样文雅的男子,进了军营,肯定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根本无法上阵杀敌,还是让他出出丑,打消进军营的念头,对他,对军营都好……”
“那他的表现是不是出乎了您的意料?”沐雨棠笑意盈盈,玄铁军的元帅啊,就算是刚刚参军,也有着非凡的能力。
“岂止是出乎意料。”苏长靖眸子里闪烁点点光芒,端起美酒一饮而尽,娓娓说起当年往事。
阳光明媚,草长莺飞,正是招募新兵的好季节。
绿色草地上。以招募桌为中心,站着大批年轻男子,最中间一人,穿着雪青滚边的银色锦袍,头发以白玉发冠轻轻束起,英俊精致的面容,高傲又不失潇洒,正是楚家的少主楚慕言。
看着高贵清俊的他,五大三粗的男子们窃窃私语:“这位楚少主,这么文文雅雅的,去做文官还差不多,怎么跑来参军了?”
“就是,我看他连弓箭都未必拉得开,还上阵杀敌……”
苏长靖听着众人的纷纷议论,嘴角弯起极浅的笑,军营条件艰苦,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们能来的,他还是让这位楚少主看清局势,自动离开。
他排开众人走到楚慕言面前,笑眯眯的道:“楚少主,可会射箭?”
楚慕言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略懂一二。”
“前面有箭靶,您射上几箭吧,也好打消他们的怀疑。”苏长靖‘好心’的建议。
楚慕言望了望十米外的箭靶,悠悠的道:“我不喜欢射死靶子。”
苏长靖一噎,射个箭他还挑三拣四,悄悄瞪了楚慕言一眼,耐着性子道:“附近有野兔,野鸡,野鸭,你可以随便射……”
楚慕言望望远处蹦跳的动物,摇了摇头:“只是一些寻常野味,我没兴趣,听闻苏少将军箭法超群,能否将那只动物射下来!”楚慕言指了指天上。
“什么动物?”苏长靖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两只盘旋在天际的猎鹰,已经消失的只剩下两个小黑点:“它们飞的太远了,在弓箭的射程外,箭法再高,也射不到的。”
“苏少将不试试怎么知道射不到?”楚慕言磁性的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味道:“苏少将还是试试吧,让军帐里的兄弟们,这里的兄弟们都试试。”
苏长靖盯着越飞越远的小黑点,满目为难,他的箭法,他心里清楚,他是绝对射不到猎鹰的,见巡视的将军们走了过来,他眼睛一亮,急步走上前:“将军,你们可有兴趣射那两只鹰?”
军营将军们上阵杀敌,剑法、枪法高明,箭法自然也高明,可当他们看到天空里的鹰时,目光微微错愕,对望一眼,面面相觑:“距离太远,估计射不到……”
“是啊,是啊,这么远,绝对射不到的……”兵士们,参军的男子们也纷纷附和。
楚慕言微微一笑:“只是两只鹰,又不是大批敌军,各位怎么这么垂头丧气的,先拿箭射一射,射到了最好,射不到也可以当成历练。”
一名将军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楚少主言之有理,来人,拿弓箭。”
将军亲自出马,不少士兵也都跃跃欲试,各自拿了弓箭,找到合适的位置,看那鹰落到了最低点,嗖的射出一箭,羽箭直刺长空,还未碰到鹰,便斜斜落下,那士兵轻轻叹气,脸上倒不见愧色。
有了他开头,其他士兵也都接二连三的射出了箭,不出所料的纷纷落空,就连那名将军也射了空箭,却不觉尴尬,鹰飞太高,箭根本够不到,射不着,没什么丢人的。
苏长靖看一眼自己掉落在地的羽箭,心思微微一转,笑眯眯的蛊惑:“楚少主也懂箭法,不如,也射射鹰。”
楚慕言斜睨着他,声音淡淡:“如果我射中了鹰,苏少将军是不是就不再排斥我入伍?”
心思被拆穿,苏长靖脸一红,不自然的轻咳几声:“那是自然。”
“如此甚好。”磁性的声音飘过耳边,苏长靖手里的弓箭已然到了楚慕言手里,只见他足尖一点,挺拔的身形如青云直上,飞跃而起,银色衣袍在风中舞的猎猎作响……
欣长的手臂倏然弯起,弓拉满月,箭如流星,直冲云霄。
楚慕言潇洒的身形在那一瞬间,深刻的烙进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楚元帅射中了猎鹰?”苏逸轩猜测。
“岂止是射中了,还是一箭双鹰。”苏长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眉目间尽是赞叹:“那么高超的箭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
楚家是仅次于皇室的第一贵族,历代家主都是超凡的能者,而楚慕言,更是那些能者中的佼佼者。
“楚慕言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进入军营后,屡立战功,一年后成为将军,给自己统领的将士们取名玄铁军,他很擅长教导人,也很擅长统领人心,玄铁军在他手里不断发展,壮大,由几千人马,发展成五万精兵。”
苏长靖满心,满眼都是钦佩与赞赏:“玄铁军里的将军们,都是他亲自教导,提点出来的,随便拉出一个放到军营里,都是吞云吐焰的大将,就算是普通士兵,无论你脾气,性格如何不堪,只要进了玄铁军历练半年,再出来,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么厉害!
苏长靖是不是将楚慕言夸奖的太神乎其神了。
沐雨棠抚抚额头,笑盈盈的开玩笑:“舅舅怎么没进玄铁军?难道是楚元帅记了仇,不让你进?”
“怎么会?楚慕言可没那么小心眼,他曾邀我进玄铁军,但那段时间,恰逢你外祖父,外祖母身体不好,你母亲年龄又小,我要照顾他们,不能随军前往边关,便打算等段时间再进玄铁军,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宸王、楚慕言谋反的消息。”苏长靖叹了口气,满面惆怅,为楚慕言,玄铁军的消逝,分外惋惜。
沐雨棠看向夜空,苏长靖没进玄铁军是好事,如果他进去了,苏府会被牵连,满门抄斩,早就不复存在。
楚慕言真是优秀的让人惊叹,相比之下,沐振那坨臭牛粪,真真恶心巴拉的让人想踩到地底下去。
想到沐振,陈先河,定国侯两人也出现在沐雨棠脑海,她目光凝了凝,沉声道:“舅舅,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残月的人?”
匕首光幕最下面浮着一排小字,玄铁军全灭,残月立大功,沐雨棠想知道,那残月是何方神圣,竟能杀死那么多玄铁军。
“残月?”苏长靖皱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不过,我知道有一种巨毒,名叫残月……”
“巨毒?”沐雨棠一怔,雪眸微微眯了起来,是了,玄铁军那么多人,只靠一个人来杀,绝不可能将他们赶尽杀绝,若是洒下巨毒,轻而易举就能取他们性命。
七孔流血,满面黑色,尸横翩野,昔日里英勇无畏的英雄们,落得如此下场,真真凄惨,那幕后之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卑鄙无耻。
“残月之毒,无药可解,中毒后,会七孔流血,肠穿肚烂,全身筋脉暴裂而死,就算内力深厚,或遇到神医,压制了毒性,也只能暂时压制,不能排除,毒素潜在身体里,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渐增多,最多十八年,毒就会流遍全身,必死无疑。”
苏长靖加重了声音,对残月的狠毒颇感无奈,世间大大小小的毒,基本都是有解药的,就算没有解药,也可以用内力长久的压制,而残月,既没解药,也没解法,十八年后,只能乖乖等死。
沐雨棠一惊,想到了延王,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玄铁军,他中的毒是残月,那萧清宇岂不是也中了残月之毒!
难怪延王对萧清宇不满意,他知道萧清宇只剩下两年时间,绝不可能陪她白头到老。
苏长靖望了望夜空里的金色月亮,轻声道:“雨棠,你可知残月为何叫残月?”
“为何?”沐雨棠想着残月毒,听到询问,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因为残月之毒最忌满月,平时隔三差五的发作,只要注意了,就会没事,每年八月十五,月最圆时,中了残月毒的人都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意志力薄弱的人,随时都会被痛死……”
苏长靖轻飘飘的话惊的沐雨棠睁大了眼睛,眼瞳里冷芒闪烁:难怪萧清宇,延王都将十五的团圆节推到了十六过,他们身上的巨毒,会在今晚发作,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舅舅,轩表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言毕,沐雨棠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
苏逸轩看着她急急忙忙的身影,利眸凝了凝,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雨棠,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坐马车来的,很快就到家。”沐雨棠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回答着,清冷的眸子里染着浓浓的焦急,月上中天,他们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苏将军府距离梦遥书院颇近,沐雨棠坐了马车先赶往雪尘楼。
进了书院,急步走在青黛小道上,她远远的看到雪尘楼前站着数十名雪衣卫,身负长剑,面容肃杀,心里咯噔一下,萧清宇病发时,才会命雪衣卫严阵以待,他今天真的剧烈毒发。
风无痕看到沐雨棠,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讶,瞬间又消失无踪,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沐姑娘,请留步!”
雪衣卫重重,沐雨棠没有强闯,抬头看向雪尘楼二楼,灯火通明,也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萧清宇怎么样了?”
“世子没事,他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沐姑娘请回吧。”风无痕轻轻说着,礼貌、客套。
沐雨棠看向夜空,金色的月亮又大又圆,倾洒满地光芒,月已最圆,不知萧清宇有没有毒发!
“啪!”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震人耳膜。
沐雨棠一惊,循声望去,看到了雪尘楼二楼,清冷的眸子猛的眯了起来,萧清宇出事了!
足尖一点,她纤细的身形巧妙的越过风无痕和雪衣卫们,径直奔向雪尘楼。
“沐姑娘。”雪衣卫们低呼一声,就要追赶。
风无痕摆手制止了他们,看沐雨棠推开楼门,闯进小楼,心中轻叹:“让她进去吧。”这么多年的八月十五,世子都是一个人强撑,让沐雨棠进去陪陪他,说不定,他会少受些痛苦。
沐雨棠奔上二楼,急急忙忙的推开了房门,只见满地都是破碎的残片,萧清宇站在墙边,双手按着太阳穴,用力的往墙上撞,饱满的额头撞出了点点血红。
“萧清宇!”沐雨棠大惊,急步跑上前,想抓着他的胳膊,拉他远离墙壁。
不想,小手刚碰到萧清宇的衣袖,就被他狠狠甩了出去:“走开。”
沐雨棠猝不及防,被甩出四五米远,重重掉落在狼藉的地面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清冷的声音钻入萧清宇耳中,带着淡淡的痛意,萧清宇欣长的身躯颤了颤,慢慢转身朝她看了过来:“雨棠!”